23、卑微

意识彷如陷入泥泞粘稠的沼泽中般身不由己，越是挣扎却越是下陷的厉害，同时四周那些业已被驱散开来的 零星黑暗就如嗅到血腥味的毒蛾一般，渐渐聚集和吸附过来，很快便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燎原之势散布开来。但是，即使在这沉重的压迫感和紧闭的窒息感的双重侵蚀下，霞的意识却依然残留有最后一丝清明……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情景，但是这样严重和激烈的程度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就这么放任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不言而喻……所以，要试着不顾身体状况强行压制？还是干脆出声向外求援？只是此时，小莳方才质疑的那些话语又不由的浮上了心头——已经，不需要了莫，这就是自己最终得到的答案……顿时，一种无法言喻的苦涩深深沁入自己的心底，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和纷杂的回忆，渐渐化散开来……

……………………

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降生于这个世上？

又是为了什么，才要那么努力的活下去？

是为了别人？抑或只是单纯为了自身？如果只是前者，未免显出一种言不尽意的敷衍和虚伪，若是后者的话，回答虽也不错，只是如果只剩下这一种理由，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悲哀！

而对于自己而言，这些早在自己降生之前就已被决定好了！无须疑惑，也无须迷茫，目标已然确定，所需要的也只是按照那既定的道路走下去而已！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给过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是那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不仅是雾岛神境的信仰核心所在，同时也是其精神支柱，而能沐浴在那份神恩之下，就算只是作为活天倪陪侍在侧，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所以，即便撇开家族的期待和客观的因素不说，即便这一过程再艰辛、历程再凶险，单是自幼所受的教育、灌输的观念就注定了霞无法拒绝这一提议。何况，就算有心想另作选择，另寻道路，但内心空无一物的自己也无法看清在那迷茫之雾的背后，所潜藏着的自己内心真正的愿望和祈求……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自己母上的遗愿！虽然对于这位诞下自己不久后就逝去的母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和回忆留下，可那毕竟是给予了自己生命的人，所以必须的敬畏和感恩还是应该持有的……所以霞最终选择了彻底抛开一切杂念和迷惘，义无反顾的为了这个家族给予的任务而一直刻苦修行，努力奋斗……

只是，一直以来，霞都只是单纯履行着家族赋予自己的那份责任和义务，而对于自己本身的需求和祈愿却一无所知。尤其是在经过艰辛的修行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基本都可以淡定自若的应对自如——既然自己本就一无所求，本就什么也不在乎，本就什么都未曾拥有，那么自然也不会再惧怕什么！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被给予，也没有妄图去追求，又何惧失去或是其他的任何结果呢？而在清晰定下了自己的努力方向之后，即便那不是出于自己的希冀，剩下的也唯有不断前进和努力了……

但是，和那孩子的相遇和接触改变了这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呢，就连自己也不知道，等到察觉这一情况时，才发现自己的内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那个凡事都不挂心，因而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处事干练迅捷游刃有余的自己了！因为，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中已经悄然住进了一个人的影子……

本以为会是高居云端，远离自己所处于之世界，不识人世疾苦和人间烟火，如仙女和神明般只能仰视的高贵存在，但是到头来，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作为现人神和众人的信仰降生于世的姬様，其实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会开心会欢笑但也会悲伤和受到伤害，活生生的存在于自己面前，比自己稍小一点的孩子而已。虽然平日呆呆的软软的萌萌的，一副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而且有些懒洋洋在哪都可以随时入睡，还有点怕生，偶尔还会耍点小性子和展露下作为姬様的“威严”。但如果撇开那不知何时会突然降神的体质，自己遇到的只是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却远比自己承担有更大的责任和期望，因而不断勉强自己，不断努力着的平凡孩子而已……

而且由于自身能力的影响，也可以说是副作用吧，小莳一天中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度过。剩余下来本就不多的清醒时间却要被用来进行各种礼仪教导和咒术修行，再加上从小也算是深居简出，以至于对于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都懵懂不知，情商几乎为零，估计是被人卖了还呆呆的帮人数钱的典型……不过，也唯有这种清纯如泉水，纯白如初雪的心灵，才会被那些圣洁无暇的神灵选为凭依的对象，才会被作为降临于世的信仰和神迹来接受众生的崇敬和拜祭——只是，除了她的亲人外，又有谁真正记挂的不先是那些护佑众生的神明，而是在其后默默的独自承受一切的小莳……

在相遇之前，霞一直对于所谓雾岛神境的姬様充满了好奇和憧憬，但是初见之后，这种感情慢慢的变为了一种怜惜和敬意，相处的愈是频繁，就愈是沉迷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虽然双方身份、能力，甚至心灵上的巨大差距，使得自己单单只是看到那个身影，就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所以，就算之前已经为此做了充分的修行历练，但当一切按照之前早已决定的剧本上演时，自己依然产生了一种恍然若梦的不真实之感，这样内里空虚，身份卑微的自己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胜任被托付的这项重任吗？

但是，体内这奔涌沸腾的鲜血，疯狂跃动的心跳，就连灵魂也彷如找到归宿般的因为共鸣而兴奋不已，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生的喜悦和实感么，抑或是别的什么自己还参悟不透的情感，比如友谊、亲情、喜欢甚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