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魂四 于 2013-2-14 13:16 编辑
“在场的各位嘉宾,各位观众,让大家久等了!世界大学生麻将锦标赛即将在1个小时后开始,请根据您的兴趣选择您想观看的比赛,并前往相应的转播室。”
一本正经地念完相关通知后,实况转播员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轻快又兴奋:“10分钟后,我们的记者将对各国代表队进行突·击·采·访~选手们会对支持她们的粉丝说些什么呢,请好好期待吧!”
咲坐在座位上,一边留意着广播,一边望向不断涌入转播室的一拨拨观众,心底暗松了口气。
还好早就预料到了这场比赛盛况空前,特意早早地过来,不然一定抢不到好的位子吧。
不过……
她拉了拉头上的帽子,尽量让自己的脸被遮住得多一些。
这是转播日本代表队比赛的转播室,观众中不乏洛杉矶的亚裔与远道而来的应援团,如果碰巧遇上日本的熟人的话,尤其是记者,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才好……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也避开了镜头很容易拍摄到的座位,没关系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并将注意力转向了面前的大屏幕上。
◆
春日漫天的樱色下,身穿蓝白色水手服的少女系着整齐的深绿色领结,朝着镜头,嘴角勾起了清浅的笑意。
——那是她熟悉的笑容,却不是她熟悉的场所。
Liliny沉默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海洋般波澜起伏,反映着主人多变情绪的湛蓝此刻却风平浪静:“……你是谁?”
黑发女子神色一凛。
Liliny哼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指尖晃了晃那张被自己翻看了好几遍的照片:“我是不知道Alice和你是什么关系啦,但你既然有她以前的照片,怎么说你们也该是认识了很久……啊,或许说是你认识她很久了?”
“Alice不是不守约的人,只可能是你单方面地过来找她而且没有先行通知。”见对方不搭话,Liliny也不管,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哎呀哎呀,作为南加大马歇尔商学院声名在外的王牌专业审计学的学生,自己的直觉真是忽视不得。
“你称呼Alice的那个奇怪的名字先不提,我终于想起来是什么让我感到异常了。”
对方的视线终于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样才有谈判桌上交锋的感觉嘛,不然太没有意思了。
Liliny的嘴角弯了起来,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你和Alice刚来这里时,说英语的腔调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很努力地纠正发音,Alice现在已经能讲得一口极漂亮的美音了,几乎都让她忘记了两年前那不时引她发笑的日式英语。
“既然特意跨越一个太平洋过来这里找她,就摘下你那副碍事的墨镜,好好地说明一下来意如何?”Liliny叹口气,把照片重新递回去:“……你也很想见Alice吧?”
听见那个名字时,黑发女子的表情似乎柔和下来,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她收回刚想伸出去接照片的手,低声地说了一句“Excuse me”,Liliny耸耸肩表示不介意,对方就拿起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交谈时用的不是英语,所以自己当然没可能听懂。不过从她的语气和紧紧皱起的眉头来猜,也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吧。
通话只持续了2分钟不到,对方抿着唇将手机放好,看向了Liliny:“……对不起,我得走了。”
“……哈?”
“发生了一些事,我必须赶回去。”她简单地说,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长方体纸盒:“……请帮我交给她。”
“喂喂喂,给我等一下!”Liliny忍无可忍,做了个“STOP”的手势:“不要随便把重要的礼物让别人转交!你就打算轻飘飘地撇下就走吗?”
重重地呼了口气,Liliny依然语气不善:“总之,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有本事过来找Alice,就别给我临阵脱逃!大不了明天再来,堂堂正正地把东西送出手!”
“……明天凌晨,我就会乘飞机离开洛杉矶了。”
刚刚才畅快地教训完对方的美国姑娘还来不及回顾一下自己帅气无比的发言,就被她平静的一句话给彻底堵住,脸上定格的表情甚至显得有几分滑稽。
不知是否也被她的反应逗到,对方很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虽然看不到墨镜后的眼睛,但一定也是令人心醉的温柔吧。
“我的确是很想见她。”
“……只是,我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然,不会有这样平和、坚决……却又带着难以察觉的寂寞的语调。
接过那个纸盒时,Liliny有无数的借口盘旋在大脑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办法说,只是望着贴在纸盒表面的便利贴上疑似日文的文字,喃喃道:“……这对Alice不公平。”
你是没有见过她,才会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Alice很内向,刚开始和她住一个宿舍时,总是要自己搭话才会慌慌张张地回答,就算口音奇怪又讲得结结巴巴,也会努力地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她理解为止。
自己脾气坏又不坦率,朋友众多又怕寂寞,不喜欢打热水不喜欢出去买饭不喜欢提前去占位子,只有那个孩子愿意接纳真实的Liliny,而不是美女校花也不是所谓高材生的Liliny。
她帮她做了很多,却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总会无可奈何地接受自己任性的要求,总会露出腼腆而温暖的笑容。
——只会在很少很少的时候,露出忍耐着不哭出来的表情。
对方没有回答。但Liliny想,她知道自己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也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再见。”
那个离去的背影,除了一份无法亲手交付的礼物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而已。
◆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啦!还有10分钟左右就轮到我们接受采访了啊……”瑞原早璃看着指向9点30分的手表,欲哭无泪。
“Calm down的说。”身穿简洁干练的黑色职业套装,良子的手上却在把玩着奇怪的金色项圈:“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了,而且我有预感不会有something wrong,所以take it easy比较好。”
“良子你不要现在还在说这种奇怪的英文啦,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秒针无情地划过一个个数字格,正如此刻捂着脸不想面对现实的早璃。
“唔……发生了什么仍是搞不清楚呢……”神代小莳歪着头,努力地想从两位领队的交谈中理解目前的状况,可没头没尾的对话仍让她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木已成舟’,索性‘船到桥头自然直’,可能是这个意思吧!”天江衣舔干净了手指头上残留的饼干屑,慢悠悠地给出了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谁知道呢,也许是某人迷路到完全绕不回来了?”大星淡眯起了眼,抛出了一个完全让人笑不出来的冷笑话。
“可是采访就要开始了……宫永同学还是没有回来,很反常的感觉啊。”神代环视了一圈:“好像,早上从酒店出来,就没有见到她了?”
“啊~的确是呢!”不会……真的是迷路了吧?
想到高中时代自己的那位挚友令人汗颜的路痴属性,以及自己所知道的,她与宫永照真正的关系……天江衣晶蓝色的眼眸慢慢凝了起来。
“淡,你是和宫永照住一个房间的吧?没有看到她去哪里吗?”天江衣望向丝毫没有动摇的大星淡,脸上是少有的认真。
“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就不在房间里了啦。”淡耸了耸肩,表情却变得坚定起来:“……但是,不管去哪里,照一定会赶回来的。”
宫永照绝不会弃自己的责任于不顾。
那才是令她心悦诚服地尊敬她、信赖她的最大理由。
……就算那个人是……也一样吧?
淡压下了心底小小的疑虑,望向了窗外。
◆
如果不计当前路况,从南加大打出租车前往洛杉矶会议中心只需要10分钟——前提是路况可以忽略不计的话。
“小姐,我知道你急着赶过去,但现在这车堵得……就算让我闯红灯都不可能9点半到会议中心啊!”司机望着寸步难行的道路,抹了把汗,无奈地靠在了座椅上。
上下班高峰期的惊天大堵足以令洛杉矶人都谈之色变,这会儿赶时间无疑是自找死路——凭这一点,开出租车十几年的司机就可以断定这位漂亮的黑发姑娘绝不是本地人。
“……师傅,您能告诉我,现在看得到会议中心吗?”
如果是约会,那么少不得让对方苦等了——虽是这样说,她的声音依然平稳而沉静。
“噢,就是前面最大的那个白色建筑物啦!喏,像个大型俄罗斯方块……如果能再近一点的话,都可以看见‘Los Angeles Convention Center’的标志喔!”司机挠了挠头,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但还是仔细地指明了目的地。
“……好的,我知道了。”黑发女子点了点头,打开钱包数出足够的金额:“这是到目前为止的车费,还有小费……因为麻烦您赶了好一段路,所以小费多付了一点。”
“哎?小姐你难不成要……”
“——我现在就下车。我不能迟到。”谢天谢地这辆车是靠着路边行驶的,走几步就是人行道,她匆匆地朝司机说了句“Sorry”,就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等……跑过去也要十几分钟啊!”
司机目瞪口呆,对方不知是听见了自己的叫喊没有,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虽然不知道捷径,但她有把会议中心周边的路名和标志性建筑物全部背了下来,如果加快速度的话,应该勉强可以赶上。
她边跑,边快速地扫过周围建筑物的名字,默默地把立体的景致还原到当时所看的平面地图上。
现在已经是早晨,天空蓝晃晃的,几乎见不到成团的云朵,只有几缕流云散散地挂在上面;树木零星地分布在道路的两旁,破碎的树影也无法遮挡加州无处不在的阳光。
偶有的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但对降温来说根本就杯水车薪……长发?
她一愣,放缓了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虽然不像在日本那样人尽皆知,但你至少也是半个名人,多少有点自觉吧。”
昨晚即将离开前,戒能领队丢过来的东西,以及平淡的告诫:“不要被什么人抓到了把柄——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心跳已经恢复了规律的节奏。
“为了比赛的话,这些都只是次要了吧。”
她在头顶轻轻一扯,如瀑般的黑色长发脱落下来,绛红色的及肩碎发瞬间浸上了太阳金色的光辉。
摘下墨镜后,覆盖着眼脸的高温令她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沉眠已久的樱桃红苏醒过来,点亮了女子清丽秀雅的五官。
照将假发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再次迈开了步伐,头发在空气中划过利落的弧度。
“……这样跑起来,轻松多了呢。”
◆
赛前的突击采访所有的转播室都会进行转播,半个小时的采访也即将进入尾声。
“差不多该到了。”咲自言自语着,向后靠了靠,巨大的显示屏幕全部映入了视野。
“好的,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对西班牙代表队的采访,接下来即将来到日本代表队的休息室,这也是本次锦标赛的几大夺冠热门之一!”褐色卷发的可爱记者面向摄影机指示着休息室的方向,然后“咚咚咚”地敲响了门。
似乎门内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从内侧打开了门。
“你好……咦?”刚露出亲和笑容的记者疑惑地看向了室内,领队和选手们都好好地坐在沙发上,那开门的人……去哪里了?
“在这里啦!不要无视小衣啊!”甜美的声音此刻听上去很有些不满,记者囧着脸将视线往下移,就看到了有着一头顺直金发的娇小女孩……哦,她已经20岁了。
记者赶紧调整好了表情,半蹲下身子将麦克风递了过去:“……你好!请问你就是……Amae Koromo选手?”
仍然气鼓鼓地嘟着嘴的萝莉样“哼”了一声:“衣,人家的汉字写作‘天江衣’的说。”
“啊、啊哈哈……”就是因为怕念错才会叫罗马音的好不好!记者腹诽道,只见那位传闻中有着恐怖绝技的选手转过身,走到了其他人身边:“记者来了哦~”
小衣……虽然已经2年不见,如孩童般直率的性格仍是没有改变。
咲望着屏幕上与另外几位选手交谈着,不时对记者的问题作出回答的那个身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以前小衣明明那么讨厌采访,现在对人处事上真的成熟了很多……看来,也不仅仅只有自己成长了呢。
不过……
在记者采访的间隙,她又仔细地巡视了一圈休息室。
休息室虽然大,但摆放的设备并不多,显得十分空旷,可以一眼望见休息室的全貌,不存在什么难以发现的死角。
那个人……
盘桓在心里的疑问,终于被采访完了两位领队外加四名选手的记者问了出来:“……请问,我怎么没有看见Miyanaga Teru选手呢?”
咲想,她没有错过瑞原领队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刚刚去休息室外的洗手间了的说,一定是喝太多咖啡了。”良子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咖啡,面无表情地说。
“诶,Miyanaga选手那么喜欢喝咖啡吗?真是意想不到的情报呢!”记者笑了起来,然后一旁的大星淡补充道“其实她也非常喜欢吃甜食”,顺利地把记者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咖啡?
不可能啊……姐姐从小就最讨厌苦的东西了,饮品的选择上也是更喜欢偏甜的红茶而不是绿茶,根本不会将咖啡列入选项。
那究竟是怎么……
“咔噔”。
屏幕里的人都中止了谈话,齐齐向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她的心就这样被提了起来,不自觉渗出了汗的手抓紧了衣摆。
“——Sorry,I’m late.”
原来,这个声音说英语是这样的。
她几乎要被自己不着边际的念头笑到,却怎么也弯不起嘴角,心底那些被上了重重封锁的记忆就像初愈的伤口,痒痒的、刺刺的,还带着忽视了很久的疼痛。
她想,这个人果然是自己不能触碰的——再如何迟钝,再怎样有痛觉障碍,只要一见到她就无法自欺欺人。
“……Never mind.”她终究还是笑了起来,极轻极轻地回应了一声。
她不会听见,也不必听见。
◆
打开的Wiki网页,搜索一栏仍是空白。
“……果然还是不行!这种事……”烦躁地一把合上手提电脑,Liliny仰倒在床上,抓过枕头把脸埋了进去。
以前闲聊的时候也不经意问起过她在日本时的生活,虽然对于国情、风俗甚至是她感兴趣的日本动漫,Alice都会尽可能详细地解答,但个人生活方面总是笑着轻轻带过,考虑到这关乎隐私问题,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样说来,也有自己不值得信赖的方面在吧……
啊啊啊烦死了!
Liliny抓了抓头,本来就蓬松卷曲的头发彻底乱成了鸡窝。
不管有什么理由,不经他人允许任意窥视他人隐私都是非常可耻的吧?
身为遵纪守法的美国人,Liliny十分地清楚这一点,也明白自己的原则所在。
不过……就算是万能的网络,也不可能让她这种普通人随便就能查到别人的信息,除去同名同姓的人不提,不是名人的话也不会留下那么多记录。
心底有个声音小声地说着,如同恶魔的低语。
Liliny吞了吞口水,转头望向了还没有关机的电脑。
——在搜索栏输入“Miyanaga Saki”并敲下回车键时,Liliny懊悔得几乎想撞墙。
居然真的做了……
“就、就算这样,也不会……”低声地催眠着自己,Liliny拼命压下自己的罪恶感,朝早就已经刷新出搜索结果的网页上瞄去。
“……哎?!”
——她没有一刻如此不希望自己的预感灵验。
握着鼠标的手在颤抖。
但还是慢慢地移到了那个最顶层的相关人物词条结果上,点击进入。
◆
直到12点10分,这场持续了2小时的先锋战才落下了帷幕。
接下来的四场比赛下午1点后才会开始,转播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去吃午餐,不到10分钟,室内只剩下了少数携带着干粮过来观看比赛的死忠。
咲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这才站起来离开了转播室。
虽然算是中场休息,但因为South Hall内部就设有餐厅和公共休息处,所以人依然很多。咲放弃了从大门口离开的打算,绕到了人较少的侧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得搭地铁去Langer’s帮Liliny带三明治……”
算了算,虽然需要中途换乘一次,但也就是20分钟的路程,如果顺利的话,1点左右就可以回到宿舍。
“那就出发吧。”
咲扶正了有些歪的鸭舌帽,虽然配上黑框无度数眼镜和单马尾的变装非常蹩脚(你们姐妹两个都喜欢玩这套……),但没有人发现就是好结果不是吗?
忍不住哼起了歌,咲心情愉悦地朝地铁站走去。
——事实证明,高兴得太早是要遭报应的。
“三个猪排汉堡,外加特大杯可乐,谢谢。”
听到隔壁点餐台传来的那个带有独特磁性的声音,咲僵直了身子,忍住了抬起头望过去的冲动。
不是在会议中心、也不是在会议中心附近……为什么会是在Langer’s里面碰到熟人啊!
此刻她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下一个点单的就是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想开口,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但完全不晓得对方还会不会对自己的声音留有印象……而且这时候Langer’s的火爆程度实在可怕,重新跑到队的末尾再排,回到南加大估计都到2点了。
自己刚站到点餐台,隔壁台的店员就已经算出了价钱:“18美元7美分,多谢惠顾。.”
“18美元和7美分……是吗?”对方重复地询问了一遍,然后开始付账。
咲不敢多看,用手指指着摊在前面的菜单上需要买的东西,店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去帮她打包餐点了。
“……这,十分抱歉,今天店里太热闹了,现在柜台无法为客人您付的20美元找零,请问您有单独的7美分吗?”
“啊……我看看,没有呢。”
就算不想听,旁边的对话依然会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那么,可以劳烦您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换换零钱吗?这里实在找不开了……”
“如果我有时间,多跑几步路也无所谓,但是我现在急着买完,然后要赶去市中心,真的很抱歉呢。”
……莫非,她是要去看下午的比赛?
这还算好的,如果是受邀进行解说的话,迟到就麻烦了……
“客人,您要的东西,请收好。”这时候,端着餐盘的店员走过来,她要的东西以及找零都放好了。
如果真的赶不及的话……
咲咬了咬牙,横起心,将找零的美分推到了隔壁的点餐台。
“Please let me pay the cents.”她头也不抬,快速地对店员说道,然后拿起了自己的食物。
“Oh,it’s help a lot……”对方似乎十分惊讶,眼睛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她草草地向对方点了点头,擦过对方身侧大步向门口走去。
刚推开Langer’s的店门,迎面扑来的热浪与开着冷气的店内形成了明显的温差,几乎令咲站不住脚。
不过现在可不是止步的时候。
“……宫永?”
刚准备迈开的步子就那样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当时听见声音,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瞥见你的脸时也没有马上想起来……不过,好在还是猜中了呢。”
那个人的长筒靴敲在地面上,“蹬蹬”的声音逐渐逼近。
她没有转身——或者说,并不想转身。
“哎呀,被冷落了啊……”夸张地叹了口气,对方的声音带上了笑意:“还是说,在美国的这些日子里,连日语都听不惯了么?”
——躲不掉了。
不过……遇上的人是她,总比是其他更为亲近的友人,或是死缠烂打的记者好太多了。
压下了心底的叹息,咲慢慢地转过身,终于抬起了眼睛:
“……您好,藤田小姐。”
◆
从Langer’s步行到2条街道之外的MacArthur Park(麦克阿瑟公园)所用的时间不到10分钟,时值正午,室外的温度吓退了许多喜爱散步的上班族,放眼望去,整个公园也没见到几个人影。
“这里,就是你说的‘方便谈话的地方’?”藤田靖子挑了挑眉,看向前方带路的纤细身影。
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的咲摇了摇头,继续往公园深处走去。靖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公园中心的人工湖有着长长的环形堤岸,茂密的树木栽种在堤岸旁,形成了赏心悦目的绿色走道。湖泊与植被的调节作用下,这里的空气更为清新凉爽,不时的轻风也带动了凝滞般的热度。
“……藤田小姐。”
靖子愣了愣:“怎么?”
前方的女子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我不能聊太久……藤田小姐也一样吧?”
“是啊,我还需要去会议中心担当日本代表队大将战的现场解说呢。”靖子笑了起来,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身份卡片拍了拍额角垂下来的碎发。
“不过,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晚一点去也物有所值。”
细长的凤眼倏地张开,瞳光聚焦到了面前扎着马尾的褐发女子身上:“介意我问几个问题么?”
“……我既然已经将您带到了这里,就不会有敷衍您的打算。”咲静静地望着她,语调平缓:“不过,我想我也有权利拒绝回答某些问题。”
靖子眯起了眼睛,有些惊讶地审视着她,试图看出某些极细微的情绪变化,对方只是坦然地回望过去,神情温和而坚定。
“噗……哈哈哈哈哈!”靖子弯下了腰,还是没忍住地大笑起来。
“诶?”咲睁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措手不及,赶紧走了过去:“……藤田小姐?”
“哈哈……噗!没关系!别介意!”好不容易笑够了,靖子直起身来,眼里戏谑未消:“……我只是在想,你和宫永照真像。”
咲的手指轻轻一颤。
“长相的确有几分相似,但刚才那个神态、那个说话的方式……根本就是宫永照啊。”
靖子走到一旁休息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舒服地呼了口气,看着几步之遥被帽檐遮着看不清表情的咲:“即使是不关心选手私事的我,都听过几年前那个很有名的传闻哦。”
“‘第71届全国高等学校麻雀选手权大会,来自长野的清澄高中终结了王者白糸台的连胜纪录,而且大将宫永咲与冠军宫永照之间有不为人知的亲戚关系’……类似这样?”
抬起头来的咲眼神清澈,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随后两人都否认了这一猜测,虽然有不死心的记者还未罢休,但协会对选手的隐私把得很严,不经本人允许不得随意发布私人信息。”靖子接过了话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而宫永咲在高三毕业后便消失了踪迹,有人猜测她可能是出国留学了……相关传闻也就不了了之。”
“……因为在这2年我没有参加过任何一项公开的麻将比赛,找不到我也很正常吧。”咲摘下了帽子,偏偏头轻笑了起来。
“嘛,宫永照和你的关系与我无关,我对传闻之类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我在意的只有后面这一点。”靖子懒洋洋地摆摆手,身子突然向前倾了倾:“——为什么要放弃你自己的麻将?”
“……您用的修饰是‘你自己’呢。”咲平静地重复着,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他人般事不关己。
“传闻这种东西怎么样都好,我不认为这会成为你放弃麻将的理由。”靖子皱起了眉。
曾经和她交手过数次,并见证了71届那奇迹般的团体赛夺冠;随后的2年,个人赛冠军她也未曾失之交臂,只要继续走下去……
想多说些什么,张了张口还是压下了。叹息了一声,靖子将话题转移到了这次麻将锦标赛:“——如果你还留在日本,这次团体战名单不可能漏了你。”
将手臂靠在椅背上,靖子仰头望着新绿的叶片:“天江衣、宫永照、大星淡、神代小莳……你知道这个王牌组合,在日本被称为什么吗?”
“……‘天照大神’吧。”咲低声地回答。
就算已经离开了那里,她也常常关注朋友们、与自己交战过的对手们如今的动态,更何况如今日本新一代的顶尖四人,都与自己有着不同的羁绊……她没理由不知道。
“高天原的统治者、无往而不利的‘太阳神’——就现在的日本队来看,还说得过早了。”靖子淡淡地开口:“实力上她们都与你相当,甚至稍胜一筹,但你有一点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难以匹敌的,而这一点对一个最强队伍的完成又是不可或缺的……你理解我话的意思吧?”
莫名就知道了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您太看得起我了,藤田小姐。”咲终于露出了苦笑。
“再强的神,也必须要有守护神。”靖子望向她:“如果前四人创造了辉煌,你就要让辉煌变成传奇;如果前四人有人被击坠,你也要捍卫队伍的荣耀!”
“这一代还缺一位能一锤定音的大将——如果没有她,这支队伍就无法最终成型。”
“——有弱点的神,被攻下只是早晚的问题。”
“我明白。”咲轻轻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枝头的一只小鸟身上。很快,它便拍拍翅膀,飞向了高远的天空。
直到那只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咲才转过头,直视着靖子锐利的凤眸:“我已经回答了您这么多的问题,您能不能也让我问一个问题呢?”
“——如今的日本,能承受失去一个宫永咲所带来的空缺,但会允许失去一个宫永照吗?”
◆
Liliny手上拿着那个纸盒,心不在焉地发呆着。
“咔嚓”。
Liliny手一抖,差点就要让纸盒掉到了地上,慌忙把它小心地摆在桌子上,回头就看见一脸疲惫的室友开门走了进来。
“Alice,你的脸色不大好……发生什么事了吗?”Liliny赶紧站起来,端详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咲摇摇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回来的时候地铁人太多了……啊,你的三明治。”
“呃?哦、哦!”几乎要忘记这件事了,Liliny尴尬地用手指刮了刮脸,接过了咲手上拿着的外卖纸袋。
刚想把纸袋放到桌上,Liliny就望见了桌子正中间的东西。将纸袋挪了挪,她拿起纸盒:“Alice,有人给你的东西,托我转交的。”
“给我的?”咲坐在床的边沿,累得就想直接倒下去,听见Liliny的话一怔,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我也不怎么认识除了你以外的同学啊……谁会给我送东西?”
“我也不知道……是个很奇怪的人。”Liliny支吾着,眼神在房里四处游移。
“不会是送错了吧,真不是给你的?”咲打趣着室友,低头翻看着纸盒子,看清了便利贴上的字后脸色变了变。
这个字迹……不会错的,就是父亲的字迹。
不是寄包裹,而是托人转交?那会是谁过来的呢……
心里的种种念头乱成了一团,咲咬了咬唇,打开了盒子。
一直担忧地望着她的Liliny看到取出来的东西后也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起来:“哇!Alice,这是……”
“……千纸鹤。”
只有罐装可乐瓶大小的许愿瓶里的千纸鹤整整齐齐地层层叠放着,象征吉祥的红色、代表高雅的白色、表示庄重的黑色、沉静悠远的蓝色……它们静静端详着玻璃瓶面外的世界,似乎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咲怔怔地望着那些精巧的千纸鹤,心底有一块始终无法变得无坚不摧的地方被狠狠击中,闷痛得无法呼吸。
“咲、咲!你在这里吗?”
天野是温暖的橘黄色,山那边的边际已经抹成了暗沉的土黄;从自己所在的草地一直到依稀可见的老旧车站都被柔亮的光芒轻拥着,一切都像被融解在其中一样,带上了梦幻的色彩。
“……姐姐?”她回过头,小跑过来的女孩有着绛红色的头发,未被同化的颜色是那样真实,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头顶上传来了她的嗔怪:“这可不行喔!都叫你好好跟着我不要乱跑了吧?”
“可是夕阳很漂亮嘛,忍不住就……”咲扁扁嘴,额头上余痛未消,她还是笑了起来:“刚才还看到好几只鸟儿飞到山的另一边去呢,就是从我头顶飞过去的哟!”
说着,还举起一只手在半空中“咻”地画了一道抛物线。
照又好气又好笑:“哦呀,那你是想像它们一样不飞回来了是吧?”
“才不会不回来呢。”咲蹦着蹦着蹦到了照的面前,牵起了她的手:“……姐姐每次都会过来接我的嘛。”
“虽是这么说,但路痴属性还是……”
“……不要总拿这点来说事啦!总有一天不迷路地从家走到学校给你看!”
“是是是……”反正也做不到吧?照一面暗中吐槽,一面牵着小小的手向前走去:“我啊,是不会迷路的哦。”
“所以,如果咲迷路了,回不了家的话……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无论你在哪——无论距离有多远。”
……
“Alice、Alice?!”
是大呼小叫的Liliny。
“不要哭啊……都是我不好!Alice你怪就怪我好了!”
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摇着,灰蒙蒙的视野里看不清Liliny的表情。
“什么啊,不是Liliny的错。”想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对她说“没事的”,现在却怎么也做不到。她揉了揉眼睛,视野终于清晰起来,蹲在她前面的Liliny紧紧抓着她的手,精致的脸上梨花带雨,就像被遗弃的小猫。
“怎、怎么了?这跟Liliny没有关系……”咲慌了起来,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在背包里翻来翻去,总算找出了纸巾。
“跟我有关系啦!呜呜呜……那个人过来说要把东西给你……然后我去查了她说的Miyanaga Saki的资料,就……(吸鼻子的声音)我就都知道了……对、对不起Alice!呜哇哇~~~!!”Liliny猛地把头埋在咲的膝盖上,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那个人……送东西过来的人一定是Miyanaga Teru!我看过她的赛程表了,她明天就会到纽约去参加下一场比赛……她还说,今天晚上就搭飞机走了……”
咲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才将被Liliny死死拽住的手抽出来,轻轻地抚摸着Liliny的头发。
“……乖,没关系的,不哭不哭,Liliny是好孩子……好的,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咲闭上了眼睛,低声絮语着,犹如唱给小孩的安眠曲,带着泪痕的脸上慢慢勾起了微笑。
◆
她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离开时过来送行的也只有Liliny——还是本人死缠烂打硬要跟过来的结果。
“法国人可是很不友好的,一个个都拿着鼻孔看人,而且最喜欢嘲笑外国人没有文化——搞什么啊!历史短又不是美国的错!”某个姑娘仍在为当年惨遭法国小伙嫌弃而愤愤不平。
“好啦、好啦。”咲强忍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Liliny停下了碎碎念,沉默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地问起来:“Alice你几乎不会法语啊,真的,一定要走吗?不能……”
一只手指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唇上。
“ESSEC(法国埃塞克工商学院)允许申请时没有掌握法语,即使到了那边后我也可以同时报读语言预科学校。”她放开了手指,笑着捏了捏Liliny的脸颊:“不用担心,我会加油的。”
Liliny咬着唇,虽然没有明确地回答她,但Alice下决心后就是这样,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那么,她呢?”
Alice一定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乘坐Air France(法国航空)XXXX次航班,由Los Angeles飞往Paris的旅客请注意,请尽快前往XX号登机口登机,飞机即将在40分钟后起飞。再通报一遍……”
甜美悦耳的女广播员的声音响起,现在,真的是不得不走了。
“她不会再来找你的——我想。”直到广播结束,咲才慢慢地回答,并拉出了行李箱的把手:“……Liliny,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在那个身影走出了好几步远之后,她还是没忍住,大声地朝她喊道:
“——Alice!”
褐色长发的女子转过身来,带着些许惊讶地看着她。
“我以后……都没办法见你了吗?”
——太任性了。
明明是打算好好道别的,却还是想要这样的一个答案,想要对方承认这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Alice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凝视着自己的脸。
快回答吧、快点头呀、快像以前一样对我说“当然”啊……然后就赶快搭上飞机,明明都快来不及了求求你不要犹豫了……
她没有听见自己内心的恳求,只是露出了有些悲伤的微笑,举起手轻轻摆了摆示意告别,然后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
咲的座位正好是靠窗的那个,透过鹅蛋型的玻璃窗口,可以看见底下越来越小的洛杉矶。
两个多世纪前,西班牙远征队为了寻找开设教会之地来到美洲,初建城镇之时,这里便被称为“Village of Our Lady(天使之城)”。
2年前,她第一次踏上美洲的土地,已成为美国第二大城,西部经济、金融、科技、文化、教育中心的洛杉矶仍敞开了怀抱接纳了一无所有的她。在这并不长的岁月中,她的喜悦、悲伤、幸福及痛苦,都与洛杉矶紧紧相连。
这里有年均320天以上的晴空、有七绕八绕最终逼她学会认路的街道、有像Liliny一样热情爽朗的人们……
可她终究还是无法停留。
“……总可以找到替代我的人,但宫永照是独一无二的。”
就算从小一起打麻将的时光忽略不计,就算自己高中时与姐姐仅有的几次交手也忽略不计,离开了日本后,在更远的距离遥望着那个人,就会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是新一代当之无愧的ACE,即将大学毕业的她早早就拿到了职业雀士选拔考试的资格,将来是要将日本代表队带至顶峰的关键人物……
——现在的日本,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宫永照。
“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啊。”她望着靖子,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的存在会阻碍姐姐前进,那么就抹消掉好了。”
——不管这是不是姐姐本人的期望。
她的头轻轻靠在窗边,眼睛扫到了放在腿上的手提电脑包。
即将登机前,她在机场用无线网络登陆邮箱,向父亲发出了在美国的最后一封邮件。
“我已办理了休学,即将前往法国。”
“我通过了报考的学校的入学考试,南加大之前提供的奖学金以及打工的费用还算充足,也请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
“我已打算独立生活,所以请原谅我无法告诉您我学校的所在……”
“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我将永远爱您,爸爸。”
“……也请您代我向母亲以及姐姐问好。”
“P.S:我已经收到了您送来的礼物,十分开心:-)”
在日本,千纸鹤不仅是对生病的人早日病愈、祈祷某事成功的祝愿,还是“希望远方的人尽早归来”的诉语。
鸟必归巢,人当还乡。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迷路了啊,姐姐。”
拿出小心地放在包里的许愿瓶,咲小心地把它握在手上,自言自语道。
——她也许就像那无足的圣马丁鸟,只能无休止地在空中飞翔,无法停留,也无法落地,至死方休。
【lengthen篇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