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标题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3-02-15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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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3-2-16 10:10 编辑


第九幕 雾重风多杂鼓疾(下)


衰必逢盛,合会有离,此间输赢,权凭天意。


这白琛今夜事情败露,大约是打定主意要扳回一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顺水推舟当众放回衙役之女,又遣出那假新郎,挑起事端,料定老何按捺不住,引得局面失控,眼前之老何、长辛、降真,都是他白家眼中之钉,借此机会能除则除...起码能出口恶气。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在冠州地界,俞王府就是法,就是天,如今俞王三世子在此,亲眼目睹血案,当场坐实了老何的罪名!眼下审都不用审了,一窝蜂涌上前去直接斩杀亦可!


景昭青面色极其难看,一言不发,大约至此也终于明白了今夜白琛特特将自己留在水阁前祈福打灯的用途。



若在一般观者,只道白琛背靠大树好乘凉,仗着白家正在为王府办事,笃定宇文雍、李忠等不敢指认飘朊楼。可深入再想——从飘朊楼深处有人易容俞王,到白琛公然将三世子当刀...种种傲慢跋扈,显然不是白家仰仗王府,而是王府受挟于白家...当然,细想也确实是王府有求于他,想西北俞王爷何许人也?足见得是怎样情迫无奈了。


以降真香过去对冠州的大致了解,已能想见无论来日俞王是否大事得成,白家下场不过如此。而白家乃本地大族,对此又焉能不知?


再有一样,需知外三州与关内诸藩、及当年苍涵关岑家又大有不同,西北藩系对江湖帮派从来都不算客气——今上践祚,对关内江湖势力的裁剪梳理,秉持的便是西北藩一贯的雷霆手段——由此西北外三州的江湖,刮的从来可都是东南风。


当然,江湖大宗与当地官场私下的关节联络,放诸天下皆是一般,西北也不作例外。但在西北,不管内里与官家生意做得到底如何,面上表现得黑白分明,才是名门大宗该有的礼数。


那晚在越儿山店,挑衅御前女官,并竭力周全门面的白琛,才算是个中规中矩的江湖名门子弟;而后有传他与王府女眷结亲,也可以解释为一场避不开的意外;那今夜这出大戏,却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何苦来哉?


直到这里,降真香实在有些瞧不明白,眼前这位白少侠真傻假傻,意欲何为?



在降真香几个闪念掠过的当儿,飘阮楼那拨打手已层层叠叠扑了上来,一个踉跄被长辛拽到身后。瞬间兵气四起,何爷大刀舞动,夜色里冷焰漫天,丁零当啷瞬间格去对方四五把刀刃,嘴里大嚷只冲俺一个来!


长辛与降真背心相抵——降真觉出她吐息还是吃力,这个局面下,隐约也确实是有些慌了。


降真香四周围扫了一圈,瞅准一路上行的空隙,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说起来,这两人还真有些不合时宜的灵犀,长辛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秀眉更紧,却根本不回头去看。倏然抽了手去,一挥鞭杆,长鞭舒展将降真、李忠父女及宇文等一概划在身后。


这一天月好灯明,飘阮楼八仙过海光怪陆离,恍惚一鲜妍幻境,她身量纤纤,正气凛然兀立危楼之下,妄图力挽危澜再无半点退意,明眸清澈衬得各路妖怪越发腌臜不堪...真真是降真香只在话本里才见识得到的兼济胸怀丹心本色。


她和她,真就是全然不同的两样人。


女县五味杂陈,当然眼下形势也容不得她再发花痴或感秋伤春。阖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眼,却别无旁顾望向一丈开外的景昭青——这乱境之中,可巧那景昭青面色阴沉,也正在瞧着她和长辛。不期然与降真目光相接,只觉黢黑夜色里金波静影,不由自主背脊一栗。


须臾间,他便对那眼神有所领会,渐而愈显眉心煞气起伏。


刀光一闪,谁也不曾看清三世子的动作,只见他身边一府卫腰间直刀已烁然辟出,凌空冲出三尺,剑气所达碎屑崩飞——白琛手下均是练家子,纷纷翻身避让,唯老何径自起刀生生接下剑气...也是虎口发麻,只朝那手握直刀的“勇冠三州”少年将军呵呵一笑:“这才像话,有官有匪,方成戏,才出彩儿。”


景昭青眼睛里并无老何,横刀而立,很能镇场:“杀人犯法,自会拿取归案,无关人等,谁敢妄动!”


老何眼风扫过长辛降真:“正是这话。俺已杀人,自然得先撂倒了他,”大刀一指正门:“再杀出条血路,才能出去。”


长辛自然知道老何全力护她一行周全,只是她毕竟年少,真情热血,胸臆焦灼间,面上难免流露出几分,老何看得心烦,捋髭“啧”了声,抡刀发千钧之力,毫不讲究地轰向景昭青面门,示意对方开打。


此役双方其实都甚急迫,一个是着急要拿人归案,速速了断乱局;一个则绝是不束手就擒,倚手中环背大刀,当真准备逍遥法外。但到底老何气势占了先机,上来一套军中主将用之龙吟刀法不留半点破绽,只求先发而至,杀机无限。不巧双方又都是行伍出身,景昭青两招之内随之入巷,也不去使那内府所得之盖世奇绝,照样以龙吟刀法回敬。


战场厮杀,最求快、重、狠,两人都是高手,加之老何本就是使大刀,而景昭青手上的内卫直刀也较寻常兵器要长,大开大合迅疾如风,谁能插得上手去?纷纷避让以免误伤,沿途撤开一圈。适才白家堡恶狗争食一幕由此化解,场面也算稳了下来。


春月,临湖,刀光于云天水波之间粼粼不绝,照亮堂前乐班纱帷,乃一幅泼墨梅花——隔纱望去,彼此招呼虽极尽凶狠,然到底系军中上将所用之刀法,开合飒沓,彼此于死生间亦可分辨主客往来,浩然有正气长存。


尤其龙吟刀重着快打,通常是以冷艳锯在马背上立见胜负的,高手以此平地过招,逾十回合之后,便能见内里家底,老何显然内力有些不继,还有节奏尤稳;而再看景昭青,他毕竟最是年轻力胜时候,又身为王府世子,自得一套非常内功护持,竟有绵绵不绝之势,颇为可观。


边上长辛越看越急,手里捏紧了鞭子,指节青白。降真香也是看得面色沉沉,绝不稍瞬紧盯着何、景二人于湖台之上闪转腾挪。


只见老何闪让半招,下盘做收字诀,手上纵刀快打,只取景昭青胸口,却被那少年看破意图,先发而至,撂刀背生生化却。老何再翻刀强取,已是勉强,发周身之力大喝一声往上挑去,少年将军稳当应承,如同于内院师傅做功课般尚见三分余地,兼锦衣银甲,丰神俊朗,月下遥看若谪仙人。


就在这当口儿,那小将军于半空中如履平地般切进两着四象步法,电光火石却在老何左后侧空门处站定。


老何变色,搓刀以万钧之力袭去,却到底先机已失,景昭青持刀虎口背转,混乱中“铛”一声金石崩裂,围观人等无不头皮发麻,睁眼再看却是老何刀刃被错去锋准,斜斜被斩落在水磨砖地之上。景昭青回刀,撒手寒芒一闪将兵刃掷回府卫空鞘之中,天下太平。


而后才有嘀嗒鲜红,老何右手手背至肘,延至大腿,齐齐一痕新鲜深口,虽不致命但逐渐血流满地触目惊心。府卫一拥而上将之按住,周边人群这才反应过来,赫然骚动。


何爷血流满地看得旁人心惊,他倒面不改色,被众人按得只能单膝支在地上,尤自挥动手臂试图震开那些府卫:技不如人便自认了,还耍赖不成?!


今夜飘阮楼哗变,长辛一面激愤,一面却其实早已疲惫至极,眼见变故,下意识甩动长鞭便要招呼在忙于捆绑老何的那帮府卫身上。身旁降真香不及阻止,却被景昭青抬手一把扯住梢子,只是看她,面无表情,万千情绪隐在眉心。


长辛眨了眨眼睛,又见身旁降真香扼住自己手腕连连摇头,才略微清明了些。却控制不住今夜之桩桩件件走马灯一般自眼前辗转掠过——衙役颠倒黑白,女子有口难开,老何血流盈尺,白琛凉风自来...直到现在,景昭青武断乾坤,尘埃落地,万事皆休。


不知怎么的,长辛觉得太阳突跳,气息运行越发困难,心中怒气不能遏制,亦不知从何发泄,胸口隐约刺痛,眼前竟有些发黑,有人忙从旁边扶住。


长辛侧首瞥见降真香面色苍白,汗湿鬓角,也是个大大不妙的形容,一脸莫可奈何瞪着跟前各色纷乱,隐约透着点老实可欺的样儿,一如当年——就连嘴里低声叨咕的话,竟也是和当时无二:我定设法周全...你别急,你放心,我说话从来算话的。


本就是急火攻心,有那么一瞬间,越儿山当家的简直被这人堵得想哭。




本朝律法,斗殴故杀者即收州府大狱,判秋后问斩。


现下老何重伤,行动不便,月亮城内日常全由几大会馆相与把持,因此虽无官家狱衙,倒也是不缺妥当囚室——遂将老何下至陈州会馆两忘斋,当场换去一队州府亲卫管驻,前面张罗清道起解。


是夜场面,沸如锅开:白家在飘阮楼没有正经医士,只有家养的两个熟手郎中而已,依律避嫌不能为老何医治,府卫出去找了大圈也不见回来,还好老何本人沉着,双手戴镣,干脆坐于人堆中盘腿运息,旁有长辛一早撕了衣裳下摆,推开府卫按住伤口止血,降真香自袖中将自己平日吃的转忧丹倒出,手心里分了半丸出来,他想也不想便就着噎下去,睁眼看她俩乱忙,道:俺倒享福。


不过半盏茶时,药效起来,老何浓眉间斧凿纹越发见深,眉头悚然高抬,呵了口气:“好凉!好凉!”


长辛对此始料未及,气息虚乱中茫然喃喃:“怎么...”只这两字,便就收了声。


这丸药是降真香随身之物,长辛日常只见她准点吃药从不懈怠,只道是在京城吃了大亏,如今知道保重。又想她虚弱,所服无非温补之类,而这状况下补品大约总是嫌少不嫌多的,故而又弄来很多想方设法要她吃下去,绝未想到这日常之药竟凉恶至此!


降真香知道,小孩受了整晚的委屈,汗湿夹背,寒彻胸臆,如今又晓得之前那许多熊胆参汤其实被自己打了水漂——压根不敢抬眼照面,只低头闭嘴,目不转睛盯着老何伤口...不过半刻,果然彻底止血,方才急急忙抬头,迅速瞧长辛一眼:“有用的...你看还是很有用的!”


但长辛已经转了视线,不再看她,只专心关注老何伤势,肃然道:“何爷是痛快好汉,长辛心里敬佩,无论如何,势必设法助何爷脱困!”


老何大马金刀坐在水磨砖地上,一面闭目运息,一面哂然:“真没意思!人生一世万事尽兴而已,到此时磨叽个甚,又不欠你酒钱...”忽然似想到什么,睁眼看向降真香,声色间微有苦闷:“上次在越儿山酒坊,倒欠你一个大人情,喂,说说怎么个还法?”


降真正为长辛不理自己有些着慌,不期有这一问:“啊?”


何爷老大不耐烦,此时双手上落着镔铁镣铐,略抬一抬锁链拖沓喧哗,越发令他没了好气:“快想个什么,让我还了人情!”


降真香心道您现自身难保,怎么还谈人情债去?见老何声量引得周边一圈府卫人人按刀侧目,尴尬情急下不自觉望向长辛——而那人抿紧了嘴唇,眉心里仍拧着七八分的怒气,哪儿会理睬——只好打着比划请他收声,自己压低了声音:“不必,千万不必!”


老何也小了嗓门,神情却是不容商量:“怎么不必?如今看这情况,俺日头要紧,若将债拖到那边去,大不吉利,你莫坑我!”


降真眉心泛苦,直摇头:话不好这么说,话不好这么说。


老何向来烦她这样,“呔”地又起了声调:总归你想要个什么!俺自有考量!慢慢想,莫理旁人,俺会千斤坠法,等你两三个时辰也使得。


女县望着何爷神情,终再不得谦让,道声“多谢”,完了干巴巴还试图再给笑一个,到底是笑不出来。


降真香,究竟想要个什么?


她觉得,这关头上若是说“给个百十两现银日后好开销”其实比较实诚,而若说“要身边这位消消气”则是确确遂了真心的——只在这关头上,未免太不成话。


女县令又看了何爷一眼,何爷也看着她。降真香低下头接着想。


如今情状,降真心知即便敷衍也得凑出个什么,否则拂逆了这位的心意,总是更糟,他连连催问,她彷徨间竟真兜兜转转将半生种种憾事筛过一遍,多是难以挽回,视线终于还是转到长辛身上,望见她发帘微湿,想到自相遇后她种种辛苦,真心诚意道:“我想今后咱桑湖的日子能好过些。”


老何沉吟半刻,郑重颔首道:“嗯,挺好。”复闭目养息,再不做声。


须臾前面制备妥当,府卫喝令快走,老何不多一言起身走路,他是个满脸风霜之色的矮胖汉子,站立在一众光鲜颀长的年轻府卫中间越发醒目,面色如常,大门来,大门去。余那柄九环大刀并剖边大匣鞘泠泠搁在碎砖地上,


高楼前喧嚣渐止,长辛目送一堆人挤挤挨挨出了正门,自地上抱起那刀抬脚就走——动作倒甚利落,却是往侧门方向去的;降真知她是不愿看老何在前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入囚车华街夜游,脚下加紧几步跟在身边:安慰开解,来来回回不过那两句而已,又看她此时似真的冷了心肠,更不敢冒失开口。


没开交处,忽一眼瞧见景昭青立在风口上。是时夜若浅波,小将军脸上神色甚不分明,别无旁顾只是往这边瞧着,背脊挺直,端的有几分将帅风姿,只脸上还是少年形容,再摆些怅怅然的意味在里头,月光里看过去,简直了不得了。


——别说,这位小少爷的皮相气派,还真是挺好。


降真香垂眸默了一回。脚下步伐再紧些,与长辛一前一后绕出门去。本挨挨蹭蹭还想往前靠靠,奈何这飘阮楼外层夹道相连,狭窄曲折,不容两人并肩疾步,加上她此时半点胆气也无,眼见小孩就连背影似乎都带着冷意,哪敢近前。


夤夜里一前一后,只靴声槖槖。


其时降真一箭射出,内力脉息猝绷,气海翻腾——她半世以来,虽是也算是个经年行险的,但似今日这般令人后怕的境地,所涉也是有限——她全身而退,此时此刻与她同行深巷,隐约总觉得应该被人过问一声才是,久等不至,莫名竟泛起些微委屈。


降真香只盯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不防长辛忽收了脚步,几乎撞上。定睛看时,见巷口停着一架轻便马车——原来已将转入车巷,前后炬影喧喧,只一个俏丽小子于旁擎着车辔...路过几个白家仆佣,也正回观议论。


原来那桃惹衣正高坐车上,草草系一件素色斗篷,里头依旧是金缕阁那套扎眼的行头,膝上还搁着一只分量不轻的包袱,看见人来,抽了丝帕频频摇臂招呼:“可等着大人你了!”说着便往里挪了半个格儿:“那位啊,为保周全,临行特意留了车马,快些上来走罢!我可是半刻不想多呆了!”


她连连催着,却见降真香还只是不动,美目流转看到长辛脸上,“哎呦呦”笑了声,腕子一甩,那块纱帕云烟似地自长辛鼻尖轻轻撩过去——长辛真没想到桃惹衣能来这么下,她今夜经了恶战,至此时整个人其实还是紧着的,神思恍惚间被这又轻又软色又鲜的东西撩得背心起栗,还好面上仍是绷住了,不动声色匀了气息,抬眼瞪着车上那美人儿。


桃惹衣高坐不动,单手按着腰眼福了福,要笑不笑:“这位应是大人的新朋友了?如今需体谅大人与我身在困境,好在有朋友安排退路,若同行就请上车,若有事即请自便。”


荷则朔的安排,从来都极周到——此时此刻,降真香对这一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认得更加清楚。


车巷炬火煌煌,若明若暗,她看长辛立在荷则朔安排下的车马前,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很是为难,难得心头隐痛。但也就那么个瞬间而已。


随后她当机立断,干脆运起剩下那点内力,心脉一热,耳中嗡窒,真个儿逼了口老血出来。


降真香眉间久久不舒,默默低头往沙地上将残血啐干净,又抿了抿嘴角,这才孬孬怯怯站正,再抬头,果然看见长辛转过小脸望着自己,月光下情绪无从掩饰,一双碧眸子无限怨恶。


两人面面相望,皆是面色苍白,一时争霜赛雪交相辉映,县大人本试图笑一个的,却终于没能笑出来,又默了会子,道:别生气了,我身上有些不好,是真站不住了。


(这坑爹的一章终于特nia结束了!爱丽斯俺稀罕你!新年俺会多多更新呔~!m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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