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點了名,湛藍也不得不停下來,禮貌地微笑打招呼:「程先生你好。」
「昨天不是和藍小姐說了嗎?叫我小程或是名字便好。」程瑋笑道。
湛藍笑了笑,沒有回答。「葒叫我待會務必要採訪杜偉、杜俊兩位呢。我想他們的比賽也應該快要結束了。請問找我有事嗎?」
「這個……這是球迷給我的,我已經有一個了。」程瑋把布偶往前遞了一遞。「藍小姐可以收下嗎?」
湛藍無聲無息地退了一步。她是浸會大學傳理系高材生,浸大傳理系與其他大學的新聞系不同,和香港、中國的傳媒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除了第一年是基礎課程外,之後三年的課程都以實習和高強度的進階課程為主。是以湛藍雖然是初入職場,在採訪、寫稿實務方面絕非新來初哥。應付這種場面,她也是受過訓練的。「不好意思,職務在身,在比賽場上,讓我們說回公事如何?」
「嗯……好。」程瑋倒不敢唐突佳人,連忙點頭。「這個……昨天的訪問,不知道藍小姐可否傳給我稿子呢?」
湛藍身為文字記者,她們這一行與非行內人或受訪人士說起已發表的訪問稿時,都以『報導』稱之;稿或是相類似的字眼,是行內人用的術語。湛藍微微沉下了目光,微笑中帶著戒備:「我們《中國體育在線》的網站,已經把全英賽第一圈的所有報導都放上線了。程先生在網上便可以觀看。」
《國際體育在線》羽球欄目的新聞是羽毛球國家隊隊員每日必看;那些報導程瑋也早就看完。「我是說,嗯,昨天我說的是,就是我其實不介意你把我說的寫成專訪的。」
「專訪的話,未得分部編緝和受訪者本人的同意,我們是不會在報導中透露一些比較深層的事情的。」湛藍斂去了微笑,正容道。「這個星期我和葒也會集中報導全英賽的消息,訪問各位參賽球手,暫時沒有為哪一位球手撰寫個人專訪的計劃。若真有計劃,也應該會是較資深的小碧或葒去寫。小碧與程先生位處同隊,大概發出邀請或真的坐下受訪,也會很方便。」
「就算是藍小姐親自操刀訪問我,也沒關係的!」程瑋向前走了一步,靠上分隔參賽者通道和傳媒通道的圍板,「嗯,我是說……若真有機會進行專訪,我會希望是由你來操刀的。」
若湛藍之前只讓自己從新聞記者與運動員之間的角度去想程瑋的問題,這一刻,從程瑋的眼神和動作中,也已經完全理解這位羽球手兼受訪者的真實心意了。一股本能的厭惡從心內湧起,她再退了一步,臉容也變得嚴肅:「專訪這種事情,決定權是在葒和總編手上的。我只是效力《國際體育在線》不久的新人,也不會接手這種大案子的。」
聽見湛藍第三次提起黎葒,程瑋心中一陣不舒服,勉強笑了笑,道:「藍小姐的實力絕非一般初哥可比,你太謙了。藍小姐都常常提起黎葒呢,我知道黎葒和我們國家隊很熟,常常來請求訪問我們的教練。」
湛藍咬著下唇,程瑋提起黎葒的語氣,令她在心靈深處產生莫名的反感。「葒是帶我出身的人。羽毛球國家隊的小碧也是我們的同事,葒也有指導她的。」
「我知道,黎葒現在都在指導你。」程瑋道,以身高優勢俯視在稍遠處的湛藍。「如果你常常跟黎葒一起來造訪我們羽毛球隊,那就好了。」
湛藍沒有回話,回頭看了看杜氏兄弟與新加坡組合的比分,道:「我要去訪問杜氏兄弟了。請容我失陪。」
「藍小姐!」程瑋喚道,「我們還可以再見……嗯,就是之後你還要再採訪誰麼?」
「我會聽從葒的安排。」湛藍拋下一句,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把程瑋拋在身後。
快步走著,膝的傷患被牽動,一陣陣扯痛傳來,反而令湛藍保持著身處現實的感覺。
那是沒甚麼大不了的事,不是麼?只是男生不明就裏,跑來向她搭訕而已。男人不都是這樣麼?對女生有好感,便會大膽追求,用這種攀談的方法去追求。
可是,身體在發抖、手在發抖。
湛藍伸出顫抖的右手,揉了揉眼睛。
她討厭這樣。
討厭被男人搭訕、討厭那種不斷向自己攻擊過來的威脅感,討厭那種沙啞的聲音,討厭那種表面上是和平說話、實際上只想著如何像得到一件物品般得到她的欲望。
對那種起了心的男人來說,一個女子,和一輛好車、一瓶好紅酒、一件有趣的玩具,完全沒有分別,也是掠奪的對象。
她討厭男人。
多年安靜的生活、花了一生時間建立的與世界和平共存、正常起居和工作的面具,也難抵那種生理上的厭惡。
強迫自己停止發抖,她找著了杜氏兄弟,面帶微笑地介紹自己、問完事先已經思考完成的問題。杜氏兄弟沒有看見隊友程瑋剛才的失態。他們意外於新人湛藍獨自一人出現的能力和勇氣,但態度十分友善。湛藍得以在不失常的情況下勉強完成訪問。
膝的傷處越來越痛,湛藍的腳步變慢了。她讓路給疾奔去訪問高玲華的NOW TV的人,在巨大的場館中心緊張地四處張望。
葒在哪裏?
葒溫暖的手,一牽著她,便會讓她的心安穩下來。
好想嘔吐,程瑋剛才那種嘴臉令她反胃。
葒的身邊有著溫柔清冷的平靜氛圍,令人安心……
「藍藍。」
葒……湛藍拖著左腳,迷迷糊糊地朝熟悉聲音的來源走去,剛好在走到黎葒面前時回復了理智。「葒。」
黎葒微笑,摸摸她的頭,把手中的布偶塞到她的手上。「剛剛遇到一個還認得我的舊球迷,這是她給我的,藍藍拿去玩吧?如何?訪問順利嗎?」
「嗯,還好……」湛藍點了點頭,抱緊了貓咪造型的布偶。
「藍藍,怎麼了?」黎葒留意到湛藍臉上的蒼白,還有那搖晃的走路姿勢,連忙伸手攜住她的手臂:「膝傷在痛?」
熟悉的熱暖觸感傳來,湛藍不禁紅了眼眶:「不……沒有……只是走得太快,拉扯了一下……休息一會便沒事的……」
「真是的,腳痛便跟我說啊!也不用每次也這樣跑過來啊。」黎葒的語聲不知不覺的摻入一點心疼。「我們回去記者席寫稿吧?今晚回去旅館,熱敷一下你的膝。你在記者席安心坐著,我來截其他人,然後買三明治給你吃,嗯?」
「好……」湛藍虛弱的低應,讓黎葒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離開賽場,走到記者席的樓梯口,再由黎葒以左臂慢慢攜扶著,回到記者席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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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伯納商務旅館的房間。伯明翰時間晚上8點半,黎葒和湛藍把第二圈快訊和球員簡短訪問給傳回神川市後,湛藍累極躺在床上,讓黎葒把包好毛巾的暖包敷到自己膝蓋的傷處上,輕柔按摩。
「有這種事情,為甚麼不跟我說?」黎葒皺眉,輕聲斥道。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子的……」湛藍歉然道。
第二圈的比賽全部完成,黎湛二人回到旅館後,便收到桑碧的Whatsapp短訊,要求Skype視訊通話。
晚上7點半,視訊通話準時開始。黎湛二人以為是小碧和柳揚飛想要透過《國際體育在線》宣佈些甚麼,不料桑碧帶來石破天驚的消息。
『小程在第二圈比賽表現失準,雖然還是二比一贏了,但贏得很吃力。賽後檢討時黃導問他原因,他當著黃導、張導(桑碧、柳揚飛組的教練張敏希)、旻軒兄、我和小柳面前說,他喜歡上了我們家的藍藍。』桑碧在視訊通話中緊皺著眉,明顯看得出她的困擾和不豫。『他還說了一堆,甚麼藍藍是他的女神、甚麼在他最艱困的時候,微笑著聽他述說他的苦難甚麼的。藍藍,難道說你和小程之前已經認識的嗎?』
「我們是昨天才認識的。」湛藍道。
『甚麼嘛,我還以為你們早就認識了呢!那小程這樣算甚麼?一見鍾情?光只跟我們做個訪問,便一往情深?』撥著新洗乾淨的黑色及肩鬈髮,桑碧沒好氣地吐槽。『真是的,他知不知道分寸的啊?虧他還是國家隊隊員呢!我們是記者,這樣的身份又是在圈子中又是在圈子外,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是很敏感的啊。啊對了,黃導想我向你們轉達歉意,他說他會好好約束小程的。如果小程做了甚麼,或未來會做甚麼嚇到藍藍的話,請多多包涵。』
這時黎葒若想不到湛藍中午在賽場採訪時感到不適的真正原因,她也不用出來混了。她側頭想了想,決定還是讓湛藍自己決定要不要向桑碧坦白。
湛藍選擇了跟桑碧坦白中午的一切。
昨天看見程瑋的眼神、以及那長得有點離譜的對話,黎葒雖然已經料到一二,但程瑋如此快便向藍藍展開類似追求的行動,那種衝動和速度仍舊出乎她意料之外。
『這樣子啊……真不好意思,我們隊的傢伙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來。』桑碧道歉道,『真是的,也不想想,我也好、黃導也好,我們都會很難做人的啊!對了,葒,藍藍為甚麼躺著?』
「藍藍拉傷了膝的舊患。」黎葒道。
『啊!那肯定是避開小程的時候弄的吧!藍藍在會場跑著找你,這連我也看到啊。原來那時她在避開小程!』桑碧道。『真是,黃導還拜託我慰問藍藍的啊,想不到竟然弄成這樣子。』
「小碧要跟黃導說這個嗎?」湛藍插口,「這樣子……可是這樣子會不會影響程先生的機會?畢竟他應該只是一時衝動吧?他是第一次參加重要超級系列賽那樣高水平的賽事啊,這樣子……」
『到這個時候,你還擔心這個?』桑碧皺眉道,『他是應該好好教訓一下才對!參加一級大賽,便應有一級球手的樣子啊!這是比賽場,為私情而分心,這樣不行的!』
黎葒只能在心裏報以苦笑;說起來當年她也曾因為『私情』而在球場上當場情緒崩潰過,只是她從來沒有說出來,除了素玉隱約察覺外,想來世上也沒有一個人知道而已。「藍藍你放心吧,這種程度的事,不會影響程瑋日後的機會的。只是他也應該知道專業球手的分制在哪裏,那也是他參加一級大賽,所必須明白的事情。」
視訊通話結束,黎葒挪開了平板電腦,讓湛藍躺在雙人大床的內側,自己拿了從附近雜貨店買來的微波爐加熱暖包,包了毛巾,就如當年素玉幫她熱敷肩傷、她也幫素玉熱敷手腕傷處那樣,靜靜幫湛藍熱敷傷膝,直到現在。
「藍藍,對不起。」黎葒道。
湛藍因為疼痛而疲累,本來有點昏昏欲睡;聽到黎葒的語聲,神識瞬間歸位。「葒為甚麼道歉?」
「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一個人面對這樣的事情,對不起。」黎葒道。
湛藍抬頭,便看見黎葒緊皺的眉,秀麗的臉充滿自責的神色。她想伸手撫去那道皺折,想想又停住了,道:「別道歉啊,我也想不到會這樣的……」
黎葒搖了搖頭。「藍藍下次或許也小心些,嗯?不是每個男人都明白,我們的微笑和聆聽,只是些禮貌客套而已的。」
湛藍一怔。
那句說話,那種對男人下評語的語氣,那種微妙的感覺,與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一句,一模一樣。
她們的微笑和聆聽,只是客套而已。只是在這世間安靜過活的偽裝而已,與一般的女子不一樣,裏面完全沒有對男人有任何感覺的含意在。
葒,她是在想這個嗎?她是在說這個嗎?
不過,無論是哪一方面,葒也說得對。她以為像實習時、或像跟葒去排球國家隊訪問時那樣微笑和聆聽便可以,想不到讓程瑋誤會。
她當初也不甚明白,為甚麼葒如此溫柔,卻以冷冽和公事公辦的態度進行訪問;雖然禮數全部盡到,但一點熱度也沒有。一些經驗較為不足的男運動員,在第一次訪問時往往一臉被葒驚嚇到的樣子,話也說不囫圇。
原來是這樣子。葒一直以己身作示範,教導她必須遵守分制。她是記者、是訪問者;對方是運動員或教練員、是受訪者。他們可能在訪問過程中互相接觸到對方的心,但也就是這樣的交流而已,並沒有、通常也不會有甚麼別的東西。
有些同行可能因此與運動員相稔熟繼而交往,但她們不會是這種人。再說由認識到交往也需要互相理解,那也不是一次訪問、一天半天,就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她是『那種傾向』的人,受到男性的追求,不會像一般女子一樣感到隱約的虛榮,只會感到無比的困擾,甚至像今天那樣的生理上的反感。
葒,該不會是因為想要完全杜絕這種困擾,因此……
湛藍在心中苦笑。自己也想太多了吧,這怎麼可能呢。雖說味道很像、也很投契,剛才那句話更令人感受到和自己完全一樣的想法;但這世上沒那麼多像她一樣具有另一種傾向的人吧?
葒是前度『世界第一接應二傳』,曾是家傳戶曉的明星級球手;這麼厲害的人、曾生活在與自己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也有可能像自己那樣子麼?
卓立在耀眼的陽光之下,受到萬人景仰的人……
黎葒看見湛藍表情變幻不定,還以為她在疼痛難受;忍不住伸手,撫了撫湛藍的臉頰。
湛藍還在怔忡之間,溫暖的觸感如電流一樣從臉頰流入身心,立刻怔住了,全身抖了一下,抬頭看著頭上黎葒溫柔中帶著心疼的臉容。
「啊,對不起。」黎葒連忙收回手,「我嚇到你了麼?對不起。」
「不,沒有……」湛藍連忙搖頭,「只是很久沒那樣子了。嗯……沒關係的,我在中學、高中時讀的也是女校,女孩子都會這樣子,只是大學四年,很久沒有那樣了,一時間我……抱歉,葒,我沒事的。」
「嗯,不好意思,我在高中時也讀了兩年女校,在國家隊時也,嗯,大家其實蠻多肢體接觸的。」黎葒苦笑,幸好當時毫無綺念。「一時習慣了就這樣子,藍藍不介意就好,我會注意的。」
湛藍一怔。「葒也讀過女校麼?」
黎葒點頭:「中學三年,然後高中二年級讀完上學期後被國家隊徵召服役,下學期開始轉學到神川市的南陵女子高中,唸了一年半。」
原來如此……湛藍側頭,她的焦點平時只放在葒的國家隊身份、以及神川大學國際新聞系一級榮譽畢業的身份,都沒有留意到葒在國家隊生涯時另外的面向。
葒也曾經是中學生、高中生;也像自己那樣,就讀女子學校……
氣味會相投,是這個原因嗎?
守著職業女性的尊嚴,對懷有問題意念的男生不假辭色,是這個原因嗎?
溫柔地對待、保護自己,是這個原因嗎……
葒的手,很大、傷痕纍纍,手心和指腹也是那麼灼熱。
就像一泓暗色的火焰,令她身心也為之震動。
多麼美好的感覺啊。
如果日後真的被寂寞迫瘋了,必須要構築一個幻夢,這樣的觸感和溫柔,真是一些很好、很好的素材。
這樣溫柔熱暖的美好觸感,她會好好收藏在回憶中的……
聽見湛藍均勻的呼吸聲,知道拍檔應該睡沉了;黎葒再撫了撫湛藍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燒,才坐直了身子,把平板電腦拿過來,繼續工作。
藍藍今天傷發,讓她休息一下吧?就像那個時候,自己肩傷疼痛,藍藍把羊毛毯搬來蓋在她身上、幫她留意國際排協的新訊息一樣。
稿子由她來寫、Email由她來回覆,也是一樣的。
本來她想問,藍藍對那個程瑋是不是有意思的。但藍藍表現得太明顯了;不只是視訊通話中的小碧,地球人一看都應該也知道藍藍對程瑋不但沒有任何好感,還意欲避之而後快的了,再問也是多餘。
是她思慮不周吧?從來沒想過那程瑋居然會對藍藍產生那種問題感情。
雖然小碧說沒關係;連與程瑋當了三年隊友的小碧也沒想過,平時斯斯文文的程瑋,會突然做出一見鍾情和當場搭訕這麼勁爆的事情來,但黎葒總覺得有些難釋懷。
她應該好好保護藍藍才對。雖說也應該讓她練習和進步;但這種問題感情,應該不在『歷練』的範圍吧。
又習慣地牽上湛藍的手,黎葒揉揉眉心。
所以她才討厭那些不守分制的男人啊;都不考慮場合和身份,只要看見合眼的女子,就湧上來。
自己冷漠的性格、高度的警覺、比大部份男人都高的身高、前度『世界第一接應二傳』的退役運動員身份,能有效地拒一般男人於千里之外。但藍藍這麼可愛、這麼溫柔,又聰明知性,人生歷練也還很少,是男生最喜愛追求的對象。
身為……嗯,身為前輩、身為應該帶藍藍出身的人,應該好好保護她的。好好守護著她,令她學習和成長,成為能獨當一面的記者,成為自己得力的拍檔,和《國際體育在線》的主力成員。然後,如果她遇到一個夠好的良人,那就……
黎葒輕笑,那又可以如何呢?自然是放開保護藍藍的手,笑著送上祝福,祈願藍藍可以幸福吧。
她也終究只會是藍藍人生中的過客而已。就像她之於眾多合作過的隊友一樣、就像她之於一直感激她的素玉一樣。
就像她之於Ana一樣。
但像現在這樣,看著藍藍純淨無暇的笑容、專注地對著她展現的笑容,真讓人感到溫暖和快樂。
她也已經活到這份年紀了;在國家隊和傳媒界打滾多年,看多了破滅和哀傷的真相,對那份純淨的感情,早已不存得到的希望。她也打算以自己的餘生來守護與那個人相遇的地方、安靜地過活並偶然思念那個人,其他的事情,也許也會令自己的心臟痛苦,但應該也受得住。
反正,她會一直記得的。也許大家也忘了,但她會把這些美麗的東西收藏在心裏,就如把那些殘酷的真相給收藏心底一樣,成為保守一生的秘密。
伯明翰時間10點正。黎葒把平板電腦關了,床頭几上的燈也關掉。幫熟睡的湛藍再嚴了嚴被子,她也鑽到被窩內,合眼睡眠。
她沒有發現,自己一直沒有放開湛藍的手;也一直沒有發現,在Email信箱中靜靜躺著的,Ana Spencer從意大利寄出的回覆電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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