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東方的地府,是一個屬於亡者的世界。
那裡終年不見天日,濃闃的黑暗充斥著整片天空,即使仰頭極力觀望,也見不到活著時那熟悉的星星、月亮,更遑論是陽光了。
這樣一個地方,在活人的想像中,是陰森、恐怖甚至是充滿著血腥刑罰的。因為凡是人死後,都必須來此面對自己生前曾犯下的過錯,依輕重來論定罰則。
然而事實上,除了終年不見天日,除了罪大惡極的亡魂會被流放到十八層地獄之中,所謂的地府,可以說是陽世的另一面縮影。
在那裡,還未分發到要前往投胎轉世的人們,就像活著時候一樣的生活、工作,並且閒來無事時會看看按時發刊的酆都日報,看地府裡的陰間神祇或是哪個公務員,有沒有什麼八卦被人拿出來寫。
而最近的這一段時日,地府各處不論是閻王殿、城隍府或是酆都城,一直關注的最大頭條新聞,無非是他們的城隍成為了交換學生,前往西方世界的賽米絲學園就讀,沒有經過好一段時間是不會回來。
對此,大部分的鬼魂都表示想念,希望能早日看到那名外貌是可愛女童的神祇歸來。
當然,也有少部分的鬼魂是暗自竊喜在心中。
而這類人,通常又以想要逃避刑罰的罪犯者為主。
因為由城隍統轄的城隍府,除了負責追緝逃離地府、躲藏人間的鬼魂外,假使地府中有誰作亂,也是他們前往鎮壓。
換個方面想,城隍府可以說是等同於人界裡的警察機關。
如今最高掌權者的城隍不在,有的罪犯就會忍不住動起歪腦筋了。
獨眼就是當中的一人。
「獨眼」當然不是他真的的名字,他在生前是一名黑道份子,和其他幫派搶地盤時陪上了一隻眼睛,之後這綽號就一直跟著他,死後亦是如此。
嚴格來說,獨眼活著時所犯下的罪,並不足以讓他被流放至十八層地獄中的任一層。他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都是生活在酆都中,只不過他對於找個正當的工作一事嗤之以鼻。他寧願當個扒手,有時再找上比他弱的傢伙收收保護費。
只要不把事情惹大,那些受害者通常也會當做沒這回事,不願稟報城隍府底下的附屬機關。畢竟不管是活著或死著,一般人還是不怎麼想和警察打交道的。
而獨眼永遠不會忘記在這天,在他扒了一個倒霉鬼的錢包,又在地面瞄見一張被人扔著的酆都日報──頭條是城隍留學──他突然生起一股強烈的念頭。
如果選在城隍府群龍無首的這時候……趁機逃回人間會不會變得比較簡單?
──他是沒有被丟到十八層地獄,但是要輪到他投胎轉世還得百年以上,尤其還在不知道能不能轉世為人的情況下。
這個念頭一升起就難以消除,並且還如野火燎原般的迅速漲大。
在慾望的驅使下,獨眼終於大著膽子做了。
他要逃出這個地府!
身為鬼魂的最大好處,就是身體沒有固定形狀,隨時可以像煙或霧地飛往空中──當然是不能隨意闖進他人房子,酆都裡的建築物都是以特殊材質建構出來的。
利用著這個特質,獨眼離開酆都城,偷偷地想往冥河附近接近。
根據小道消息流傳,冥河那裡據說有個地方,可以讓他們這些鬼魂偷渡到人間。
這事自然不知是真是假,但獨眼心想,只要真能成功的話,他就自由了。
然而獨眼可怎樣也沒料到,他好不容易才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來到了冥河畔,就有兩名鬼卒警戒地發現他的存在,立刻前來逼問。
獨眼畢竟是作賊心虛,就像大多數的罪犯見到警察一樣,他下意識地拔腿就逃。
他不逃還不打緊,這一逃,擺明就是證實自己有問題,於是兩名鬼卒馬上就追了上來。
獨眼真是恨死了自己的反射性行為,他不敢往東西兩個方向跑──開什麼玩笑,那裡可是閻王殿和城隍府,他瘋了才會自動羊入虎口!
最後獨眼還是逃回了酆都城,城裡人口多到難以計數,要想抓到他也非是容易事。
獨眼儘可能遵循「藏一棵樹,就要藏進森林裡」的原則,他儘量往人多的地方鑽,又挑些夾在大樓間隙的小巷跑,不到一會的工夫,那兩名鬼卒不知道就被他甩到哪裡去了。
確定自己的安危無虞,獨眼靠著水泥牆,鬆了一口氣。他調整一下呼吸──他們還是可以呼吸的,不因成為亡者就有所改變──接著他拍拍身上衣物的灰塵,拉了一下外套的襟口,準備若無其事地重新走出去。
他相信那兩名鬼卒也不可能牢牢地記住他的樣子。
獨眼很快就要走出大樓間的小巷,來到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
但是,卻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無預警地擋住了巷口。
獨眼嚇了一大跳,反射性退了一大步。他自認自己已經不矮了,可是和忽然擋住他去路的人影比較起來,他硬生生就是矮了一個頭不止。
那是誰?
由於小巷內昏昏暗暗,頂端的天空又是終年一片黑,因此獨眼只能勉強辨認出對方是一名高大的男性,披著白大衣,臉上似乎帶著面具,無法看清長相。
無論對方是誰,獨眼的腦海都響起了危險的訊號。
對方絕對不可能是無端擋住他的去路的!
當這念頭一衝上,獨眼不假思索,馬上轉頭往另一個方向狂奔。可是他沒有想到,另一端的巷口竟也在他接近的剎那間,走出了另一道高大的身影。
同樣是披著白大衣,同樣是臉覆面具,其身高、體型和另一人簡直是如出一輒。
要不是獨眼回頭確認過自己的身後,他一定會認為是自己身後的那人跑至了他的前方。
既然前後兩方都被人阻擋,獨眼心念一動,即刻就想讓自己的身體失去固定的形狀,化做煙霧地從高空逃竄。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獨眼下一秒就驚恐地發現到,自己沒辦法再變形,他的身子變得沉重,血肉、骨頭都像是被固定住。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獨眼的臉上閃過無可避免的慌張,尤其在見到兩方人影都向自己邁出腳步的時候,手心裡更是冒出了冷汗。
他下意識掏出小刀,緊緊地握住著,不停往左右衡量。當他決定要從左方突破時,他的雙腳奔跑起來,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兇狠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張其,卒年三十七歲,台北市,北投人。」一道低沉年輕的男聲吐出來了。
獨眼面前的青年舉起了一隻手,剎那間他就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障壁,狼狽地向後跌坐在地面,小刀也跟著脫出手。
他匆匆撿起小刀,心慌意亂地貼靠上大樓外牆,臉上的表情是帶著一份惶恐的。他終於意識到,左方的青年說出的是他的真正名字和死亡年齡、生前居住地。
他們是誰……他們是什麼人!
彷彿不知道獨眼的內心恐懼,左右兩方乍看下簡直像鏡中倒影的兩名青年,同時在距離一公尺外的位置停下了腳步,他們的身前憑空各浮現出一盞紅燈籠。
紅色向來是給人熱情、熾烈、富有生命力的印象,可是獨眼看見的卻不是如此。映入他眼中的兩抹紅,都是安靜的、死寂的,讓人不由自主打從心底生起寒意的。
獨眼再怎麼蠢也知道對方不是好欺負的角色,他的背緊貼著水泥牆,全身都快冒出冷汗。他試圖想要再尋找逃脫路線,只是這樣的想法在看清對方的臉上各是戴著何種模樣的面具後,就被冷風吹得煙消霧散了。
獨眼的臉色發白,原本握著的小刀不由得掉落在地面上,砸出清脆的聲響。
即使那兩名高大的青年伸手摘下臉上面具,露出其俊朗且相似得不可思議的臉孔,獨眼的目光還是死死地釘在那兩張面具上。
那是兩張色彩詭豔的面具,勾勒在上頭的花紋,與其說使得它們像是臉譜,倒不如說更肖似牛頭與馬面!
獨眼的雙腳一軟,要不是他還靠著牆,恐怕他就直接跌跪下去了。就算他的死亡年齡沒多久,和酆都其他老資格的鬼魂比起來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但不代表他就會孤陋寡聞。
凡是地府裡的所有亡者都知道,這裡唯有八人會臉覆古怪詭譎的臉譜面具──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城隍直屬徽下的八大將軍!
而在這當中,最廣為人知的六位將軍:少年外表的是日遊巡將軍,高挑女子是夜遊巡將軍;總是一起行動,個子一高一矮,外貌也是一成熟一稚氣的兩名女性,各是謝將軍、范將軍;最後的兩位將軍則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比起他們的將軍稱謂,更多人喊的是……
「牛爺……馬爺……」獨眼的聲音都在顫抖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兩號大人物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該出現的,不可能會出現的……
「為、為什麼你們還會在地府!你們這群變態城隍控不應該也都跟去西方了嗎!」獨眼驚慌失措的發出慘叫。
「兄弟,你聽見了沒有?」阿防笑嘻嘻的說,那張俊朗面孔上的笑容是耀眼的,甚至還有一絲大男孩般的天真爛漫,「我們對大人的愛已經是眾所皆知了哪。」
「我聽見了,兄弟,我的耳朵又沒聾。」羅剎懶洋洋的回答,他睨了獨眼一眼,嘴角也勾起和阿防相似的笑,「感謝你認同我們對大人的愛,但是我家大人的名彙豈是你小小亡魂可以擅自直呼的?」
「張其,你該喊的是城隍大人。」阿防耀眼的笑容還是未變,然而那雙眼睛裡卻是冰冷得毫無笑意,「多次偷竊、勒索,如今還想試圖逃離地府,你當真以為大人不在,像你這種小鬼就可以大膽放肆了嗎?」
「可惜,你這次打錯如意算盤了,我們可不會容許大人的威嚴受到雜魚的挑戰。」羅剎向旁伸出右手,一柄氣勢懾人的鋼叉瞬間握在他的手中。
獨眼的全身都在發抖了,他曾經聽人說過,牛將軍和馬將軍對待他人向來不拘小節、毫無架子,但是只要一牽扯到城隍身上,他們的性子就會匹然大變,如同狂犬。
他剛大意直稱城隍名彙,再加上先前罪狀,如果被他們帶走的話……不不不!他不要被帶到閻王殿降刑!他絕對不要被流放到十八層地獄中的任一層!
或許是恐懼激發出抵抗心理,獨眼大吼一聲,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勇氣,奮力就往其中一人撞去,試圖為自己掙取到一條生路。
成為目標的阿防不以為意地挑挑眉,他的手一揮,獨眼的身子就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翻掀出去,頓時重重地摔跌在地上。
獨眼摔得眼冒金星,他害怕地仰起脖子,拚命搖頭擺手地大叫,「我不敢了!小的死也不敢再放犯了啊!求兩位大人饒過小的吧──」
回應獨眼的是兩道鋒利的銀光閃過,兩柄鋼叉同一瞬間交叉而過,快若流星地刺入他脖子兩側的路面裡。
阿防、羅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名中年鬼魂,眼中是毫無感情的冰冷笑意,嘴角拉出的笑容更是不見親和只見猙獰。
兩名將軍獰笑著開口:
「『可惜,你早就已經死了。』」
將面如死灰的逃犯隨手扔給一名路上見到的鬼卒,要他將人押到閻王殿後,阿防和羅剎就像幹勁全失地踏上了返回城隍府的路途。
「啊啊,有夠無聊的……大人不在,抓到犯人也不會有人給我們摸摸頭了。」羅剎雙手枕在腦後,無視水中亡魂的哀嚎,以及那不停伸出想抓取什麼的手,直接踏上了冥河的河面上,大步地往著他們的家走去,「我好想大人給我摸摸頭哪,兄弟。」
「同感,我也快得了大人不足症了啊。」阿防洩氣地咕噥著,同自己的雙生兄弟一樣直接踏水前行。
縱使冥河裡有許多正在受罰的鬼魂們,可是誰也不敢冒然接近那兩名體型、外貌都相似得不可思議的身影。
「可惡,羨慕死長照和炫姐了,為什麼偏偏就是他們先過去?論對大人的愛,我們兄弟倆是絕對不會輸的,我們可是大人的狗耶!」
「沒辦法,只好等長照回來,在他的茶裡放瀉藥了。然後我們一定要搶在謝必安和范無救之前,和長照、炫姐接棒,過去那個什麼學園的。」
「難得聽你說了人話,兄弟。沒錯,就這麼辦……嗯?」阿防的雙眼忽然瞇了起來,凝望遠方。
羅剎也注意到不對勁,枕在後腦的雙手放下。
這一對兄弟隨即互望一眼,腳下瞬間使勁,迅雷不及掩耳地掠向岸上,奔馳回矗立在前方的龐大宅邸。
還沒到門前,阿防、羅剎就見一群士兵慌慌張張地向他們擁了上來。
「將軍!」
「牛爺!馬爺!」
「不得了了!發生事情了!」
這一群穿著簡單防身軟甲,手上還拿著武器的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嚷著。
「另外兩位將軍突然回來了!」
「另外兩位將軍突然消失了啊!」
誰說只有女人有長舌的功力,一群男人湊在一起,輕易的就比菜市場還吵。
阿防當下沉了臉,斂起微笑,低沉的一喝,「夠了,通通安靜!吵什麼吵?虧你們還是五營兵將的一員,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剎那間,所有人都反射性閉上嘴巴,挺直背脊站好。
「你。」羅剎接著點名,「把事情說清楚是怎麼回事,說得不清不楚就全體訓練翻三倍。」
「是、是!」被點到名的男人顫顫兢兢地大聲回答,「秉告牛爺、馬爺,方才我等正接受七姑娘和八姑娘的武技指導,誰想得到半空忽然憑空出現了一面華麗的大鏡子。七姑娘和八姑娘見了臉色大變,接著就往鏡子裡頭衝進去,然後就像做為交換,日、夜遊巡兩位將軍竟是自鏡裡出現了!他們一落地就立刻返回城隍府內,現在人也還待在當中,沒有出來露面!」
「鏡子……空間之鏡……不是吧!」阿防的臉色大變,「該死的,居然還是讓謝必安和范無救搶先了!」
「可惡啊!我們就只晚那麼一步嗎?」羅剎惱怒地咋下舌,隨後大手向眾兵將一揮,「解釋得很清楚,但太長了,所以訓練加一倍。有什麼意見的話,下個月的指導人直接換我跟阿防。」
這話一出,所有人登時像逃難般地鳥獸散,深怕再多逗留一秒,下個月的武校場指導人真的會換成羅剎和阿防。
雖說謝必安和范無救兩人也是奉行魔鬼訓練主義者,指導起來只會更嚴苛不會更放鬆,但再怎麼說兩位都是賞心悅目的女性,視覺效果上比較能帶來安慰的功能。假使是羅剎、阿防,先不說他們的長相令同性嫉妒,更可怕的是他們摔起人來,往往一擊就能將訓練有素的自己人摔昏。
也不管那些彷彿屁股後有火在燒,逃得比誰都快的下屬們,阿防和羅剎快步地奔進了城隍府裡,他們第一時間衝去的就是梁炫的房間。
縱使他們八人沒有位階高低之分,但梁炫確實是如同他們的領導者沒錯。
沒想到剛一接近梁炫的院落,阿防、羅剎遠遠就看見房間門外貼了張白底黑字的明顯公告。
兄弟倆緊急煞住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躡手躡腳靠近。
紙上直接署名了這是給他們看的訊息。
──阿防、羅剎:我等和必安、無救已做交接,如今由她們倆接手保護大人的職責。我等尚需休養,別吵我,也別去長照那吵他,否則殺無赦。 梁炫筆。
看著紙上優美卻又透著英氣的字跡,阿防、羅剎對望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就怕一個大意弄出了聲響,吵著了房間的主人。
直到來到確定不會吵到梁炫的迴廊上,他們才吐出一大口氣。
「真的被搶先了……」阿防倚著廊柱,瞪著上方的雕刻說。
「明明可以輪到我們的……就差那麼一點點……」羅剎也是相同姿勢。
他們兩人真的看起來就像鏡中與鏡外的影像。
「下次,下次絕對要換我們過去才行,我已經快受不了看不見大人的日子了!」
「我也一樣,兄弟,我們絕對不能讓金、銀那兩個傢伙贏我們!」
「說得好!萬一下回是他們贏,兄弟,你就切腹謝罪吧!」
「說那什麼蠢話?要切也是你切!」
阿防和羅剎直起背脊,雙方怒目而視,可是下一瞬間,兩人都放下了環胸的手臂,覺得自己只能在這和對方爭論這種事,實在是無比的空虛。
「好想給大人摸摸……」
「好想給大人抱抱……」
兩名鬱悶的青年同時嘆了一口氣。
「『謝必安和范無救現在一定是盡情地做我們想做的事啊……』」
而發出如此失落嘆息的他們並不會知道,此時此刻藉著空間之鏡趕往西方賽米絲學園的謝必安、范無救,她們正遇上了……
「七娘!八娘!」
乍一見到自空間之鏡穿出的兩抹人影一落地,各用白羽毛扇和黑紗摺扇擋下持著刀叉的章魚觸手後,被困在白絲中的艾草忍不住又驚又喜地喊,素來缺乏表情的小臉也覆上了一層光采。
外表看似年幼女童,但真實身份是東方地府城隍的艾草,是奉命來西方的賽米絲學園就讀,藉以增進東西兩方的交流。
而就在她和新認識的西方朋友們一同執行加分任務,想要找出關於「人魚之淚」的線索時,他們卻在一座湖中塔內碰上了危機,幸好在最危急之際,強力的援兵及時到來。
那是一高一矮兩名女性,高的那位是成熟婉約的女子,古典美的白皙臉蛋上戴著一副細框眼鏡,唇畔是溫柔似水的微笑,手持白羽毛扇,頭戴奇異高帽。
另一名矮個子身影,就像是和女子成了對比,是位膚色黧黑的女孩,眼眸好勝,露出笑容的時候還可以看見小虎牙,手上抓的是把黑紗摺扇,腰間還插有一面黑底金字的令牌。
除了艾草以外,同樣也被困於白絲中的莉莉絲、拉格斐、白蛇、貝洛切爾、野薔薇、伊梵、菈菈並不知道那兩名取代梁炫、長照而出現的人是誰。
甚至就連將眾人用白絲捆縛住,準備將他們一口吃進肚子裡的大章魚也呆住了。
這隻擁有十隻觸手,會吐絲、吐毒煙的龐然生物一時間就像反應不過來,似乎忘了就算兩隻觸手被擋下,也還有另外八隻觸手可以反擊的事,兩顆探照燈般的大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盯著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瞧。
而在聽見艾草的呼喚,和梁炫、長照做為交接的謝必安以及范無救,登時也欣喜萬分地回過頭,雙雙喊出了令她們無比想念的兩個字。
「『大人!』」
但即使內心喜悅,謝必安還是用最快速度掌握了眼下的情況。
城隍大人和其他不認識的路人甲、乙、丙、丁(以下省略)被困,水池裡有一隻醜陋的大章魚……
「大人,請先容我等處理這傷妳眼的低能生物,之後再向妳表達我等再見妳的無上歡喜。」謝必安柔聲吐出話,隨即白羽毛扇再一動,「無救,動手!」
當謝必安的扇子一舉擊退了那隻粗大觸手的同時間,范無救也行動了。
「瞭解,就看我的吧,必安!」范無救笑嘻嘻地將黑扇一收折,緊接著再迅速揮開扇面。那具嬌小的身子在大章魚終於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靈活地鑽入多隻觸手底下的空間裡。
范無救簡直像舞蹈般地揮動著她的手臂與黑紗摺扇,每一次的揚起落下,扇緣就帶起一道弧形鋒芒,而緊接在後的赫然是一隻又一隻的觸手掉落下來,砸在地面上。
看似無害的黑扇,竟宛如刀鋒一樣銳利,幾個眨眼間,大章魚的觸手有一半以上都被削成了半截。
劇烈的疼痛就像浪潮猛然襲來,水池因為大章魚的掙動而掀騰起巨浪,牠的兩顆眼睛因憤怒和劇痛而充血通紅,牠瘋狂地想要揮甩出為數不多的完整觸手,最好可以一口氣拍死那兩抹跳竄來跳竄去的矮小人影。
「哎呀,不經思考就只想要訴諸暴力的行為,這已經不是低能而是連腦子都沒有了,是吧?」謝必安的扇子一揮,多根羽毛即刻疾射而出。
小小的羽毛在接近觸手時,就自動變化成鋒利的細長刀片,「噗滋」一聲,刺穿了粗大的觸手,將之釘在地面上;並且不論大章魚如何抽扯著自己的觸手,那看似纖細脆弱的刀片就是聞風不動。
「就說這隻章魚聽不懂妳那高難度的話啦,必安。」范無救哈哈大笑,她像隻敏捷野獸地直衝向前,再高高躍起。不給大章魚有任何反擊的餘地,她已經來到那顆碩大圓腦袋的正上方,瞬間收起黑扇,改抽出腰間令牌。
范無救臉蛋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最後成了野蠻的弧度。
「五四三二一,大!」
小小的令牌剎那間體積加倍,「賞善罰惡」四個金字讓人看得如此清楚。
高舉放大版的令牌,范無救一個空中擊打,頓時將那隻大章魚整個擊入了水池裡。
那份驚人的蠻力,讓人難以想像是出自那雙細瘦的手臂中。
高高的水花激濺起又落下。
很快的,池面上就只剩下幾個咕嚕咕嚕的氣泡,大章魚沒有再浮起來。
「啊!」跳躍回地面上的范無救扛著令牌,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打太順了,這樣不就沒下酒菜可以吃了嗎?喂,必安,我們沒有下酒菜可以吃了啦。」
范無救一轉頭,登時看見謝必安的羽毛扇一揚,那些困縛住艾草等人的白絲當即紛紛斷裂。
范無救立刻將下酒菜的事拋到腦後,她將令牌再變小插回腰間,三步併作兩步地跑至艾草的身前。
「『大人,能再見到妳,我等是滿心的歡喜!』」
那一高一矮的白黑身影同時單腳屈膝,對著艾草低下了她們的頭顱。
這一幕看在其他人的眼裡,頓時又引起一陣驚疑。
尤其是稍早前才得知艾草真正身份的拉格斐、菈菈和伊梵,他們錯愕地瞪著那突然從一面鏡裡出現,又突然將想把他們當成大餐的大章魚打倒的女子與女孩,似乎直到這時候,才終於有種確定艾草身份的真實感。
──那名個子小小,黑髮、黑眼睛、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小女孩,原來真的是東方的神。
「野薔薇,快拿出妳的手機拍照啊!東方的神耶!聽起來好稀奇,感覺要跟妳差不多稀……!」野薔薇手上的南瓜手偶忽地又沒了聲音。
「細細,這種時間應該要安靜,然後有禮貌的跟人道謝才對。」
野薔薇將不知何時從地面拾起的石頭塞進南瓜手偶的嘴巴中,無視它發出了哼哼唧唧的含糊抗議聲。她輕蹙眉頭,給了它責備的一眼,接著拘謹地向著猶屈膝跪地的謝必安和范無救鞠了一個躬,柔弱的嗓音彷彿還帶有一絲的緊張。
「雖、雖然不知道妳們是艾草的誰,但真的……非常謝謝妳們救了大家。」
聞聲,謝必安和范無救下意識抬起了頭。她們看見開口道謝的是一名文靜秀氣的少女,栗子色的長捲髮披在肩頭,深棕色的大眼睛,手上還戴著一隻古怪的南瓜手偶。
「腹語術耶,必安。」范無救的雙眼一亮,興奮地小小聲說。
「當然不可能是,無救。」謝必安鏡片後的美眸閃過利光,她注意到那隻南瓜手偶方才是用與少女截然不同的男聲在說話,「也許上面是有第三人的意志寄宿著?」
一邊暗暗推敲著,謝必安一邊飛快地將艾草身邊的人都打量了一遍。
搭著她們大人肩膀的粉紅長髮少女豔麗貌美,碧眸裡有著傲氣光采;再過去一些則是黑髮紫眸的少女,臉蛋甜美,但唇間隱約可以看見尖長的獠牙;至於剩餘的男性甲乙丙丁,剔除,完全不放在正視範圍內。
當謝必安審視那些差異和她們是如此大的人們時,莉莉絲同樣也在評估著無預警出現的兩人。
她和艾草相處的時間畢竟是眾人中最多的,也曾聽艾草說過一些東方地府的事,加上那一大一小,服裝上和已經消失的梁炫、長照有種異曲同工之妙……
「小米粒。」莉莉絲揚起眉梢,「該不會這兩人也是妳的什麼將軍吧?」
小米粒?這個稱呼讓謝必安和范無救的眼裡閃了閃,但在她們出聲或行動之前,艾草快一步地開口了。
「必安、無救,慢。」艾草一揮手,黑眸凜凜,彷彿已預測到自己的兩名下屬想要採取什麼行動,「莉莉絲是吾朋友,初至此地時,亦是她和白蛇幫吾。」
「必安?無救?小米粒,妳剛好像不是這樣喊的吧?」莉莉絲可還記得先前的事,她覺得兩者的音節落差太大。
「呀哈哈,大人是喊我等的暱稱啦!」范無救咧出笑容,烏黑的眼珠靈活地盯著莉莉絲,「我等的本名則是范無救和謝必安。無救是我,必安就是我旁邊講話會繞來繞去,還很毒舌的這位。」
「我還是會將這當成讚美的,無救。」謝必安似笑非笑,鏡片後的美眸隨即再回到艾草身上,「大人。」
「是艾草,非是大人。」艾草認真的說。
「是,我等明白了,小姐。」謝必安確實從善如流地改了說法,可使用的依舊是對上位者的尊稱。
艾草原本期待能聽見自己的名字,眼裡還微閃著光的,一聽見謝必安喊出了「小姐」兩字,她小小聲的咕噥,「也是固執鬼,必安和無救……然,就算如此,吾也想念妳們,和妳們再次見面,吾很開心,真的。」
「小姐、小姐。」范無救的眼眸亮起光芒,她無預警地向著艾草的位置撲了上去,像隻黏人的小動物,一把抱住那具比自己嬌小的身子,那動作快得就連站在艾草身邊的莉莉絲也反應不過來。
「小姐、小姐。」范無救用臉頰拚命地蹭著,「欸嘿嘿嘿,我總算可以抱真人,不用再抱娃娃了。」
艾草像是早已習慣如此,就算范無救口出讓其餘人吃驚之語,她還是一派沉靜,任憑自己被那雙黧黑的手臂當成布娃娃摟摟抱抱。
「妳將小姐抱太緊了,無救。」謝必安用扇柄敲下搭擋的頭,再將白羽毛扇插至腰間,「而且不能只有妳抱。」
待范無救鼓著臉頰,不甘願地退開後,謝必安彎下腰,長臂一伸。
莉莉絲原先不想打擾人家主僕相逢,況且那隻大章魚也被打倒了,用不著急在一時衝出這個空間,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猛然發覺被摟在謝必安懷抱中的艾草,竟然在掙扎地揮動著雙手!
莉莉絲一愣,等她注意到原因時,她咋下舌,急忙喝道:「快放開小米粒!妳的胸部會悶死她的!」
話脫出口的同時,莉莉絲的手也伸了出去,沒想到卻還有人比她的動作更為迅速。
修長的手指從旁探出,在搭上艾草肩膀想將她拉離的剎那間,黑紗摺扇竟也不偏不倚地抵住那隻手。
「我家小姐的身體,男人可不准亂碰的,會剁掉的唷。」范無救笑嘻嘻的說,可眼中卻是一抹兇光閃過,毫不隱藏的敵意直接針對那名手臂的主人,一名優雅俊美的黑髮金眼男人。
「抱歉,但我並無惡意,我只是看小姐不舒服。」貝洛切爾溫和的說,金眸裡也是同樣親和的笑意。
只不過范無救並沒有因此收手。她是他們幾名同伴中本能最為強烈,簡直像是野生動物般的人,她可以敏銳地感受到,對方只有表面看起來無害。
那名男人有著野獸的氣味。
是直到謝必安出聲了,范無救才退開幾步。
「無救,別玩了。」謝必安鬆開緊摟艾草的手臂,後者馬上抬起憋得有些紅通通的小臉,努力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范無救聽出謝必安話中的另一層含意,她目光一轉,這才注意到謝必安原來也有出手。她的白羽毛扇意圖揮出,但是那名黑髮金眼的男人另一隻手裡,則是握著不知從哪變出的黑色長劍,尖端直對著扇面。
這下范無救覺得有趣了,她不止是退開幾步,還收回了自己的扇子。
「你是誰?為何稱我家小姐為『小姐』?又為何,我等的語言可以相通?」謝必安柔聲的問著,目光卻是犀利如鋒刃。
「啊,對喔!我和必安居然可以聽得懂你們說話耶!」范無救慢半拍地反應到這事,吃驚地睜大了眼,「你們不是該講什麼英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之類的嗎?」
「吾,吾可以講解。」
調適好呼吸的艾草,馬上站在謝必安和范無救兩人及貝洛切爾的中間,她挺起小胸膛,雖然小臉上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但那姿勢怎麼看就是有點得意炫耀的意味,像是想要表明自己在對西方世界的認識上,可以算是謝必安與范無救的前輩。
「是因為巴別塔的關係,故吾等和莉莉絲他們語言方能相通無礙。另,必安、無救,貝洛切爾也是吾之朋友,在輩份上是吾的學長,不可對他敵意相向。」
「不,我是小姐妳的僕人。」貝洛切爾微微一笑,舉手放置胸前,「在小姐妳幫了我之後,我已立誓將忠誠全獻給妳了。」
「等一下!現在又是什麼跟什麼了?」一直處於目瞪口呆狀態的菈菈終於在這時候找回聲音,她飛快地指指貝洛切爾,再指指艾草,「小姐?僕人?哪時候的事?」
菈菈也知道貝洛切爾的名字,對方在賽米絲學園裡是有名的人物,有名到不單是成進組,連他們這些學弟妹都耳聞過他的優秀與他的魔法天賦,可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和艾草是主從關係。
「伊梵,你有聽……噢,伊梵,你……」菈菈在發現自己的堂兄又分神地盯著野薔薇,她挫敗地低喊一聲,開始懷疑對方該不會是陷入了愛河。
伊梵從來不曾對哪個女孩子這樣緊盯不放的。
「什麼時候的事?這又幹妳什麼事?小米粒就是太有吸引力了,才讓貝洛切爾迷戀住,妳有意見不成嗎?」莉莉絲抱著胸,傲慢地扯開嘴角。
「……我聽起來只覺得學長有戀童癖。」菈菈皺起了眉頭。
「戀童?不對,吾已經非是孩童,吾……」
在注意到照慣例又沒有人將她的辯解聽進去,艾草失落地垮下肩膀,不過下一秒又極力地振作起來。她想起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事。
「必安、無救,吾還沒有跟妳們介紹完。莉莉絲、貝洛切爾、野薔薇,吾的朋友。還有白蛇、拉格斐,也是吾的……白蛇?不見了?」
「妳找他的話,早在你們偏離任務主題,他就在旁邊睡死了。」
說話的是拉格斐。這名矮個子天使站在距離艾草她們最遠的位置,像是不想跟那麼多的女性靠太近。精緻的小臉如同罩上一層寒霜,藍眼也比平時冰冷,不過那並不是因為這地方忽然多了兩名女性的緣故──他討厭女人,但他更討厭自己居然大意輸在一隻章魚手中。
冷冰冰的扔出話,拉格斐又沉默,自顧自的生著悶氣。而他口中的白蛇,像是全然不想管事地在角落處倚牆睡著了,銀白的睫毛將那雙血紅的眼遮住。
「白蛇。」艾草朝著那名閉眼的白髮少年伸出食指,繼續向自己的兩名下屬介紹,「還有伊梵、菈菈,他們是……」
「嘿,妳要是說我們是妳朋友的話,我跟伊梵都會很傷腦筋的。」菈菈拉開嘴角,當她露出新月型的微笑,危險的獠牙也隨之露出,「小不點,妳可別忘記了哪,我們可是──敵人!」
宣戰發言重新一吐出,菈菈的紫眸也在瞬間染成赤紅。她的右手往前一抓,掉落遠方地面的血色鐮刀立刻回到她手中。
那具靈活敏捷的身子一躍而起,頓時如離弦之箭直衝,手中鐮刀更是朝著艾草等人大大揮動,劈頭就是不留情地揮出一彎利弧。
「好大的膽子,小姑娘就該有文靜的樣子,不該像野猴子跳來竄去。」謝必安嗓音溫柔似水,但揚起的白羽毛扇卻是快若雷電地從中射出多根白羽。
「必安,不可出手,此乃吾等任務。」艾草的小臉神色一凜,紅黑袍袖緊追捲出,一隻是向著那些白羽一兜,攔下了謝必安的攻擊;另一隻是飛快捲上劈來的鐮刀。
長長的袖子纏捲上了鐮刀好幾圈,理應當柔軟脆弱的布料,卻沒有遭到絲毫撕裂。
菈菈當機立斷放手,她又往自己臂上一劃,沁出的鮮血化做第二柄通體透紅的鐮刀。握緊鐮刀,停住的身子又再度疾速往前衝。
范無救忍耐得都想在原地跺腳或蹦跳了,她想出手,但艾草的命令就是一切。正當她左右為難之際,她的眼前倏然張開一對華美碩大的漆黑羽翼。
「哇喔!」范無救驚奇地喊,沒想到那名叫莉莉絲的少女還有著一對黑翅膀。
「以為真闖得過我們嗎?任務是我們A班的,C班就乖乖排在我們後面吧!」莉莉絲抓住憑空生成的闃黑長劍,就往菈菈的鐮刀方向迎撞上去,「拉格斐、野薔薇,去開門!」
「知、知道了!」野薔薇也快步奔跑起來,目標是這偌大房間裡的唯一一扇門。
只有打開門、闖進去,才能知道他們先前在湖畔聽見的歌聲究竟是怎麼回事。
「別命令我!」拉格斐暴躁地低吼,但即使如此,他的身體也和野薔薇一樣採取了行動。他沒忘記他們來此的目的──他們是要來找尋關於「人魚之淚」的線索。
野薔薇和拉格斐的動作都很快,但是還有一個人的速度更快。
背上張開蝠翼的伊梵利用這份優勢,加速衝過了野薔薇和拉格斐兩人。
眼見木門就在正前方,他的腳踝上竟傳來了一陣猛烈的扯拽力道,有東西不止是纏上他的腳,還將他往後拉。
伊梵無暇扭頭觀看,他的身體在下墜,即將擦撞上地面之際,紫眸也再一次地染成血紅。
剎那間,暗夜眷族的身子崩解成無數黑蝙蝠,使得原先纏上他的束縛只能落空。
那是一條白色的繃帶,會用這做為武器的人就只有──
「冷血的,你動作不能再快點嗎?還是睡太多了身體遲鈍?」莉莉絲不滿喝道,黑劍依舊和菈菈的鐮刀僵持不下。
「這句話我奉還給妳,莉莉絲。」白蛇掩口打了個睏意十足的哈欠,半掩的血瞳裡卻是寒光迸開。他正要一抬指,直接召出自己的寵物將那些蝙蝠吞了,那些亂竄的黑色生物忽然又聚集一起,眨眼回覆成黑髮少年的外形。
伊梵已經成功地站在門前,然而他的臉色難看,眼神陰狠。因為在他更前面,還有另一抹筆直修長的人影!
「學弟,只注意一方很容易吃虧的。」貝洛切爾溫和的說,下一秒他單手背後,一腳將伊梵踹飛了出去。
「伊梵!」菈菈馬上放棄和莉莉絲的對峙,飛也似地趕回自己堂兄的身邊。
「去找鑰匙!」伊梵不在意自己的疼痛,而是撐起身子,猛然握住菈菈的手,「鑰匙在那妖獸的身上,門上有小字…菈菈,快去找!」
「什……!」貝洛切爾瞬間啞然,他迅速轉身,果然瞧見門板上有一行不明顯的小字。
──唯有擊敗守衛,方能獲得此門之鑰。
而很顯然的,將這當成巢穴的大章魚,就是固守此地的守衛!
貝洛切爾沒料到這事,他當下微變臉色,暗惱自己居然會疏漏至此。
同一時間,菈菈則是已經放開伊梵,動作快速地往水池內一跳。
「我也下去!」野薔薇喊了一聲,竟也從最近的池邊跳進水中。
接連的「噗通」聲讓拉格斐乍然回過神來。
「那個白痴,野薔薇根本沒學過游泳。」拉格斐想起自己從南瓜手偶那聽到的,之前那次還是他幫忙施了法術。他咒罵一聲,說什麼也不可能將拿鑰匙的任務放心交給一個不諳水性的傢伙。
「她不懂游泳?」伊梵一呆,立即也想翻身下水。
但就在任何人跳入水池裡之前,一顆腦袋突地自水中冒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野薔薇滿臉是水地嗆咳著,栗子色的髮絲貼著她的臉。她一手攀著地面,另一隻手上的南瓜手偶則是用嘴巴咬著岸邊。
緊接著,又一抹人影跟著快速地冒出水面,是菈菈!
她同樣也是全身濕淋淋的,可看起來沒野薔薇那麼狼狽。
「哈啊!」菈菈大口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隨即焦急地喊道:「要來了!伊梵,牠要上來了!那隻妖獸根本還沒……」
剩下的聲音全被轟然劇烈的水花濺起聲蓋過,一個龐然大物從菈菈和野薔薇的背後浮冒出來。
紫灰色的碩大腦袋,兩顆巨大如探照燈的眼睛,還有那簡直也像是活物的……觸手!
數條粗大的觸手對著還來不及上岸的菈菈跟野薔薇捲過來了。
「必安、無救!」艾草嬌小的身子掠出。
「『是!』」僅憑那一聲呼喚,謝必安和范無救就知曉她們要做什麼事。
一白一黑兩抹人影伸出了手,掌心黑氣繚繞,轉眼就凝聚成漆黑鎖鍊。黑鍊如同被操縱者注入了生命力,它們靈活飛舞,從艾草的左右竄出,迅雷不及掩耳地纏上野薔薇與菈菈的一隻手臂,再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人拉上岸,躲過觸手的攻擊。
與此同時,艾草也已逼臨那隻居然未被擊敗的大章魚。只不過在她做出任何動作之前,一雙雪白的羽翼便已擋在她身前。
「閃開,小不點。」拉格斐頭也不回的說,「這裡還輪不到妳插手,牠是我的獵物。」
藍眸是冰冷火燄燃燒,拉格斐的手中出現一把軍刀,旋即那刀身竟瞬間放大,形成了充滿壓迫感的銀白巨刃。
艾草在一瞬間被那泛著美麗光澤的羽毛給迷眩了眼,差點無意識地想伸出手。
「喂喂,小米粒,妳最喜歡的不該是本小姐的羽毛,那矮子的要排後面嗎?」
華麗悅耳的嗓音一落在艾草耳際,兩隻纖白的手臂也一把將她抱住。莉莉絲帶著艾草飛至地面,不讓她冒然再靠近水池。
「拉格斐要發飆了,退開一點吧。」
拉格斐當然有聽見那讓他深惡痛絕的兩個字,不過比起那,下方的大章魚更讓他火大。
拉格斐的眼瞳轉成冰冽色彩,高舉軍刀,不給妖獸再有任何反擊的機會,要一舉置牠於死地。
說時遲那時快,還在水池邊的伊梵居然猝不及防動手了。
他從衣內掏出一柄只有巴掌大的細長物體,直接朝著離他最近的一條觸手猛烈的扎刺下去。
大章魚登時完全地靜止不動了,就像一座在水中凝固的雕像。
這突然的變異,讓除了菈菈以外的所有人全部湧上愕然。
「什麼……!」尤其以拉格斐最為吃驚,他的軍刀硬生生停在半空中,不敢相信自己鎖定為獵物的大章魚會忽然沒了動靜,「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就是這妖獸要聽我們的控制了。」菈菈拉開黑鍊,冷不防地散逸成大量黑蝙蝠,衝過拉格斐,再於伊梵身畔回覆人形,「你那東西也拿出來的太晚了,伊梵。」
「所以我現在就拿出來了。」伊梵的紅眸一暗,抓起血液化出的利劍,就往空中的拉格斐射去。
拉格斐此刻無意正面對上,他彈了下舌,也回到了地面上,想要弄清楚是發生什麼事。
「學弟,你注射了什麼東西給牠?」貝洛切爾瞇起金眸,聲調低了一階,「別試圖唬弄,我看得很清楚。」
「這跟身為局外人的你恐怕毫無關聯。」伊梵冷冷的說,「這是我們C班與A班的競爭。」
「啊啦,意思是我們A班的問,你們就會說嗎?」莉莉絲碧眸睨視。
「當然不會。」伊梵冷笑,隨手將掌心裡已經空了的小玻璃瓶一扔。
「我猜也是。」莉莉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膀,嘴角也扯出一抹獰笑,「以為多了一隻多腳生物當同伴,就能贏我們了嗎?你們要是蠢得真這樣想,珠夏恐怕都要哭了哪。」
「不准,出言侮辱那位大人!」菈菈大怒,右手倏然在空中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去打倒他們!」
這句話就像是使得大章魚擺脫僵硬的開關,牠的眼珠轉動,水裡的觸手霍然間全數動起。
但是,卻不像菈菈原本所預料的,有多根觸手自後竄出,掃向艾草他們。
菈菈一愣,立刻轉過頭,映入眼中的是大章魚像遭受莫大痛苦的掙扎畫面。
「伊、伊梵……」意料外的結果讓菈菈的語氣忍不住滲入緊張。她知道伊梵替那隻妖獸注入的是什麼,照理說事情應該會順利的進行下去才對。可是,為什麼……
菈菈的疑問同樣也是伊梵的疑問,他錯愕地和自己堂妹一起仰起頭看著,大章魚的掙動由小變大,水池裡波浪掀捲起。
然後在剎那間,那隻章魚的身軀居然往岸上橫倒下來!
「菈菈快退!」心知事情不對勁,伊梵厲聲喊道。
兩名暗夜眷族急急和水池拉開距離。
「磅」的一聲,整個房間都隨之震動,水池面又逐漸平復下來。大章魚的大半身體倒在地面上,彷彿又失去了意識。
「野薔薇,快趁機過去瞧瞧!」南瓜手偶像是完全沒感受到現場氣氛的怪異,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快啊!還可以拿鑰匙,說不定牠體內還有寶藏!喔!寶藏,我來了!」
「等、等一下……細細!」野薔薇慌張地喊道,然而她戴著南瓜手偶的那隻手臂,就像控制不住的行動,竟朝著大章魚的方向靠過去,「不行,細細!不……!」
野薔薇瞬間沒了聲音,大章魚的兩顆眼睛正直直地對著她。
原本該是會發亮的眼睛,竟變成了駭人怵目的整片漆黑。
當貝洛切爾看見那兩顆全然漆黑,宛如不見底的泥沼的眼睛,他就像被人當面摑了一掌,那張俊美的臉孔微白,他想起自己曾受到黑暗元素操控的事。
莉莉絲短促地抽了一口氣,碧眸轉成狠厲,她一把抓住菈菈,「你們注射了什麼?你們究竟給牠注射了什麼?菈菈!」
在那一聲怒喝下,莉莉絲的周身迸發出駭人強大的氣勢。
菈菈一時間呼吸一窒,竟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菈菈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聲音,語氣慌亂,少了之前的遊刃有餘,「我不知道,因為那應該是能讓妖獸聽我們控制的藥……我們……」
剩下的話,這名暗夜眷族少女來不及完整說出來了。
雙眼被染成闃黑的大章魚掃來了好幾根的觸手,那些觸手在途中竟還變得怪異,它們變得更為粗大猙獰,要將岸上的身影重重地壓扁在下!
「小姐!」謝必安馬上長臂一伸,拉過了艾草,偕同范無救退避至另一邊。
莉莉絲、白蛇、貝洛切爾、拉格斐、野薔薇、伊梵、菈菈也全都及時閃到安全的位置。
大章魚直立起身子,牠看起來比原本模樣還漲大一圈,紫灰色的腦袋上爬出古怪詭異的突出花紋,如同粗大血管浮迸,使得牠顯得愈發麵目可憎。
「那個,莉莉絲。」艾草微蹙眉頭,困惑地問,「吾覺得發飆的,顯然是那隻章魚。」
「天啊,牠看起來變得超不好吃的!」范無救吐吐舌頭,「不過用烤的應該勉強還可以吧。」
「本大爺也覺得那隻章魚又醜又難吃,比較起來還是我美味多了……咦?我剛說了什麼嗎?」南瓜手偶忽然吃驚地問。
「細細,不要再胡言亂語,否則我會……我會讓你永遠說不出話的。」野薔薇責備地說道。
莉莉絲沒有將野薔薇他們的話聽進去,她沉著臉,銳利目光鎖定住正盯著他們的大章魚。
「小米粒,先不管拉格斐蠢到來不及發飆。」
「閉嘴,莉莉絲!」
「殿下、學弟,現在恐怕不是無意義爭執的時候,請別把力氣浪費在這種無用之事上面。」貝落切爾插話,溫雅的聲線一反常態地繃緊,「小姐,不知道妳是否有感到此刻場景有些許的熟悉?就跟當初的我,跟那時心智狂化、無法控制的我一樣。」
艾草訝異地睜大眼,緊接著也回想起那一幕。
──圓月之夜,螢火光原上,雙眼染成闃黑的地獄三頭犬。
「心智狂化?你們究竟在說什麼?」菈菈心急地追問。
「在說,」白蛇的聲音就像蛇在嘶著氣,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巧的透明瓶子,裡頭裝的是一小塊黑色碎片,「你們注射的東西跟它長得一樣嗎?」
「咦?不是……」菈菈看著那眼生的物品,下意識地搖頭否認。
菈菈覺得眼生,可莉莉絲絕對不會錯認那一絲熟悉的黑暗氣息。
「冷血的,那個是上次的碎片嗎?你不是說要交給我,居然放到現在?」地獄君主之女不悅地冷下臉,但隨即又咋下舌,「算了,先不管那個,現在重點可是難看到傷眼的這隻章魚。小米粒,妳喜歡烤的嗎?」
「咦?」突如其來被點名的艾草一怔,接著反射性點頭,「吾,喜歡。」
「很好。」莉莉絲踏前一步,伸手一撩華麗的粉紅色長捲髮,「那就這麼辦吧!」
幾乎是同一時間,莉莉絲一動,半個身體在水中的大章魚也動了。
莉莉絲張手凝出漆黑燄火,待火燄一口氣漲得巨大,她立刻揮擊出去。
「莉莉絲,不行!」艾草連忙喊,她記得這裡不能隨意使用火燄。
但還未等到其他人理解為什麼艾草要阻止,大章魚的口中居然有橘光閃動,隨後竟是另一股火燄也噴吐而出,飛快地向著莉莉絲的黑燄衝撞上去。
就在即將交鋒之際,天花板上無預警灑下大量水花,一下子就澆熄兩方火燄。
底下眾人也一併被淋個正著。
但比起這地方居然會像裝有防火偵測器地灑下水──那水還一定含有什麼特別的物質,否則澆不熄莉莉絲的地獄火跟艾草之前的幽冥鬼火──他們更震驚的是,那隻大章魚居然能吐出火燄這件事。
「小姐,西方的章魚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范無救驚嘆地說。
「不對,無救。」艾草搖了搖頭,「縱使西方章魚會吐絲、吐毒煙,但理應當不會吐火。」
艾草會這麼篤定是有原因的。假使大章魚會吐火,那麼在一開始,牠也就不需要靠生火來烤海鮮了。
「胡說什麼?就算是西方章魚也不會吐絲和吐毒煙,不要說得一副讓人誤會的樣子。」拉格斐不高興地糾正。
艾草點頭,表示虛心受教,緊接著她注意到莉莉絲和貝洛切爾的表情不太對勁。
對於那陣火燄,大部分人都是感到震驚的,可是他們兩人格外不一樣,震驚中似乎還帶著不敢置信。
為什麼會不敢置信?
艾草的目光又回到大章魚的身上,後者正無視他們的存在,將注意力都擺至上方的天花板上。那兩顆大眼珠跟著轉動,彷彿在評估什麼。接下來,牠的兩條觸手忽然往上揮去,在發著白光的天花板上製造了幾道刮痕,然後牠對著上方噴吐出一圈火燄。
這次不再有水花灑下。
不管那隻大章魚做了什麼,牠已經讓火燄可以盡情的出現在這房間了。
「不可能…」莉莉絲喃喃的說,「區區一隻妖獸,豈可能有……」
「有什麼?牠有了?牠難道有了嗎?天啊!所以牠是女的……!」南瓜手偶喋喋不休的聲音終於被迫中斷。
「對不起,莉莉絲,細細太吵了。」野薔薇吐出一口氣,將撞在牆壁上的南瓜手偶又收了回來。
莉莉絲像是沒聽見野薔薇在說話。
「貝洛切爾,是發生何事了嗎?」艾草仰起小臉問。
「確實是呢,小姐。」貝洛切爾望著似乎在嘗試自己的新技巧,不時再對天花板噴火的大章魚,「牠的火燄,那隻妖獸再怎樣也不該有那火燄的。我想,C班的學弟學妹必須要解釋清楚才行。」
「解釋什麼?你們還要我們解釋什麼?」菈菈不滿地低叫道:「我們根本也不知道會變這樣!」
「但是始作俑者是你們沒錯!」莉莉絲猝然抓住菈菈的衣領,碧綠的眼眸裡有著懾人的光,「我不管你們知不知道什麼,我只要你們解釋一件事。地獄火,那隻章魚為什麼會吐出地獄火!牠甚至不是我地獄的生物!」
那一聲厲喝震懾住不少人,菈菈和伊梵的臉色甚至微白。
他們雖然是暗夜眷族,但侍奉的主人是地獄之人,自然也明白地獄以外的生物斷然不可能會擁有地獄火。
他們……究竟是給那妖獸注射了什麼東西……
「在妳大費周章的想弄清楚事實之前,」白蛇寂冷的聲線飄出,「先面對同族之火吧,莉莉絲。」
莉莉絲乍然轉頭,頓時間映入眼裡的是大章魚迅速噴吐出的大片烈燄。
「雪特!」粉紅長捲髮少女當即一拍背後黑翼,捲起的氣流衝撞回去,讓火燄被迫改了軌道,「冷血的,你是不會早點說嗎?」
「我說了。」白蛇無動於衷的吐出句子,「牠又來了。」
確實如同白蛇所說,大章魚這次接連吐出多個火球。或許是怕自己的觸手受到波及,那些粗大的觸手都只按兵不動地待在水裡,沒有加入攻擊的行列。
「煩死人的傢伙。」莉莉絲雙手同時也燃起漆黑燄火,「要玩火嗎?那就來吧,其他人誰也不准插手!」
潔白掌心上的黑燄剎那間火勢暴漲,形成不輸那些飛來火燄的火球。莉莉絲毫不猶豫地將火球猛力甩出,看著它們將大章魚的火燄吞噬。
沒想到大章魚猝不及防地又是一波新的火燄攻擊,這波攻擊來得太快,但終究還是有人比牠來得更快。
莉莉絲的左右兩側迅雷不及掩耳地各竄出火燄,一邊是橘紅,一邊是詭異的碧綠幽青。
它們雙雙接下了那波攻擊,彼此在半空中相互抵消。
「你們!」莉莉絲飛快回頭。
「吾不想不插手,莉莉絲。」艾草的周身環繞出幾簇幽綠的燄火,襯得那張沒有明顯起伏的小臉愈發白皙凜然,「吾還是喜歡依吾意志做事。」
「小姐希望能幫上妳的忙,殿下。」貝洛切爾張開的掌心上也有著橘紅光芒閃耀,「竭力完成小姐的希望是我的榮幸。」
「為了一隻軟體生物犧牲我的睡眠時間,真讓人不愉快。」白蛇掩口打了一個哈欠,紅玉般的血眸看不出情緒,「速戰速決,現在。」
隨著那輕得像是蛇的嘶氣聲的最末兩字一滑出舌尖,白蛇的手臂上無預警地竄出多條繃帶。
雪白的繃帶在空中繞了一個圈,飛也似地逼至大章魚的口部前,在牠噴吐出任何東西之前,一圈一圈地快速纏繞。
發現到自己的嘴遭堵住,大章魚的眼中亮起怒燄,立刻舞動自己的兩根觸手,想要將那些白繃帶扯下,但是那兩根觸手馬上就各被另一股外力拽住。
「這可不行,怎麼能讓你揮動那毫無美感的觸手,傷害到我家小姐的眼?」謝必安的雙手抓纏住不知何時生成的剛硬黑鎖鍊。
「必安說是這樣就是這樣啦。」范無救則是負責用黑鍊拉住另一根觸手。
大章魚惱火,所有待在水池裡的觸手登時一口氣全部動了起來。
可是,動的當然不僅僅是大章魚。
隨著牠的觸手一脫離水面,各方亦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攔阻。
艾草的小手抓住黑鎖鍊的一端,另一端則是一併將兩根觸手都纏在一起。
拉格斐射出銀白軍刀,以著和他矮小個子不符的力氣,毫不留情地將觸手釘在了壁面上。
另外三根觸手分別是被鐮刀、血劍以及黑劍斬削成多截。
但是,仍舊還有兩根觸手不受壓制。
莉莉絲不假思索地往空中再衝出,黑燄拉長為黑劍,追著其中一根觸手一舉刺穿,並同樣將之也釘在了牆壁上。
「最後一根交給我!」菈菈振動一雙蝠翼,提著血紅色的鐮刀疾速追出,她在空中敏捷一迴身,鐮刀順勢斬出了一道大弧。
可就在同時間,封住章魚口部的繃帶後竟鑽湧出一股青煙。
是毒煙!
眼見那煙氣就要逼往最近的菈菈,並且隨即擴散開來,充斥整個房間,再度剝奪所有人的行動力,意想不到的一人出手了。
「野薔薇,妳要做什麼?不要送死啊!要死也不要帶著本大爺一起死──」從昏迷中醒來的南瓜手偶發出淒厲的尖叫後,又再度暈了過去。
無視自己手偶的哀嚎,沒有武器、沒有攻擊力,看起來也最弱不禁風的栗子色捲髮少女奔上前,在差一步就會跌進池裡的位置停下腳步,旋即就見她往前吹出了一口氣。
奇異的事發生了,水池面立刻就像受到強風吹擊,不但刮捲出巨大的浪花,甚至那些水還一口氣衝向了大章魚的頭部,將準備擴散的毒煙猛地吞噬。
「我的天,她到底是哪一族的?」菈菈在高處將野薔薇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驚愕爬上了她的心頭,「操縱氣流?所以是精靈……」
「菈菈,注意後面!」下方的伊梵忽然焦灼暴喝。
菈菈大驚,然而她一扭頭的時候,那根被她削斷前端的觸手已經朝著她揮打過來。
菈菈知道自己該逃或該反擊,但她的腦海就是一片空白。
「蠢蛋,還不快閃!」猶在空中的莉莉絲連忙往菈菈的方向疾衝,指間四根黑羽同時甩出,刺穿了觸手,卻還是阻止不了它的來勢洶洶。
觸手就要將菈菈像小蟲般的拍打出去,莉莉絲卻離她還有一段距離。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紅黑影子迅雷不及掩耳纏捲住菈菈的腳,將她及時拉離了觸手攻擊的軌道。
「哇啊!」菈菈被這措手不及的一拉,嚇得連連驚叫,直到她跌坐回地面,她才發現竟然是艾草的袖子救了她。
「幹得好,小米粒!」莉莉絲緊急煞住身勢,她的雙手高舉,掌心之間有漆黑的火燄在翻騰,火燄越滾越大、越滾越大。
燄光黑影幾乎要籠罩了整個房間。
「冷血的,這次任務完成後,我請你一禮拜的冰,當然是華雅其麗婭的。」莉莉絲看見大章魚被繃帶封住的口部內似乎閃出了橘光,她拉開傲慢又豔麗的笑,「小米粒,妳呢?」
「咦?吾?」艾草眨下眼,「吾想吃烤海鮮,不要章魚。」
「知道了,回去一定讓妳大吃特吃。好了,你這隻蠢章魚,你那貧瘠又可憐的腦袋現在才想到用火已經來不及了,更何況你的地獄火絕不可能贏本小姐!」
在其他根被斬去末端的觸手圍上的前一剎那,地獄君主之女已經雙手使勁,巨大的熊熊黑燄如同砲彈轟上了大章魚。
瞬間,黑色火燄又爆增火勢,將大章魚全部裹在其中。
那些被削斬或是被釘住的觸手頓時跟著瘋狂扭動,但是火燄眨眼就一路蔓延。不到多久的工夫,那隻龐然大物就身陷黑色火海,巨大的身體也慢慢的往水池裡沉下。
「必安,快幫我!」范無救沒有鬆開綁著章魚觸手的黑鍊,反倒是用力地往後拉扯,那意圖怎麼看就是不想讓大章魚沉下去。
「真是沒辦法,妳真的看中這毫無美感的醜東西了?」謝必安輕吐出一口氣,接著她的另一手也凝聚黑氣成鎖鍊,幫忙范無救一塊往後拉。
「小米粒,妳的兩位部下是想做什麼?」莉莉絲落足於地面上,背後羽翼收攏。
「無救有吃宵夜的習慣。」艾草雖然是回答了莉莉絲的問題,但她的一雙眼睛是緊盯著莉莉絲的翅膀不放。
「不是吧?這種難看的東西她也想吃?」莉莉絲從眼角餘光瞥見艾草的視線,她勾起唇角,忽然再將羽翼張開,展露其華美的姿態。
艾草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光芒簡直像是星星一樣的閃亮了。
莉莉絲故意又將羽翼揚高、放下,果然見到艾草雖然是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但那雙發亮的眼睛卻是無意識地隨著一同上抬下移。
太……太可愛了!莉莉絲只覺心裡的疼愛之情像是要爆發,就在她想一把將艾草攬進懷裡,另一邊倏地傳來了刻意發出的輕咳聲。
拉格斐認為自己只是單純的想要跟莉莉絲較勁而已──天使翅膀當然是比惡魔翅膀好看多了,也更有吸引力──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
聽見那聲輕咳的艾草和莉莉絲反射性轉過頭。
莉莉絲當下柳眉倒豎、杏眸圓睜;艾草則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對和莉莉絲截然不同的潔白羽翼,眸裡的光芒亮得像是要滿溢出來。
拉格斐忽然湧上了成就感和虛榮心。
「拉格斐,把你那難看的翅膀收起來。」莉莉絲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瞪視著那比她矮小的身影。
「住口,莉莉絲!妳膽敢侮辱我等天使的驕傲?」拉格斐也是同樣的抱胸姿勢,精緻的小臉如覆寒霜,不因體型矮小,氣勢就輸人。
艾草像是沒察覺身旁的惡魔、天使就要爆出爭執,她依然專心的看看這邊翅膀,再看看那邊翅膀,小手張了又握,彷彿猶豫不定自己該先摸哪一邊。
「無聊的較量行為,幼稚。」
當一道寂冷的嗓音落下,艾草的眼前突然被什麼矇住,那是一截白色繃帶。
「盯那個也不會讓妳的小腦袋更聰明,艾草。」在艾草伸手想抓下繃帶之前,白蛇的蒼白掌心已經覆上她的雙眼。
「白蛇?」艾草看不見外界景象了,她感覺自己被白蛇帶往另一邊,很快又有另一隻大手覆在她的肩頭。
白蛇停下腳步了。
「不好意思,學弟。」貝洛切爾溫柔的聲音響起,「隨便將繃帶摀上女孩子的眼睛,可是讓人不敢苟同的喜好。你沒事做的話,大可以把自己纏住如何?請不要不經允許,就帶走別人家的小姐。」
「是嗎?我還以為戀童癖才是真正讓人不敢苟同的喜好。」白蛇的語調還是一樣漠然,缺乏平常人會有的抑揚頓挫。
「伊梵,那幾個人是在幹什麼啊?」
沒有和A班的成員靠太近,菈菈跟著伊梵遠遠坐在另一端,她皺著甜美的臉蛋,恢復紫水晶色澤的眼眸就像在看什麼荒謬的場景。
「他們撞到腦子了嗎?一個比一個怪,變得我都快不認識啦。」
伊梵沒有回應堂妹的疑問。
菈菈轉過頭,幾乎是不意外見到自己的堂兄又在直盯著那名栗子髮色的文靜少女──對方正在拍打自己的南瓜手偶,似乎想讓它清醒過來。
菈菈嘆了一口氣,「這裡也有一個撞到腦子……伊梵,你喜歡上人家了嗎?」
「什麼?」伊梵猛然回過神,那雙也褪去血色的紫眸不悅地瞪著菈菈,「妳在胡說什麼?」
「你的表現就是這麼告訴我的啊。」菈菈輕聳一下肩膀,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自己這個堂哥,「你自從和她第一次見面後,就一直盯著人不放。都盯成這樣了,你不是把人當愛人,就是把人當仇人。」
「這玩笑可不有趣,菈菈。」伊梵的聲音低了一階,聽起來更像是警告,「妳想八卦最好別八卦到我身上。」
「是是是,我只是隨口說說,我的重點也不在這裡。」菈菈低頭摸了下自己的右小腿,皮膚上似乎還殘留布料纏捲的觸感,「伊梵,我剛差點嚇死了……我以為自己會躲不過。」
「但妳躲過了,那個轉學生幫了妳。」
「欸,伊梵……」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菈菈,我們暗夜眷族不是知恩不報的一族。」
沒有發現身後有兩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背上,眼上被矇著繃帶的艾草只能看見模糊的光影,她還可以聽見貝洛切爾和白蛇一來一往的對著話。
雖然說貝洛切爾的語氣一如往常的溫和,白蛇也是一貫的漫不經心又冷漠,可是艾草覺得空氣有點火藥味,就像是……啊,就像是梁炫準備對閻王發飆一樣!
對於自己想到這一個例子很滿意,艾草點了點頭,下一秒就聽見范無救的興奮叫喊。
「小姐妳看!這章魚腳捲得好好笑!」
「真的?吾想看!」艾草馬上扯下眼上的繃帶,毫不猶豫地將黑髮男子與白髮少年晾在一旁,轉身往自己的兩名下屬那奔去。
或許是解決大章魚讓所有人都鬆懈了警戒,一時間竟沒人想起,既然大章魚是有人飼養的,那麼那名「飼主」何時會出現也不稀奇。
就在范無救笑嘻嘻地將比她的胳膊還粗的章魚腳末端舉起,交至艾草雙手裡的時候,這房間裡唯一的一扇門被人「喀噠」一聲地解開鎖,往內推開了。
「可以告訴我現在是怎麼回事嗎?我堅持我要知道。」
不屬於在場所有人的低啞女聲出現。
這道突如其來的女聲,宛如是在房間裡劈下一道落雷。剎那間,一切的響動都靜止了,化成一片連針掉落似乎也聽得見的死寂。
每一雙眼睛都往門口的方向望去。
然後每一雙眼睛裡都浮上震驚。
誰也沒有想到會在此地看到這一號人物。
站在門口,身後是一道階梯蜿蜒的,是一名足蹬鮮紅高跟鞋,腿上套著黑色菱紋網襪,白襯衫和黑窄裙都被包覆在白袍底下的女性。
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在衣物搭配下,散發出性感又妖豔的氣息──如果只看她頸部以下的話。
頸部以上根本就看不見那名女性的臉,沒有人知道她的五官究竟長得如何,因為那些全被一個大型的可愛貓咪頭套藏在了裡面。
沒錯,那是一名穿著性感,卻戴著可愛貓咪頭套的女人。
而除了剛到這世界不久的謝必安和范無救以外,不會有人不認得她的。
「為……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妳這個貓控教師!」拉格斐不敢相信地拔高了聲音,那顯得尖銳高亢的質問,同時也是其他人此刻內心所想。
他們明明就是追尋歌聲,追尋「人魚之淚」的相關線索,來到這座湖中塔,為什麼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竟然是一年A班的班導師.黑荊棘?
「這句話是我要問你們這群小鬼的才對。」黑荊棘環視周圍一圈,低啞的語調滲入嚴厲,「你們半夜不睡覺闖入別人的實驗室,烤焦了別人的守衛,究竟是想做什麼?二十個字內給我解釋完畢!」
沒有人開口解釋,也可以說他們正處於新一波的震驚當中。
這個地方是黑荊棘的實驗室?他們費盡力氣才打倒的……是實驗室的守衛?
「不是吧……」菈菈張口結舌,「那那那,我們……」
「我不管你們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