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當看到突如其來將我往房裡推的夏樹在關門前的一個眼神,很不可思議地,我馬上明白她這麼做的理由,一顆心開始激烈跳動,我知道今日令我特地盛裝打扮的她此時就在門外。
隔著一道牆,我伏在門上想聽聽門外的動靜,也希望能藉此更貼近她,遺憾的是這間飯店不負盛名,房間隔音效果之優秀,聽不到一丁點聲音,我感到些許沮喪,硬是壓下內心悸動,想冷靜下來思考一會兒婚宴的流程以及奈緒可能會有的反應。
幸運的是,因為新郎突然換人的搶婚事件使得那位充滿威嚴專制的奶奶覺得面子掛不住,氣憤地宣告缺席今日的婚宴,而父親也正在國外不確定是否趕得回來參加,這讓自己追求奈緒的計畫方便很多,因為不需要顧慮到或許會發生在會場上的小騷動促使她變本加厲的干涉自己的交友甚至是感情。
然而不幸的,也正是因為這位集團大家長的缺席,代表致詞成了我的任務,而我無法保證在致詞的這段時間奈緒不會再次轉身就走。
不知道究竟過了幾分鐘,無法得知門外動向,猶豫了一會,我打電話給夏樹,她接起電話短短說了句"我帶人去會場,妳先忙"便掛了,心知她們已經離開,我拾起地上的東西前往新娘房。
「久等了」輕輕關上門我向姊姊道歉。
她搖了搖頭,面帶猶豫「靜留,我有點擔心玖我小姐」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在我詢問後,姊姊將剛剛在門外發生的事告訴我。
「她突然直呼我的名字,卻面有難色」看著姊姊皺眉深思的神情,我知道她不是因為夏樹叫了她的名字而覺得被冒犯,猜想大概是不懂夏樹為何要勉強這麼稱呼自己。
「也許是想和姊姊更加親近又怕冒犯到妳吧」找了個理由搪塞,我知道她不會追根究柢。
「不過…姊姊妳怎麼自己跑出來了?不是要妳待著等我和夏樹嗎?」語畢,只見她上了新娘妝的雪白雙頰漸漸染上紅暈。
姊姊在我的視線下咬唇低聲回答「我有點緊張」
像是還覺得這理由不夠充分,她又補充道「妳們又遲遲未歸」結婚畢竟是人生大事,姊姊的解釋讓我輕笑出聲,覺得此時的她很是可愛。
「不要緊,我保證姊姊會是今天會場上最美麗的新娘」聞言她抬頭注視我,似乎此時才注意到我身上的裝扮,眼中盡是寵溺,修長的手撫上我的臉頰輕聲道。
「謝謝,妳今天也很美,非常的」
沒有遺漏姊姊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她知道我不曾為了任何大大小小的宴會精心打扮,任何穿著皆是以達到不失禮為標準的簡易服裝,過於打扮只會帶給自己麻煩,要知道一整晚都得應付男性的邀約是非常傷神的一件事,因此儘管成效不大,樸實的穿著至少能替自己減少些不必要的談話。
覆上她撫著自己的手,朝姊姊笑了笑,而後低下頭不自覺輕撫身上柔軟的布料,上面的圖騰仍是那被奈緒稱讚過的紫藤花,只不過這次更加細緻莊重,並且為較典雅正式的和服。
看著自己的衣著,心智卻飄回過往的甜蜜回憶,不知道奈緒會不會和姊姊一樣覺得自己很美呢?不禁開始想像她陶醉地用那熾熱的眼神打量自己的模樣,我希望能讓她就此迷戀自己,再也移不開視線。
才這麼想又突然失了自信,憶起在此之前,還必須先讓她接受並正視自己。
規律的敲門聲響起,提醒我們時間到了,再一次理了理姊姊的頭髮和服裝,確認沒問題後,我牽起她的手慎重地交到新郎手上,看著他們相視而笑,雙手交握前往會場那幸福洋溢的樣子,突然感到欣慰,覺得人的命運真是奇妙,原本該是充滿無奈的企業聯姻突然成了兩情相悅的兩人訂下終身的契機,也使得另一個家庭的破鏡重圓,我想也許所有的事都是註定好的吧?
給夏樹打了通電話後,我慢步走向會場,隨著距離一步步接近,我就越是緊張,因為我知道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伴隨著不規律的心跳聲,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
不知道我和奈緒是否也能迎來一個美好的結局呢?
***
跟著夏樹進入會場後,我就不斷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及竊竊私語,顯然襯衫和牛仔褲的打扮在這顯得非常格格不入,這些賓客的眼神令人相當不舒服,相較之下,剛才那位連玩笑話都聽不懂的殘念準新娘簡直就是個天使,能娶到這樣好心腸的女人,笨蛋瀨也不枉此生了!
走近服務生要來一杯酒,見到了服務生遲疑的打量眼光,卻終究還是沒膽開口確認我的身分,哼,算他識相!拿起酒正要就口卻被夏樹阻止。
「妳還未成年吧!」掃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又哪根筋不對勁了。
「我就不信妳乖巧到成年後才喝酒,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好嗎?!」以她在學校那素行不良的作風來看,打死我都不信她會如此守規矩,而如果她自己都做不到,自然也沒有立場要求我!見她這吃鱉的反應,我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
笨狗沒再阻止我,她看著我喝酒的動作不發一語,眼裡卻突然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
「幹嘛?」我警戒地看著她。
「妳說,我們兩個是誰酒量比較好呢?」
「怎麼,妳想跟我拚酒?」她挑釁的笑了笑。
「嗯,不過還是算了,想起妳上次喝得爛醉的樣子…今天還是別給人添麻煩了吧!」這話可就嚴重引起我的不滿了!什麼叫我喝得爛醉!天知道上次除了命根本沒人是清醒的!當然也包括笨狗!!
「哼,誰會是那個給人添麻煩的人恐怕還不知道吧!」我轉身又拿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的給笨狗,大有較量之意。
她也沒推卻,只是用那充滿自信的嘴臉再度確認是否當真要比,彷彿輸的一定是我,我感覺自己的好勝心被激起,二話不說馬上將手上的紅酒乾了在挑釁地看向她,笨狗笑了笑也乾了手上那杯酒,就這樣一來一往,當喝到第十五杯時,我已有七分醉,而夏樹雖然滿臉通紅卻看不出醉意,不禁皺眉,她酒量有這麼好嗎?
不肯認輸還想繼續喝,卻突然聽到會場掌聲雷動,轉過頭看過去才發現新人已經進場,而笨蛋瀨正牽著那位美女新娘露出幸福洋溢的笑容,視線沒有多作停留,我又回過頭看向夏樹,腦袋開始覺得昏沉。
「婚宴開始了,今天就到這吧~下次再分勝負。」我瞇起眼,相當不悅!她既然不戀戰,又為何要跟我拚酒?
看出我的不滿,她連忙解釋「我只是沒想到妳也挺能喝的,再喝就要醉了,等等我還得幫忙結束工作,所以下次吧!」
狗眼看人低…算了,我也沒想到她酒量這麼好,再喝下去恐怕輸的也是我,提前結束至少我不會丟臉。
我揉揉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卻一點效用都沒有「妳還好吧?」夏樹關心的問,我看向台上,不認識的傢伙正在發表冗長的致詞。
「還好,我去下洗手間」去洗個臉應該會好點,拒絕了夏樹陪同的好意,我走出會場尋找洗手間。
不平穩地走了幾步路後,我乾脆靠在牆上貼著牆走,行走的搖晃使我更加暈眩不適,很快地我就開始後悔和夏樹拚酒一事,因為我的胃開始翻騰像火在燒,看來空腹灌酒還是太傷身了。
一進洗手間我馬上就吐了,喉嚨殘留的灼熱感使我懷疑自己是不是連胃酸都吐了出來,梳洗了一下,感覺舒服多了,但頭仍有些昏沉,思考著是否要中途離席,可轉念一想,我連飯都沒吃到就走,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浪費了車馬費?
打定了主意要蹭他一頓飯再走,我踏步走回會場,不料,才剛走出洗手間就和一名男子撞上,因為喝醉的關係,腳步本來就不太穩的我被輕易撞倒在地。
「啊,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妳沒…奈緒?」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低沉的男聲叫出,跌得吃痛的我抬頭看向罪魁禍首。
「老頭…!?」我是喝醉眼花了嗎?他怎麼會在這!?揉了揉本就迷濛的眼再次看向眼前的人。
「奈緒,有沒有摔疼,受傷了嗎?來!爸爸帶妳去擦藥!」果然不是幻象,確實是自己那愛操心的爸爸沒錯。
他蹲下身,眼看就要將我抱起,我連忙制止他的誇張行徑,要是在這種地方被人公主抱,我一定會羞愧而死!
「我沒事,我可以自己站起來」推開他伸過來攙扶的手,我站起身,瞬間的動作又讓我一陣暈眩。
「奈緒,妳喝酒了?」很難得的看見他皺起眉頭滿是不苟同的視線,想來我現在身上應該充滿酒氣,我不禁有些心虛。
「這、這不是重點啦,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隱隱作痛的腦袋使我無法多做思考。
「奈緒,喝酒傷身的,看看妳都醉成這樣了!」
「對、對不起…爸爸」當話語脫口而出時,已經來不及了,我聽見自己用著無辜可憐的聲音對老頭撒嬌,我果然醉了…
聽到了我酒後率直的回話,老頭顯得相當開心,一顆心樂呵呵的不斷傻笑「好了好了,爸爸也不是不准妳喝酒,只是妳一個女孩子在外頭喝醉了總是危險,下次要喝就找爸爸陪妳喝」
「喔」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影響,我順從的應允。
「妳不是說要去參加別人的婚宴嗎?怎麼也跑來妳叔叔這裡」耳朵嗡嗡聲作響。
什麼意思,這裡是老頭那個廢渣弟弟的婚宴會場?但我參加的不是笨蛋瀨的婚宴嗎?眉頭皺的死緊,試圖讓變得遲緩的思考能力重新運作,突然,我瞪大雙眼,終於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笨蛋瀨那傢伙就是我叔叔嗎…
一瞬間心情有點複雜,因為他間接害了老頭被脅迫,但是他也對自己不錯,是因為知道我是老頭的女兒?不對,相處過程中也不像對我懷抱愧疚感才這麼照顧我的,認為笨蛋瀨和我一樣應該也不知情的想法讓我心裡好過一些,真是令人難以直視的巧合…不過經過和老頭的事之後,我發現自己更易釋懷並原諒他人了。
簡單和老頭說明一番後,他見了我簡便的穿著就決定幫我弄套正式點的服裝替換,把我帶到媽媽跟前後,他接到一通電話就回會場處理事情去了。
我原以為會招來媽媽的責罵,因為她不喜歡我喝酒,但一反常態地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拿出一個盒子要我換上裡面的衣服。
「這是妳嬸嬸的妹妹聽聞妳生日剛過沒多久,作為賀禮送妳的」在媽媽面前,我的神智清醒不少,言下之意就是那位漂亮準新娘的妹妹送的生日賀禮。
翻了個白眼,叔叔的老婆的妹妹,關係隔這麼遠,她未免也管太寬,天知道我根本連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曉得,更遑論我的生日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無事獻殷勤,一定有鬼!
打開那包裝精美的盒子所看到的,我愣住了。
那晚在月夜之下的回憶席捲而來,我想起藤乃的溫柔,藤乃的美,還有藤乃的唇,那禁忌的潘朵拉之盒輕易被打開,辛辛苦苦不斷刻意去壓抑的愛戀又滿溢而出,回過神時,我已淚流滿面,嚎啕大哭了起來,甚至無力分神去注意媽媽的反應。
盒子裡裝著的,是一件和服,淡黃色為基底的布料上點綴了滿滿的碎櫻────就如同那夜在月光下飄灑而落的櫻花花瓣。
(待續)
抱歉~結果還是還沒見到面~~
總算不自覺越寫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