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Sanctuary
Episode:VIII
说了一大通，乐潋嗓子发干，拿起酒杯小呷了一口，不过酒精对缓解喉咙干燥没有作用，倒是让她挺开心的样子。
“以前不要说生气，小乐在家连话都是很少说的。我当然知道她刚来没多久，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身边发生的巨大变化，寡言少语是正常的，我们担心的是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到我们家里来，做我们家的孩子。
最主要就是，你看……”
乐潋顾忌到小木，请示了一下，不过没人对她下面要说的表示异议。
“我和瑶瑶虽然没有结婚，但的确在一起很久了，她不可能看不出来；而我们也不打算让她一个人出去住，那样既可能让她胡思乱想，又和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总而言之，她能不能接受我和瑶瑶的关系，这才是我们一直放心不下的。
不过现在好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我们说话，不管是把我们当作亲人朋友或者仅仅是养母，至少她没有和我们站在对立面上，我们最需要的还是身边人的理解和支持不是？所以因祸得福还是怎么说呢，反正那次之后我们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但她也变成了学校的名人是客观事实。虽说现在的小孩子思想都开放得不得了，把她当英雄的有一大把，但那些男生和老师……未来，压力甚至危险是肯定存在的，所以我和良婧瑶决定送她去国外把书念完。”
乐潋言之凿凿，其实之所以小木对乐家母女俩态度大相径庭，多还是亏了乐潋这样嘴。有不少学者认为外国比起实力更注重说服力，演讲和游说是联邦做事的主要手段，不论这种观点是否正确，起码留学回来之后，乐潋的口才是比张嘴只能喷出报表的乐合好了不少。
但乐潋也知道自己的原因让小姑娘委屈了，有点歉意地看了看她们家乐乐的正牌妈妈。而小木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奇形怪状的牡蛎壳儿。
小木发呆是因为她不得不承认，真被姐姐给说中了，每个人各自的选择牵扯到了方方面面，就算你没有惹到人家，人家也会来管你的闲事，谁叫人是社会动物呢，谁也别想独自保全。
虽然小木不理解为什么乐潋姐姐选择良婧瑶做生活伴侣这件事情会被看成罪恶，会导致她们领养的孩子在学校里成为异类。但小木知道人的思想是分三六九等的，有些东西和层次低的人群没法沟通，就像在所谓的网络斗士眼中，自己的妈妈被说成了游手好闲挥霍纳税人钱的蛀虫。跟这种人硬要争辩也只是自寻烦恼，换了姐姐，也不会和那种货色一般见识。
“我已经联系了我读书时候的教授，他正好明年到退休年纪，没有学生的话只能回家领养老金，听说我女儿要去念书二话不说答应了。”乐潋露出了轻松的神情，“这样比较好，是他有求于我，小乐不会受委屈，而且老头子手底下没人了，小乐在那边是一对一教授，运来的时候真是挡也挡不住。”
“可是在国外很苦的……”林雅文并不乐观，回忆起了自己那些年月，“我是指心理上，毕竟什么都是一个人。”
“我也有点在意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像她妈妈，啥都好就是认生，我担心的只有这个。”
说完乐潋勾起嘴角，微妙地笑了笑。小木显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一脸的服气，切，看不起人，不理她们，当耳边风！
“不过正好妈说玩够了，还是想工作，我打算让瑶瑶把妈派过去那边的分公司，放学下班也好搭伙过日子。老头子说那边的学术环境不如从前了，我就想给她在公司里按个职位，有目的性地让她接触企业里的事务，圈养乖宝宝也总比跟着老外瞎混来得好。”
所谓的瞎混，小木明白乐潋姐姐有所指，虽然她没在西方生活过，但老外的生活作风她是早有耳闻。小木完全否定国外自由奔放的爱情观，别说自己家女儿随便跟人上床，谁家孩子乱来她都看不下去，那个女人不自爱她都看不起。
而且父母们满怀着希望把孩子送去制度优越的西方，回来的却是遭到百般**后支离破碎的尸体——小木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想了很多，那个男孩的父母当然值得同情，但类似于这种事情，谁摊上了也都得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怎么样？我们的正牌母亲大人，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乐潋捏起酒杯，模拟成话筒的样子伸到小木方向。
小木看她又把自己当小孩，胳膊一环，下巴一支，“我说了，我不干涉，哼！”
“行呗，那就这样了呗。”
台面上的话到此为止，有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是不好全说的，乐潋只是起了个头，剩下的思想工作恐怕还得自己家里人关起门来谈。
说来也巧，林雅文正打算替大女儿做做笑小女儿思想工作，乐潋就主动送上门来，没有阻止她大谈同性话题也就是要借她试试小丫头的反应。结论是不褒不贬，那自己下一步就容易得多。
再吃吃喝喝，说说闲话，侍女换了一波之后，一连坐了几个小时的屁股终于抗议了。但女人们聊天的兴致是无止境的，话题从乐家的冒险经历转移到了林雅文的育儿经验，战场也被从桌上蔓延到了夜色弥漫的花园里。
皇六植被高大茂密，而且异常强悍，碍于此哺乳动物一直没有进化的机会。穿行在绿荫遮蔽下的羊肠小道中，感受着和共和国不一样的异世界鸟语花香，颇有一番情调。加上微醉朦胧的感觉，甚是惬意。
只可惜路太窄，再要让出对面的路就只能两个两个的并排走。小木无意中跟妈妈晃到了一排，酒精让妈妈的脸颊上浮起了浅色的红晕，眼神中多了些许迷茫，小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盘起的发髻露出了柔和的脖颈，连身子也变得软绵绵的，小鸟依人般挽着自己静静向前走着。小木一直都觉得只要妈妈肯努力一把成果还是很显著的，绝对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尤其今天晚上的妈妈表现值得表扬，虽然喝得晕头转向，但乖乖的没哭也没闹。
林雅文仰头笑着看看她，收紧胳膊表示亲昵，“有没有吓一跳？乐潋姐姐和同样是女性的良小姐在一起了呢。”
“有什么的，我都看出来了。”小木为了掩饰和母亲说性取向话题时候的尴尬，表示起了不屑。
要说小木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和长远打算的，既然自己不喜欢男人，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女人，那么今后就会有一个巨大的考验等待着自己去面对。到时候咣当一下搞突然袭击当然不行，不少情侣就是这么悲了剧的，但小木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平日里的小表态也很重要。
“你还真冷静……”正好林雅文觉得有点冷了，哆嗦了一下，“衣服脱了给我穿！”
本来挺好的气氛，柔情似水的小女人眨眼就不见了，小木翻了个白眼，乖乖地把套装上衣脱下给妈妈披上，“谁让你穿那么少，相亲啊！”
“不相，嘿嘿，有你了。”
面对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小木啥都懂，但就是做不到电视剧里面搂着妈妈脖子说我爱你这种事情。
曾几何时林小沐小姐在国外交流集训了三个月，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终于熬过来的她拖着两个大包在回程的途中，设想了很多遍跟妈妈泪洒火车站抱着她大哭“我爱你”的狗血场面，谁知道那天来接的妈妈穿了件巨庸俗的大红色短风衣、下面就是巨庸俗的大腿、还带着巨庸俗的将军墨镜靠在她巨庸俗的跑车上，老远都能看路过的雄性动物们使劲分泌荷尔蒙。小木当场就气了，您这是接我呢还是幽会呢？于是那天感人肺腑的母女团聚以小木气呼呼地一顿说教结束。
肉麻话题实在不是小木强项，需要赶紧打住，正好肚子里憋着个疑问，小木看看前后没人注意她们，凑近了小声对妈妈说，“你看乐合阿姨是不是对乐潋姐姐和女性在一起……有看法？我看她有点……不好说，反正是怪怪的，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雅文并没有很就快给出女儿期待的答案，搞得小木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随着大部队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好像经过漫长的思考般，林雅文慢吞吞地说道：“从回来那天开始，乐合像换了个人，我怀疑过她在外面受到了感染或者辐射，但检查结果是什么都没有。”
“真要是外面染上的东西，靠我们的方法技术当然检查不出来啦！”
“你说得对，心病是没法检查的。”
“啊？啊啊？”
“我倒是觉得小乐比以前开心了……”林雅文接二连三，话题岔得小木简直跟不上，本来说人坏话嘛，声音就得小得听不见，小木拼命才能听清妈妈说的。
“以前乐合对小乐要求很严，是很严很严，简直就不近人情，你可能想象不出来，世界上还有人能对自己的孩子那样。
小乐……我这样喊她而已，其实我们岁数一样大。小乐很优秀，这个岁数能在企业里管好方方面面不容易，我想孩子能有这样的成绩，父母应该非常骄傲。就像我一样，到处显摆，见谁都要告诉他你们是我女儿一样。
可是乐合却不这样，她从来没有说过小乐是她女儿，我还是听你舞姨说了才知道的。
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们是母女，特别留意了两个人的互动。当时你也在，就是春天去吃刀鱼的那次，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天我是作为私人请她们吃刀鱼去的，我心想经营那么大一个企业平时是要紧张，放假就随便玩玩对吧？但她们俩还是那样，跟主仆似的。
当时小乐好像是什么运营总监啊啥的，乐合的确是她的上司，两个人之间互动和谈话都是很刻板礼貌的。以前的小乐不打扮不化妆，也不会开玩笑，做什么都先请示她的母亲，然后再照着母亲的指令去做，假日也是如此，这些在常人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后来，你也知道乐合请愿参加了我的深空计划。其实我在志愿者招募书里明确写道谢绝母亲参加。不是我搞性别歧视哦丫头，是因为这项计划基本上有去无回，作为母亲我必须要为世界上所有的子女考虑，谁都不想失去妈妈，所以我才作出这样的规定。但那女人竟然说没关系！她凭什么说没关系？她有没有替她女儿想过？她有什么资格当孩子的代言人夺走她的母爱？”
林雅文口气越来越差，小木也大气不敢出地听着乐家的野史，只是小木不知道，妈妈这么讨厌残酷母亲的原因，是因为她也有一个残酷的母亲，感同身受。
“那女人倔得要命，不送礼不找人，几次跟我说不通，最后竟然说如果我这边不通融的话她就去民政局断绝母女关系。”
小木大吃一惊的时候林雅文也顿了顿，至今她也不能接受那样的事情。
“就有这种人说的！反正我跟她的芥蒂就是这样慢慢变深的，当时我火就冒上来了，像她这样的妈，留着才叫让子女遭罪呢！想死让她去好了！”
你这女人也够狠的，小木心里这么想，人家不就是冷了点么，不跟你似的整天耍流氓就得死啊？这逻辑新鲜。
“但我没想到小乐这么爱她的母亲，明明是个冷血的人，明明连找到的机会几乎没有，明明找到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她还是去了，凭着微弱的脑电波这一仅有的线索，去茫茫星海去找她的母亲。”
下面这段小木虽然知情，却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其实很多时候、历史上很多事情都被美化了，因为人就是动物，行动的最终目的就是挤占有限的生存资源，航天航空也好，援助贫困也罢，包括发动战争这些都是一个目的。虽然不齿，但如果哪个国家没有国家利益，那才叫对人民群众不负责任呢。
不过泰拉人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航海计划，背后的故事却有些微不足道，母女吵架么，她林小沐跟妈妈天天都打架！
“我也承认小乐在事业上的成功可以说完全归功于她严酷的母亲……如果那也称得上是母亲的话，可是我仍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亲情。
可能她有点像姐姐，严肃冷漠不苟言笑，但姐姐从来不会丢下我们，会尽量陪在我们身边，在一起，这才是亲情最好的证明。
万幸的是她们俩都成功了，回来的时候乐合整个人都变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整个性子都反过来了，与其说平易近人，倒不如说心理年龄低了几十岁，跟个小把戏似的要人陪着才安心。我怀疑过是什么未知的东西，但小乐倒乐在其中。”林雅文搓了搓小木的胳膊，“因为母亲回到了她身边，我也不想追究了。”
故事的结局回归到喜闻乐见的大团圆，小木心里的石头也被放下。“哦，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啊……”小木眼中放着八卦的精光，从乐潋口中得知的乐女士百分百的完美无瑕，当时小木只是把乐合当成传奇，现在想想自己也真是幼稚，哪有什么传奇呢？自己的妈妈在别人眼中也是传奇，可生活中不一样还……
哦对啦！
小木突然摊平五指伸到妈妈胸前，“手机拿来给我。”
林雅文见她气势汹汹地，不明所以地解下手腕上的通信手环。
“不是这个，把手机给我。”小木口气冰冷凌厉，有点把林雅文唬住了，低头去开手包，把手机抽出来老老实实地交到女儿手上，然后再挽上去，一脸无辜的表情，“怎么啦？”
说实话小木真觉得现在的妈妈杀伤力有点大，但她吃了那么多苦，知道乖乖听话的妈妈百年一遇，随风即逝，狠下心不理她。
翻出手机相册，按着日期找到前天她胡闹的杰作，选中，删除。
这一幕幕全被林雅文看在眼里，仿佛有些担忧似的抱紧了怀里女儿的胳膊，“对不起哦……”
“不许偷偷修复删掉的数据！”删除什么的对妈妈根本没用，要彻底毁灭自己那张羞死人的露底照，只有用激光蒸发一个办法。
“不修复不修复，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小木还是于心不忍，“您何必总是这样呢？有话好好说就行了。”
“人无完人，我也有、有任性的时候嘛……”
今天还有一个人跟她说过差不多的话。小木心想这几个女人们都咋了啊，全怪怪的，小柯也是姐姐也是妈妈更是，难道她们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不会啊，大家都是挺正派的人啊，但最近的确有点异常，看来自己也有必要做点什么了。
“欢喜你嘛！”林雅文见女儿正开小差，怕她乱想赶紧糊弄过去。都说单身母亲不容易，但林雅文却不这么认为，自己只是身体上受点累，而且有林叶真的好很多。更多的还是怕会对女儿心理上造成影响，比如说在外面被孤立之类的，被欺负之类的，所以她千方百计哪怕违法乱纪也要跟女儿所在的学校扯上关系，半年的实习教师都干过，就是要保护涉世未深的小女儿。不过这些在小木看来倒着实是保护过度，反而让她成为了学校里的焦点……
小木嫌弃地向外拱拱她，本来林雅文是紧紧地、贴身地挽着她的小公主，身高原因小木的胳膊肘离林雅文的胸很近很近，几乎贴上，她再向外一动自然碰了上去。接着妩媚妖娆的女声就在小木耳边想起。
“讨厌你！怎么，小时候没吃够吗？”
长大后谁也不愿提起年幼时进食之事，一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二来那时候的自己逊得可以，被父母包吃包住一点自尊都没有。
就像林雅文再次发扬恶人先告状的精神时，小木就有一种干脆一口气突破姐姐说的什么临界事故变成超新星大家一起玩完儿的冲动，但是前方人群送来的几道注目提醒小木这是在外面，大国形象第一位。
另一方面，费用全都老皇帝报销，乐潋作为不花钱的东家，她本人对这顿饭还是很满意的。飞禽走兽山珍海味，皇六再老少边穷也饿不到皇宫里头。然而就在享用了这种极度原始残酷的剥削制度下，小木竟然说没吃饱，责任人乐潋自然有些诧异，回头问她，“没吃好？饿了？”
而且她这一问，把周围女人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谁叫这里无论是按实际年龄还是心理年龄都属小木最小，长得也清爽讨喜，女人们看到她都母性大发。
其实本来小木想对妈妈说，用不着绕这么多弯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最爱你们。这下可好，本来小木唯一的安慰就是妈妈在外面还能一本正经，不让自己难堪，结果这下轰动了全部一行人。看林雅文那个阴险的笑脸是越看越来气，碍于家丑不得外扬又不能当场爆发，还得忙着解释，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多少，这么折腾自己玩儿！
“我回去给你煮面条吧？”
瞧瞧，还是宝贝女儿好，哪像某个当妈的，尽知道占便宜啦！
小木赶上两步来到小柯身边，昂着下巴在林雅文面前示威般的晃悠，得意洋洋地朝后一看，没想到那女人一点都不动容，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脸跟乐潋在哪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哼！果然讨厌得要死！
还没走多远，不知道一株什么植物突然喷了片云雾，把小木吓了一跳，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乐潋忽然把脑袋硬插进来，搂着她们俩个的肩膀，“姑娘们！由于外来物种释放了神经毒气，现在我宣布实施五级隔离，我要你们脱光了衣服给我检查！”
回到房间，两个人都洗澡换衣服，不过一个换睡衣一个穿正装，一个抹雪花膏一个戴对讲机，一个上床睡觉一个出门巡逻……
临走前小木拉着小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小柯蹲在一边鼓励她，“怎么啦？想什么小心思呢？”
小木看着她一身正式，而自己则吊带睡裙，忽然有种媳妇送夫君出门的感觉。
“我忽略你还有姐妹的事情了，你会不会想见一见她们？”
“得不到答案的话你是不是会睡不着觉？”小柯歪着脑袋，逗趣地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小木摸摸自己的胳膊，显得有些冷有些无助的样子，“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看着就那么像花心的人吗？”
小木微微一愣。
“我是有点想见她们，毕竟算是姐妹，可我的生活永远是你啊妈妈。这样，你能睡着觉了吗？”
“你先去值班吧，我睡醒了替你。”小木把被子掀开，腿伸进去，挪了挪屁股整个人躺下。
“嗯，乖。”小柯给她压好被角，亲亲她，“晚安。”
“小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