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Street Heart

Episode:I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常会说平淡的生活才是幸福，因为生活平淡的人不会被命运捉弄、不会被打乱前进的脚步、不会被夺走珍爱的宝物；生活平淡的人对命运也没什么感觉，上学上班、结婚生子，一切都按照固定的模式稳妥地进行着。

不过就是有些不幸被命运选中的人，生活不经由她们同意就擅自变得面目全非。

有时候林叶和依璐维会花上半天时间发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靠在一起，像年逾花甲的老人一样，回望自己年轻时候走过的路，怀念逝去的曾经。

其实林叶本出生在一个理应幸福的家庭，父亲是企业里举足轻重的高级工程师，母亲是大学里人见人爱的漂亮职员，俊男美女彼此恩爱，有了小宝宝之后家里更是数不尽的欢声笑语，直到一场被国家策划借以发动战争的空难。虽然因为装病留在了家里的林叶逃过一劫，却也从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

而依璐维的情况也差不多，举家迁徙来到共和国边陲，向往的美好生活开始没多久，受到西方煽动的当地民众冲击了她的家和家人，惨剧就在她面前发生。不顾一切救下妹妹的她却被迫与父母分开，妹妹也因为受到巨大的刺激根本认不出姐姐。被戴上了杀人犯镣铐的依璐维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永远不得回到祖国。

人们就是在和命运博弈的过程中一步步地走下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但命运在夺走一切的同时，往往也会留下希望。就像人山人海的招聘会，只有硬撑过去，才能获得地位和荣誉。

支离破碎的两个人在命运的操纵下相遇了，很难说清她们俩之间有多少种情愫。就像林雅文所说的，同情，肯定有，任何有心的人谁都会同情这样一个悲惨的女子；欲望，也会有，年轻美好的酮体艺术品般换谁都会心动；而亲情，或许这才是人们最终的归宿，抛开欲望杂念，融入生活中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不用去想不再心动，两个人是那么自然地在一起。曾经失去全部的两个人弥补了对方的空缺，组成了一个家，一起生活下去。

大学时代，临近毕业最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时候，林叶和依璐维也一样。

那段时间依璐维整天愁眉苦脸，林叶要去参军已是铁打的事实，依璐维没有开口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不想给她烦恼，也是害怕自己如果不能说服她那么心中最后的幸福泡沫就灰飞烟灭。但即便自己也报名参军，和林叶分配到一个部队也希望渺茫，因为不可思议的作战力量谁都想要，一般都会把她们分开部署满足以各种作战单位的需要，两个人战术位置又不同，一个擅长进攻一个精于掩护，按照以往惯例，必将天涯海阁。

只是依璐维当时还不知道，林叶早就决定和她从此分开不再见面，林叶想到做到而且做得很绝，依璐维看过很多男生笑话，但她从来没想过林叶会像拒绝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雄性那般彻彻底底、不留情面地从自己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把她唯一的支柱摧毁得彻彻底底。

伤心的女孩以为是那个吻毁了一切，其实只有林叶才知道，从毕业那天开始，自己会自动成为共和国阴谋的参与者、执行人，她的生活会变得一团混乱，见不得光，换句话说她和依璐维必将走上两条平行线。而那个吻，只会永远留在心里。

林叶觉得那样更好，她总是要回到母亲身边的，同时让时间毁灭一切，包括她分裂的感情，毕竟母亲始终不会变，当女孩的容貌在脑中渐渐褪色之后，就不再有三心二意就不再有艰难抉择，也就不会因为迷茫迫切地向母亲告白，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有一天，命运再次光顾了共和国中心的一个家庭。

一个电话，一次行动，一场意外，平行线交织了，眼前的所有光景，也都是那一天的延续。

她月光里的长发，制服下的曼妙，眼神里的闪烁，指间中的不舍……

一定有无数男人人梦寐以求得到她的一瞥，而自己却可以独占这样的柔情，而且还并不满足，简直算得上是这个男权社会的公敌了。

“快十一点了，早点回去吧。”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其中的感受恐怕当事人都说不清楚。林叶抬手摸摸依璐维的脸，指尖代替唇瓣的亲吻。

“你要乖，要听话，平安度过试用期，这样妈才会放心我们在一起。”

不能亲自为心爱的女人复仇，甚至不能陪伴在伤痕累累的她身边，多大的仇恨也必须照常工作，因为光凭儿女情长和头脑发热守护不了她们俩的将来，跟妹妹的结局就是最好的例子。能做到的只有冷酷的意志，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依璐维算是体会到了。

见到乐潋本尊后，依璐维才明白自己缺在哪里。不仅是生活中的柔情，林叶需要一个精神上理想上能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比如一个像乐潋那样坚定自主的女性。

要得到和林叶在一起的资格证，那么短暂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想成为乐潋那样的女性，这点牺牲才刚刚开始。

“好的，那我走了，你也早点睡。”

回答之快出乎林叶的预料，“那……你一个人要乖，到了给我短信。”

“一定。”

既然决心成为乐潋，依璐维便不会再像过去的自己那般思前考后自寻烦恼，最终让计划胎死腹中。对，她要的和恋人的吻别，可不是这样！

仔细观察了周围，尤其是林雅文在不在附近，确认安全之后飞快地在林叶脸上亲了一下，“你才是让人担心的丫头。”

“那，要我说对不起吗？”

依璐维把外套脱下为她披上，“我们之间永远没有对不起，因为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林叶从来不认为依璐维像看上去的那么傻，相反林叶觉得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恋人并不是让人潸然泪下地千里迢迢跨越了大半个星河、打破了千年约定俗成的男婚女嫁的道德规范来跟她终成眷属。她们的永别已成定局，只不过林小沐小姐恰好在这附近发生了意外，而她也恰好在这附近执勤。姐姐把需要照顾的妹妹托付给曾经的闺蜜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造成她们再会的工作调动也只是上面的人事安排，充其量叫做天赐良缘，不然这两年的时间，她为什么不来主动来找自己？

那天的告白也好，之后的拥抱亲吻也好，如果那场意外没有发生，那她该怎么办会怎么样？林叶喜欢的是依璐维有些好高骛远的洁身自好，但也的确讨厌她这种颓废被动的心态，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主动，两个人都累。

所以忽然而来的强势让林叶对面前的女孩刮目相看，她要的就是这样，不谦卑不自卑，不唯唯诺诺消极等待，而是像男人那样霸道地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包括分手的自由。

“话说得挺好听，真以为只要上过了床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一辈子了？可没那么容易，穷小子还需多多努力呢。”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理解上稍有差池。林叶不给她继续腻歪的机会，搂着腰顺势把她推出去，“赶紧回去吧，工作重要。你知道的，我喜欢闷骚的职业女性。”说完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真有弹性。”

依璐维脸一红，带着些许不服气，“等我回来了让你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叫闷骚！”

“我期待着呢，宝贝儿。”

等离子发动机在夜空中划出美丽的蓝色弧线，还是说因为是自己的那个人所以她离去的航迹也美？

林叶站在停机坪目送运输机渐渐远去，去到她林叶并不熟悉的那个世界，她的世界，差点就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世界。

但反过来说却也未必，也许两个人早就被绑在了一起，分开的那段时间才是一场意外也说不定。

从依璐维那里收到的外套化解了星辰高原夜间的寒冷，林叶回到自己的房间，母亲正在里面洗澡，水声和飘出的沐浴乳的香味让远离无风郡的这里也充满了家的味道。

跟负责守夜的小柯交待了一下周围情况，要注意哪些等等，又问了关于妹妹的事情。小柯让她记得吃药，林叶一言不发，小柯心领神会大人的面子问题，乖乖地关门出去。

林叶去了厨房，药已经煎好放在炉子上用小火保温，将药过滤出来，皱着眉头一口喝下，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使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少女的想法，如果家人的关心能变成蜜糖掺进去该多好。

“你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曾经乐潋对林叶这么说，两个妹妹也先后说过类似的话。

“因为我想要的太多，所以很累。”

“正好相反，因为你从来没为自己做过什么，女人要学会宠自己。”

后来她终于为自己任性了一次，尽管过程艰难曲折，但最终她还是睡在了母亲身边，回到了从前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

“妈，我先起了，公主的合同今天到期，我去续一下，你再睡会儿。”

林雅文呢喃地回答，林叶也淡淡地笑着，把妈妈露在外面的四肢收收好，毯子拉好，再去倒杯温水，穿好衣服离开房间。

厅堂里小木正在忙忙碌碌地准备早餐，一边熬了一夜的小柯正躺在沙发上小憩。

林叶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妹妹还是很有领导风范的，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有侍女她都不用，这样的上司精于业务，不是酒囊饭袋，也更有亲和力，会讨下面欢心。

“你们先等会儿，我去准备文件。”

说完林叶绕道办公桌后面，打开电脑。文件可以直接用上次的，修改一下日期和时限直接打印出来就好，但小木却显得有些不高兴，放下手中的活计，叉着个腰站在办公桌前。

“这些让小柯去做，或者等会儿再做也可以。姐姐你先坐下来吃早餐，然后吃药！”

妹妹的眼睛里闪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或者说是生气的眼神。林叶越过她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和饮料，分量不多却足够丰盛，仔细一看，油腻很少，多是清淡营养的点心清粥。

“妈妈她，生气啦，等会儿去哄哄。”小柯已经起了，一边把自己推荐的食物送到姐姐面前，一边多管闲事地出点子。

“怎么？”林叶吃饭很快，不一会儿半碗粥已经不见了。

小柯拍拍姐姐的手让她慢点吃，这里不是军营目前也还没打仗。“当然是某人又忘乎所以啦，早饭都不吃先忙工作啦……”小柯一边说一边看着姐姐吃饭的样子，美人就是美人，连吃饭时候都这么好看，挺直着背，夹着手臂，垂着眼睛，细长的手指托着白净的瓷碗，静静地吃着面前的食物，一点声音不出，美得像一幅画。

“不工作吃什么？”

“工作也是为了生活，生活好了能更有动力地工作。姐姐你呀……”

林叶停在手上捏着一块糕的动作上，眼睛斜斜地看着小柯，那意思是你再说我不吃了。

小柯乖乖闭嘴，跑到厨房去帮她的小木妈妈煎药。

林小沐小姐年纪不大，却是那种看到喜欢的人吃得多就会高兴的老奶奶性格，端药出来的时候看到桌上的早餐被消灭了大半，气自然就消了，林叶再哄上两句，当林雅文迷迷糊糊晃出来的时候，小女儿和往常一样眉开眼笑的样子。看到一家和和睦睦，林雅文甚是欢喜，缠上去嬉闹一番，然后叫来侍女点了一大通，唤女儿们坐下来一起吃。

饭后小柯把新起草合同和咖啡一起放在餐盘上端过来，因为是补充协议，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林雅文拿起来很快扫了一眼，然后对小木张开怀抱，哪壶不开提哪壶。

“来，抱抱。”

小木不做任何反抗，配合地凑过去跟她搂了搂。林雅文也很有分寸，知道自己手上有油也知道自己丫头事儿多，巴掌都没碰上，就是胳膊贴了贴。

“好呕！我们的宝贝儿发财喽！”

“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木还是对任人唯亲这种事情持保留意见。

林雅文挤眉弄眼得朝她笑笑，小木自然是不吃她这套，依旧板着个脸，“那馆长女士方便把今天的行程透露一下吗？我们好早做安排。”

“今天啊……今天哦，把姐姐借我用用！”

“馆长女士是要出行吗？那我先安排车。”

“一起去逛街啦！”

“馆长女士要去市里吗？我知道了。”

“切！没情趣！你就跟你姐姐一个样！”

“知道了，那我先去准备了。小柯你留下。”

板着个脸出门左转，没走几步小木再也坚持不住飘起来，像姐姐吗？真的吗？那咱也是冷美人了？不不不，怎么敢跟姐姐比呢，不过能有一点点像也超级开心到飞啊！

说起星辰高原，和无风郡很不一样，所谓的星辰高原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而有点像整个皇宫的后勤调配中心。皇宫的全部物资都在下方的市区调配完毕，然后送进宫，包括电厂气站，修缮皇宫本体的石料木材工厂也设在市区。还有人员家属的居住区等等，与其说皇宫建在城市中心，不如说城市依附皇宫而存在。为了服侍那么几个样子货，几万人得到了工作，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有时候皇亲国戚们又要享用最好的物质条件，又要体验逛街购物的乐趣，于是星辰高原商业街就诞生了。随便一家商铺贩卖的都是奢侈品旗舰店，任何一间饭店都堪比星级酒店，路上车不多但都是高档豪华的汽油车，连电动车充电桩都看不见一个。

在双向八车道路况极好车流极少的宽敞马路上，小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开汽车的人也难免跃跃欲试。

极少开车的小木在前十五分钟内全神贯注在前面的路面，上方的路牌，左右后视镜上。渐渐适应之后，才放松下来，看看女儿小柯，再看看后面的……不得了！

这会儿老太太正贴在姐姐身上，没错是贴，不是挽也不是靠，不是搂也不是抱，从上到下，连腿都结结实实地粘在一起，连体儿一样，如果没有衣物的阻隔，这个画面绝对要打马赛克。

小木在皇家车库里挑选的是那种后排是独立沙发的高级轿车，小木看中的是车的防护性能，顺便这样妈妈就不能吃姐姐豆腐了，但林雅文见了偏偏不要这种，小木心想这女人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在外面她还有闲情逸致？现在小木只能说对妈妈刮目相看。

按理说她这时候得生个小气别个小扭，但不知为何，看到坐在后排的姐姐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也不问了。

和不少子女一样，林小沐小姐从来都不太清楚家里的收入情况，尤其是小时候，还不懂妈妈从事什么工作，只知道妈妈工作很辛苦，自己不能赚钱的话就应该尽量节俭，给家长们减轻负担。

从小就养成了良好习惯的林小沐小姐私下里一直是个挺节俭的人，穿的戴的从来不会主动伸手去要，基本上都是家长给置办好了的，连女孩子最重要护肤品都是捡家长们剩下的用，所以尽管吃的穿的都不差，她却不知道其真实价格，同学谈论品牌的时候她完全插不上话。

另一方面，小木也不敢去问妈妈的工资情况，毕竟害怕接受现实是人的通病，收入多少也是侧面体现个人能力的一个方面，万一自己妈妈的工资没人家妈妈高，不就是说明自己妈妈工作上不如人嘛！小木别的可以不跟同学比，但在她心中妈妈和姐姐的地位永远是最高的不得动摇，哪怕做鸵鸟也必须是这样！

不过后来在中央新闻上看到妈妈的身影，知道妈妈的工作性质之后，知道自己家不愁钱花的是坏，小木还是习惯性地艰苦朴素着。

到底打工妹和部级高官的消费理念是不一样的，小木还算守财奴里面比较好的了，知道世界上有生活品质这种东西，她也节约但比真正意义上的守财奴好看那么一点点，比如说她知道女人不能碰冷水，就从来不在乎家里煤气费，一直是全天热水。但这些开销跟林雅文比起来，简直就是村姑级别！即便是在满是奢侈品的街上，林雅文也游刃有余见啥拿啥，有时候小木看着买回来的东西很贵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插嘴问她多少钱，林雅文直接三个字回她——不知道。

当家之后的小木越来越有老革命做派，所以当她在这天见识了妈妈真实消费能力之后，只能用头晕来形容。

林雅文说要买一台泵压式咖啡机回去，小木一看那价格，哇噻足足抵得上自己擦两个月杯子的工资！气呼呼地问她家里有为什么还要买，林雅文说家里的叫滴滤式咖啡机，就像咖啡里面的方便面，既然来了就要搬个更好的回去，还笑眯眯地安慰小木说不要怕不好拿，根本用不着自己搬，有皇帝的面子，多远人家都送。

小木是舍不得那点银子而不是怕麻烦，有句话叫真爱你的人舍不得你花钱，小木就是这种。她也希望家人生活好，但家里根本就没人喝咖啡就是好到飞也没用对吧，享受是一回事，堕落又是一回事。

于是林雅文又乐呵呵地问她喜不喜欢喝咖啡，小木说那玩意又苦又涩鬼才喜欢，林雅文说这个买回去冲出来的保证你喜欢喝！小木说你胡搅蛮缠，林雅文耐心地问她啤酒喜不喜欢，小木猛摇头，林雅文接着问她上次维维姐儿家的红酒喜不喜欢，小木无言以对……

这女人决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小木是多次领教，而且今天是作为安全随从出来的，小木一时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忘了，不太情缘地闭上嘴，看妈妈让服务员把东西打包，填写地址。

就像看到电视上的妈妈感觉多么遥远，心里不免升起一阵失落；就像三天前在饭店，连服务员都穿得比自己好，隔段时间小木就会愁一愁地位啊收入啊这种庸俗的东西，一边为妈妈光彩夺目骄傲一边为自己羞于见人沮丧，但解决办法是早就摆在自己面前的。

当自己的客户心满意足地从店里出来时，随行的小木跟外面守备的小柯交换一下眼神，确认没有可疑之后为自己的客户打开车门，手掌抵在门框上防止她们撞到额头，待客户坐稳后，环视一圈周围各个楼顶，坐进驾驶室，系上安全带，踩住刹车，稳稳地按下点火按钮，档位拨到前进档，打左跳灯，确认没有来车之后，轻踩油门压板，缓缓驶进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