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瑞士精英賽頭三天的初賽，世界八強隊伍分成兩組廝殺，決出爭奪冠軍的四強。經過三輪比賽，世界排名第二、第三名球隊巴西和中國隊分別奪得A組的頭一二名，昂然出線四強。B組則有日本和意大利隊接連在古巴隊身上取分；俄羅斯隊利用這個機會，以三比二的局數力壓古巴隊，取得首名出線。

準決賽四強賽，將會由俄羅斯硬撼中國，巴西則面對死對頭古巴隊。其中又以準決賽第一場，Ekaterina Sadovskaia和林素玉的對決最為引人注目。

初賽結束後休息一天。這是賽方特地安排的緩衝日，以備不時之需；但今年照例又用不著了。八支參賽隊伍利用這珍貴的一天休整和重整戰術，傳媒記者們也沒閒著，或趕稿、或相約相熟的球手或教練員進行採訪，整個洛桑市還是充滿了體育比賽的氣氛。

湛藍與卓雯相約在市中心一間喫茶店進行專訪之約。黎葒送她與卓雯會合後，便識相告退，走到街上，打算買些甚麼小玩意送給戀人。

拿著小錦盒步出精品店，黎葒走過街道轉角，便敏銳地發現有個矮小男子的身影，在巷口隱蔽處一閃而過。她警覺起來，不著痕跡地轉變行進方向，快步回到大路上，還故意取出手機，一面假裝在和誰以簡訊聯絡，一邊走到一間咖啡店的門口停下，像在等人的樣子。

真是的，黎葒暗呼口氣。不是被盯上了吧？雖說近來吉卜賽難民和希臘、塞浦路斯經濟流民的問題日趨嚴重，但現在竟然連瑞士洛桑市這種位於山間的寧靜小鎮，治安也受到威脅了嗎？

自已身形高大，又只穿著最樸素的風衣長褲，看起來是最沒油水可撈的類型。或許那些小偷搶匪的目標是自己那部平板電腦？那是今年的最新型號，她在1月頭時購買的最新生財工具。

一個身材與黎葒差不多高挑、穿著薄連帽外套的棕紅短髮女子走過馬路，劈頭便對黎葒打招呼。「Ruby你好！怎麼在這兒等呢？」

黎葒抬頭，立刻撞進來人那泓湖綠色的清澈眸光之中。「啊，Valentina。」

Valentina Ogienko悄悄向她打了個眼色，以英文道：「是啊！真不好意思，有點事耽擱了，晚了一點。快進來吧！喝杯水清涼一下。呼！瑞士的六月也這般熱，真受不了。」

黎葒挑頭眼眉，立刻點頭應允，與這位俄羅斯國家隊副教練、兼任青年軍主教練的前同期友隊朋友，一起進到咖啡廳去坐下。

午後的咖啡廳相當寧靜，兩位分屬中國和俄羅斯隊的前度主力明星級球手分坐廂座兩邊。女侍送上冰水和餐單。

二人都已經退役，沒有忌喝刺激性飲料的顧忌了；不過還是分別點了咖啡牛奶和熱水果茶，黑咖啡之類的飲料還是沒碰。

「謝謝你掩護我。」黎葒道。

「別這麼說。」Ogienko道。「其實我在你從精品店出來的時候已經看見你了，也看見巷口那個男人，他從你進去精品店開始，便一直看著你呢。看起來像是亞洲人的樣子？這樣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真的很奇怪。」

這時黎葒無比慶幸，自己剛才是以現金買下給情人的小禮物的。「或許是小偷吧？近來似乎有不少印尼和馬來西亞人偷渡到西歐來。」

「不也有很多希臘呀、塞浦路斯呀，之類的人偷渡到中國麼？我們俄羅斯也成了他們的好選擇。」Ogienko嘆了口氣。「真是，不過不要說掃興的話題了，我今天可以為了透透氣才出來的，老是在和Karpov教練這個都不說一句話的悶蛋『討論戰術』，真教人受不了。」

黎葒苦笑；Karpov教練在比賽場上火爆，比賽場下卻是個害羞的人，還是莫斯科大學的數學教授，從事極高深領域的數學研究，學術上的成就頗受注目。

「對了，還沒恭喜你獲得歐文斯獎。」Ogienko笑道。

「那也是同事們的功勞。」黎葒道。「其實也應該是我恭喜俄羅斯隊取得歐洲四角賽的冠軍才是。聽說那場比賽，是Valentina帶國家隊去打的？」

「咦？這麼快便開始訪問了嗎？」Ogienko失笑。「是的，那時Karpov教練去出席那個，嗯，好像是世界數學家聯會吧？的學術研究會，我便臨時頂上去帶隊。幸好總算是帶過俄羅斯青年軍，大家都認我這副教練，Ekaterina、Margarita她們又很熟流程，我們總算撐得過去。」

「怎只是撐得過去呢，還贏了波蘭、荷蘭和意大利隊不是。」黎葒笑了一下。「真是精采的賽果。我聽說已經有人把相關比賽上載到視頻網站了，回到神川市，我會上網站觀看的。」

「那也是大家努力得來的成績。」Ogienko道。「大家這兩年的進步也很大，世界排壇的水平也提高得那麼快，我想我也完全追不上了。」

「Valentina當年的水平，放到現在的世界排壇，也還是勝任強隊正選有餘。」黎葒道。「而且你也沒有重大傷患；真的只是要不要重新練習的問題而已。」

Ogienko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但總之，我也不會再回到球手的位置上的了。」

黎葒不語。人們都叫Monica做『沉默的Monica Verturini』，但圈子裏的人都知道，Valentina更是沉默，而且是完全的沉默、徹底的沉默。

在25歲無傷患，狀態處於頂峰、正在備戰奧運會的時刻突然殞落，俄羅斯國家隊的前度主二傳兼隊長；現在則是俄羅斯國家隊的副教練、以及青年軍的主教練。

徹底沉默的『世界第一二傳』，Valentina Ogienko。

那『某重大事件』，對俄羅斯和巴西兩隊，也是極重大的打擊。

牛奶咖啡和水果茶也端上來了，二人相對啜飲，都在平伏自己內心的思緒。

吞下了第一口牛奶咖啡，黎葒才道：「俄羅斯青年軍對今年世青盃有甚麼展望嗎？」

「去年我們拿了世青盃冠軍，今年當然是想蟬聯哩！」Ogienko輕輕一笑。「我知道意大利的傳媒怎麼寫。Elena（Sekova）和Lyuba（Plouniskaia-Solokova)今年也升上成人組了，主攻和接應二傳都缺角，大家都在看我們U-20青年軍拿甚麼來填補那空隙。不過Natasha（Sennikova）今年還在；而且我們今年也得到了好苗子，尤其是在主攻和二傳位置方面，那都是有機會問鼎世界頂峰的年青球手。我十分期待她們在下個月歐青盃的優秀表現。」

「我也十分期待俄羅斯在歐青盃的表現。」黎葒微笑，「尤其是在波蘭青年軍揚言要成為歐洲第一的情況下。」

「波蘭國家隊和U-16隊近兩年氣勢也很盛，但我們根基深、群眾基礎闊，孩子們的水平也很高。」Ogienko道，「這兩年波蘭隊冒出了不錯的孩子，但俄羅斯青年軍並不會怕她們。」

黎葒秀氣的眉挑了挑：「Valentina的意思是，波蘭隊的強勢只是一時的，並不長久？」

「難得冒起了好苗子，勢頭不錯、民眾也開始關心和起興趣的時候，當然要更銳意發展根基，擴大排球在自己國家的群眾基礎不是麼？」Ogienko道，「當年的日本、我們俄羅斯、你們中國，還有意大利、南韓、德國、荷蘭、南韓……不都是如此發展起來的麼？成為世界頂峰的強隊，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必需由最基礎的學界、預備組做起才行，不是靠一兩個天才級選手就能成事的。」

黎葒苦笑。那的確是事實。時至今日，中國的學界和CVL雙軌制已經發展得很成熟，CVL以其完全開放外援、又有中國數以億計人口的廣大群眾基礎下，成為世界三大聯賽之一，在亞洲尤其有知名度。今天，中國隊終於再次累積了衝擊世界頂峰的實力，與20多年來，全中國排壇圈子中人的默默耕耘，也有密切關係。

也可以說，由密和素玉帶領的中國國家隊，現在就是懷抱著全中國排壇圈子的人的期盼和希望，在這個球季站上比賽場上，為了世界冠軍而戰。

「這可不是我說的喔，這是意大利傳媒跟意大利青年軍主教練Cecilia Orsini小姐說起波蘭隊的事情時，她的原話。」Ogienko道。

「我知道，那份報導我有看。」黎葒道。

「總之，無論俄羅斯青年軍遇到哪隊對手，也是一樣的，我們也是盡力去打、平常心去打。目標是世青盃冠軍二連冠。」Ogienko道。

「我明白了。」黎葒點頭，「謝謝你接受訪問。」

Ogienko反倒有些驚訝：「就這樣？我還以為你會問國家隊夏訓的事情呢？」

「那是你們明天會正式以新聞稿形式公佈的事吧？」黎葒道。「我聽說了，Karpov教練在記者招待會上拒絕了意大利《亞平寧體育周刊》有關夏訓的訪問。你們是打算統一口徑，劃一由官方發表詳情吧？我是樂意配合的；到時我和Kitty再訪問你們對夏訓的感受和展望就好了。」

「真是……」Ogienko苦笑；Ruby既是前球手又是現任記者，對她們這些國家隊人士的一舉一動還真理解。「啊，對了，恭喜你和你的拍檔Kitty的事情。Kitty很可愛，祝你們永遠幸福。」

黎葒苦笑：「是誰告訴你的？」

「我在記者招待會時看見的啊。你和Kitty在庭院中休息，那時你們的那種神態……」Ogienko笑了一笑，沒有再說下去。「不過後來有人搶先一步跟你們說話了，我也就迴避了。」

黎葒恍然。那個時候，與她們說話的人，就是……這麼說，Valentina會注視那個方向，因而發現了自己和藍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因為，Valentina本來在注視的，就是『那個人』吧？

即使三年前發生了那種事情，即使那份注視已經煙消雲散，她們這些局外人仍然看得見，那兩個人，那種痛苦而壓抑的偷偷的張望。

「你們這樣真好呢，甚麼也不用顧忌。」Ogienko輕笑，「不過也是呢，你也退役了，已經不再是公眾人物；你和Kitty的立場又相同。」

「你不也退役了嗎？只是副教練而已，又不是主教練，誰也管不著你了吧。」黎葒道。

「是沒錯，但只有我一個人退役了，也是沒有用的。」Ogienko嘆了口氣。「而且當初弄到這個份上……我想我已經失去了再擁有那份感情的資格了吧。」

「那不是你的本意，而是國家隊的人寫出來，迫你簽名的東西吧。」黎葒道。「我是文字工作者，看得出來。那種東西，一看便知道那不是你的手筆。」

「就算不是我寫的又如何？我總是簽了名的。」Ogienko道。

黎葒皺眉。「當時除了簽名外，應該有其他方法的吧。」

Ogienko苦笑了一下：「只有我自己的話，不就是離開國家隊嗎？可是她怎麼辦？若我承認了，她也不能保住國家隊的位置。除了這個外，我真的想不出任何辦法可以保護她，讓她不用在國家隊受到像我那樣的對待。你以前不也是這樣子嗎？畢竟你和晨月不一樣；晨月和『她』的年紀相差太遠，很難想像會發生那種事。但若是你的話，若做出越過界限的傻事，再配合一些像《西西里体娛周報》那位記者那樣的人，便很容易令人有那樣的聯想。」

黎葒的目光倏地變得冰冷，注視著眼前平靜的前友隊對手。

「我也是過來人，這種事情還是感應得到的。而且她們是隊友，常常在一起，我看得到她，看得到那個人，自然也看得到你。」Ogienko道。「不過那一切都是我的估計而已；你現在也有Kitty了，那些過去看見的東西，都已經完全不可能了不是？」

黎葒呼了口氣，點頭：「是，我深愛Kitty，沒有也不會有其他人。」

「這就是了。」Ogienko微笑了一下。「Kitty以《國際體育在線》記者的身份，和我以Email聯絡過。從她的Email中已經可以感覺到是很溫柔的人。我想我明白，為甚麼你能放棄過去，擁抱另一個人。但我想我做不到。」

「人各有志。」黎葒道，「或許我比較自私也說不定。」

「也不能這麼說，我們的情況也不一樣。」Ogienko道。「相比起根本完全沒有希望的對象，眼前可以兩情相悅的機會是比較好，這個我是明白的。我呢，因為相愛過，即使後來發生了這樣的事，只有我一個人，我仍然願意守著我們當初立下的約定下去。」

「不也去探討一下再次相愛的可能性麼？」黎葒問道，「畢竟Monica打完今年便要退役了。聽說，她到時會四周去看看，尋找退役後的路向。」

Ogienko低頭，看著杯中橙紅色的水果茶。熱氣向上飄升，湖綠色的目光也模糊起來。「謝謝你們的關心，我會盡力試試看的。」

黎葒知道再說也沒用，反正藥已經下過，便再不言語，只是低頭喝咖啡牛奶。

「Ruby。」Ogienko道。

黎葒抬頭。

「前天你在《國際體育在線》排球欄目頭條的那份專訪，也是因為想要探討甚麼可能性麼？」Ogienko問道。

「你是指『那兩人』的那篇？」黎葒道。

「是。」Ogienko點頭。

黎葒唇角勾起一絲微笑：「這是藍藍教我的，由日本開始發起，現在已經傳到全世界的這麼一種叫做『萌』的文化。越是像我的報導這樣子，營造出一種曖昧的氣氛，引來大家的討論，反而越能遮掩真正的關係。因為一旦這些『萌』她們的人們開始活動起來，所有的蛛絲螞跡都會被這些人大肆討論，這樣反而令人覺得，一切的事情都是這種『萌』性質的幻想而已，不會引人懷疑。」

「這樣真的有可能嗎？」Ogienko半信半疑。

「網球、羽毛球項目也有好幾對這種組合。」黎葒道。「之前也覺得奇怪，她們明明都各自有男友了，怎麼大家還在熱烈討論她們之間的親密舉動。後來才明白，就算她們都結婚了，那班人還是會熱衷地聊這些事的。有時情況特殊，這種所謂的『萌』的特性，可以反過來利用。」

「但你不擔心真的有搞不清楚的人當了真嗎？」Ogienko皺眉。「又或是……咳……」

黎葒心領神會：萬一那兩人變成了真實，這才是問題所在。記者的追訪、排協的『關注』，各種各樣的事都會紛湧而來，到時那兩人會不會變成Valentina和Monica第二，誰都會有所擔心。

她取過擱放在旁邊的平板電腦。

Ogienko抬頭，不解地看著黎葒的動作。

黎葒以左手操電容筆，開了記事本程式，寫起字來：「我倒不擔心這個。若她們的事變成真實，她們一定會想到辦法。」

Ogienko苦笑一下：「你還真相信她們。」

「我是相信素玉一定會有辦法。」黎葒繼續寫道，「而Ekaterina一定會聽從素玉的。反正她們這樣子，若她們之間真的變成真實，根本是誰都阻止不了的，不是麼？她們都是堅強的人，也彼此相信，只是心意尚未相通而已。因此，一定不會有問題才對。」

Ogienko想了一下：「她們的性格的確是這樣。唔，如果照你那麼說，那好吧。反正Ekaterina的知名度提升了，對隊上也是有利無害。那就這樣吧？」

黎葒一笑，電容筆一揮，那些字如流沙一般消失無蹤。「謝謝Valentina接受訪問。能和Valentina再開心聊天，我很高興呢。」

Ogienko笑道：「這麼多年的對手，你這傢伙的這些傳媒客套話便別說了，弄得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黎葒笑而不答，只是把平板電腦再合起來，繼續喝咖啡牛奶。

午後的咖啡廳，兩位已經回歸平淡的前度『世界第一二傳』和『世界第一接應二傳』，安靜坐在廂座兩邊，享用美味的飲料，在餘下的時間中，再沒有說任何一句和圈子有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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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一個星期的瑞士精英賽，在六月中旬圓滿結束。中俄兩隊的準決賽對戰照樣激烈，『世界第一主攻』Ekaterina Sadovskaia和『世界第一接應二傳』林素玉的排位互相針對，網上爭奪十分奪目，一直纏鬥到第五局，足足花了兩個半小時，才分出勝負。這場比賽如此精彩，連另一場準決賽的巴西對古巴，這場美洲死對頭的對賽，也給比了下去。

準決賽的結果，俄羅斯以三比二力壓中國隊，巴西則以三比一擊敗古巴隊。俄羅斯和巴西這對多年世界頂峰對頭雙雙進入決賽，中國和古巴則爭奪季軍。

準決賽一戰的賽後，林素玉和Sadovskaia被一堆記者圍著要求合照；二人也很合作，並肩禮貌的互相摟肩，讓記者拍照。

湛藍也在攝影的記者群當中。連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對『約定』的對手，除了球技超卓外，畫面也如此美麗絕倫，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拍照，也很養眼。

她們的美，不是影視明星那種完美的精緻（雖然也相差不遠），而是那種舉手投足間的從容，那種揉合了球技和修養所展現出來的氣質，以及顧盼之間的互相崇慕、互相迴護的知己默契。

那種味道，強烈得令她這種圈子中人無法忽視。

那是，圈子外的人，所無法理解的氛圍。

該不會是……

難道，這就是葒堅持把她們的專訪合在一起發表的原因嗎？

拍照時段完結，林素玉和Sadovskaia禮貌地向大家揮手告別，示意得回去跟隊友配合了。記者們才漸漸散去，準備下一場準決賽。

決賽戰在準決賽之後的一天進行，同場還有季軍戰和名次賽。名次賽下午打完後，便開始上主菜，第一場首先便是季軍戰，由中國力撼應屆奧運金牌得主古巴隊。

負責現場文字直播的湛藍，有幾次也被林素玉的球技所震懾，差點忘記打比分。之前看初賽也不覺得，但現場看世界級大賽的季軍戰，才看到林素玉站在第一線所發揮出來的真正實力。

那種二號位清脆俐落的扣殺，對方完全無法招架。恍如用雙手放到場上一般的準確線路，總是巧妙地避過對面的攔網手、對面的防守陣式，打到無人想像得到的空位上。

一瞬間就看穿對方的意圖和線路，打到對方可能只有一瞬間出現的空位上。那樣高效率的徹底技術性的打法，令人屏息、令對手顫慄。

冠軍戰，巴西隊主力副攻手Caroline Sanglard觸傷手肘舊患，由年輕新人副攻手Gloria Salazar頂替。

記者席上，黎葒一邊撰寫球賽評述，一邊也不得不承認Ekaterina Sadovskaia的實力。這世上能阻礙她發揮其壓倒性強攻力量的球手屈指可數；巴西隊的Caroline是其中之一。沒了Caroline，新人在『世界第一主攻』面前，根本只有被予取予攜的份兒。

兩年過去，Ekaterina又進步了很多。現在的她，即使是當年狀態最頂峰的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攔得住、守得住她的高點強攻。

Ekaterina的進步原動力，就是素玉嗎？就如素玉努力精進的原動力，也是Ekaterina一樣嗎？

2022年瑞士精英賽冠軍由俄羅斯奪得；亞軍是巴西，第三名則為在季軍戰三比零清脆擊敗古巴的中國隊。意大利隊力壓日本、德國等強隊，奪得第五名，也是近來少見的佳績。

曲終人散，黎葒和湛藍也收拾行李，與中國國家隊搭乘同一班火車和飛機，取道日內瓦回到中國的神川市。

這次的收穫非常豐富。精英賽的現場採訪、賽事文字直播和（黎葒所寫的）賽後評述就不用說了；專訪的預約和錄音也放滿了足足八支USB記憶體。她們有半個月時間消化這些資料，再迎來七月份的中國全國學界賽。

在飛機上，黎葒把疲累合眼的湛藍摟到肩上依靠著，幫心愛的人兒嚴了嚴毛毯，讓戀人安穩熟睡。

回到神川市，黎葒和湛藍只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手牽手回到《國際體育在線》的總部。一如黎葒所料，整個總部都籠罩在足球世界盃的氣氛中，她們安靜地走進總部，沒有引起同事們的注意。

在久違一星期的位置上坐定，黎葒便寄出Skype訊息，向白初蕾匯報她們已經回到辦公室的消息。

Skype訊息的回覆十分簡單：『請葒和藍藍來總編辦公室一趟。』

黎葒整了整身上的短袖襯衣：「我們走吧？去見初蕾總編了。」

「啊，好。」穿著蝴蝶結短袖麻質上衣的湛藍點頭，放下正想翻譯的訪問日本隊副隊長御影伊久美的稿子，站了起來。

一身白色麻質長裙、長髮梳髻的白初蕾，在二樓總編辦公室桌後端坐，神色少見的嚴肅。

「印尼羽協的前任主教練，就是去年11月被雅加達法院以威脅和恐嚇罪起訴、被判入獄五年的那個人，現在在上訴期中，一個月前棄保潛逃，並已經偷渡出印尼。」白初蕾道。

湛藍不解，黎葒卻已勃然變色，點漆般的雙眸瞠大，牽著湛藍的右手緊了緊。「為甚麼現在才告訴我這個消息？」

「我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白初蕾苦惱地道，「事涉國恥級的事件，印尼警方和執法部都封鎖了消息，我想連他們也不知道那個羅拔圖．比卡特偷渡到哪個國家去。他是前天用假護照進出瑞士的時候，才被發現的。但瑞士出入境部門發現的時候，比卡特已經以假身份出了境，機場保安留下的訊息顯示，他乘坐班機的目的地，正是中國的寧波市。」

「寧波？這麼近？」黎葒凝眉，「高鐵到神川市才不到一小時，特快車也只要不夠兩小時。就算坐普通車，也不用轉乘。」

「正確。」白初蕾苦笑。「那個人大概是用另一本假護照入境的，中國海關現在正全力調查；不過我想查不出甚麼的機會很大。現在不是春運期間，高鐵票也好、快車票也好，是自由購買的。寧波又和神川市不同，是小商品出入口貿易的大城市之一，和福州、台灣等地方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太容易追查。」

黎葒點頭。寧波高鐵站她是去過的，人來人往，繁盛程度與天津、徐州、郴州、長沙等工業為主的大城市相差不遠，也集合了世界各地的人。一個南亞裔的小個子中年男性，混在乘客中買票乘車，完全是發現不了的。

白初蕾回頭，對上湛藍載滿疑問的杏形雙眸。「啊，藍藍或許還沒知道。羅拔圖．比卡特是去年印尼羽協那件教練集體淫辱女隊員事件中，當時印尼女子羽毛球國家隊的首席教練，地位就跟我們中國國家隊的仇振東教練一樣。當然，他主演球員**派對這樣的醜事傳出來後，便立刻被革職了，並被印尼警方依照葒、當年的小徐，以及其他友社同行所搜集到的資料提出起訴。我們也不知道他是怎樣打脫強姦罪指控的，只是以威脅恐嚇女隊員與他發生關係的罪名，一審判決入獄5年。不過他已經被印尼羽協和國際羽聯永久除名，他再也不能在羽毛球那一行混下去的了。他提出上訴呢，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了；但想不到他會出到棄保潛逃這一招，不惜一切也要追去瑞士、現在又追來中國，明顯就是來找葒的晦氣。」

湛藍點頭，隨即想起一事：「上個月我們總部被爆竊的事，犯人不是還沒抓到嗎？該不會是……」

「神川市警方昨天告訴我，已經開始朝著這個方向調查。不過暫時仍未有結果。」白初蕾道。「我知道葒的家換上了佟佳家的鎖，這我也安心點。我的建議是，今年在無錫舉行的全國學界賽，你們不要去了，我會叫小彤和小朗代替你們做現場採訪。她們會把錄音傳回來給你，由你決定要挑選哪些球手去採訪，以及哪些題材可以寫稿。至於評述甚麼的，視頻網站『西紅杮網』今年拿到了獨家轉播權，他們會錄播所有賽事，放在視頻網站上供人觀賞。雖然必然會有很多廣告，但你忍耐一下，對付著看看吧？」

黎葒苦笑：「你叫我留在神川市，也不見得安全到哪兒。」

「不只是留在神川市，而是留在家中。」白初蕾拿出一大疊文件夾。「你知道我也是住在市中心區的，這是我多年來搜集的郵購、網購、電話訂購單張複印本，由菜市場新鮮食材到宴會禮服都有。這一個月，警方會加緊調查，你們就先這樣對付著一、兩個月吧？稿件以Email交給我就行了。」

黎葒垂頭，注視那個漲得快要爆出來的文件夾：「……白初蕾你這個化石級宅女，從體操年代起根本一點也沒變過吧。」

「多謝。」白初蕾大方道謝。「這也就是我被冠以『端凝』雅號的原因，不是麼？」

黎葒揉揉眉心。這白初蕾是當年的世界錦標賽、奧運會女子體操個人全能冠軍，被稱為『端凝的白初蕾』，以其穩定精確又優雅的動作，冠絕世界體操圈子。沒有人想過，這麼具有明星級氣質的優雅選手，從15歲開始，便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網上購物也例不面交，即使多付郵費也必定要送上門，是個超級深閨的宅女。「最後一個問題：如果大獎賽時，仍未能抓到那個比卡特，那我們要怎辦？這種大型比賽，不是小彤和小朗那兩個新人可以吃得下來的。」

「我都打點好了，我們《國際體育在線》向來是國家隊的半官方喉舌；到時你們會成為中國國家隊指定隨隊記者，受到中國國家隊的保護。」白初蕾道。「你放心吧，神川市就這麼一丁點大，真要查的話，很容易查出來的。你又住在市中心區，根本沒有鄉野空間給他躲，這種城市環境下，警方很快就會掃蕩到非法入境者的。那就這樣吧！討論完畢，散會！」

離開總編辦公室，黎葒立刻就注意到湛藍擔心凝望的神色。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抱著白初蕾給的大文件夾，湛藍問道。

「形勢比人強，有甚麼辦法？」黎葒嘆氣。「對不起，藍藍；那個甚麼比卡特的目標是我，反而連累你了。或許我真的應該把你送回宿舍住一陣子才是，這種危險局勢，是我一手造成，我應該一個人面對。」

湛藍搖頭，冷靜地道：「那也是沒有用的啊。即使你把我送回香港，我既然是你的戀人，便是你的弱點。他不是蠢的，若他把我抓住了來要脅你，這樣更難防、也更難處理。倒不如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這樣人家或警方保護起我們來也方便，也抓不住我來威脅你。唔……有甚麼萬一，我不會讓他威脅到你的。」

黎葒動容了，也不管人是在走火樓梯轉角，一把就摟著湛藍的身子，把她緊緊抱在懷裏。「藍藍……傻藍藍不准想傻事，我們會安全的，我會保護你，我們一起面對一切，我們約好過的。」

「嗯，一同面對一切，無論生死，那是我們的約定喔。藍藍也會保護你的，葒。」湛藍輕聲道，也摟上黎葒的肩，把自己的體溫，給予心愛的戀人。

在安靜而無人經過的走廊轉角，相戀的情人互相擁抱，為決定共同面對危機的情人，送上自己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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