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很尷尬…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
慧音藏在桌下的雙手不安地捏著衣角………其實，也沒什麼好多解釋。
早上她去菜市場時候特意買了很多菜——父親是教徒，所以從小到大上白澤家都把平安夜看作是一個大節日——她準備晚上多做些菜的，但下午妹紅卻突然發短信來說要和一位前輩到牛排店去吃飯……想起之前在妹紅的辦公桌上看到的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跡剛硬有力，字如其人，她想信的主人一定是個很好的男性吧。
只是普通的信也就算了…可是這年頭寫信的人少之又少，連慧音自己也傾向於用更方便快捷的電子郵件，所以感覺是情書的可能性比信的概率大得多。
情書……嗎。
她只看了那封信一眼，印象中是個姓“森田”的男人，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她想像著那個人的聲音，容貌，結果不知怎麼越想越有一種自己都不清楚為何會有的不安，結果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打電話在妹紅訂位置的那家店里也預定座位了。
怎麼說呢，感覺剛訂就退不太好，而且不可置否慧音的確相當在意和妹紅約會的那名男子是誰，原本是把小葵帶在身邊，轉一想這麼冷的天氣帶著跑來跑去可能會把她凍感冒，於是選擇打理好后放在家裡。應該……沒問題吧。
結果就去了，見到和妹紅在一起的那名男子后顧慮非但沒有消，反而更重了。短髮，個子好高，穿著乾淨的西裝，和妹紅說的“喜歡的男性”標準完全符合。
平日最喜歡吃的慕斯蛋糕此時吃起來也味同嚼蠟，妹紅和那名男子談笑風生，她感到很沮喪，吃完飯后他們肯定還要去別的地方玩吧，等兩人出門后，慧音心灰意冷地準備回家去。
她自認為自己隱蔽的很好啊，垂頭喪氣出店門被妹紅拍肩著實把慧音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她百分之八千都沒料到喊住自己的人是妹紅。
“喏，香芋派，你喜歡的吧？”
“唔……”
妹紅把香芋派遞到她面前，剛才買的時候她原本想吃菠蘿派，但賣完了，早知道紅豆派那麼甜她絕對不會和店員妥協說一個香芋派一個紅豆派，現在她恨不得把內陷倒出來只吃外殼。
據說香芋派比紅豆派還要甜，天啊，慧音不會吃出糖尿病嗎。
“於是呢，怎麼會來西餐店？”
進店前一心想吃的豬排堡也賣完了，妹紅啃著香辣雞腿堡，累覺不愛。
“……”
慧音還是不說話。
唉啊。妹紅在腦子里回想自己是不是有說錯什麽話，但想了遍好像沒有啊，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
“……對不起。”
最後只等來一句意義不明的道歉，是在為跟蹤道歉？她不覺得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因為沒妨礙到什麽，比起這個，慧音來跟蹤自己的理由才更讓她在意。
“沒什麼好道歉的吧。你……跟蹤我嗎？”
‘跟蹤’這個字詞實在是不好聽，她看到慧音的眉頭皺了下，但事實的確是這樣…幾秒後她點點頭。
“爲什麽？”
“有些在意。”
“嗯？”
慧音顯得很猶豫和難以啟齒，等了很久她才接下句。
“……那個男人。”
誰也沒說話。空氣里出現短暫的沉默，慧音是被動的一問一答，妹紅則是在理清現在的狀況。
哦……
妹紅咕嘟嘟地吸著杯裡的可樂，有點意外…好吧，她想自己雖然頓感了點，但總不至於問出‘你喜歡森田前輩嗎’這種沒腦子過頭的話語，一見鍾情這種在現實中出現幾率比吃蘋果咬到蟲的概率還小，而且慧音如果對只見了一眼的森田前輩傾心得是什麽神展開。總之，從慧音的言行來看，她的目標明顯在自己身上。
從小到大妹紅還沒被哪個女生喜歡上過，比起被男性喜歡，竟然她感覺還是被女生喜歡要讓人心跳加速。
受寵若驚……吧，她的心情。妹紅沒想到說自己會被慧音喜歡，而且，經歷過那種事情，妹紅原先還想慧音是不是已經不會去想要戀愛結婚了。
妹紅知道自己對慧音抱有好感，她喜歡她，但沒有想過要很主動地非要去拿下之類，如果慧音喜歡現在這種生活那這樣就很好，畢竟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只有妹紅自己一人心熱那還真是苦逼，單方面喜歡慧音已經苦逼了，她沒有行動只是不想讓自己更苦逼。
……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吧，萬一她不是喜歡自己呢？
妹紅感到現在每要說一句話都在如履薄冰，好想立刻馬上學會讀心技能啊，猜人心什麽的實在是太困難了。
“你說森田前輩嗎，我和他只是同學。”
一說出口妹紅就後悔自己語言組織能力低下智商捉急。慧音聽後只是低低地說了句“是嗎”，表情來看並不信這句話，並且…感覺她好像更受傷了。
“真的啦，是以前空手道社的前輩，比我大兩屆，叫森田榮守。這回來東京玩，順便來討論下學術會論文的事……”
越解釋越亂，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不知什麽時候兩人的立場反了過來，現在成了妹紅糾結該怎麼對她解釋。
慧音多說點什麽倒好了，問題是她多半時間都在沉默。
妹紅不清楚這是她在糾結的表現，慧音的不說話，是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該說什麽。
“妹紅……喜歡他，嗎？森田前輩……”
“沒有。”
一秒否定。
“否定的好快。”
妹紅快被急死了，對面桌的大叔還邊挖鼻邊吃薯條順便用油膩膩的爪子玩自己的Iphone，KFC里的喇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放著最近熱播電視劇的片尾曲，她深切感到自己選錯地方談論事情，爲了糾正一進門就犯下的錯誤，她站了起來。
“走。”
“哎？去哪裡？”
“不要管，起來。”
妹紅嚴肅地板起臉，不由分說就拽著慧音出了店。東京十二月夜晚寒風瑟瑟，不會因為平安夜就氣溫直竄十八度，在東京數一數二繁華的商業街，她幹了件回想起來真是蠢透了的事。
她自認為走到個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後抱住了慧音，抱得很緊，緊到就是想像狗血韓劇裏面那樣說的“在緊緊的擁抱面前一切辯解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那樣向慧音表明說自己喜歡的不是森田而是她。
“我在意的不是你的話…我幹嘛要費口舌解釋那麼多啊……”
“妹紅……”
氣氛很好，相當nice。
然後原本沒照著她倆那位置的一個探照燈還不知是什麽玩意的燈光啪地一下就打在她們身上，哪個殺千刀的設計那破燈半小時轉一次的，拖出去斬了……！
半徑五米內除了妹紅慧音外再無他人，兩人登時就像劇院舞臺上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那樣璀璨耀眼，成了周圍路人關注的焦點。
“！！？？……“
慧音驚得一下子就掙脫開妹紅的懷抱脫兔般躥走，後者也只好趕緊追過去，妹紅完全沒有料到慧音居然如此深藏不露，無法想像持有那麼大的胸部如何才能耐力跑。
上電車后，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車廂里人滿為患，慧音低著頭一言不發，妹紅也沒搭話，只是護在她身邊看哪個癡漢膽敢出手就一拳揍掉他的門牙。
沉默一直持續到回家，吃飽喝足的小葵不曉得從什麽時候開始睡覺，反正兩人回家的開門關門聲也沒法吵醒她，妹紅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坐在沙發等慧音從裡屋出來。
“葵在睡覺？”
“嗯。”
“喝不喝水？”
“好。”
慧音喝完水把空杯子放回茶几，她喝水期間妹紅是有在猶豫要不要再提之前的事——雖然這氣氛不怎好，但總感覺若是忽略過會更遺憾——思想鬥爭后她伸手握住了慧音的手腕。
她試圖抽回手，妹紅不肯，把她的腕握的更緊。
“聽著，我很嚴肅在和你說話。”
“……”
妹紅吸了一口氣，穩定情緒，穩定情緒。
若是她猜錯的話，那就徹底告吹啦。
“我喜歡你，我喜歡上白澤慧音。”
“……”
慧音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下，卻沒有表示。這是在害怕還是動搖啊。妹紅心裡慌得不行，臉上還非得強裝鎮靜繼續說下去。
“你喜歡我吧？”
“我……”
“肯定喜歡的。”
“……好自大的口氣。”
“那你說個反駁的理由看看。”
她感覺自己跟走在鋼絲上沒兩樣，拜託，讓自己在年終會上抽到電磁爐的好運這時候也靈一把啊，以後連鼓勵獎牙膏餐巾紙都摸不到也無所謂。
也許是心裡祈禱有效果，僵持半分鐘后慧音終於投降。
“……對不起，我說不出。”
不過她大概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爲什麽會對同性抱有那樣的情愫，聲音里充滿迷茫。
“我………喜歡妹紅。不是朋友的那種，是更過分……”
“那個嘛，我也一樣。要說是什麽的話，我想應該是戀愛吧？”
她把慧音拉著坐到自己腿上，將她圈在懷裡，慧音對此沒有表示抗拒。
“不過分哦。”
這種情況下幾乎是順其自然的發展，妹紅拂過她的臉頰讓她面對自己，接近，貼上她的唇瓣。
妹紅並不是很曉得接吻要怎樣做，但也許這就是本能之類的東西吧，她和她接吻，舌頭伸進她的口中挑弄，慧音的舌頭好軟，軟軟滑滑的，讓她聯想到年糕。
頭腦不由自主地發熱，妹紅扣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慢慢往沙發上壓。
緊閉起的雙眼，纖長的睫毛在妹紅眼前顫動。
——想要做點什麽……更過分的事情。
每到這種時候妹紅的第六感總是烏鴉嘴卻又神准，她祈禱最好什麽都別來攪合，就這樣發展下去，可現實偏偏就和她作對，從屋子里傳來的小葵的哭聲讓逐漸蔓延的火勢緊急叫停。
妹紅放開慧音，她臉頰一片緋紅，緊抿著嘴唇什麽都說不出，憋了好久才擠出一句“我進屋看看。”
當然妹紅自己也是一樣，語言能力喪失大半。
“嗯，去吧。我先去洗澡。”
浴室里，妹紅讓水流使勁沖腦袋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晚上慧音提議說分開睡，她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好，雖然有些遺憾，但兩人是都需要稍微冷靜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