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浴室的通道狭长而昏暗，透过两侧的玻璃窗能看到窗外的庭院里的景色、暗沉的天幕以及璀璨的星河。夏树在前面引路，静留提着自己的换洗衣物紧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只能听到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单调声响。

通道蜿蜒着向户外延伸，就在静留揣测着该不会是户外浴室之类的问题时，夏树停下了脚步，她也连忙停住了。

推开移门，里面是氤氲蒸腾的浓浓水汽。

静留有点讶异于眼前所见，“温泉？”

“克鲁格的地热很丰富，所以每家的浴室都是温泉。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这边，淋浴在那边。”一板一眼的解说，面无表情地指给静留看，似乎刚才跟母亲起争执的糟糕心情仍没有平复。

“夏树是在赌气么？”

翠眸少女微有些愕然，随即摇了摇头说：“不，我并没有。”

“可是你一直很生气地鼓着腮呢。”

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并没有如对方所言的鼓着，夏树疑惑地看向她，发现那双红眸中满是慧黠的笑意。她这才意识到，根本是对方有意逗自己的。有点无可奈何地用力呼出一口气，也不出言诘责，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快洗吧。洗完我带你去卧室。”

漂亮的大眼睛微弯出欢笑的弧度，“夏树不一起来么？”

“不用了。我在门口等你。”

“夏树还真是个害羞的孩子呢。”

“才…才不是这样。”话虽这么说着，却已经有点困窘地红了脸。

静留圆睁着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惊讶，“欸？不是因为害羞么？在学校的时候，你也利用卡拉逃避了这项勤务吧？”

“并不是利用。”着急辩解道，似乎有点心虚，蓝发的女孩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提出建议，卡拉也乐于接受的。”

“好吧，既然不是因为害羞，那是因为什么呢？”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有点被逼急的样子，秀丽的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

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这种无意义却又令人兴致勃勃，欲罢不能的逗弄，静留只得暂时放弃，伸手揉开她的眉头，“别皱眉头，会长皱纹的。我不问就是了。”

夏树微仰起脖子后退了一步，避过她的手。

静留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浴室，将门阖上。

夏树松了口气。刚刚的情况让她心跳加速——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单独面对静留时出现了。心情很复杂，既不是欢欣，也不是讨厌，她自己都捉摸不透。

没有了那柔丽的言语，周围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浴室里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微响，那份若有似无的暧昧足以令人心悸。

单纯的少女只是木然地站在门外，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注意力已经重回到之前与母亲的争论上。

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守护克鲁格，守护自己的家人、朋友、民众。不希望再度从属于任何国度，父亲委曲求全的样子，夏树还深深地记得——豪气干云又仁厚慈爱的父亲，为了这个边境之地的安宁，在风华王国桀骜的使节面前忍气吞声的样子。

为什么母亲就是不能谅解！

夏树不自觉地又蹙起眉，然后脑海深处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别皱眉头，会长皱纹的”，她愣了一下，不确定这句话是静留说的，抑或是自己的幻觉。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浴室的方向，门还好好的关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连淋浴的水声也没有。所有的，只是窗外逐渐加剧的风声。看来是自己幻听了，毕竟被她善意地提醒了很多次。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泡澡了吧。

夏树敲了敲门，淡淡说道，“水的温度有点高，记得别泡太久，容易晕。”

“你说什么？”静留似乎没听清。

也难怪，从浴室门到温泉池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夏树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我听不清。”

再提高声音的话，就变成喊了。夏树犹豫了一下，打开门，稍稍跨进了半步，自顾自地说道：“温泉的水温挺高的，别泡太久，容易晕。”

正从池中探出上半身想出来的静留，猛地缩回了水中，发出“哗啦”的巨大水声。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该看到了也都看到了吧。一向坦然自若的静留，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很干脆地将鼻子以下部分都浸入水中。

“我，去外面等你。”夏树尴尬地说着，又退了出去。

机械地关上门。

这是意外，只是意外而已。而且都是女孩子，看见也无所谓吧。舞衣也曾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除了当时有些窘，事后也没什么。并不是故意偷窥什么的糟糕事情，毕竟，都是女孩子吧。是啊，没什么好在意的，都是女孩子的。

易羞的北国少女竭尽所能地安抚自己狂乱跳动的心脏，她将之解释为无意闯入的歉疚。

但，明明就是有意闯入的吧。

我只是为了提醒她不要泡太久。

那也不用突然打开门啊！

我真的是无意的。

并没有人责问她，她已经愧疚得用力抱住了头。

傻瓜似的纠结了不知多久，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沐浴完毕的珍珠NO.1款款地走了出来，脸上仍带着惯常的平和笑容，但那笑容多少有点不自然。

夏树僵直了后背，目光飘忽着不知该看向何处，注意到对方的头发仍滴着水珠，便走去物品架拿过自己的厚毛巾搭在她脑袋上，“把头发擦干，不然会感冒。”

“唔。”静留很难得地没有出言调侃，认真专注地擦拭着半干的长发。

“走吧。”夏树说罢，引着她向着自己的卧室走去。

两人慢慢地离开了浴室，跟来时一样的沉默。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同了，夏树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