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回忆录,其二。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慢慢的照射在湖面之上,迎着波浪闪动着湖光,几支柳条跌落在湖面,随波逐流。
檀香炉中还熏烧着香气,弥漫这个房间,本是该起着使人镇静,静心之效,可床榻上的苍雾却不挺的冒着冷汗,眸子闭得紧紧的,眉头紧锁,手掌心揣成拳头,手背上那青色的血脉有些明显的浮现出来。
门外还静,柳条上依附的露珠滴在湖面,苍雾从睡梦中忽然惊醒,额上的汗水顺着轮廓滴在衣襟上,面容有些惨白,拉开薄被,套上靴子,还没来得及换上衣裳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雾儿!”
屋内传来了娘亲的叫声,苍雾身着一袭里衣,迎面而来的风吹开了发丝,她眼角微红的转过头去看着坐在桌旁的娘亲,哽咽的说道。
“娘亲,我梦见妹妹在哭。”
娘亲一愣,撑起身子,绕过圆桌将站在门外的苍雾搂进怀中,几日下来这孩子一直恍惚不定,时有半年了,还常常从噩梦中惊醒,仿佛苍汐在他处的遭遇全都悉数的映在梦中。怀中的苍雾那娇小的身子不停的发着抖,只是这样搂着也想起了汐儿那撒娇的身躯紧紧的抓着自己不放,目光所及之处便无端端的泛起了雾气,几乎又要再次落泪一般。
“雾儿乖,妹妹……妹妹在爹爹那很好……汐儿……”
“娘亲不哭!雾儿知道……雾儿知道妹妹……很好。”苍雾在娘亲怀中站了起来,小小的手掌心捧着娘亲的脸颊,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敞开笑颜的看着娘亲。
“嗯,娘亲不哭。”
天策府,入夜。
耳边传来了浓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的环绕在这一间睡着不下10人的屋子里,苍汐将被褥盖过脑袋,在漆黑的被褥中,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门外突然亮起了灯光,随即房门被推开了,查夜的人进来检查是否都有好好入睡,灯光洒在他人身上,一点点的慢慢的移动到自己的被褥之上,然后很快的就离开了,再听到房门关上之时,苍汐憋足的一口气终于松开了,她拉开被褥朝门外望去,那查夜的人已经离开,剩下的就是收拾包袱,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娘亲那里。
入夜之时,天策府依旧守卫森严,来来回回巡视的将士却也露出疲倦之意,为今之计只能暂且等到天快亮时,更换站岗将士的空隙逃离这里。
在此已经度过了一年有余,却还是始终无法完全的习惯这里,在这里似乎任何怜悯都无法得到,就连那所谓唯一的亲人,也只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罢了。
苍汐蹲在角落中将自己包裹在黑暗中,嘴角还留着白日里的伤口,血液已经在上面结痂,身上手上都有不同大小的淤青,甚至敞开那小小的手掌上,那触目惊心的茧早就破了又再次长出。
只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只要逃出这里,娘亲就会继续抱着我,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
天边刚泛起了一丝橘黄,站岗的将士打了个哈欠与来交替的士兵相聊了几句,苍汐立刻站了起来,迈出步伐疯狂的朝门口跑出,怀中抱着包裹,竭尽全力的向前跑去。
“诶!那谁站住!”已经有人发觉的跟了上去,一路追赶到小树林中,再往下跑就是洛阳,只要到了哪里,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只是这年纪的孩子如何能跑过一个成年男子,刚准备迈出下一步,衣领突然就被提了起来,身后的将士明显也气喘吁吁,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孩子竟然可以跑得如此之快,都追了快半里路了,好奇的低头打量起来。
“这不是苍校尉的孩子吗?”将士明显有些惊讶,放下苍汐,拉扯住她的手臂,皱起眉看着她。
“你这是做什么。”
苍汐抿着唇齿,刚刚从被抓住的惊慌之中缓过神来,她看着将士,一言不发。
“我问你,你这是做什么?”那将士又重复了一遍,口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苍校尉曾经如此骁勇善战,只是自从残废之后便变得十分不堪,可说在大天策府中,谁都见过这个孩子被苍校尉打过,只是他人家事,从何插手,只得是苦了这个孩子。
“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足足蹲守了一夜,双腿也开始微微的发着抖,而那将士也握在自己的淤青之上,虽然痛,却不敢哭出来,倘若再哭,必然又是一个巴掌。
“你什么?”
“我想回娘亲那里……”终于说出口,而鼻尖却十分的泛着酸意,眸子向下看去,又抬头看着将士,哽咽的问道。
“我可以哭吗?”
将士一愣,眼前的这个孩子当真吃了许多苦,如今只是这样一句,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只得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对苍汐轻轻的说道。
“我没看见。”
话音刚落,眼角的泪水也流了出来,只是却不敢哭出声,如今被抓住了,倘若被爹爹知道,更是免不了皮肉之苦。
“你这样不经通报的离开,视为逃兵,论军法处置,便是处死。”将士放下手臂,看着苍汐,其中的厉害还是要跟这孩子说的,孰不知让如此小的孩子来承担这样责任,才是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苍汐身子一僵直,死?或许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在自己的脑中出现过,而今浮现的死字,扑面而来的更多是恐惧,在一个年纪小小的孩子的脑海中,死便是一直睡去,任谁也叫不醒,就算娘亲来了,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直睡去。
“别紧张,这件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你乖乖的与我回去,回到房间里,如往常一样,知道吗?”
“嗯……”苍汐木讷的点了点头,微风拂面,脸上泪痕以干去,心中却是渐渐的开始,残缺不堪。
回到天策府,在将士的催促下,苍汐抱着包裹走回房间,只是刚走到房门口时,便看到爹爹坐在阶梯上,看着自己。
怀里揣着的包裹,越揣越紧,呼吸已经紧张而急促了起来,她绕过爹爹,刚准备推开房门之时。
“你去哪里了。”
“去茅房。”
“去茅房带着包裹做什么?”
“……”
“你过来。”
“爹爹……不……不要。”苍汐眸子微微的扩大起来,光线如此刺眼的映入眸子,只是丝毫不敢眨眼的看着爹爹的一举一动,不知那拳掌又要落在何处。
“过来。”爹爹那凄厉的眸子瞥向苍汐,口吻之中那不可违抗的话语,让苍汐硬着头皮走到爹爹面前。
“去哪了。”爹爹用力的抓住苍汐的手腕,坐在台阶上,看着她。
“去……去……”
“去哪里!”耳边一声吼叫,苍汐眸子的泪水立刻溢了出来,大声的回答道。
“想去娘亲那里!”
啪,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这次连着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苍汐的眸子看向地面,一言不发。
“趁着夜深人静逃跑?你小倒是挺有本事的?做逃兵?我苍某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孩子,你要我苍某颜面何存?!你给我来!”
耳边是破口大骂的声音,被胡乱拉扯的手臂,身子几乎是被拖行的扯着,再回过神来之时,手臂却无端端的被高举起来,粗糙的麻绳捆在手上,苍汐抬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被一股拉力拉起,双腿离开了地面,疼痛感顿时袭遍了全身。
那所谓的爹爹抬头看着苍汐,苍汐被吊在树上,垂着头,脑海中除了疼以外,再也无法思考任何的事情,就连爹爹在说什么,自己都没听到,只是看到爹爹渐行渐远,几乎就快消失了。
“爹爹……爹爹别走……爹爹……呜……”苍汐眸子渐渐暗淡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好疼,娘亲好疼,汐儿好疼……汐儿要
怎么做才好……娘亲……娘亲快来救我……汐儿真的好疼……
“好疼……”
两日。
也不知被吊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之中,睡去了又醒,疼痛已经麻痹了全身,唇上已经干裂得脱皮,树下走来几个将士,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只是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苍汐张开干裂的唇齿,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水……水……好渴。”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树下的将士愣了一下,向四周看去。
“不会是鬼吧,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
“诶,不是啊,你看上面怎么挂着个小孩?!”
被救下来之时,苍汐已然快要奄奄一息,当水喂进口中之时,本能性的将其喝下,视线还很朦胧,只是觉得还是很累,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一人躺在床榻上,其余的人都已经出去操练,在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捆绑上了许多绷带,意识逐渐的清醒过来,只是还有些口干舌燥,苍汐拉开薄被,走到桌前倒出了一碗清水,才喝去了一半,门口便走进一个与自己一般年纪大小的孩子,看到苍汐可以起床了,便笑着走上前去。
“怎么样?被吊在树上的感觉?”
苍汐淡然的面孔下,不表言语,手中还有半碗清水直接朝他脸上泼去,只是那孩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苍汐拿起空碗用力的砸在那孩子头上,鲜血直接从头
顶流了下来,那孩子一下愣住了,发抖的指着苍汐。
“你……你干什么!你个瘸子的女儿你干什么了!!!”
变成碎片的空碗散落一地,就如苍汐一般,一切都无法挽回,只见苍汐扯起嘴角,眉间微挑,轻蔑的笑道。
“怎么样?被碗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