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Street Heart

Episode:IV

那是林叶还是茉莉时候的事情，连她自己都快遗忘的过往，就要变成沙子随风消逝的时候，却被母亲突然提起，让林叶不得不去面对过去的自己。但她能做的，也只有挥挥手重新将之遗忘而已。

“不过是年轻人的一时狂妄罢了，如今想想都觉得滑稽，就跟玩儿的不是命一样。那可是联邦啊，每天都在屠杀世界各地的反抗军和平民百姓，这里面还不包括伪政权替联邦做的，那么多人呢，再加上我的父母也大差不差。现在人老了也懒了，事情一多忙得就跟陀螺一样，下班只想着快点回家，年轻时的理想……早不记得那些了，还是你说我才想起来。不过现在这样吧，我觉得也挺好的，真的，妈。”

林叶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是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其实早在那之前，林叶有过很多别的与爱情无关的梦。毕竟就算是女人，也不可能脑子里只有爱情只有儿女情长，七情六欲爱情只占了其中一个，实在是无足轻重。但也是因为是女孩，会幻想很多亦真亦幻的景色，不过还真的就有那么一个，让素面黑袍的小修女茉莉变成了今天的林叶。

而原来的茉莉，不过是一具只知道复仇的空壳。

那场空难发生之后，被下了封口令的亲戚们打起了太极，谁都不愿意收养小丫头；银行收回了房子和汽车，茉莉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小女孩也不可能从保险员手里弄到赔偿……可怜的茉莉瞬间失去了全部，紧接着又把人间的不幸都尝了一遍，先是心灵上的打击，然后是身体上的折磨，再到心灵上的打击身体上的折磨……周而复始。

再后来，唯一可以去的福利院也遭到袭击。被国家秘密警察抓走之后茉莉终于发现，不管当年还是眼下，她都无力反抗无力为父母的死做些什么，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但她宁愿同归于尽也不要变成害死父母夺走自己一切的政府的玩偶！当时的茉莉心里只有仇恨，对这个国家对时任政府，也对醉生梦死冷漠无情的国民，茉莉一心祈祷运送她们的运输机在中途坠毁，最好是在人口密集区，顺带捎上几百个才好！

可当飞机上负责看守她的特工人员摘下头盔之后，竟然露出了女性的精致面容！也不知道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呢还是什么别的可能说起来会好听一点点的原因，反正当时，一心复仇的茉莉的世界观松动了。而且她还来得及没看清人家到底长多漂亮，美女特工姐姐就让那些权力的鹰犬都服服贴贴地躺在了地上，然后自如地钻进驾驶室，看了表之后，先倒了杯咖啡，坐下轻松地驾驭着这架庞大的运输机，还邀请茉莉坐在她的副手席位陪她说话。

喜欢女性的茉莉不理会美女特工姐姐的来历目的和雇主的名字，还有那些逻辑上的前后矛盾，茉莉只知道自己霎时间芳心大动只想以身相许。但随后发生的事情更让茉莉信都不敢信。

先前她就没搞清楚一名女子怎么够打赢那么多男兵的，不过那至少还在茉莉的理解范围之内，突然被她横着抱起来亲密接触的时候茉莉感觉幸福得头晕，被她带出机舱在空中翱翔的时候茉莉连呼吸都忘了。

于是就在这天，茉莉瞬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要成为像美女特工姐姐那样能在天上飞能把别人打得屁滚尿流在别的国家国土上为非作歹的超级女坏蛋！要给父母报仇要弄死那帮财阀要毁灭这个叫联邦的国家，完后顺便再风流个一辈子！

然而她刚对美女特工姐姐惊为天人过了还没多久，更厉害的角色出现了！

其实茉莉对林雅文心动也无非缘因于此：当时她那么崇拜的美女天使姐姐，竟然不过是林雅文这个女人众多手下中的一个，而那个弱不禁风需要在层层护卫下才能站立的女人，曾经躲在老师身后的胆小害羞的留学生，竟然是天使姐姐们的总领天使！在云端抚着优雅的竖琴，用旋律指挥她光明的姐妹们给人间带去正义和真理、美和爱……

上车后茉莉毫不客气地问林雅文人怎么能飞自己怎么样才能和天使姐姐一样厉害，林雅文带着笑告诉她，这就是要带你走的原因。

父母罹难后，茉莉被各种各样的人带走过，虽然前面的几位都没有像这次的秘密警察这样，国家性质的险恶用心，但也都好不到哪边去，所以后来茉莉拒不接受那些个所谓的善男信女的好意，选择留在门可罗雀的福利院修身养性，宁愿出家做修女也不愿再去外面的世界。可是这次，即便长期动荡生活养成的多疑性格让她对林雅文这个女人压根儿就不信任，但为了复仇，她还是心甘情愿地跟这个年轻女人去了星海对面那个陌生的国家，而且众所周知共和国跟联邦不共戴天，这么干也不违背小茉莉的信念。

很快，茉莉成为了林叶，领到了降红色的护照本和亮晶晶的身份证、从林雅文那里继承了和她一样的姓氏和美丽动听的名字、在实验室里绽放出了绚烂夺目的光彩、通过母亲在军队里的关系参加特务连摸爬滚打了几年，终于，林叶成为了她一直以来期待着的超级女特工，得到了实现她完成复仇的基础条件。

可正当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先到哪个和联邦交好的小国家去小试牛刀的时候，却被一纸调令不容置疑地升迁到地方部队做上了文职。

自信满满的林叶唯独忽略了一点，不管哪个行业都有它不可告人的潜规则，秘密情报人员更是如此，无所不能的特工也有必须要遵守的行业内幕。作为一个间谍，渗透进别国执行最高机密的最终手段，第一重要的就是不能太惹眼，这是渗透人员的铁律，是一切的先决条件，真正的情报人员要有让人过目就忘的本事，能多土就多土。

为什么共和国就没有耸人听闻的恐怖袭击事件？道理说出来简单得吓死人——因为身材高大的联邦人出现在共和国街道上太过醒目，金发黄毛鹤立鸡群，想怎么抓就怎么抓；而且托老祖宗的福，对联邦人来说学会共和国的语言也是一大挑战，要在共和国待个七八年的才有可能发音自然不被注意，而那时候，渗透技能早忘得差不多了。所以联邦至今也没有派遣过职业间谍到共和国进行破化活动，只能唆使共和国内部的一些不成大气的网络势力，给他们钱让他们收集情报煽动情绪，充其量利用边际少数民族进行武装袭击。

同理，林叶体内流着东方人的血，妖媚的丹凤眼和秀美的黑直发，如梦似幻的美让她在联邦街道极为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还在选美大赛上获得冠军，理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认出她，识别率太高了，军方和安全部门不可能让她去联邦做威风凛凛的美女间谍，哪怕只是让她去交流访问，都会被西方媒体扣屎盆子。国家哪里想浪费大好的人才，但却不得不把她丢进办公室默默无闻。

不过这其中也还有一部分林雅文的因素，事实上按照林叶当时的表现，也不应该这么早坐进办公室，还可以在基层部队多干几年发挥发挥余热。而且对林叶来说，报仇的路子是断了，但能舞刀弄枪培养几个未来杀联邦鬼子的士兵也比整天坐在电脑前面打字强。可又恰逢那段时间林雅文快要从部队转到地方任职，在部队从来清廉高洁的她决定在走前利用一下职务之便，把女儿调进市里所在的营部去，好离家近些，不然的话跟着上面的调动走，调到哪边就只能说是碰运气了，戍边外派都有可能。开玩笑不远万里拐回家来的漂亮丫头，再拱手送出去？林雅文知道自己肯定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于是乎，曾经每天夜里都发誓要对夺走她一切的这个国家复仇的茉莉，曾经要用仅剩的身体搅得联邦上面的那些阔佬们不得安宁，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他们的肉体燃烬他们的灵魂的茉莉，就这样在女人们的柔情中安睡了下来，骄奢淫逸，乐不思蜀，复仇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本人早就不做了的大头梦，当妈的林雅文却一直都没放下过！尤其是女儿参军之后，林雅文嘴上支持行动上也支持，但越来越担心她真的会干出什么来。既然领养了她她就是自己的女儿，谁也不会任凭自己的孩子跟强大的对手做毫无胜算的搏斗，所以才把她锁在自己身边，要亲自看着她不让她胡来，也给她无尽的关爱，希望能弥补她失去父母的伤痛，让她不再痛苦，慢慢忘记复仇的事情。

“小女子呢，对事业没什么追求，对权力也没什么渴望，虽然我很爱钱，但那也只是为了生活得好而已。天天都能看到家人，跟她说晚安问早安我就心满意足了。”林雅文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样诉说着自己对孩子最质朴的愿望，“调你回来是因为一旦你去了前线，我就得天天提心吊胆啦！一个不好就做寡妇啦！当然小木也是就是咯……你整天说我怎么怎么就好像我还是当年参观福利院的那个小孩一样，其实叶啊，你才最让我担心呢！如果真要对付一个国家，一个像联邦那样强大的国家，不是不可以，我支持你这样伟大的抱负，我喜欢那样闪闪发光的你。但联邦是个国家，要瓦解她你一个人是没有胜算的叶，只会成为联邦齿轮碾碎的另一个悲剧而已。当然我也不是说那不可能，联邦制国家凝聚力差，机会说不定就在眼前。”林雅文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寓意已经很是明显。

不过林叶却摇了摇头，“茉莉才是复仇者，林叶不是。复仇是活在过去的人的懦弱，它让空虚的人感觉到虚假的充实。现在我有了家，是你给我的，我发过誓今后的一切将不再是那场空难，而是我现在的家人。”

“这个必须的呀！我是你妈，她们是你的妹妹！你上有老下有小担子重着呢女强人！”林雅文得到了她最满意的答案，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幸福，嘴上也乱七八糟不知说的啥。“但上进心不能丢，你不觉得颠覆一个政权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我都有点上瘾了，站在别人面前，同样的人却能高人一等，他还是一国之君，那感觉可真不错！你再想想，如果我们一家都能……”

“别装了，我早看出来了……”林叶又眯起眼睛，斜斜地看着她，“您野心也不小……”

“哪有！你说什么我可不知道呢！”

“你想让咱们的公主，成为真正的公主，皇后六号的公主，对吧？”

“呜呜……什么都瞒不了你，行了吧？”林雅文哭丧着表示服输。

“公主她呢……”林叶又把眉蹙到了一起，“我昨天下午和咱们的公主谈了一次，确切地说是她跟我谈了一次……”林叶在“咱们”这两个字的发音上加重了音，刚才在说别家的公主，现在又说自己家的公主，可不能搞混了。

林雅文探长了脖子贼兮兮地问，“你们俩？姐姐妹妹的，合计什么了？想害我？”

林叶先白过去一眼，然后抿了抿嘴唇，不太好开口的样子，“昨天她跟我说，她不会再回到病床上去了……”

“什么意思？她生病了？”林雅文整个人迅速直直地坐好，怎么看都是紧张得不行了。

“没有，别这么慌。”

“那是什么？”

“我想她……说不定还记得过去的事情……我是说小柯……”林叶放平跷着的腿，手撑在扶手上前倾上身凑近过去。林叶忌惮的样子外人是看不见的，公事也不可能让林叶表现得这么狼狈。“看到了那些相似的场景，会不会让她想起什么？”

刚才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降到冰点，林雅文闭着嘴巴不说话，林叶以为她是在想这个问题就又提醒一句，“那天侦测到引力塌陷的前兆，如果不是设备异常就是她已经濒临崩溃了，我说的对吧？”

“我不想现在谈这个，我自有安排，你回去坐好，别让公主起疑。”林雅文不容置疑地命令到。

“给你个心理准备而已，小木再傻，没有父亲她也不可能不奇怪，对吧？”林叶好脾气地劝说她。

“那你说怎么办吧！这事儿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林雅文把嘴巴嘟着，一脸的不乐意，“你妈我就想跟女儿出来逛逛街散散心，你尽跟我烦！”

“嗯？”林叶挑起箭头一般尖细的眉毛，意思就是提醒她刚才谁先说到工作的。

“就小谈一下工作，妈妈对孩子的工作关心关心也不行啊？”

“行！！”林叶声调里带着拐，“您要学鸵鸟有一天过一天，可以，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陪您一块儿死呢对吧……”说完就被踢了一脚。

“是你该反思，我毕竟是你妈，经历得比你多，该做什么的时候我还是知道去做的。不过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没有什么人是一辈子的，我是说凡事不要强人所难，也包括不要为难自己。与其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未知一直提心吊胆，不如好好享受现在的生活。小木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到时候时间自然会给我们答案，这就是我最后给出的建议。”

林叶大叹一口气，回头看看门口的俩个妹妹，“公主穿这样挺合身的吧？把她们弄成这样是您有意而为之的吧？”

“比起裤子其实还是裙子好看些……”林雅文把手放到桌下自己的大腿两侧，拍了拍，“裤装在这个地方没有曲线和腰去呼应，就这么直直的下去了，不好看。”

“穿裙子会被别人看了去，您愿意？”

“当然不愿意！有个你到处卖肉我就够亏的了！好在小维肯收你哦，要你真的跟男人……妈我想想都舍不得！”

“跟璐璐就可以？”

“嗯哼。”林雅文用抑扬顿挫的鼻音回答。

“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啊，因为……”林雅文拿起个餐盘，挡着她贼眉鼠眼的脸，“我觉得你应该是在上面的……不吃亏……”

“在上面的才亏好不好！光劳动没回报的好不好！”

“不啊！劳动最光荣嘛！”

林雅文很快就收获了一个铁娘子的女儿的大红脸，粉粉的脸颊和颤动的睫毛可爱得不得了。林雅文很是受用，靠在椅背上，回忆起了林叶还是小女孩时候的事情，回忆起了她们一起把小木养大的事情。说起来小木也是她一个任性就诞生的生命，为此林雅文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每当她撑不住的时候，都会跑到林叶怀里流眼泪。

“我呢……”林雅文“呢”了好久，直到林叶等得不耐烦了抬起头看她，“小木说她不会再回到病床上去了，叶，我也不会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