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ydney 于 2013-5-12 21:04 编辑
《麒麟的天罚》
武王末年，飞仙临宣入朝，人们谁也未曾料到武王的治世结束得那么仓促。彼时，武王治世已达266年，理性如飞仙临宣的入朝让人们坚信着，舜国将会安然翻过三百年这座大山。武王和台甫突然死去，且死因不明，很多人怀疑王和台甫死于谋杀，而最大的嫌疑指向了当时身为假王的飞仙临宣。
假王临宣并没有作任何辩解，也有知情人说台甫身上确实出现了与失道之症相似的斑点，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任何失道的迹象，事实上，正是由于王的死亡，舜国才开始慢慢显现出荒乱的迹象，虽然假王临宣颁布了一项项措施，舜国依然难以避免陷入越来越糟糕的境地，妖魔从所未有的猖狂。到底真相如何，众人莫衷一是，谁真谁假也无从得知。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包括飞仙临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麒麟的天罚。而那是可以动摇国本的禁忌，所以背后的实情不宜向民众宣扬，只能将它深深地埋藏起来，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临宣是舜国记载中年代最长的飞仙，早年入国府为官，虽年轻，但识见风度过人，被誉为当朝女子第一人，后因过于理性被在任的王罢黜之后，从此再未出仕，却也仙籍未去，而是隐居洞府，探求天人之道。武王治世第二百六十年，临宣入朝，始拜太师，再居天官长，最后位任六官之首冢宰。《武王轶事集》中称武王、台甫、临宣三人为舜国之鼎三足，缺一不可，并戏言临宣是突然出现在王和台甫之间的第三人。
清晨，雪华模糊地听见侍女低声地议论着自己，睡意立即消失，但是她并没有起身，而是静静地听了下去。
“台甫似乎不太喜欢冢宰大人。”
“不要胡说，台甫与冢宰之间当然不会像和主上一样关系紧密。”
“说得对，台甫心中，主上始终是第一位的吧。”
“我觉得冢宰大人倒是挺喜欢台甫，要是——”
雪华眼睛中滴下泪来，莫名又突然，她连忙伸手拭去，引起的动静很快便被侍女们察觉到了，立即安守本分地停止了议论，上前为她着衣梳妆。今日雪华异常的沉默，往常她会和侍女们说几句话，但现在好像心里有着心事，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善于察言观色的侍女们于是齐齐噤声，担心着自己清晨的大放厥词可能已经冒犯了台甫，想到这里，她们更加战战兢兢地深深反省个人的怠慢唐突。其中一个眼尖地发现，台甫的眼眶略微发红，眼角似乎残留着泪痕，难道说台甫因为什么而哭了？
商容当天晚上便听说了雪华哭过的事情，很快出现在了仁重殿。
“雪华，是谁惹你哭了？”虽说麒麟天性仁慈，大多受不住别人的苦苦哀求而流下同情的泪水，不过雪华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至少商容没有看见过。“难道是临宣？”
白天的时候，雪华和冢宰临宣曾经密谈过，内容无人得知，商容毫不掩饰对其的好奇之心，两个人都是她极为看重的，她们涉及的话题会是什么内容，商容难以想象。
“主上这么关心我，雪华很高兴。”感受到主上的呵护和关爱，麒麟会觉得心中温暖安定，但雪华同时也感到一股隐藏的焦躁矛盾感，她希望自己可以让商容更放心，安心就好了，对，就像临宣那样被主上全方位地信任。
“当然很关心了。”商容习惯性多此一举地探手覆住雪华的额头，嗯，温度正常，没有发烧，麒麟的身体状况受心绪影响很大，若是悲伤过度，人也会因此变得虚弱，出现诸如发烧等轻微症状，因此王宫中有专门为麒麟配备的黄医，麒麟真是兼具强大和脆弱的矛盾生物，“雪华有哪里不舒服吗？”
雪华摇头，最近她反倒变得嗜睡，这样反而打发掉不少时间，减少了胡思乱想。她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和临宣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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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清醒的头脑和绝佳的理性著称的临宣，洞察力自然敏锐，很快便感受到台甫心中对自己存着芥蒂，理性判断得出的结论是直接询问沟通更有效，她也这么做了。
“我很喜欢王和台甫，台甫喜欢临宣吗？”
临宣还记得当日王和台甫一起出现在了她隐居的洞府，两人的表情显示着“终于找到了”的惊喜心情。彼此表明确认身份后，临宣无可无不可地和两人交谈起来，不想却被勾起了谈兴，最后决定一起下山入朝验检多年所悟之道。
“我并不讨厌你。”雪华只能说到这里，麒麟是无法说谎的生物，但已经是对于临宣提问的否认了，像是弥补一样，雪华又说了下去，“临宣很能干，主上很信任你，我也非常佩服和羡慕……”
“台甫难道是在嫉妒臣下？”
一针见血。
那种感觉是嫉妒吗？那样人性化的个人的情感会出现在仁慈大爱的麒麟身上吗？话刚出口，临宣便觉得自己错了，雪华也惊呆住，两人都沉默起来。
临宣细想下去，三人被誉为舜国的完美三角，然而临宣觉得自己夹在了王和台甫中间，或者台甫会感觉是挡在了之间吧，那么必须说些什么才行。
“台甫，台甫是主上的半身，这是天帝认定的关系，没有谁可以打破。”临宣站了起来，身高带来了压迫感，“台甫，恕我唐突，请问可以直呼台甫的名讳吗？”
没有谁提出过这样的请求，雪华感到意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要求轻易就被答应了也在临宣的意料之中，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临宣很稀奇地发现自己也有点难为情起来，“主上允许我直呼她的名讳商容，她说希望彼此不只是君臣关系，更希望能成为朋友。我也希望能和主上、台甫成为朋友。既然是喜欢的朋友，自然要称呼名讳，自然有问题就可以拜托依靠朋友。所以台甫，不，雪华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雪华迷惑起来，她明白为什么商容会很喜欢这个人了，这个人总是能平静地把话说到人心里去，确实是无法讨厌啊，但是能喜欢上这个人吗？
“雪华在我看来是很感性的人呢，而我常常觉得自己过于理性，不自觉会很注意雪华你的反应。”因此才能察觉到台甫的微妙心情，“因此我想若是和雪华你关系变好的话，我是不是也能沾染上一些感性，变得不再那么理性，我很期待。而主上，商容她和雪华不同——”
“哪里不同？”
临宣笑了笑，麒麟果然永远关注着王的一切，“商容应该是属于理性和感性各半的人吧，彼此融合的非常完美。和她交谈会很愉快，但是果然和雪华你聊天更有趣。”
商容是适合观察的好对象，但也仅限于此，因为过于浑然一体，临宣无法参考，反倒是雪华，作为麒麟，应该是世间最感性的存在了吧，临宣可以很好地对照反思自己，并作出力所能及的调整，从而慢慢改变。
“雪华都说过我很能干，这是对我的认可和信任，下次如果雪华有什么事情不好和人说，可以找我来商量。”
虽然如此说，雪华并不认为会有那样的机会，但是事实推翻了判断，没过几天，雪华便派人急火火地请临宣去见她了，只因为她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浅灰色的斑点，那是传说中失道之症的表现。临宣来到仁重殿时，殿内其他人已经被斥退，雪华身上穿着常服，神情慌张地来回走到着，一看到她便像看到救星一样，紧紧抓住她的手，急切地求证，“临宣，你是冢宰，一定知道民间的状况，有迹象表明主上失道了吗？”
每个人对于失道的判断和理解并不同，但若是麒麟出现了失道之症，那就毫无疑问证明王已经失道了。但何时开始，具体迹象为何，却无法确定。临宣也变了脸色，雪华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样严肃的话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麒麟身上已经出现了征兆。
“雪华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并没有其他人看到。”雪华捋起衣袖，右手臂的内侧上有一处拇指大的浅灰色斑点，此外左后腰也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些不易为人察觉发现的部位。
脑中快速地分析判断着，临宣保持着冷静，“现在还不确认就是失道之症，先让黄医过来诊治。另外必须派人通知主上知道。”
万一确认是失道之症，传出去百官也会陷入慌乱吧，主上会怎么想呢？明明一切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失道了？之后会怎样，啊，自己会慢慢衰弱然后死掉，然后主上也会因此死去……雪华的脸顿时变得苍白。
“为了避免朝野发生不必要的动荡，目前会封锁消息。雪华想瞒住主上吗？”但是能瞒到何时？知道后会怎么想？失道之症与国家命运息息相关，更是是关系着王性命的切身大事，于情于理，商容都必须及早知道这件事。有时候，君王明知已经失道，会觉得无颜面对半身麒麟。但商容并不是那样的人。
没过多久，商容便先来到了仁重殿，黄医后脚也到了。检查之后，德高望重的黄医虽然说还不能确定，但看神色却十有八九是确定了。黄医间传承的文献中记录着，特殊的浅灰色斑点是麒麟患上失道之症的独有症状。
总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原本以为不会那么早的，商容觉得一切不太真实起来，这样下去，雪华会死去，百姓也会陷入苦难，而这都是因为自己迷失了正道，难道没有挽回弥补的机会吗？虽然并非不可能，但古来这样的例子几乎没有，而且，要想重归正道，就必须先找到错误的地方，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临宣，你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如果我调整正确的话，雪华就会好起来对吧？”
“主上，请冷静。现在还有时间，眼下先了解朝野和民间的情况吧。”
商容坐在雪华身边，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雪华的眼眶湿润，主上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死吧，只想着自己和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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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临宣秘密地调查了舜国民情是否显示出失道的迹象，结果还没有出来，雪华的状况却飞速地恶化下去，现在仁重殿已经禁止闲杂人等出入，而雪华虽然意识还保持着清醒，但浑身无力，却卧床不起，灰色的斑点已经布满全身，脸上也不例外。
商容找理由停止了例行的朝议，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了仁重殿，黄医也一直没有离开。朝野感受到这不太寻常的现象，弥漫起不安的情绪。因此商容半途不得不离开，现身以安抚群臣。
“主上，很难说台甫患上了失道之症。”黄医的认知中，失道之症不会发展得那么快，但是两者的症状如此相似，而且确实影响到了台甫的健康，难道说是没有记载的对台甫有治病伤害的另一种不治之症？
“如果有缓解疼痛的药，请准备好给台甫服用吧。”
“啊，是！”黄医愧疚地退下了，台甫与主上一体同心，再加上细心，察觉到台甫隐忍的痛苦吧，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目送着黄医退下的背影，商容推开仁重殿的大门，走了进去，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只要我死了，雪华就会好起来，可以选择下一任王，这样国家和百姓也可以免于荒乱了。”
当临宣在场的时候，商容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雪华蘧然变色，临宣直觉否定了这一提议，“主上，现在还未确定失道，你这么说未免操之过急，而且，台甫她——”
“我不会选择王的。”雪华无力地低着头，“因为我无法侍奉主上之外的王……”
真是自私得不像是麒麟会有的念头，雪华苦涩地想，仁慈的麒麟会弃百姓于不顾吗？原本王和百姓是同等分量，甚至必要时，比如王失道了，麒麟会选择站在百姓的那一边，而现在自己却违背了麒麟的本性，将王看得比百姓更重要，与天道不符，所以天帝给与了她惩罚，不止如此，王也会因此死掉，连整个国家也牵连了进去，都是因为自己的错，那么多人要为自己陪葬……
悔恨！当初要是……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天帝可以让人不老不死，但逝去的时间却无法倒流，即使可以重来，也许只会走向必经的结果。
雪华想起久远的年代，那时自己还未化为人形，脑海中印刻着几句话，那是对麒麟的训诫，是决不能犯的错误。训诫深入骨髓，几时雪华却忘记了，不应该忘记的内容。
【不能冒犯王的权威，不要忘记对王恭谨，麒麟是王的半身，然身心无论多亲密，也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天帝将会降下对麒麟的天罚。】
天帝认为雪华违背了训诫，触犯了麒麟的禁忌，所以降下了天罚，雪华必死无疑。
“没有其他办法让主上活下去吗？”雪华像是在问着自己，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人孤单地死去，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接受吧。而且若是早点动手杀掉自己，那么蓬山上的舍身木就可以更早地结出新的麒麟卵果，只要有着能干的执政者主持大局，舜国不至于陷入太大的混乱。
“请砍掉我的头颅吧。”雪华毅然抬起头，乘着现在还保有意识，提出请求吧，这应该是最合适的办法了，反正最后都会死去，那么早晚并没有区别，只要临宣和主上还在，舜国就会保持基本的稳定吧，希望下一任的麒麟不要犯和自己一样的错误了……
“雪华！”商容面露戚色，“我们怎么忍心那样做！再说了，麒麟死了，我也就失去了天意，那时候会做出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情呢？既然如此，也一起砍下我的头吧！不管怎样，我都陪你。”
只要不放弃，那就可能还有希望，哪怕只有一丁点。
“你们两个是要扔下烂摊子，让我一个人收拾，你们放手后独自潇洒？”
临宣头疼起来，说得轻巧，谁敢作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连她也不敢，更何况两人还是自己的朋友，怎么忍心下手。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痛苦纠结的事情，不是没想过赞同商容退位，只是雪华说不能再选择新王，身为朋友，临宣无法勉强雪华去做那样的事情，而且能保证一定找到新王吗？能保证新王会给舜国带来安定吗？还是说让情况更糟？还不如等待新的麒麟和王……
“我答应你们，等到了事情真的无可挽回的时候，我会让你们一起长眠，并担任假王等待新王登位。但在那之前，先等着吧，你们也还有时间在一起。”
“谢谢你，临宣，幸好当初坚定了寻找飞仙，找到了你，以后舜国就辛苦你了。”商容欣慰地笑了，不管怎么说，和雪华来到这个世界，活了两百多年，努力让别人幸福了，已经相当划算了，最后还可以和雪华一起死去，一直以来都相依为命，两个世界都是，到死时依然一样，所以足够了……
《舜鉴》武王治世第二百六十六年，白雉鸣二声，武王薨，与台甫合葬于清州七宝山帝陵。冢宰临宣登假王，治国近十八年，后新王践祚，临宣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传言临宣顿悟天道，为玉京所召，升天仙，天帝赐封华山，华山云烟缭绕，临宣居其上，泛游黄海，黄朱之民号曰华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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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的故事结尾，啊，好像都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