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誤
1.
犬走椛將棕黃色的油紙信封遞給年邁的老人,她的奶奶。信封和平時郵寄的信相比厚出許多,裏面裝著的是錢。
與現代科技鴻溝太大的奶奶至今不會用atm機,椛尝试过多次,现在已經放棄去教了。
“這是這個月的生活費,不要亂買東西啊。”
老人活得越老就會反倒越像孩童,椛這麼對奶奶叮囑。她在冬天時候逛石展買了個五萬元的“奇石”,椛拿打火機點過一下,那所謂的岩石化開了一些。
是蠟,簡而言之就是奶奶上當受騙了。
雖然有些氣憤,但椛也沒有和奶奶說過這件事,百孝不如一順,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会比较好。
奶奶把信封裝進口袋裡,蹣跚著要去給椛倒茶,她擺擺手說不用了。
“對了,小椛啊,道場還好嗎?松原婆婆好像說關著門沒在經營呢。“
椛的身子一僵,但很快鎮定下來,“嗯,給師傅們放假休息去了,最近是淡季嘛。”
“這樣啊……那我給你些錢吧,平時用不到那麼多的。”
“沒事沒事的,您拿著好了。我還有事,先走啦。”
椛穿好鞋退出屋子,關上門,一路小跑從樓上下來,公寓樓下有一輛黑色轎車等著,她打開門坐進副駕駛,舒了口氣。
“晚上還有莊單子,沒問題吧?”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配合音樂用手指敲打方向盤,一邊這麼說道,椛沒有說話,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
她笑了,露出一口洗得潔白的牙,要上鏡頭的人牙齒是不能有瑕疵的。
如果你有上過晚間節目,而那節目的重播時間是次日早晨你起床的時間的話,你會發現鏡子里自己的臉看起來比想像的任何情況都要糟。
對此射命丸文深有體會。
她算是個小有名氣的晚間娛樂節目主持人,以前是個記者。她曾經被派到美伊戰地前線進行報導,幸好她高中時一百米跑的成績是13秒,飛人的速度。
155毫米23倍径榴弹炮在她身邊不遠處墜落,砸出一個大坑,卷起的彈片扎進她肩膀以至於縫了十二針,九死一生回日本後她拿了錢,媽蛋,小命差點搭進去。
然後文辭退了工作。
現在的工作比起那時來真是輕鬆多,只需要翹著二郎腿和同樣翹著二郎腿的嘉賓天南地北胡扯就可以,言語盡可能搞笑風趣,台下觀眾的爆笑和陣陣掌聲響起,就說明你成功了。
文在這行業浸淫多年,早已學會了這些簡單技巧,並且結識了不少“朋友“,只是平靜的生活很無聊,她開始懷念在前線的刺激感,現在她需要些有趣的事情,刺激神經的事情。
傻瓜才會去嗑藥,她見過別人high翻天的蠢樣,她想要的是別的一些的東西,比如,保持一定距離地在渾水里穿梭的優越感之類。
射命丸文本職是主持人,全方位無死角看都是光鮮亮麗的主持,所以有問題只有她的朋友們而已。
黑色轎車遇到紅燈停下,現在鬧市區的紅燈時間似乎越來越長,她從鏡子里看到犬走椛仿若吃了翔那樣苦悶的表情。
嘛。經過半年已經好不少了。
紅燈轉綠,文踩下油門。
2.
工作時間文會畫上濃妝,穿起節目贊助商給的土得掉渣的裙裝,和嘉賓談話時她一笑,就感到臉上的粉底像石灰牆面那樣劈裡啪啦往下掉。
好在節目播出來一切正常,她的臉因為厚厚的粉底遮瑕的關係,看起來比素顏更美。
濃妝是必須的,倘若什麽妝都不化就上鏡,你的臉看起來就和放了一個月的菠蘿麵包那樣讓人連第一眼都不想看。
“我們到了。”
車子在一間破舊酒吧的後門停下,她熄了發動機,去後備箱找出運動服和棒球帽旁若無人地換上。這裡沒人經過,她瞄了眼後視鏡,犬走椛的視線半點沒有落到她光潔胴體上的興趣。
犬走椛是偽君子。
文冷哼了聲表示不屑,撩出卡在帽子里的幾綹黑髮。
化妝師建議她去燙一下頭髮改變髮型,對於這愚蠢的建議,文恨不得拿個蘋果派糊他臉上。
她從後備箱撿出一把木刀——當然不是她用。走到椛身前丟給她。
“拿著這個,今天很輕鬆,站著把風就可以了。”
木刀是犬走椛的選擇,如果讓文來選的話,她會挑閃閃亮的真刀。
3.
射命丸文坐在沾滿灰塵的垃圾桶上,把玩著手裡上鎖的槍,她的對面站著筆挺挺的犬走椛,她戴著文手涂的天狗面具,看起來很搞笑。
文看著看著,不由好笑出來,聲音從口罩里透出來顯得發悶。兩人都是公眾人物,這樣程度的偽裝還是有必要。
在槍械普及的年代冷兵器卻還沒消失出們的視野,給椛配置的是木刀是有原因的,槍是很難駕馭的武器,文並不怎麼會開槍,十米打靶十發能中二就不錯了,因此她的槍基本就是唬人用。
椛不一樣,她精通劍道,只要對方猶豫一秒她就能揮刀把那人手裡的槍打掉。
文點起一支煙,腳下水泥地上有隻老鼠匆匆跑過,在腐爛的蘋果核前停下,文舉起槍瞄準——好吧,不用試也知道肯定打不中。
“…你什麽時候可以把底片還給我。”
良久的沉默中椛突然這麼問,不管幾次都是那種聲音,屈辱、糾結,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的聲音。
在文聽來像是便秘。
“看我心情咯?”
文莞爾一笑,“要我再放一張照片上去嗎?這樣大家都能看到了。”
椛一聽這句臉頓時變得煞白。
一邊戴口罩一邊戴面具,很顯然兩邊都看不到對方表情,不過這種模擬場景腳趾頭想想都能腦補出來啦。
椛不再說話。
文抬起頭,朝昏暗的天空吐了口菸,她向妹紅請教了好多次還是不會吐煙圈。
4.
文和椛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演播室,熾熱的燈光下。
她是主持人,她是嘉賓,獲過大大小小數不清賽事冠軍的劍道達人。
文還記得那天椛穿了舊舊的牛仔褲和米黃色的毛線衫,VCR播了一段椛在決賽時擊敗對方的片段,文覺得揮劍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那人瀟灑至極。
聊天中文八卦出來椛的酒量不好,沒有男友之類七七八八的事,說這些話時她的臉紅紅的,很靦腆地笑著,文似乎很久沒見過那麼率直的女孩子了。
節目結束后妹紅來電話說要不要一起去喝酒,文拉上了椛一塊去,文有自信飾演任何一種角色。
從知心姐姐到迷途少女。
——在給椛灌酒之前,文是沒有想到一個人喝酒前後能有那麼大變化。
半推半就下文給她灌下了一杯長島冰茶,飲酒后的椛垂著頭在一旁坐了會,再次抬頭時候性格幾乎和平常的她判若兩人。
倆人在酒吧的沙發上擁吻,妹紅抿著啤酒嘖嘖了幾聲世風日下,為滾在沙發上她們挪開屁股。
她撩起她垂下來的白髮放到嘴邊吸嗦,如果說演播室的那隻椛看起來像狗,現在比較像狼。
外面很吵,文邀請椛去裏面的包間繼續。
說是變態也好職業病也罷,文拉過在一旁飲酒的物部布都,咬著她的耳朵說話。
“後備箱裡的相機,302房——幫我拍照。”
她把車鑰匙塞到她手裡。
5.
這個嗜好大概有那麼一點不良,文收藏了許多照片和錄像帶,藏在除了她自己以外沒人找得到的地方,上面按姓氏首字母罗马音標了編號,在放那本相片集的時候,她猶豫了下是放“S”好還是“I”好。
畢竟她以前好像沒有過把自己也一併拍攝進去的經歷。
正好妹紅說他們那邊缺個強一點的打手,上一個似乎是腦袋被打成了豆腐花,於是文拿著複刻的那些照片去找了椛,物部是個聰明的傢伙,於是文還順便帶上了一段激情錄像。
她把自己的臉打了巨大馬賽克。
她向她提出要求,然後給她看了錄像。
椛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臉色白得像张紙,她似乎並不記得有發生過這麼一回事。但她搖搖頭,认为这是无耻的恶作剧,沒有答應文的要求。
“唔…好啊。”
文轻巧地撇了撇嘴,耸耸肩。不妥协就没办法了。
文回家后隨便拿了張照片給自己的臉打上馬賽克,然後給照片取了個勁爆的標題,丟到了互聯網。
怕她找不到自己,文第二天又去了椛的住所,預料中的她氣得咬牙切齒,但她沒辦法砍了文,因為底片全在她手上。
“我會把那些照片給你奶奶看。”
文知道椛的奶奶是最疼她的人,這是她的死穴。
“答應我。至於照片的事,明天我就會幫你洗白。”
沉默会后椛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拔出扎在墻里的刀子。
射命丸文並不是很想幫藤原妹紅找打手,那種人她隨便找個照片寄到受害者的郵箱就主動有人會搶著來報名,比起這個理由,她更想是把犬走椛綁在自己身邊,不要只是一次性筷子般的關係。
6.
精彩的回想總是在這種時候被打斷,被警察打斷,所以說警察真是令人討厭。
似乎又是那个墨绿短发的矮个子带着人包围上来了。
“條子來了,你們也快點跑吧,我先走咯。“
文給在進行交易的魔理沙打了通電話,從垃圾桶上跳下,抓下自己的口罩和椛的面具丟到一邊,拽過她的手腕開路。
她們像拍電影那樣在破敗的巷子里穿行,文喜歡那種逃命的感覺。
——但那個银乎乎的东西將要揮到自己腦袋上時候,還真是把她嚇出一聲冷汗。
她們奔跑到一個拐角的時候,那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拐角,垃圾的氣味、掉漆的墻,文沒有想到那裡會有埋伏。
並不是警察,直到極近距離她才看出揮出來的是一根金屬球棍,接著她被外力猛地一推,耳里似乎傳進什麽東西擊到肉上的悶響——像擀面杖捶肉丸時候那種的聲音。
快的不可思議,文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個穿黑夾克的男人就倒在了她腳邊,她轉過頭去看,椛舉起的木刀上沾著血跡。她按著胸口,看起來很痛苦地坐倒在地上。
“啊……”
文一向引以為豪的優越頭腦此時也卡了殼,許久后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受到襲擊——那人也许是别的党派的。椛替她擋了那棍,然後解決了敵襲。如果那球棒揮在了她頭上,那真是不論從腦袋來說還是別的方面來說都不堪設想。
她的脖子上會頂著一大碗豆腐花,撩起一捧白花花的脑浆,然后问椛说要不要加点葱花呢……
文跑過去扶住她,這時候還是叫輝夜那邊來處理比較好,於是她給那邊的黑診所打了電話。
那結實的一下肯定很疼,椛緊閉起眼,鼻尖滲出豆大的汗珠。
“喂,你…爲什麽?”
她搖了搖頭。
“這時候說‘肋骨斷了兩三根吧’的話我會直接把你丟著走掉。”
“什麽啊……”
椛聽不懂捏他。
“爲什麽要救我?”
她無力地苦笑了下,不大願意在這狀況下還講話,這不是拍電影,胸口堵了個饅頭般透不過氣,可以的話她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
“我怎麼知道……本能吧。”
文歎了口氣,若是椛說是更好聽的原因的話她會更高興一點的……
7.
估計是每天都有在鍛煉身子骨強硬的緣故,被金屬棍擊中胸口卻沒什麼大礙。
椛吃著醫院的營養餐,這周應該能按時出院去看下奶奶,不讓她擔心。
她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門口進來一個人,她轉過頭,是射命丸文,她手裡拿著一個檔案袋似的黃袋子。
啪。
袋子被丟到椛的病床上,文把房間的門關上,上鎖。
“嗯?”
椛疑惑地拿出來看,立刻驚得差點叫起來。
這…什麽啊…!?
裏面是一片片不規則的相片,像是從什麽地方剪下來的,而且上面赤身裸體的人都是——
——射命丸文。
“喂、這、這個…?”
“我可是猶豫許久才剪開來的,只此一份,別搞丟咯。”
文絲毫不在意,抱著手,對她這麼說。
“剪開?……”,椛不解。
“是啊,剪 开 来 。”
文聳聳肩。
“想知道另一半的人是誰嗎?”文問。
椛咽了口唾沫,腦里似乎閃過什麽片段,但極其不清晰……
“想…不想知道。”
她搖了搖頭。
“還真是狗腦子。”
文走過去俯下身,捧住犬走椛那表情白癡的臉。
听不懂没关系,反正從射命丸文嘴裡出來的話有一半都是在胡扯。
她一字一顿地和她說。
——不是什麽加害和被害,我們兩個,现在是共犯關係哦。
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顺便一提那个被木刀击中太阳穴的男人,已经被小町处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