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
1.
幾個月前四季映姬通過升職考試,從警佐升到了警部補,部門也轉到了刑事部搜查一課,但工作得並不順利。
前幾日好不容易得到消息那個叫“地底都市”的組織在荒火酒吧附近進行海洛因交易,按理來說大家口風都很緊不應該洩露消息才是,她帶著人包抄過去卻撲了個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映姬感到沮喪,前輩遞給她一根煙排解一下鬱悶情緒,映姬是不抽煙的,那種東西對身體有害無一利,那天卻鬼使神差地接了過去,不過吸了第一口就嗆得眼淚鼻涕亂流,放棄。
車子在路上行駛,道路兩旁充斥著用作工人宿舍的破敗樓閣,映姬開了好一會才發現那些看起來眼熟的事物是佇立在哪裡——她現在身處足立區。
也許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映姬覺得有些恍惚,她慢慢把車開到路旁熄火,慶倖自己在偏僻的地方不至於和別的車發生碰撞,頂多掉進路邊的農田。
她從車上下來,茫然地望著下過雨染灰的荒川河岸,這附近總給她一種不屬於同一個東京般的寂寥感,天空永遠籠罩著一層髒兮兮的灰色,癩痢似東一塊西一塊的空地顯出暗濁的色調,乾澀的風拂過枯草。不遠處可以看見聳直挺立的水泥牆面——這裡緊鄰東京拘留所。
沒晋升到警部補之前四季映姬就在足立區工作,大家都不喜歡這地方,映姬同樣不喜歡,但總是要有人去管,一來二去這個皮球踢到了映姬地方,她也就接了下來。
她熟悉這裡的街巷,掉漆的自行車和膠桶零零散散丟在道路兩邊,映姬踢開一個癟了的啤酒罐,走進像是經營了有數十年的便利店里買了瓶礦泉水。
她不太敢喝那貨架上擺的別的稍微貴一些的飲料,因為那些積了厚厚一層灰瓶子里的液體總感覺早就過期很久的樣子。
映姬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最後腳步停留在一處長廊般的屋頂下。
不知她是不是還住在這裡呢。
映姬這麼想著,爬上堆積在屋簷下積了些水的生銹油桶試圖去用手夠屋頂,個子太矮,她皺皺眉,跳下去又去找了幾塊廢磚踮腳。
她頭頂那塊鐵板和其他屋簷顏色稍許有些不同,她握上那不顯眼的把手——沒上鎖——拉開,拉下軟梯爬了上去。
這里大概算是一處搭建在夾層中的非法民宅,大小只有幾平米,普通人在裏面連腰都直不起來,但不知是在嘲笑映姬的身高還是怎樣,她能在屋裡站直,並且頭頂與天花板還留有微妙的兩釐米。
什麽時候她進來要撞到頭就說明她長高了,很遺憾沒有,所以說這幾個月她喝牛奶打籃球增高方法又失敗了是嗎。
映姬歎口氣。屋子里瀰漫著一股類似于車棚會有的霉味,矮桌上擺著食完的泡麵桶,似乎是最近新出的特辣旋風口味吧,映姬是不會去買就是了。
看到那泡麵桶也就說明屋子主人還住在這裡……哈啊,也是呢。少來這裡的人明明是自己吧。
她從屋子角落撿到個塑料袋把泡麵桶裝進去,連同其餘的別的垃圾,扎上結,然後準備離開,正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塊板嘭地一下被推開,鑽出一個腦袋。
熟悉的腦袋。
幾個月不見,屋主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比之前見到時候更為邋遢,映姬有些不滿,她明明有給她過附近學校澡堂的洗澡卡。(某次辦案在學生服中找到的卡,沒有人要,學校澡堂比外面消費要更便宜一些。)
這樣的見面似乎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尷尬地撓了撓臉頰——她比映姬高上許多,進屋子根本不需要那梯子,也就是說那軟梯純粹就是為映姬準備的罷了。
“啊…下午好呢,四季刑事。”
“說過別叫我這個吧……小町。”
“是是。四季刑事升職了呀,恭喜。”
“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咦,怎麼知道我升職——”
小町點了點映姬的肩章,而後輕車熟路地進了屋裡。
她爬上來露出衣服后狀況似乎更糟,深灰色的厚布衣服上濺著一塊塊深淺不一的棕色結漬,散發著嗆人的血腥臭。
映姬一直都以為那些是豬血沾上的污漬,現在也是這麼認為。
“咳,你還沒換掉屠宰場的工作嗎?”
“沒辦法啊,別的工作不好找,”
小町聳了聳肩,脫掉那件髒兮兮的衣服丟到一旁,絲毫不在意那氣味,這和在魚攤邊上待久了就會習慣魚腥味是一個道理。
“而且工資也還可以。”
“女孩子家家的干什麽屠宰場工作啊……”
“那去荒玉町工作比較好咯?”
小町說的是荒川附近的一個紅燈區,映姬聽到這地名臉立刻就紅了起來,連連嚷著‘不是啦我是說便利店店員之類的普通工作!’
然後小町笑了,去把礦泉水倒進電熱水壺里燒熱茶,因為自己也喝茶的緣故,家裡除了泡麵外唯一可以保證不過期的食物大概也只有茶葉了。
櫥櫃里只有兩個杯子,有一個幾個月沒使用已經積了灰,她的背影遮住了櫥櫃,小町拿乾淨的玻璃杯給映姬泡了茶。
反正堅韌的胃部不會被一點點小灰塵打倒的。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說什麼啊…只是工作有點忙罷了……”
映姬有些愧疚地低下頭抿茶,不讓小町看到自己的表情。她的確是有些遺忘了這裡,這個差不多被整個東京都遺忘了的角落,遺忘速度快得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這裡的氣味和茶葉,還有小町,再次把記憶變得牢固。
春天她會準備茉莉花茶,夏天是麥茶或是綠茶,秋天是烏龍茶,冬天是紅茶。
映姬曾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一周三到四天都在這裡睡午覺。
是因為喚起的習慣還是什麽呢,這樣狹小的空間總是泛著一種催人昏昏欲睡的氛圍,飲完一杯熱茶,映姬開始想睡覺了。
“要午睡嗎?”
“已經過了午睡時間了吧……”
“沒所謂啊,今天是星期六嘛。”
“也是啊。”
映姬鑽去那似乎一年四季都不曾拿出去曬過的被子里,小町也脫掉外套鑽進去,抱住她嬌小得如玩具般的身軀入眠。
什麽也不做,映姬單純的腦袋也不會想到別的事情上,就只是單純地一起睡覺而已。
平靜而祥和,這是小町最喜歡的一段時間。
2.
小野塚小町一直騙四季映姬說自己是在屠宰場工作。
不過倒也不能說完全是騙,她也是在和屍體們打交道,只不過是人的屍體,這方面的職業確切點來說應該叫做“屍體處理人”。
接到單子的小町會開著車過去,檢查屍體狀況,若是剛死了沒多久器官還可以使用就把能用的部位取下來放到特質的冷藏箱里,至於肉之類的就低價販賣給同僚經營的加工廠,和豬肉、澱粉一起攪拌做成狗糧,擺到超市架子上賣出。
魔理沙家養的金毛吃的狗糧有可能裏面就含有人肉成份。
沒什麼好恐懼,人又不是她殺的,她只是把要腐爛掉的屍體再利用。
通過這樣的渠道小町大發一筆橫財,遇到四季映姬之時她已經在毗鄰銀座的鬧市區買了處房子,正準備等裝修完就搬過去。
正如上文說的,小町住的地方是個流浪漢才會選擇居住的地方,足立區比你想像的要混亂的多,小町不止一次在家或者回家時屋裡被破壞的一團糟,有時這是警察幹的,有時是別的混球。
那天回家她太累了。把一個人肢解不比把一頭豬肢解要輕鬆多少,那晚發生了集體鬥毆事件,死了四五個人,她和另一位朋友一起工作,小町一連處理了三個人。
因此她回家時候沒有發現跟在後面的映姬。
映姬用帶電的警棍戳開門板的時候小町連覺得“糟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事情總是發生的很狗血,像她有時會蹲在電器賣場外一邊吃烤番薯一邊透過玻璃窗看裏面電視播的八點檔肥皂劇。那名身材嬌小的女警並沒有來砸她家裡的東西,她出去了一會,再次戳開門板時候遞了個塑料袋上來。
裏面是水、麵包、餅乾還有泡麵,比較遺憾的是泡麵是小町不喜歡的海鮮口味。
狗血橋段在電視劇里屢試不爽固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不得不說小町收到那包東西時候眼淚都快感動得掉下來,於是她不搬走了。
之後兩人逐漸熟絡起來。起先映姬會催促她去找個工作,從這裡搬出去住,她回話說沒錢。
搬出去,沒錢,搬出去,沒錢。一來二去兩人就懶得再說這個了。
映姬經常會來,來小町這裡吃午飯,睡覺,談天。
她說她在準備考試,她要當刑警。
小野塚小町在映姬說這句話的第二天晚上去了“舊地獄”酒吧。
“不論如何你們絕對不能打死那個叫四季映姬的警察,那個墨綠短髮的女警。”
她對東京勢力最大的黑社會,“地底都市”的老大,那個叫星熊勇儀的女人這麼說。
“打殘了呢?”
魔理沙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打著哈哈。
“也不可以。”
“你真難為我們。”,勇儀撇了撇嘴。
“你在全日本找不到第二個我這樣處理屍體乾淨利索收費合理的處理人。”
勇儀沉默了一會,說,好吧。
“愛她就去守護她?豬一般的邏輯。”
魔理沙搖搖頭,帶著鼻音的話語中透著不屑。
小町回過頭去看在另一邊沙發上沉默不語的藤原妹紅,她回頭時候她正巧也在看她。
藤原妹紅會懂的,因為她們喜歡上的是同一類人。
小町對她一笑。
“你覺得這麼做有意義嗎?”
“有。”
“你又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她會忘了你,不會記得你這種好意。”
“那些無所謂。”
“……愚蠢。”
小町無視了魔理沙的鄙視,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罷了。
她知道四季映姬以後會當上警部、警視、警視長、警視監、警視總監。
所以在此之前她不可以幫她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