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類 于 2013-5-24 16:48 编辑
地獄,並非是硫磺氣味與慘嚎交織,更非是白骨堆積或處處血腥;而是看起來與人類世界似無不同,同樣見得到高樓林立,城鎮繁多。
只是在這些城鎮之外,便是大片的荒山、密林或是郊野包圍。邊境是六大公爵的堡壘矗立──即使原罪.薩麥爾遭封,其領地並未被剝奪──最盡頭之處,則是地獄君主居住的宮殿。
那裡,同時也是一般惡魔不可踏入之地。假使未獲得應允就想冒然闖入,只會在瞬間落得個灰飛湮滅的下場。
除此之外,地獄與其他二界最大的不同之處,乃是在於它的天空。
地獄的天空不是像人界或天界一般,是湛藍遍佈,它是由漆黑與赤紅交錯而成。地獄沒有白日或夜晚的差別,不論何時,它的天空都彷彿是一個巨大的紅黑漩渦在慢慢的轉動,看起來格外的怵目驚心。
突然間,高空中無預警地撕裂開一個洞,邊緣是銀白光芒流竄,乍看下令人錯以為是流星閃滅。
然而地獄是沒有流星存在的,因此就算這個洞是開在一處荒原的上方,剛好在附近遊蕩的低階惡魔們不免好奇地往那方向靠近,心裡則是打著如果是人類因為某些不可思議的因素誤入地獄,就要將之撕成碎片,不客氣地吃盡對方的血與肉。
從黑洞內躍出的是三抹人影,其中兩抹在半空中便張開背後蝠翼,那薄黑的大大翅膀一搧,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朝著一個方位疾飛而去。
很明顯的,他們絕不可能會是人類。
而僅留的那抹人影不見任何大動作,只是任憑自己的身軀直直落地。
即使知道從黑洞內出來的那人不可能會是人類──人類從高空墜下只會拚命地揮動雙臂,歇斯底里地不斷尖叫──但仍是有一些低階惡魔抱持著僥倖的心理,他們小心翼翼地從四面八方向荒原聚集。
靠著天生具備的優良視力,他們很快就能看清那人的面貌。
那是一名容姿華豔的絕美少女,一頭粉紅色的長捲髮披散於背後,碧綠眼眸如寶石熠亮,舉手投足儘是難以忽視的傲氣與尊貴之勢。
貌美的惡魔在地獄中不少見,可是如同這名少女的出眾,卻是極為罕有。
那些隱匿自己身形的低階惡魔不由得也被對方的氣勢和美貌震懾住,一時間忘了原本的初衷。只有一名見多識廣的惡魔,和自己同伴們的反應截然不同。
當他瞧見那名粉紅長髮少女,他的面色煞白。
「快走……快快離開此地!」他哆嗦著聲音,掩不住一臉的驚恐。
「為什麼?」
「你認識那名女人?」
「她很厲害嗎?」
低階惡魔七嘴八舌的問著。
那名惡魔簡直要無法相信同伴們的愚蠢,當他正想壓低聲音喊出「不想活就留著」的這句話時,佇立於荒原中央的粉紅長髮少女,就像是不經意地往他們躲藏的方向掃來一眼。
這看似不帶特別情緒的一眼,卻是讓一干低階惡魔剎那間全噤了聲,冷汗直冒。
那一眼,所蘊含的氣勢著實太過嚇人,讓他們頓生自己只是卑微的螻蟻之感。
粉紅長髮少女隨意地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她從身上取出了一根小巧的銀白哨笛,對著天空一吹。
低階惡魔們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傳出。
可是就在下一秒,一個方向傳來了震天的嘯喊,那絕對不是一般的魔獸可以發得出的聲音。
當這些低階惡魔們下意識抬起頭,追尋聲音望去,映入眼中的是一道高速紅影。由一個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敢靠近的方向飛出,向著此地風馳電掣的飛來。
隨著距離拉近,對方的樣貌也從一個模糊的紅點變成了一隻全身赤紅、唯有四爪呈金黃的猙獰飛龍。
低階惡魔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了。
放眼整座地獄中,唯有一人的專屬坐騎是金爪紅龍。
頓時間,少女的身份可謂是不言而喻……
沒有多望向低階惡魔藏身的方向一眼,粉紅長髮少女動作俐落地翻躍上飛龍伏下的背。
當感覺到自己的主人一坐穩,赤紅色的飛龍仰起頭,又發出一聲唳嘯,碩大的雙翅一張,像道紅色閃電地竄入了空中,全速朝著來時的方向前進。
那裡,正是地獄君主的宮殿所在地。
低階惡魔們連滾帶爬地從藏身處跌了出來,他們一個個仰高臉,望著空中越離越遠的那抹紅點,心中滿是慶幸與震撼;慶幸自己沒有做出什麼愚蠢的舉動,震撼自己居然能夠近距離地一睹那位人物的面目。
地獄君主之女──莉莉絲!
駕乘著自己的專屬飛龍,藉由薩拉開啟的空間通道返回地獄的莉莉絲,一待飛龍降落在宮殿中庭的空地上,便迅速地躍了下來,遣退那些立刻想靠上的僕從,大步地往著一個方向而去。
「殿下。」
「殿下。」
「歡迎歸來,莉莉絲殿下。」
舉凡是見到莉莉絲的侍女、衛兵,皆恭敬有禮地低下頭。
莉莉絲僅以點頭做為回應,她沒忘記自己這趟回來的目的是什麼。為了能夠獲得專門記載詛咒之誓圖樣的圖譜,和其餘地獄大公們的黑暗元素結晶,她必須直接去見一個人。
她的父親,同時也是統治著地獄的君主,露西華。
只是當莉莉絲來到應當能找到人的書房,映入眼內的卻是空無一人。
莉莉絲咋下舌。以往的這個時間點內,她家那個臭老頭應該都是跟母后待在這裡的……
今天居然改了習慣嗎?
黑靴毫不猶豫地再轉出書房,在走廊上敲響響亮的節奏。
這次沒走出幾步,莉莉絲就被另一道驚喜的叫聲喊住。
「莉莉絲殿下!您何時歸來的?」
喊住莉莉絲的是一名髮鬚皆白的老者,戴著單邊鏡片,看起來精明幹練。
「老爺子。」一見是從小看自己長大的宮廷總管,莉莉絲長腿一邁,轉眼就已逼近對方眼前。因為敬重對方,所以她的語氣也客氣了許多,「我剛回來而已。你知道我家那個臭老頭到哪去了嗎?他不在書房裡,是躲到哪裡鬼混了?」
「沒想到殿下一回來就急著想見陛下,陛下要是知道,一定會感動不已。」總管欣慰地抽出一條潔白的手帕拭淚,眼眶泛紅。
「那我就早點讓他更感動。老爺子,他人在哪裡?」莉莉絲不想多浪費時間解釋這個美麗的誤會,她語速急促地再問了一次,「我有重要的事。」
「啊,是。」總管趕緊收起手帕,熱絡地說明地點。對於地獄君主的活動動向,問他向來是最準確的,「陛下現在人在主事廳開會。因為伊莉絲大人今天一早就和朋友離宮,至城鎮上逛逛,諸位大臣終於逮著機會,央求陛下聆聽他們的報告,至今已經開會近兩個多小時了。」
「原來母后把那老頭拋下了……謝了,老爺子,我這就去找他。」莉莉絲湊上前,在身份如同是自己家人的總管頰邊親上一吻,立刻又急匆匆地朝著主事廳的方向前進。
「殿下!老臣這裡最近又收到不少要給您的相親照!」總管猛然想起什麼,連忙在後頭喊道,「殿下待會有空的話……」
「免了,老爺子,那些東西乾脆送給我母后看吧。說不定她最近看老頭的臉看膩了,需要點新刺激……我的話,本小姐有喜歡的人了,那可是可愛得不得了的小米粒!」莉莉絲舉手朝後一揮,轉身繞進了另一條走廊,也不在乎自己的話會讓總管目瞪口呆地傻在原地。
在莉莉絲的記憶裡,露西華很少會到主事廳聽取各部門大臣的報告。
這名地獄君主總是一臉厭煩的說:
「開會是全世界最浪費時間也最毫無意義的事了,該怎麼做難道還要我教你們嗎?你們的腦袋應該不是單純的裝飾品吧?雖然這還真是一點格調也沒有的裝飾品。自己去做決定,想辦法讓你們負責的事達到完美,否則我付你們薪水是在養米蟲嗎?當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把事情搞砸,就說明了你們也做好心理準備了。」
據說,假使不是礙於露西華的力量太過強大,以及露西華之妻伊莉絲太過溫柔、做人成功,各大臣早就巴不得暴打他一頓。
但是在那番毒辣的威脅下,大臣們的確是近乎完美的達成自己的職責,只是一逮到了機會,就會想方設法的逼著露西華召開聽政會議。
眼見主事廳的大門就在前方,莉莉絲加快了腳步。
而佇立在門外的兩名衛兵一見到來人是地獄君主之女,立即低頭行禮,也不敢多加以阻攔。
「我要找那老頭,你們退到旁邊去。」莉莉絲拋出了命令,身邊迅速纏繞出縷縷黑氣。隨著她背後華麗黑翼的霍然張啟,那些黑氣也像火燄爆發,「轟」的一聲,主事廳的兩扇厚重門板被無形的氣勁震了開。
站在廳內兩側的眾大臣回過頭,或是惱怒或是不悅地想要斥喝那名無禮的闖入者。只不過當他們認出來人身份,那些話語頓時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通常的情況下,地獄君主之女不會無端的打斷他們的會議。而如果她這麼做了,就表示她與她的父親之間有極重要的事要談,或打。
「老頭,我有事要問你。」莉莉絲從大臣們中間的通道走上前,她站定腳步,單手插腰,一身傲氣盡放,碧綠的眸子直視坐在王座上的那抹人影。
原本慵懶靠著椅背,與其說閉眼聆聽,倒不如說是閉眼假寐的男人慢慢地掀開眼。
那是一雙詭異的眸子,一隻眼瞳漆黑,一隻眼瞳燃著灰白的火燄。
黑髮的俊美男人直立起背脊,那頭及地的長髮隨著他的動作發出了細微的沙沙聲響。
和嬌豔如盛綻花朵的莉莉絲呈對比,坐在王座上的露西華可以說就是黑暗的化身,他的黑袍和黑髮似乎也要相融在一起。
露西華注視著自己的女兒好一會,又重新靠上椅背,緩緩的問道:「……妳放暑假了?原來我們開這無聊的會已開這麼久了?」
露西華的聲音低沉華美,曾有人形容那就像是醇酒一樣,帶著致命的吸引力。然而此話聽在底下的大臣們的耳中,心中只升起了一股咒罵的衝動。
這個混蛋的王!鐵定剛又將他們講的報告當成了催眠曲,估計一個字也沒有認真聽進去!
「啊啊?你是老人痴呆了嗎?賽米絲還沒放暑假,我只是有事回來一趟……一個叫薩拉的光之精靈送我回來的。」莉莉絲抬起精緻的下巴,雙手抱胸,「我猜你應該知道他是誰,老爸。」
「薩拉……原來是『守門人』嗎?」隨著最末幾字的吐出,露西華眼中的懶散退去,轉變為銳利的光芒,他朝著下方一揮手,「你們先退下。格瑞德提出的計畫應允,貝列裡斯的必須再擬一份書面報告給我。至於尤拉威爾的,去把你的腦袋撞一撞,再重新提出新的計畫大綱。好了,都離開這,別再讓我多重複一次。」
被點到名的大臣不禁又喜又苦惱。喜的是原來露西華都有聽進去,苦惱的是自己當真要不要去將腦袋撞一撞。
等到主事廳只剩下露西華和莉莉絲這對父女,宛如黑暗化身的露西華離開了王座。他只是手指一彈,厚重的大門無聲地密實關上,隔絕第三人的窺探。
「只有發生特殊事件,那名守門人才會開啟空間通道……莉絲。」露西華來到自己女兒的身前,吐出了對她的暱稱,「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朋友中了詛咒之誓,她來自東方。」莉莉絲也不廢話,她很明白現在可不是和自己父親唇槍舌劍的時候,「薩拉說,我們地獄有專門記載詛咒之誓的圖譜,只要弄清楚那是來自哪一個家族,就能用對應的法陣解咒。我要那些圖譜,還有你跟五公爵的黑暗元素結晶。」
「莉絲,妳要圖譜我還能理解。」露西華瞇細了眼眸,「可是黑暗元素結晶又是怎麼回事?做父親的,我當然是樂意給妳,看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其他五個老傢伙,沒有一個理由,恐怕他們要以為我跟他們索討頭髮或指甲,是要用來詛咒他們的。雖然憑我的力量,不用這些也能詛咒。」
「你沒事詛咒他們幹嘛?真的吃飽太閒嗎?怪不得母后丟你在這,自個和朋友出去了。」莉莉絲諷刺地哼了一聲。
露西華像是被箭插中心房,臉色微變,左眼裡的灰白火燄似乎也黯淡不少。
「妳……妳這孩子胡說什麼,是我拒絕跟伊莉絲出門的,才不是……」露西華的辯駁說到一半,就因為面前那張肖似妻子的臉蛋正露出鄙夷的眼神,頓時什麼話也說不下去。他挫敗地呻吟一聲,算是承認莉莉絲的說法。
「行了,我才不想管你跟母后之間的事,反正不外乎都是你太纏人,導致母后受不了。」莉莉絲無視露西華青白交錯的俊顏,切入重點的說道:「我要圖譜和黑暗結晶的元素。」
「我有哪一次拒絕我的寶貝女兒的要求嗎?」露西華露出些許微笑,「不過做為交換,莉絲,妳得要告訴我需要黑暗元素結晶的理由,還有回賽米絲後,每天都得打電話回來。」
「……嘖,我知道了。」莉莉絲心不甘情不願地彈下舌,還是作出應允。她不喜歡打電話回來,是因為她家老頭實在太煩人,總是追問個沒完沒了,「黑暗元素的結晶最近多次出現在賽米絲學園裡……第一次可以算偶然,可第二次、第三次,明顯是有心人士操弄。」
只要一回想起接連的事件,終於導致了艾草受創、身中詛咒之誓,莉莉絲的碧眸內就忍不住燃起怒燄,語氣也變得咬牙切齒。
第一次是貝洛切爾為搶闇之螢石,誤遭螢石內的黑暗元素結晶入侵;第二次是有人假借珠夏名義,以禮物之名欺瞞伊梵和菈菈,使得他們將之誤當成能使役妖獸的藥劑,造成黑荊棘實驗室的守衛妖獸狂暴化。
而第三次,學園裡的一對夢魔姐妹更是受到操弄,有人藉由她們的手,對艾草下了詛咒之誓。
如今,雖然無法確認欺瞞伊梵、菈菈和操弄夢魔姐妹的是不是同一人,可已能確定,利用夢魔的正是賽米絲學園內的其中一名班導師。
「管那個傢伙到底是誰,敢傷害小米粒的,都別想本小姐會客氣!」莉莉絲握緊拳頭,掌心內是抑制不住的黑燄驟燃,「我這裡還有一些黑暗元素結晶的碎屑,是白蛇之前塞一些給我的,就是夢魔之事那次。黑荊棘說過,這三次的結晶都是屬於同一個人。老頭,如果是你的話,你應該可以更快的利用這個,比對出來這是屬於誰的吧?」
說著,莉莉絲伸出另一隻手,攤開的掌心上躺著漆黑、不見光澤的微小碎片,她將這碎片交給了自己的父親。
「我想去書房再找點有用的資料,那兩件事就拜託你了……父王。」
莉莉絲低下素來高傲的頭顱,嗓音透露出一絲細不可察的脆弱,隨即她迅速地武裝起自己,裝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姿態傲然地旋身走向大門。
如果莉莉絲這時晚個一瞬才轉過身,那麼她一定就能見到露西華在握住黑暗元素結晶的碎片後,表情變得異常嚴峻,左瞳的灰白燄火更是倏地燃動得愈發熾烈。
然而莉莉絲並未親眼目睹,因此在聽見露西華忽然自後方喊了她一聲時,她也僅是不耐的停住腳步。
「莉絲,在今天內,我便會派人將薩拉需要的圖譜送過去。」露西華說,語氣平淡,聽不出太明顯的抑揚頓挫。
「用不著你派人,我自己就可以……等一下。」莉莉絲忽然頓住話,大步地轉過身來,她察覺到露西華話中的特別含意,「將薩拉需要的……你已經知道那個詛咒之誓是屬於哪個家族的?但你根本就沒看過,老頭,你怎麼可能有辦法──」
莉莉絲拔高的質問,在見到露西華手中的碎片時,乍然而止。
那塊由她交給自己父親的碎片,現在竟是泛著奇異的光澤;而在這之前,它一直都只是不起眼又黯淡的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碎片會……」莉莉絲睜大眼,瞳孔收縮,「難道那是你的……」
「不,這不是屬於我身上的黑暗元素,但我已知曉這是誰的。」露西華無預警握住掌心,更細碎的粉末緩緩地飄落下來,在落地之前,卻又被驟然冒出的闃黑火燄燃燒殆盡,「某個我不會錯認的力量還留在上面。我會儘快聯絡你們的學園長,而莉絲,妳現在必須履行交換條件了。」
「啊?你在說什麼鬼話?我現在人就在這裡,為什麼還要打電話?」莉莉絲揚起一對姣好的眉,豔麗的臉孔慍怒,「快告訴我那是誰的黑暗元素?我要知道,此刻就要知道。」
「不。」露西華卻是淡淡的吐出一字,就在莉莉絲大怒,以為他不願說出的時候,他又說道:「我是指我們的交換條件,我改變主意了。圖譜我會派人送去,但妳不能離開這,妳必須待在宮殿裡。」
「別開玩笑了!」莉莉絲臉蛋一寒,厲聲反駁道:「臭老頭,你是哪根神經接錯線了?憑什麼我不能離開?圖譜由我負責送回去!」
「我說了,妳不能離開這。」露西華沒有阻止自己女兒的掉頭就走,他身下的影子在剎那間變得無比龐大,幾乎佔據了整間主事廳。他的嗓音低沉,宛如來自最深沉的深淵,「莉莉絲。」
當莉莉絲聽見自己的名字完整地由自己父親口中說出,她震驚地發現到自己居然無法動彈。
「帶殿下回她的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她離開一步。」露西華一彈指,原先空無他人的主事廳內,竟憑空自地面鑽冒出兩抹人形黑影。
那是影侍,只聽從地獄君主之令的忠實侍衛。
「該死的臭老頭!你是什麼意思?你這是什麼意思?」動彈不得的莉莉絲只能任由影侍抓住自己的兩隻臂膀,她憤怒的高聲吶喊著,碧眸內像要噴出炙烈的燄火,「放開我!為什麼我不能回賽米絲?小米粒還在等著我,她還在等我回去!」
「不用擔心妳朋友的詛咒,她會無事的。等薩拉拿到圖譜,他自然知道該如何解咒。」露西華伸手,再對著其中一面牆壁一揮,一個黑色的通道瞬間出現,「不需要驚擾到其他人,從這通道而行即可。」
兩名影侍點頭示意,加大力氣,拉著莉莉絲走向那條通道。
「不准……碰我!」莉莉絲眸中厲光閃動,霍然一聲暴喝,身上衝出了黑色的地獄火。
那高熱的溫度立即逼得影侍不得不鬆手。
感覺到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束縛似乎有一絲的鬆動,莉莉絲咬牙,用盡力氣地掙開背後的翅膀。
黑色的羽翼一開展,莉莉絲頓時感到自己重獲自由。她毫不遲疑地拍翅衝向主事廳大門,說什麼也不能讓露西華真將她軟禁在此。卻沒想到就在下一個剎那間,一股超乎想像的重力猛地壓砸在她身上,令她支撐不住,只能狼狽地跌墜於地。
「我的命令即是地獄的一切,即使是妳,我珍愛的孩子,妳也應當遵守。」露西華伸出食指,莉莉絲的身子登時像受到無形之力的攙扶,重新站了起來,「帶她回房。」
兩名影侍遵命。
「可惡、可惡!你這該死的、老人痴呆的老頭!」莉莉絲扭曲了豔麗的臉龐,高聲咒罵著,「那個碎片上是留著誰的力量?讓你非要軟禁我?難道說,難道說是薩──」
那是莉莉絲留在主事廳的最後一句話,開在牆壁上的通道轉眼又閉攏起來,吞噬了她和兩名影侍的身影,一切像是沒發生過。
佇立於大廳中央的黑髮黑衣男人閉了下眼,隨後張開,灰白的火燄燃燒得熾烈,背後是一對、兩對、三對,六枚華美的漆黑羽翼伸展。
等同是黑暗化身的地獄君主沉著臉,邁步走出了主事廳,身上是足以令人呼吸一窒的威壓施放。
「傳我的命令,即刻通知──」
莉莉絲──!
當無聲的吶喊衝出喉嚨的瞬間,躺在黑色病床上的嬌小人影也驀地睜開了眼。
來自東方地府的神祇略為急促地喘著氣,大睜的墨色眼瞳怔怔地望著上方同樣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半晌後,艾草吐出一口氣,閉了下眼再睜開,睡前的記憶全數回籠。
她是因為誤中詛咒之誓,才被自己的班導師移轉到學園的治療室。這裡不但位置隱密,還有強力的法陣保護,可以隔絕有心人士的窺探,更能使得施咒之人無法得知她目前的狀況。
而為了幫助她解咒,莉莉絲和伊梵、菈菈還特地回去地獄,以獲得解咒時所需的圖譜。但就在剛剛,她似乎是夢到莉莉絲在呼喚自己……?
艾草吐出一口氣,輕拍一下自己的臉頰,再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就怕任何一點聲響會驚醒到他人。
治療室還是未變的被黑暗所包圍,但這裡所指的「黑暗」,並非是指治療室內完全無光亮可言;而是艾草此刻所處的這個空間,無論是牆壁、家具、擺飾,甚至是艾草自己身下躺著的這張病床,都是黑色的,完全迥異於一般人對治療室所認知的潔白。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恐怕還是這樣的品味,居然是來自於一名光之精靈。
也就是賽米絲學園的保健室校醫,薩拉。
想到那名外貌肖似少年的橘髮藍眼醫生,艾草也想起對方為了要建構出能夠解除她身上之咒的法陣,將收集材料的任務交給了自己的朋友與部下。
其中一項的材料,便是名為「金屬」的鋼鐵之花,唯獨生長在巴別塔內。要入巴別塔,則必須在特別時間等待大門自動開啟,否則無路可進。
當薩拉他們在討論這件事的時候,他們都以為艾草已因詛咒變得體力不支,陷入沉睡。可實際上,艾草那時還保有一絲清明的意識,因此她還聽到了薩拉所不知道的。
──白蛇向梁炫傳遞訊息,表示自己當夜就有辦法進入巴別塔,但必須要有他們的協助。
現在……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如何?艾草無法確切的得知距離梁炫與長照離開後,時間又過了多久。按照至今仍無人喚醒她的情況來看,眼下應該還是凌晨時分。
艾草掀開棉被,試著輕手輕腳的滑下病床,但床角處的兩團微小光芒讓她瞬間停住了行動。
光芒雖然只有巴掌大,可裹在其中的身影,卻是艾草不會錯認的。
「金枷、銀鎖。」艾草近乎氣聲的吐出兩個人名。隨著她稚氣的聲線輕輕地溢入空氣中,那兩團如同在守護著她的光芒,也各自左右飛上前,剎那間在病床兩側化為一般人的體型大小。
那分別是一男一女:穿著黑衣的男人腰間繫著金色枷具,略長的黑髮綁成一束,垂在肩前,五官線條冷硬,臉孔不帶表情;裹著白服的,是和男人的高大相較之下,顯得格外纖細的少女。腰間纏著一截銀白色鎖鍊,臉蛋尖細,髮絲在一邊紮成多條細小辮子,一雙大大的貓兒眼不見靈動,與她的同伴一樣,可以說是也不見情緒。
假使不是他們的眼睫不時會眨動,佇立在病床兩側不動的男人和少女,乍看下簡直如同兩尊無生氣的人偶。
艾草又環視了自己待著的隔間一圈,發現離自己不遠的沙發上,是攤坐著兩名看似在熟睡的青年,但緊皺不放的眉宇,又好似說明他們正陷入了不適的夢境之中。他們的身形相仿,臉孔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由此可以輕易看出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除了他們之外,這個被黑色拉簾隔開的空間裡,便不再見原本也該待在此處的四抹身影──梁炫、長照、謝必安、范無救。
艾草沒有對這一幕露出驚訝之色,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除了羅剎、阿防,自己的另外四位將軍是位在何處。
梁炫、長照在早些時候就動身前往協助白蛇;而謝必安和范無救,她們就正沉睡在金枷、銀鎖的體內。
那是僅有少數人才知情的事。
東方地府城隍,麾下有八大將軍。然而當中的兩位將軍,卻是不具真正的獨立身軀,他們和自己的同伴是呈現一體雙魂,雙方之間共用著同一具軀體,隨著誰的意識主掌,那身軀也會變化成誰的模樣。
沒有人明白,為何他們會出現一體雙魂的情況;即便是他們本身,對自己自地府誕生時就注定好的事實,也無絲毫怨言。
相反的,名為「金枷」和「銀鎖」的兩人,對此可以說是感到慶幸。他們視艾草為主人,對她的一切命令都徹底且忠實的執行,這是他們的天性,卻也是他們的最大缺陷。
當他們發現自己執行的命令可能會傷到艾草,卻又無法對抗天性時,他們毫不猶豫地將大多數時間的身體控制權,都交予謝必安和范無救。
大半時候,他們都主動的沉睡意識,除非艾草呼喚他們。
此刻,金枷和銀鎖在治療室的現身,就代表著他們再度聽見艾草的呼喚,將再次執行她的所有命令。
見到金枷和銀鎖回到自己身邊,艾草可以說是鬆了一口氣。因為是她趁著羅剎、阿防不察的時候,施法使他們陷入片刻的沉睡,進而才能不受阻止地召出金枷和銀鎖,命令他們前往巴別塔,協助白蛇等人。
如今,他們兩人的歸來,就表示著任務已成功完成。
只是……
「吾,不懂。」艾草略帶困惑地望著還在呼呼大睡的羅剎與阿防,「吾的法術怎麼會讓羅剎、阿防睡得如此之久?吾以為他們早該甦醒。」
「他們確實已醒,但大人的命令是儘量別被他們發現我等的蹤跡。」似乎是自覺自個的身形太過高大,金枷屈下膝蓋,蹲跪下身子,背脊依舊直挺得像是把出鞘的劍。
「故我等歸來時,便決定再動手一次。」銀鎖也仿傚著自己同伴的動作,一雙貓兒眼在說話時,完全沒有離開過艾草的身上,「大人,我等不辱使命,已完成大人的吩咐,白蛇那方確定獲得『金屬』。大人不希望我等和梁炫、長照直接打上照面,我等就先返回於此。」
艾草這下總算明白,為什麼羅剎和阿防會睡得像是不醒人事。原來是金枷、銀鎖私下再出手,將他們弄暈了過去。
羅剎、阿防,吾對爾等感到抱歉。艾草在心裡默默的說,有絲歉疚之意。
彷彿為了彌補那兩名青年,艾草滑下床,套上繡花鞋,走近他們的身邊,伸手摸摸他們的頭,再傾身湊上前,在兩人的頰邊各留下一記親吻。
那就有如不可思議的魔法。
原本羅剎、阿防的眉頭緊皺,像是處於糾結的惡夢中,但艾草做完這些事後,他們的眉宇放鬆,身上的騰騰殺氣也卸去大半。
艾草回過頭,看見金枷和銀鎖仍是單膝跪立原地。她想了想,也走回他們的身邊,先是摸摸金枷的頭髮,再摸摸銀鎖的。
「金枷、銀鎖,爾等辛苦了。」艾草認真的說,「還有,許久未見,吾很想念你們。」
這樣簡短而真摯的一句話,頓時使得像是人偶的兩人出現變化。那兩雙本是不見波瀾的漆黑眼眸閃動光采,就像是有什麼從他們的眼中活過來了。
「完成大人的命令,是我金枷,」金枷開口。
「銀鎖之幸。」銀鎖接著說,「我等也萬分的思念大人。」
艾草忍不住露出一個小小的、害羞笑容。
沒有錯放過這個瞬間,金枷、銀鎖姿勢未動,一隻手卻是飛快地掏出手機,用著超乎想像的速度,卡嚓一聲,將面前黑髮小女孩的笑顏珍重地收藏進自己的相簿內。
兩人還不忘交換一記眼神,示意晚點互換照片。畢竟各自拍的角度不同,左右兩邊都有才能算收集齊全。
這一連串的動作,全程快得沒讓艾草發現。
艾草的注意力此刻是放在黑色拉簾的另一邊,她輕輕地拉開拉簾一角,只不過預想中會存在的身影並沒有映入眼中。
在另外半邊的治療室內,只看得到眾多漆黑的門扇、骷髏標本、同樣也是一片黑的辦公桌椅,以及擱在桌面上、還戴著聖誕帽的大中小三個頭骨。
向來穿著一身黑袍,外貌如同青稚少年的學園校醫不在。
「薩拉,出去了嗎?」艾草有絲訝異地喃喃說道。這幾天待在治療室內,夜間時分都能看到薩拉的身影。
「歸來時便不見其蹤。」金枷替艾草拉開大半的拉簾,「大人,可要我等去找?」
「毋需如此。」艾草搖搖頭。這是她醒來後,難得會碰見身邊無其他人的情況。假使薩拉、黑荊棘或是梁炫、長照在場,便不會讓她隨意的下床走動,以免耗損更多不必要的體力。
艾草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心口,就算那裡現在被衣物阻隔著,她也能在腦海中清晰的描繪出烙印在上頭的圖案。
纏繞的荊棘與欲綻的花苞,那是來自地獄的詛咒之誓。
詛咒之誓將會逐漸的吸取她的體力和精神,使她越發嗜睡。艾草知道薩拉他們都是為她好,可是她也希望自己能幫得上忙,而不是像瓷娃娃的受到一昧保護。
「吾,想到房外走走。」艾草細聲的說。
「大人,請讓銀鎖為妳更衣。」銀鎖在一邊低下頭,臂上披掛著不知何時準備好的艾草衣物,依舊是一貫的紅黑雙色。
對於艾草的願望,她不會拒絕,無條件的服從才是她的天性,這也是她和金枷被自己的同伴們稱為「盲從者」的原因。
雖說做得不若梁炫、長照或是謝必安、范無救那般熟練,但在合力之下,銀鎖和金枷還是順利地替艾草更換完衣物以及梳綁好頭髮。
艾草在踏出房門前,沒忘記要替羅剎和阿防蓋被子。只是以她嬌小的身軀抱起病床上的厚重棉被,走起路不禁一晃一晃的,似乎會隨時重心不穩,向前撲倒。
金枷一把就將棉被輕易接過,披開在那一對孿生兄弟的身上。
確認過兩名一模一樣的青年都有好好地蓋著被子,艾草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不忘對金枷和銀鎖悄聲吩咐。
「噓,別吵到羅剎和阿防,這幾天他們定是也累了,吾希望他們能休息一番。」
利用著自身的身高,高大的男人和纖細的少女在艾草看不見的高度對視一眼,宛如在交換著某種意見,然後少女不帶表情地頷首。
等到艾草打開房門,踏出黑色的治療室之際,銀鎖沒有和金枷並肩****在艾草身後,反倒是飛快地閃身到羅剎、阿防身邊,手刀揚起,迅烈無聲地讓後兩人陷入了更深度的昏迷。
對金枷和銀鎖來說,這就是能達成艾草的希望,使羅剎、阿防好好休息一番的方法。
一離開自己這幾天可謂是不曾走出一步的治療室,艾草來到了一條走廊上。
和幾乎被黑色鋪天蓋地佔領的治療室相比,這條走廊簡直是普通得不可思議,看不出任何異樣之處。
走廊上有通往左右兩側的方向,艾草曾聽薩拉提過,這區域的佔地廣大,隨意亂走動可能會迷路。
她不確定自己該走哪一邊才好,東張西望了一會,她決定脫下一隻繡花鞋,往前一拋扔。
咚!繡花鞋的鞋尖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左方。
艾草單腳跳向繡花鞋,將鞋子重新穿好。
照著這個從來未曾出錯的方法,沿著左邊的走廊走沒多久,艾草就注意到說話聲的出現。
有人?艾草豎起耳朵聆聽,順著那聲音往前走,直到發現聲音是從走廊上的一處房間內傳出的。
「是薩拉的聲音。」雖然隔著門,但艾草還是認得那道清澈如少年、又帶著一抹淡然嘲諷的嗓音,「他在跟何人說話?」
艾草的個性認真盡責,躲在門外偷聽他人說話向來不是她會做的事。因此她有禮地舉手敲門,以表示自己人就在外面,是否能夠進去。
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似乎讓房內人吃了一驚,說話聲也隨之停止。
下一秒,房間門被人由內打開。
門後是一身黑袍的俊秀少年,橘色的微捲髮絲和天空色的眼眸,與黑色成了搶眼的對比。
縱使看似青稚的少年,薩拉身上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沉穩,像是經由悠久的歲月淬煉而成。
一見到門外的黑髮小女孩,薩拉的眉毛微挑動一個角度,藍眼內閃過了一抹訝異和不讚同──訝異她能找到這裡來,不讚同她居然擅自離床──隨即他也見到小女孩背後的黑白身影。
就算和對方初次見面,薩拉當下也明白這兩人的身份,想必他們就是羅剎和阿防稍早之前說過的金枷、銀鎖。
與謝必安、范無救一體雙魂的盲從者。
只是他們是何時歸來?又怎麼會和艾草一塊離房?羅剎和阿防難道沒有阻止他們?
薩拉是個聰明人,只消一瞬的工夫,他就猜測到那兩名只在艾草面前藏著獠牙和爪子的青年,恐怕是非他們自願的阻止不了。
「我記得,我的醫囑是待在床上多休息,不要離開,艾草。」薩拉的語氣平淡,但藍眼透出威嚴,「所以妳這樣做是告訴我,妳已經有做好了回去主治療室後,會被綁在病床上的心理準備?我相信黑荊棘會很樂意執行。」
艾草微張嘴,還未來得及說話,金枷和銀鎖已然有了動作,長槍和銀白鎖鍊剎那間就逼至薩拉的面前。
面對著這番快得讓人瞧不清的威脅,薩拉的眉毛完全沒動一下,反倒是艾草立即喝止。
「金枷、銀鎖,不可無禮。」
沒有一絲的遲疑,金枷和銀鎖收回各自的武器,後退一步,服從地站於艾草身後。
只是艾草的這道喊聲,卻是引起了另一波新的注意力。
「『小姐?』」
「小不點?」
「艾草!」
那包含男女的多道聲音,頓時吃驚地全疊在一起,一時間幾乎令人難以分辨得出是誰在說話。
但艾草認得出來,那張平淡的潔白小臉頓時浮起光采。她仰高頭,烏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視著薩拉,像是在無聲的徵求著他的同意,是否可讓她進到房裡去。
「沒有下一次,要是再違背我的醫囑,妳可以問問沙羅的感想。」薩拉側過身子,示意艾草進去。他的態度看起來和平時一樣淡然,可是艾草卻鄭重的點點頭。
「吾知道了,吾回房後定會好好休息,不隨意走動。對不住,薩拉,讓你擔心。」
「這句話去對著裡邊的那一群蠢蛋說吧。」薩拉不明顯地一扯唇角,「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很好,艾草,妳比那些蠢蛋都討人喜歡多了。」
「吾不覺這是需要誇獎之事,但吾仍是感激收下。」艾草認真地向著薩拉一揖,緊接著再也按捺不住心情,加快步伐地越過薩拉,往房內跑進。
原來這也是一間偌大的病房,同樣是充滿黑色系的設計。
就在靠牆的那一側,林立多張黑色的病床,上頭全都或躺或坐著人。
黑長直髮的冷豔女子、外表文弱的黑髮少年、金髮藍眸的俊挺青年、白髮紅眼的蒼白少年、還有相貌男孩子氣十足的紅髮女孩……
「梁炫、長照、拉格斐、白蛇、沙羅……」艾草睜大墨黑的眸子,全然沒想到會看見自己的部下和朋友們是待在病床上。她的瞳孔微縮,流洩出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與心慌,「爾等受傷了?吾,吾不知道……」
「不是的,小姐。」梁炫馬上起身下床,第一時間就是蹲立在艾草的身邊,對金枷、銀鎖的存在僅是瞥了一眼,就雙手握住艾草的小手,清冷的眼眸內此刻是一片溫柔,「我們沒有任何一人受到太大的傷害,只是在此地稍作休養而已。」
「還請小姐萬萬不用擔心。」長照不落人後地也蹲立在艾草身邊,甚至巧妙地擋住另一側,不讓其他人再有機會靠近。他也望了一眼立於艾草背後的兩名同伴,沒多說什麼,注意力迅速全在艾草的身上。
「哎?等一下,我們是沒受什麼傷,不過拉格斐他……」沙羅想到在巴別塔時,拉格斐的身上可是被紮了一個洞,頓時反射性地喊出來。只不過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從旁飛出的黑色枕頭砸中臉。
「閉嘴,沙羅.曼達!我不是叫妳不准說的嗎?」拉格斐寒著臉,咬牙切齒的低吼道。一見到艾草帶著緊張的眸子轉向自己,他的心裡有種奇異的滿足感升上,但他立刻就將這念頭大力揮開。
被艾草關心的滋味雖然好,可他更不願意見到艾草擔憂的模樣,那會令他心頭一緊。
「別胡思亂想,我是受了傷,不過傷已經完全好了。」拉格斐離開病床,掀開自己的衣擺一角。在被血污染成深褐的布料下,暴露出來的皮膚上確實是毫無傷口。
艾草靠上前,認真的端詳好一會,隨後安下心來,小小的欣喜綻放於唇間。
「太好了,拉格斐,你真的無事。」艾草放鬆繃緊的雙肩。
「好了,小姐,別盯那種東西太久,會傷眼的。」梁炫溫和的伸手拉過艾草,眼角卻是冷酷地睨了拉格斐一記。
拉格斐本就不是善於忍耐的性子,和冰冷精緻的五官相比,他的性格其實是相當暴烈。梁炫那如同鄙視什麼的眼神,當下就使得他心頭火冒起。只是在他惱火地質問「什麼叫那種東西」之前,他就先霍然的想到一件事。
剛剛……小不點離他那麼近,還不避諱地盯著他的腰間瞧……
拉格斐慢半拍地終於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他的俊顏剎那間一紅,馬上放下自己的衣擺,不自在地轉過頭去。
「總之,我沒事就是了,妳這小不點不用操無謂的心。」金髮的青年天使粗聲粗氣的說。
「哇喔!小溫妳看……」
等同是處在暴風圈外的沙羅滿心驚奇地看著這一幕,她想到在巴別塔內,拉格斐毫不在意地讓她看了傷口,面對艾草卻是扭扭捏捏,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似的。她下意識地想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只不過話說不到一半,她就猛然想起溫蒂妮不在她的身邊,對方還待在自己的寢室裡安穩熟睡,並不知道她半夜跟著白蛇等人一起闖入巴別塔的事。
沙羅抓抓頭髮,心中有些落寞。
這個病房裡有這麼多人在,她卻還是最想見到溫蒂妮。只是、只是……溫蒂妮恐怕會因為自己瞞著她的事,發好大的一頓脾氣吧?她平時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氣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沙羅的沉默讓艾草將目光投向她,在艾草的印象中,對方總是活潑得像停不下話。
「沙羅,還好嗎?是否有不舒服之處?」說著,艾草就要找薩拉過來看看。
「啊,等一下、等一下!艾草,我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眼見艾草的這個舉動,沙羅趕緊慌慌張張地搖著手,就怕薩拉真的靠過來了,以檢查之名行折磨之實。
沙羅可沒忘記他們一行人剛從巴別塔出來不久,就見到那名應該待在治療室內的光之精靈,是面無表情地在外頭等著他們。
雖然看不出喜怒,但薩拉的藍眼深沉得就像在暗流下湧動的漩渦一樣。接著他就將他們全領回治療室,安置在另一個病房,毫不留情地替他們做了一頓粗暴的治療。
沙羅是打從心底佩服梁炫和長照的,他們連吭也不吭一聲。拉格斐是有時會爆出咒罵,她自己則是全程都在哇哇大叫。
至於白蛇……
「真的,艾草,我沒騙妳。而且比起我來,白蛇才是我們當中耗最多力氣的人,拉格斐也耗力不少。妳看他們,一個都睡死了,一個都變成大人了!」沙羅連忙轉移艾草的注意力,在見到薩拉也不再靠近後,她露骨地鬆了一大口氣。
而被沙羅這樣一說,艾草這才發覺到白蛇從頭到尾都沒說話。雖然他本來就是寡言的人,但全然沒開口又顯得不太對勁。
艾草的目光一轉,望見病床上的白髮少年猶閉著雙眼。從他在這樣的情況下,仍是毫無反應這點來看,顯然他不是假寐,而是徹底熟睡了。
「他一出巴別塔就睡死了。」拉格斐皺著眉說,「不過……『金屬』的確是有他的幫忙,我們才能拿到手。小不點,妳的那兩名部下也幫了我們,但他們為何會……」
「吾,知道。」艾草抬起頭,語氣嚴肅的說,「吾知道你們要去巴別塔,吾很擔心,故派遣金枷和銀鎖前往……吾未真的熟睡至不醒人事。」
就是最末一句話,解釋了許多事。
拉格斐和沙羅總算知道在巴別塔內,自己怎麼會受到金枷和銀鎖所搭救。
就如同那名黑衣男人和白服少女當時所說,他們是奉艾草的命令前來幫忙。
梁炫和長照也在沉默地打量自己的兩名同伴。他們那時並沒有和對方直接打上照面,是從拉格斐和沙羅的口中,才得知他們兩人的出現。
而金枷和銀鎖的出現,亦是代表著兩件事。
一是謝必安、范無救的意識陷入沉睡;二是羅剎、阿防嚴守不力。
「回去後,定要宰了那兩隻笨狗。」梁炫溫和的吐出冷酷話語。
「同感。」長照打從心底贊同梁炫的意見。
──猶被迫昏迷的羅剎和阿防即使失去意識,也仍然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一股寒意竄上。
雖然在這當頭,梁炫並不希望自己的兩名同伴選在這時刻現身,但事已至此,她清楚除了艾草的命令,否則他們不會再次沉睡回去。
她抬起眼,直視向安靜得如同人偶的金枷、銀鎖,對著他們淡淡點頭,「有一陣子未見了,金枷、銀鎖。」
高大的男人和纖細的少女依舊沉默,不過也分別向梁炫、長照頷首,表示同伴間的招呼。至於病房內的其他人,他們沒意願與之交流,也覺得沒必要。
「薩拉,白蛇當真無事?」艾草忍不住又再詢問一次。她已經習慣聽見有一道寂冷的嗓音不時會像嘲諷,但其實不含惡意的對她說話。
現在見白蛇完全未有要甦醒過來的跡象,她不由得感到心裡有絲不踏實。
「沒有中毒,沒有內外傷,除了力量耗損過大,必須靠睡眠補回。」薩拉張開手指,指尖上出現數個小光球。
那些光球眨眼就飛到梁炫、長照、拉格斐的身邊,在眾人困惑地欲問出問題之前,他雲淡風輕的說道:「我相信我還沒允許你們幾人離開病床,你們私自闖入巴別塔的事,我可以先不追究。不過凡敢是違背醫囑的傢伙,我不會輕易原諒。現在,選擇自己回床上去,或者被綁回去。」
當薩拉的最末一字落下時,光球跟著改變形狀,一下就成了細長的光絲。
見狀,原本也想下床的沙羅立即迅速的縮回雙腳。身為保健室常客的她,最瞭解薩拉的手段了。
「校醫,我想我和長照已無事。」梁炫對身邊的光絲視若無睹,她筆挺起身子,高挑的身形在無聲的散發不接受妥協的氣勢。她尊重薩拉是校醫,但不代表自己就得聽他所言,她只遵從自己主人的命令。
拉格斐沒有特別開口,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不難看出他也是打算無視光絲的存在。
目睹此景,沙羅則是暗自叫糟。她知道梁炫、長照還有拉格斐的實力不弱,問題是這裡可是薩拉的地盤,薩拉又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
「沙羅.曼達,妳知道妳把妳的內心話說出來了嗎?」薩拉的藍眸瞥視,光滑年輕的臉孔上罕見地露出冷笑。
沙羅馬上驚恐地摀住嘴巴,眸子睜得大大的。
幸好比起沙羅稱自己為「老妖怪」,薩拉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醫囑遭到無視。他望著梁炫等人,瞇細眼,正準備要再打個響指,直接以行動表示一切之際,艾草率先有了動作。
「梁炫、長照,吾希望爾等能好好休息。」黑髮黑眸的小女孩輕拉住梁炫的手指,那張小臉看似缺乏表情,可是眼裡的期盼卻讓梁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拒絕。
「可否答應吾之要求?」艾草又說,任誰也不忍打破她眼中的盼望。
「『屬下遵命。』」梁炫和長照同時低下頭,隨後依言回到了病床上。
「我只是……勉強聽妳這小不點一次而已。」拉格斐彆扭的說道,也跟著回到病床上。
那些浮在空中的光絲頓時消失無蹤。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光絲雖然消失,然而下一秒緊接著出現的,赫然是色澤暗黑的尖利荊棘。
黑色的荊棘可以說是無預警地自全部病床周圍的地底下鑽冒出來,它們來得是如此突然,不到一轉眼的工夫,就像是圍欄地圈圍在病床四周,令人難以輕易地離開。
就算沒有明說,黑色荊棘的驟然出現只會代表著一件事。
「黑荊棘!」性格最暴烈的拉格斐即刻怒吼,臉上籠著寒霜,「妳這是在搞什麼鬼?」
彷彿在呼應拉格斐自身的怒氣,黑色病床的邊緣飛快向外漫延出淡藍色的寒冰,眼看就要連外圈的荊棘叢一併凍結住。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
白色的水氣瞬間湧冒,環繞在荊棘旁邊,阻止了寒冰的繼續漫延。
「叫我老師,蠢蛋。你的禮貌都隨著你僅剩不多的腦漿流出來了嗎?」這道冰冷刻薄的嗓音,僅有一人會有。
漆黑的門板霍然自動彈開,穿著白色長袍的妖豔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衣角跟著翻掀飛起,挾帶著驚人的氣勢。
「該問搞什麼鬼的人是我才對。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瞞著我們闖入巴別塔?」
一頭黑長捲髮、蒼白但難掩其豔麗的臉蛋,細長的眼眸帶著冷厲的光芒,來人赫然是罕見地不戴著貓咪頭套的黑荊棘。
在她的身後,是恢復些許水妖特徵的野薔薇──藍髮、藍瞳,魚鰭般的尖長耳朵。
野薔薇的臉上帶著文靜的微笑,豎起的食指輕轉著旋,指尖上湧聚著白色的水氣。
「妳……黑、黑荊棘老師?!」
最先震驚大叫出來的人是沙羅。她張口結舌,手指直指門口前的白袍女性。那張臉是她陌生的,然而那聲音、那身打扮……確實都可以符合地套至她知道的某個人物身上。
她們一年A班的班導師!
沙羅的震驚是有原因的,從她入學到現在,黑荊棘從來就不曾將貓咪頭套取下。根據學生們之間的傳聞,據說從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把妳的手放下,沙羅.曼達,連妳也跟著他們做蠢事嗎?」黑荊棘嚴厲一瞥,那懾人的魄力瞬間使得沙羅一縮脖子,像是無措的小孩,臉上流露出緊張的表情。
「我可不認為那是蠢事。」拉格斐咬牙切齒的說,「我們確實拿到『金屬』……難道妳真要我們多等那幾天嗎?在我們知道今日就有辦法的情況下!」
「那你們就該向你們的老師報告,我自會再向學園長報告。」黑荊棘冷冷的說,「梁炫、長照要怎麼行動是他們的自由,但你們是我的學生,有義務這麼做。」
「然後再慢吞吞的等學園長那老頭批准,慢吞吞的採取行動嗎?」拉格斐捏緊拳頭,聲音緊繃,藍眸似乎要噴冒出冰冷的燄火。
白色的水氣彷彿要阻止不了寒冰的擴散,正節節地向後敗退。
「你真的是個子長了,腦袋卻沒有長嗎?」黑荊棘就像無視那些寒冰,以及拉格斐即將爆發的表情,冷笑一聲,語氣刻薄,「當然是把對付巴別塔守衛的事丟給學園長去做。我說過多少次了,上級就是拿來推卸責任用的,否則你以為他們是為什麼而存在?」
拉格斐頓時因為這番意外的話語塞。
「黑荊棘……老師,其實是在擔心大家呢。」野薔薇笑吟吟的開口,「在實驗室一接到薩拉的訊息,我們……就趕緊趕過來了。」
咦?我們?沙羅眨眨眼,然後明智地決定不要深問下去──關於為什麼自己的同學和自己的班導師,凌晨時分還是待在一塊?
「要是讓學生受傷,我們做老師的就是混帳了。」薩拉平淡的說,「既然人到齊的差不多,艾草、沙羅,妳們將各自一方發生的事重新說明、統整。」
「吾知道了。」艾草嚴肅地點點頭。
「呃,要我說……可是我解釋的功力有點爛,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沙羅抓抓頭髮,不自在地扭動身子,不過她還是和艾草試著說明她們各自一方的事。
沙羅這邊,他們是因為白蛇說有法子可以提早進入巴別塔,才決意今夜就採取行動。雖然面臨了塔內守衛的兇猛攻擊,但最後幸賴白蛇出手,終於獲得名為「金屬」的鋼鐵之花,也揭曉了白蛇為何能在非特定時間進入巴別塔的秘密。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巴別塔之主。
而艾草這方,則是在暗中得知了白蛇等人的計畫。可礙於自己無法隨意離開治療室到外幫忙,以免被施咒者掌握詛咒之誓的現況,所以她趁著謝必安、范無救疲累沉睡的時候,喚醒了自己的另外兩名部下,金枷、銀鎖,命令他們前往巴別塔,方能在危急時,替拉格斐和沙羅擋下致命的一擊。
聽完兩方的說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總算是完整地攤開在眾人面前。
「不過,這不代表我和黑荊棘不會追究你們的行為。」薩拉單手背後,嗓音不見起伏,但自有種威嚴。
「什……等等!薩拉,你剛不是說不追究了嗎?」沙羅大吃一驚。
「我是說『先』不追究。」薩拉回答,所有人都能看見他的腳下影子染成淡金,並且從中伸展出無數細線。
梁炫、長照、拉格斐內心一凜,腦中警鈴大響。但是他們誰都來不及脫離病床的範圍,淡金色的光絲就像蛛網,頓時飛也似的接連完成,將每一張病床都籠罩在光絲下方。
除了沙羅以外。
紅髮的女孩愣住,她眨眨紫色的眸子,想不通自己怎麼會有特殊待遇。要知道,薩拉對病人、傷患都是一視平等的。
「該休息的就躺下休息,我判定的時間到了,光牢自動會消失。」薩拉的影子又變回黑色,「這就是我的追究,別試圖掙扎,闖出光牢。」
「除非你們希望荊棘真的將你們牢牢地綑在病床上。」黑荊棘慢條斯理的說道,病床周圍的植物隨著她的話聲發出沙沙的音響,像是在呼應她所說的。
「梁炫、長照,吾會等你們快些回來。」艾草鄭重地凝望著自己的部下。
「我等會很快回覆的,小姐。我等,也希望能快些和羅剎、阿防再次的培養感情。」被那雙墨色的眸子一望,梁炫只覺內心一片柔軟。更何況她和長照也答應會好好休息,因此他們很快就抹消試圖破壞這些妨礙物的心思。
「那個,我可以問為什麼我有……呃,特殊待遇嗎?」沙羅顫顫兢兢的舉起手,拉格斐刺來的目光讓她身體都痛了。她還發現連黑色的荊棘都矮下去,只不過這種情況只是令她更加的坐立不安。
薩拉和黑荊棘可都不是好說話的人,這簡直就像是風雨欲來前的可怕平靜。
「這可不是特殊待遇,沙羅。」薩拉的唇角不明顯地一勾,彎出似笑非笑的弧度,「要讓人跟妳說話,總不能還在中間圍著它們吧?」
「讓人……誰?」沙羅如墜五里迷霧,只能茫然地問著。
「妳覺得我會只找了黑荊棘她們過來嗎?」薩拉平靜的反問道。
沙羅的呆愣只有一瞬,她猛地想到什麼,驚得都要跳起來了,身上的寒毛也跟著一併豎起。不等她驚慌失措地瞪著薩拉,「你不是真那樣做吧」的質問衝出口之前,房門大敞的病房門口,倏然捲入了一道淡綠色的旋風。
那陣旋風快速地越過其他人,在接近沙羅病床的前一瞬,幻化出人形。先是手,再來是腳、身軀……
一晃眼,一名綠髮碧眸的甜美女孩就撲抱上沙羅。
「妳怎麼敢……沙羅.曼達,妳怎麼敢瞞著我?」溫蒂妮緊緊抱著自己的好友,素來溫柔的嗓音拔得尖銳,甚至帶有一絲泣音。
「溫、溫蒂妮……」沙羅結結巴巴的說,「我只是……」
「只是怎樣?」溫蒂妮抬起了頭,美眸內染著水霧,卻也燃著燄火。她看起來既傷心,又像是氣壞了,「妳怎麼能隱瞞我去做危險的事?我不是妳最要好的朋友嗎?我知道妳擔心艾草……可我也會擔心妳啊!」
「不是的!溫蒂妮,我是……」沙羅急著想說出她會隱瞞溫蒂妮,是她不想要對方也冒這個險。可是當她看見成串的淚水像是斷線珍珠地自溫蒂妮的眼眶中落下,一時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溫蒂妮.西芙總是溫溫柔柔的性子,但她鮮少哭泣,她其實比外表看起來還要來得堅強。可是現在,自己卻害得她哭了……
「沙羅.曼達……妳就是個笨蛋。」溫蒂妮哽咽的說,雙臂卻是再度用力地抱住沙羅,眼淚不停落下。
自從由薩拉派出的信使那得知沙羅夜闖巴別塔的消息,她的一顆心就懸吊在半空中。只要想到自己還安穩睡著的時候,沙羅可能遇到什麼危險……直到看見對方好端端的待在病床上,她心中的大石才終於落了地。
「我們就讓溫蒂妮和沙羅好好的談一談吧。」野薔薇露出微笑,對著掌心吹出一口氣。
剎那間,無數的泡泡湧冒而出,飛向了沙羅的病床邊,將她和溫蒂妮的身影包圍起來。
「女孩子們,當然需要獨處的空間哪。」
在那些泡泡的環繞下,兩名女孩間的話語不再流洩出來,就只有她們彼此能聽見而已。
「你說對吧,細細?」野薔薇晃動一下另一隻手上的南瓜手偶。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留意到向來呱噪不休的南瓜手偶,今夜竟是格外安靜。
不對,不是它自願安靜,而是它的嘴巴上早被人用膠帶貼起來。
「野薔薇,它做了什麼事嗎?」艾草好奇地仰高頭,沒聽見南瓜手偶喋喋不休的講話,令她有些許不習慣。
「這個嘛……細細太吵了。」野薔薇噙著笑,慢悠悠的說,「它吵到我和黑荊棘老師的獨處……」
「沒人想聽妳跟那個貓控教師的事。」拉格斐從齒縫間擠出聲音,眼神陰沉地瞪著野薔薇。現下無法隨意離開病床已經讓他夠惱火了,野薔薇如同炫耀自己感情的舉動,令他看了更加刺目。
「拉格斐,你只是……在羨慕我。既然封印都解除了,就把握機會如何?」野薔薇說話還是一慣悠緩的語氣,不因拉格斐的態度動怒,反而是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弧。
拉格斐反常地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梁炫和長照卻是因為野薔薇這番看似語焉不詳的內容,同時警覺到什麼地瞇起眼。
「機會?拉格斐要做什麼事嗎?」艾草相當認真地詢問道,希望自己也能助上一臂之力,「吾,也可以幫忙。」
「我……」拉格斐瞪著那張稚氣坦率的臉蛋,面色卻越來越紅。
「到此為止。」是薩拉出聲打斷這一切,「這裡是我的治療室,但並沒有提供相思病的諮詢。另外,我對自己同事的戀愛進度也沒有興趣。扣除掉該躺在這邊病床的傢伙,其他人跟我到主治療室去,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現在,外面即將天亮。」
薩拉忽然伸手往空中一抹,他的指尖滲出金色光點,光點在下一刻凝聚出飛鳥的形態。
「我們該是將最後一人召集過來了。」橘髮藍眼的光之精靈話聲一落,光之鳥也振翅一飛,穿透牆壁、法陣,目的地只有一個。
緋孔雀之塔。
黑荊棘並沒有隨同薩拉他們到主治療室。
針對黑暗元素結晶的實驗已有突破性的進展,她必須要趕緊回到自己的實驗室,也就是學園一角的湖中塔。
野薔薇本想跟著過去,但是黑荊棘這次並沒有應允,她要野薔薇留下來,繼續幫忙穩定艾草身上的詛咒。況且,她的實驗進入緊要關頭,不希望有他人分散她的注意力。
野薔薇有些失落,可是很快又意識到自己的存在能令對方難以專心,她不免又感到沾沾自喜──這是黑荊棘另類表達出她很重要的方式。
「黑荊棘,別把粉紅色的空氣帶到這裡來,這是妳同事的難得請求,我比較習慣黑色。」薩拉麵無表情的提出要求。
黑荊棘面無表情的迎視回去,隨即雙手斜插進白袍的口袋,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或許只有他們彼此間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達成共識。
艾草不太能理解薩拉口中說的「粉紅色」,在她看來,空氣還是一樣的透明無色,她忍不住細聲細氣地問著自己的兩名部下。
「金枷、銀鎖,爾等可有看見粉紅色的空氣?」
「否。」金枷說。
「否。」銀鎖也說。
「那只是一種比喻,艾草。」野薔薇耳尖地捕捉到艾草的問題,柔柔地笑了開來,對於自己手中蠢蠢欲動、想要拔下膠帶的南瓜手偶視若無睹,直接將之揮向最近的一面牆壁,「等妳有了喜歡的人,妳就會明白了。」
「喜歡之人?吾,亦有。」艾草點點頭,沒發現到野薔薇露出吃驚,也沒注意到身後的金枷、銀鎖瞬間繃直了身子。
「莉莉絲、拉格斐、白蛇、野薔薇……吾在此處認識的人們,吾皆喜歡。還有吾之將軍們,吾亦是相同心情。」
金枷和銀鎖又重新回覆本來的站姿。
「哎呀……」野薔薇傷腦筋地失笑,但是看著那雙坦率堅定的烏黑眸子,令她原本想說的話還是吞了回去。
艾草的喜歡,和她指的「喜歡」並非是同一種東西哪……
「不需要特別引導,野薔薇。該到明白的時刻,她自然就會明白。至於那票相思病的蠢蛋,那是他們自個的事。」薩拉淡然的說,推開了主治療室的房門。
由於黑色拉簾已被人一把拉開,可以一覽整個偌大的空間。薩拉他們第一眼就瞧見黑色的沙發上,是昏睡著兩名身形相仿的人影。
羅剎和阿防蓋著被子,依然是陷入失去意識的狀態。
「接下來的事跟他們也有關,我要將他們叫醒了。」薩拉瞬間就能分辨出羅剎、阿防是熟睡亦或昏迷,他望了一眼艾草,在艾草下定決心點點頭後,他輕彈下手指,兩顆金色的氣泡憑空出現。
「把耳朵摀好。」拋下這句警告,當兩顆氣泡飛近羅剎和阿防的身邊,薩拉倏然再彈手指,氣泡破裂,發出了如同爆炸般的震響。
說時遲那時快,前一秒還閉著眼的兩名青年,這一秒霍然睜眼。他們反應迅烈的跳起來,手中抓住剎那浮現的長柄鋼叉,驚人的戾氣和殺氣跟著釋放出來。
「誰敢搶走小姐?」
「誰敢接近小姐?」
甫甦醒過來的他們,就像反射性暴露出利爪和獠牙的狂犬。
「羅剎、阿防,吾在這。」艾草平靜地走上前,小手各按上他們的手背。
這份輕柔的觸感,使得羅剎和阿防回過神來。他們很快就發現到自己是待在品味獨特的黑色治療室內,而不是還陷在艾草被人帶走的夢境裡。
長柄鋼叉登時消隱,羅剎、阿防一屁股跌坐回沙發,用另一手抹把臉。兩人的姿勢對照起來,簡直像是在看鏡中倒影。
「小姐,我好像做了惡夢……夢到妳叫出金跟銀的。」羅剎喃喃說。
「小姐,我好像做了好夢……夢到妳摸我們的頭,還親了我們的臉頰。」阿防咕噥。
「皆是真,爾等並非做夢。」艾草說。
羅剎和阿防的動作僵住,他們放下手,先是對望一眼,再有志一同地猛然看向正前方。
艾草身後除了像是少年的校醫和沒有性別的水妖外,還站著兩抹宛如雕像的人影。
高大的黑衣男人和纖細的白服少女。
「靠!金枷、銀鎖……」羅剎呻吟。
「炫姐會宰了我們的……」阿防接近哀嚎。
可是下一秒,他們霍地又異口同聲的喊道:「『等等!』」
「小姐,你當真親了我們?」
「真的真的是親了我們?」
兩名黑髮青年雙眼放光地再跳了起來,見到艾草正經點頭後,他們不由得倒抽一口氣。
「天啊,炫姐還是會宰了我們的……」
「可是小姐的親親……」
「『小姐,求再一次!』」
冷不防間,銀白光芒自多方飛竄而來。假使不是羅剎和阿防反應飛快,及時召出他們的武器,只怕多條銀白鎖鍊纏繞的就不是鋼叉,而是他們的身體。
「哇喔!銀的,好一陣子沒見,一見面就用這當做招呼嗎?」羅剎咧開笑,將鋼叉和自己的距離再拉開,畢竟上頭纏的可不是一般鎖鍊。
銀白色的鍊子上橫生出無數尖刺,靠得太近,可是會被扎出洞。
「喂喂,金的,這招似乎太猛烈唷。」阿防也是一慣調笑的態度,只是眸中兇光湧動。他的另一手在銀鎖的鎖鍊襲來時,還同時抽出了腰間的短叉,但是這並非針對銀鎖,而是──
金枷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被擋下的長槍,沒有意外也沒有失望,令人難以捉摸他的內心思緒。
四個人,同樣的黑衣或白服。他們彼此僵持了數秒,隨後又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地收回武器,退到該站的地方去。
無論是羅剎、阿防、金枷、銀鎖,他們都知道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很好。」薩拉端起辦公桌上的茶輕啜一口,藍眸瞥望那前一秒還像要開打,後一秒又是在艾草身後一字排開的四人,「你們誰敢弄壞治療室內的東西,我就準備要丟誰出去了。現在,先等一會,我喜歡人到齊再一次講清楚。」
人到齊?還有誰要來?
羅剎和阿防甫甦醒,仍有許多事還弄不清楚。他們狐疑地對望一眼,也不打算詢問自己的另外兩名同伴──大多時候,他們比人偶更像人偶,連吭也不吭一聲──乾脆將目光投向了對面的野薔薇。
「照我的想法,我猜要等的人……是珠夏吧。」野薔薇果然是笑吟吟的回答,柔美的嗓音有如歌唱,「對了,梁炫和長照也回來了,他們在另一間病房休息……他們說,很期待再和你們培養一下感情……」
野薔薇的最後一句聽在羅剎和阿防的耳中,等同是有人對他們吹響了不祥的號角。他們苦著臉,面面相覷。
同事那麼多年,他們又怎麼不知道那句話的另一層翻譯叫做──可以把你們的脖子洗乾淨了。
「我就說炫姐會宰了我們的……」羅剎嘀咕。
「白痴,這種事用不著重複一次。炫姐會和顏悅色的對我們,那才叫不可能的事。」阿防不耐煩地用手肘撞了自己的兄弟。
「別傻了,還是有可能,她準備要讓八將軍變六將軍的時候。」羅剎也不甘示弱的回撞。
「靠,那還不是一樣要宰了我們嗎……別再撞了!」
「你才是停下你的小動作,呆子!」
就算沒有外在因素,這一對孿生兄弟還是有辦法吵起來
對此,站在兩人身邊的金枷和銀鎖全然無動於衷;薩拉自顧自的翻閱桌上的病歷表,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野薔薇從掌心吹出許多藍色的泡泡,使之充斥在房間四周,每一顆泡泡內都像是隱隱傳來優美的歌聲。
那是水妖的歌聲。
野薔薇將自己含有穩定人心性質的歌聲,壓縮在泡泡裡,從而製造出有益艾草情況的環境。
至於艾草,她端著薩拉方才給的茶,端端正正地坐於病床床緣,表情嚴肅凜然,看似在聆聽羅剎他們的對話。可實際上,她的眸子是缺乏焦距的,這代表她其實是在發呆,或想著自己的事。
「『……小姐,妳說我們誰說得對?』」突然間,羅剎、阿防異口同聲地對著艾草拋出了問題。
「咦?」艾草驀然回神,她抬眸瞅著那一對兄弟,潔白的小臉慢慢地染上紅暈,「吾……吾剛沒細聽,羅剎、阿防,可否再講一次?」
要是能多瞧見艾草臉紅的可愛模樣,要羅剎、阿防他們講再多次都願意。只可惜在他們互踩對方的腳,好搶得發聲權的時候,薩拉放下了病歷表,平淡的吐出一句話。
「來了。」
治療室內的優美歌聲似乎也跟著停止一瞬。
下一剎那間,黑色的牆壁上無預警地滲出金色光點,光點隨即擴散,一下就成了一個足以供一人通過的洞口。
洞口內最先出現的是一隻發著光的金色飛鳥,它飛衝出來,在薩拉的身邊盤旋個幾圈,就沒入他張開的掌心裡。
而如同受到那隻光之鳥的引導,另一抹身影緊接著也從洞口內踏出,步入了治療室當中。
映入眾人眼中的,是一名氣質比他人還要成熟穩重的褐膚青年,一頭紅中帶金的長髮宛如燃燒中的燄火,緋紅色的瞳孔看似冷硬,但其實也有著柔軟的一面。
這名氣勢華貴的青年不是別人,正是珠夏,也就是「原罪.憤怒」的繼承人。
他是在清晨時分收到了薩拉派出的光之鳥的通知,特地離開緋孔雀之塔,趕來與之會合。
因為薩拉傳來的消息是:法陣的第二項材料,想知道就過來。
見自己所需的人物都到齊,薩拉先簡短地提了下鋼鐵之花「金屬」的事,便直接切入這次集合眾人過來的主題。
「解咒法陣所需要的第二項材料,是生長在霧晶森林裡的月光草。一旦獲得了它和『金屬』,就可以先行架構最基本的法陣,接著再等圖譜送來,進行調整和變形。」
乍聞薩拉的口中吐出「霧晶森林」一詞,野薔薇和珠夏的臉上皆浮現一絲訝異的表情,這顯示出他們知道或聽說過這個地方。
艾草覺得那四字好像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霧晶森林。」薩拉沉靜開口,他驅使著忽然自空中出現的金色光絲,讓它們貼著黑牆,逐漸地勾勒出某種圖案,「和巴別塔、白之森同樣,都是賽米絲的禁地之一。」
隨著牆壁上的圖案完成,艾草不由得小小低呼了一聲。
那是賽米絲學園的地圖,地圖上有三個光點格外明亮。其中兩個從位置上,艾草認出來了,那正是巴別塔和白之森的所在地。
那麼僅存的那一個,答案也呼之慾出了。
霧晶森林。
「我聽說過……」野薔薇慢慢的說,「那裡深處栽種著許多貴重的藥草。而環繞那些藥草的樹木,有晶樹和霧樹兩種……顧名思義,便是一者會發光,一者會製造霧氣,這同時也是霧晶森林的由來。」
「黑荊棘顯然告訴妳不少。」薩拉微勾起唇角。
「只是……我有地方不懂。」野薔薇沒有否認薩拉的說法,她繼續說下去,,「霧晶森林不像有設立結界,也沒有特別立上警告標示……但似乎,真的從未有學生闖入過。」
「不。」忽然出聲的是珠夏,「有人闖入過。」
頓時間,多雙眼睛都集中在這名紅髮青年身上,連薩拉也挑起了眉梢。
「菈菈曾經好奇試過。」珠夏說的人是他的隨從之一,那名外表甜美但也有陰狠一面的暗夜眷族女孩,「卻沒有成功。她說自己明明闖入了,可下一秒又被人丟出來,試了幾次都是如此。」
「森林裡,是否有誰看守?」艾草細聲的提出自己的觀點。
「妳說對了,艾草。」薩拉點點頭,靠著辦公桌的桌緣,雙手環胸,「而野薔薇,妳只有一部分說錯,霧晶森林有結界也有看守者。結界不是問題,看守的人才是麻煩。對方不是一整天都會待在裡面,但即使是我們,也無法得知對方究竟會在哪段時間到霧晶森林去。」
薩拉放下環胸的手,手指輕敲桌沿,「要是單碰上結界,我這裡有專門可以穿過它的鑰匙。可是碰上看守者,那就棘手了。沒有經過正規申請,就算是學園長,一樣也會被轟出去。」
「等一下,那就提出申請,讓那個看守者直接放人不就好了?」阿防大感不解的說。
「我相信我們剛說出的是『正規申請』,你的耳朵還黏著沒掉,有聽進去吧?」薩拉瞥了阿防一眼,語氣平淡,但嘲諷的意味十足,「所謂的『正規』,是提出欲進入的理由,再通過三分之二的班導師們的應允,才能算是完成。」
三分之二?阿防咋了下舌,他記得賽米絲學園的班導師總共有十二人,也就是說要當中八個人的答應。換句話說,那等於大半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在幕後黑手還藏身於這些人之中的時候,這無異是不智之舉。
「照時間來算,月光草在這三天都碰上花期,這時候的月光草對法陣的效力最好。三天後花就會開始凋零,因此動作要快。」薩拉的視線轉向珠夏,「由於有一票蠢蛋把自己弄得躺在病房休養,所以這件事就先麻煩你了,珠夏。」
「我明白。」珠夏簡潔回答,沒有任何疑問。對他來說,只要知道這能幫得上艾草就足夠了。
「請讓吾派遣金枷、銀鎖幫忙。」艾草挺直背,堅定的說,「吾,也會擔心珠夏。」
「小姐,派我跟阿防不是更好?」羅剎急忙替自己和自己的兄弟爭取機會,「金的和銀的有參加到上一次任務了,這次換我們兄弟倆了,況且我們也休息夠了。」
「沒錯啊,小姐。選我們、選我們。」阿防直盯著艾草,眸中散發出無聲的冀求,就像是等待主人同意的大狗,「要不然我們四個一起也行啊。」
「也是。那爾等四人可否……」艾草轉念一想,也認為四人比兩人保險。
珠夏萬一得孤身前往的話,還是多派一些人幫忙比較好。
「羅剎、阿防不行。」但薩拉卻打斷了艾草未完的發言。無視那兩名在艾草面前像溫馴大狗的青年立即殺氣騰騰地刨了自己一眼,他平淡的說道:「少了莉莉絲,再少了野薔薇、拉格斐、艾草、白蛇,就連沙羅都沒出現,瞎子也一定知道A班出了什麼事。萬一讓有心人士懷疑,那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兩名外貌如出一輒的青年登時皺起濃眉。他們不是瞻前不顧後的莽撞之輩,當然能明白薩拉說的也是一種隱性的危機。
「校醫,你應該不是無故對我們兄弟倆說這事吧?」羅剎揚高眉毛,雙臂抱在胸前。
「幻術,會用嗎?」薩拉也不拖泥帶水,當即就拋出了一個問題。見兩人點頭,他直接宣佈了他的目的,「我要你們冒充白蛇和野薔薇,這幾天到A班露面。」
這話一出,羅剎和阿防不禁瞪大眼。
「什──喂喂,為什麼是我們來冒充?」
「幹嘛不叫金或銀……這句當我沒提議過。但、是,為什麼要冒充那兩隻?」
羅剎、阿防不滿抗議,但是他們也知道讓金枷、銀鎖冒充他人,難度著實太高了──他們只適合冒充雕像或是人偶之類的,而且一定做得超好──因此在中途收住話後,羅剎他們又提出新的質疑。
「因為其他傢伙晚點就能放出病房了,只有白蛇和野薔薇不行。」薩拉不快不慢的說,無視兩人隱帶威脅的態度,「白蛇不知道還會睡上幾天。為了艾草的情況,野薔薇要增加待在這裡的時數,我相信你們不會蠢到不明白。」
這下子,羅剎和阿防啞口無言了。他們怎麼不明白野薔薇的力量和歌聲,能對艾草帶來幫助。
「羅剎、阿防,那就拜託你們了。」艾草伸手握住兩人的各一隻手,黑眸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們。
「『謹遵小姐命令。』」兩人二話不說,立即五指握拳,置於胸前,低下頭顱。
「薩拉。」艾草又將目光投給橘髮藍眼的校醫,「霧晶森林的月光草,吾有一個想法,吾或許可以……」
「關於霧晶森林的事,我在想,也許我可以幫上什麼忙。」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治療室內的任一人,而是來自於門口。
那道溫柔聲音的主人,是一名綠髮碧眸的恬美女孩,氣質柔弱,可是雙眸有著一股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的堅定色彩。
「請讓我也加入。」溫蒂妮.西芙說,「在偵查或打探消息上,你們會需要一名風之精靈的。」
「我無意見。」珠夏的紅眸不帶情緒地看向溫蒂妮,「只要能幫上忙即可。」
「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溫蒂妮的五指置於心口上,她毅然的說。她不要再讓沙羅冒險,她知道沙羅一旦能夠離開病床,一定又會一口氣的往前衝。
既然如此,就讓她先攬下這件事。她會,好好的保護她最重要的朋友。
薩拉的視線停留在溫蒂妮的臉上一會,接著他也點頭了。
「有風之精靈在,確實在許多事上都方便,尤其是偵查看守者存在與否。我只有一個交待,別和看守者正面對上,硬碰硬只會令你們吃上苦頭。畢竟那位,就算是我和黑荊棘也不想多招惹。他的脾氣可比石頭還硬,你們有上過他的課,想必你們也知道。」
「上過……他的課?」野薔薇訝然,黑荊棘並未告訴她霧晶森林的看守者是誰。可是從薩拉的內容判斷,那名看守者……是他們學園的老師?
「不要想挑他上課的時間前往霧晶森林。我得遺憾的告訴你們,這三天之內,剛好都沒他要上的課。」薩拉淡淡的說,「不過『法陣緒論』是門好課,不是嗎?」
單憑「法陣緒論」四字,艾草、野薔薇和珠夏的心中登時一凜。
他們都是選修那門課的學生,自然對教課老師有基本的瞭解。
「法陣緒論」的教師不茍言笑,對待學生不假辭色,同時──他亦是一年D班的班導師。
洛榭.哈爾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