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无论是舞衣还是自己,最近似乎都很有捡物的运气。
夏树坐在餐桌边,垂头望着桌底下努力吃鱼的小馋猫,胡思乱想着。
舞衣捡了只弃猫,而自己——
目光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端坐在身旁的静留——这位被不小心捡到的“迷路的姐姐大人”已经冲完澡,换上了夏树的干爽睡袍,此刻正悠然地坐在一旁啜着热茶。原本苍白的脸也恢复了健康的红润,柔亮的红眸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夏树尴尬地挪开目光。
有些事,想来还真是无力。明明正在刻意回避与静留的独处,却又自讨苦吃似的将她领回了寝室。实在是,那家伙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软,可是现在……
啊啊,为什么要这么傻,自己把麻烦揽回来。
“这只就是舞衣捡到的小命吧?”依然是由静留先开口提出话题。
正在心里自怨自艾的夏树有点惊讶地抬头望向她。
刚遇到静留时,因为担心她的情况,所以忘记了要掩饰小命的秘密,将它暴露在对方面前。夏树正为难地想着该如何去解释,却听到静留如此说着,仿佛对猫咪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知道?”她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
“难道我不能知道?”带着不明的情绪反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蓝发的少女连忙辩解,“是舞衣告诉你的?”
“是的。她曾问我要不要养猫。我觉得很突然,所以多问了两句,她就都告诉我了。”
当然,是很有技巧的问题。
静留极少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思与口舌,可舞衣的事经常会牵连到夏树,这让她不由得在意起来。而事实证明,的确与夏树有关。
她详细地问出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很罕见地自告奋勇要帮助舞衣,替小命寻找合适的饲主。如此一来,这个秘密就是三个人共享了,而静留那时也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些。
夏树此刻已经连叹气的想法都没了。
舞衣这个家伙,千叮咛万嘱咐地生怕别人说漏嘴。她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地把秘密告诉了其他人。她从不怀疑舞衣的忠实诚挚,可这家伙稍微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下次还是应该稍微注意点。
“你不希望我知道么?我是说小命的事。” 静留仔细观察着夏树阴晴不定的脸色。
“呃,不,我没有任何意见,你不需要在意。”她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舞衣信任你,所以才会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你。这很合乎情理,我无权干涉。”一板一眼地说得异常的严肃,似乎很担心被人误会。
静留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树疑惑地看着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抱歉。”红眸的女子笑了一会儿,才稍稍收敛,“我只是觉得夏树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好可爱呢。”说得直接而肯定,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可…可爱什么的,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吧。”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克鲁格的少女赧然地捏紧了手,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处境,她决定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大半夜的跑来这里?”
“为了能见到夏树啊。”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这话听在夏树耳中,只是技巧拙劣的借口,甚至纯粹的调侃,“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不用开这种玩笑。”那习惯性拧紧的眉传达出少女心中的不满,明显不悦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地传达“别拿我来开玩笑,我不喜欢这样”。
才不是在开玩笑。
注视着那双咄咄逼人的绿眸,静留有点挫败地轻声叹息。有很多话想明白干脆地告诉夏树——因为这位克鲁格的少女对感情的抵抗力强大得惊人,必须用单刀直入的方法,否则很难让她明白。
刚刚在雨中见到夏树的瞬间,便如醍醐灌顶似的,为自己迷惘的心做出了最终的解答。可现在真要面对的时候,又胆怯了——如果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该怎么办;又或者,根本就得不到回应。
现在这种满是消极念头和懦弱畏怯的精神状态很糟糕,非常之糟糕。而更糟糕的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纷乱的思绪。
也许可以再等一等,等自己彻底调适好心态,也许可以等待夏树自行发现。
“抱歉。”那句话明明是真诚的,而现在真的很不甘心,静留却仍强迫自己道歉,利用沉默的一小段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绪,才接着说道,“我只是,边走边想一些事,不知不觉就……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在我身边了。”
夏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仅仅是表明自己听到了,此外就没有别的任何反映,也没有试图询问能令静留失魂落魄的究竟是什么事。
完全没有好奇心?还是说,对我的事没有半点兴趣?啊,不行,不要多想。夏树就是这样的,自己早就知道。
但那消极的想法在心头纠缠不去,最终还是让她被迫妥协了,“呐,你不问问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吗?”托着下巴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这话语听起来是那样的软弱,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在卑微地祈求爱怜似的。
夏树仿佛看到了第二只撒娇的小命。她愣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话语中的古怪,却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沉柔悠扬的语调里有静留想要的关怀。
不过,还不是时候。
深邃的绯色眼眸盯着夏树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又像是要将她烙印在自己眼底。
蓝发的少女不明所以地回望,很有耐心地等着静留开口。就在她觉得头皮隐隐发麻时,忽然看到对方那线条优美的红唇扬起欣悦的弧度,端庄优雅的亚麻色女子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秘——密——”
又被耍了。
夏树惊诧地看着笑容可掬的“姐姐大人”——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一点都抓不住她的思维轨迹。
从一开始就知道,静留•薇奥拉是个深不可测且应该敬而远之的人,可偏偏自己无法摆脱。这种非出于自愿的必然,就是所谓的命运吧。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自己的确无能为力。
她俯身取走小命的盘子去水槽边洗——那盘子已经被小馋猫舔得锃亮,几乎没有洗的必要了。
“别生气。”静留边说边跟着站起来走到她身侧,歪着身子笑容可掬地对她说。
“我没有生气。”夏树坦然地回答,没有掩饰,神色自若。的确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郁闷罢了。
“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想知道,我再告诉你吧。”静留走回桌边,看着她的背影淡淡说道。
洗盘子的动作微滞,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她“嗯”了一声,默认自己并不是很想了解这件事。
明丽柔和的笑颜倏忽黯淡,又在夏树转身的瞬间恢复了常态,“那我先回去了。”她说着转身走到门边,拿起伞桶里的雨伞,“借用一下雨伞。晚安,夏树。”
“喂。”夏树急急出声叫住了她,“门禁时间已经过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谁会想在这种时候呆在外面?而且,还是穿着睡袍在外游荡。
“是,是嘛。”有点生硬地停住了脚步。
“今晚留下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树边对她说着,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可以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以啊。舞衣有事,今晚不会回来。你可以睡她的床,我想她不会反对的。”完全客观的角度,有条不紊地分析着。仿佛刚刚邀请静留住下的人是鸨羽舞衣,而不是夏树•克鲁格。
静留回身看着她,“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你的真实意愿么?”声音里隐着不易察觉的热切,虽经努力压抑,却还是有所显露。
“当然!”克鲁格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回答,圆睁的翠眸带有嗔怪意味地看着对方,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个有交流障碍的外星人一般,不可理喻。
“谢谢。”娇嫣的“外星人”将伞放回了原处,笑容重又变得开朗明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