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雪絮纷飞,染白的视线之中,因为冻僵而发红的手指节上,雪絮飘在其上。沾湿的青丝有些狼狈的贴在脸颊上,若说几年之前只因自己急进的感情而错过了叶梓涵,而今对待苏珞漓却是只想慢慢的,让这个笨蛋徒弟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如此的随便。
脚下的雪有些打滑,身子冷得几乎没了知觉,目光所到之处,无论是人,是景尽是一片苍茫的雪白,不远处却是有一身鲜红以及那一身暗蓝的两人闯入了视线,便停下脚步,那两人也慢慢的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越走越近,才看清,这不是长安城遇到的苍汐和唐流烟吗。
“安姑娘。”苍雾笑着点了点头,见到安素楹一身湿淋淋的在这华山之中,一时愣住了,赶忙褪下自己的大氅,直接披在安素楹身上,才退后了一步。
“怎么会全身都湿透了。”苍雾只觉得身后有人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侧过容颜,便看到唐流烟也褪下大氅,伸手要递给自己。
苍雾温柔的笑了起来,她将手向后伸去,轻轻的推开唐流烟递来的大氅,小声的说道。
“回去的路上再一起。”
“……”唐流烟垂眸看这苍雾伸过来的手抚在自己的手背之上,那轻柔的话语仿佛就靠在耳畔之旁,温柔低语,心中又是一阵躁动,急忙抽回手,披回大氅,淡淡的说道。
“我去那边等你。”
“嗯。”
安素楹瞥着看她们许久,一举一动都捕捉在眼底,只是淡然的,丝毫没有任何感觉的浮上心头,倒是这带着苍雾体温的大氅确实让自己暖和了,便也不在贫嘴,只看那唐流烟走到一旁之时,才将目光看向苍雾。
“你知道苏珞漓在哪里吗。”安素楹拾起大氅的一角,一边擦拭着脸颊上还在向下滴去的水珠,一边淡淡的问道。
“知道。”苍雾笑着看着安素楹,从怀里拿出手巾递给她。
“在哪里?”安素楹接过手巾,听到苍雾知道苏珞漓在哪里的时候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她知道,在这个纯阳宫里,不知道苏珞漓在何方的,唯独自己一人。
“苏姑娘交代了,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安姑娘你。”又是一阵雪絮落下,苍雾打开手边一直带着的素白泼墨油纸伞,走向前一步,为安素楹遮着。
安素楹微微的抬头看了看那把油纸伞,一愣,这……这不是中秋佳节之时,苏珞漓为自己挑的伞吗?而今却握在他人手里,心中便是一股不是滋味,皱起眉间一把抢过伞,向后退了几步,睥睨着还是一脸笑意的苍雾,不悦的说道。
“这是珞漓的伞。”
“是,这是苏姑娘的伞,我见天色又将飘起小雪,便向她借了一把。”
“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手中握着苏珞漓的伞,心中才慢慢的跳动起来,眸子里闪过了急躁,却还是压下了气焰,隐忍的说道。
“苏姑娘说了……”苍雾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安素楹一个箭步走了上来,一手便直接提起了自己的领口,耳畔边是忽然的大声吼叫,苍雾的面容上褪去的笑意,面前的,是安素楹已经发红的眼眶,那眉间皱起,那鼻尖却是被这冰天雪地冻得通红,唇齿之间都有些冻得发紫,只是那一字一句却是让人怜惜得想将
那人去处告知与她。
“告诉我她在哪里!就算……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翻便这什么破宫把她找出来!”
“安姑娘,若是缘还在,那自然还会见到,这纯阳宫常年积雪,天寒地冻的,你这一身会染上风寒的,先随我们回客栈歇息吧。”苍雾握住安素楹扯着自己的手,那手却是冻得让自己愣住了,垂眸看去,那手已然红得指节处都快发青了,便握住她的手,转头对不远处的唐流烟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安素楹不语,低头看着这雪地之中露出的石板路,只觉得这大氅好像已经不够暖和,而这头也开始有些晕乎乎起来,就算被苍雾握着手,也是她走一步,自己随着一步。
“流烟,安姑娘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今日先行带她回客栈歇息。”
“嗯。”唐流烟瞥着苍雾握着安素楹的手,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股不是滋味,苍雾的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本该是握在一起,只是一股淡淡的醋意悄然升起,唐流烟侧过身子躲开了苍雾的手,不再言语的走在前头。
一手扑了个空,苍雾微微一愣,看到唐流烟走在前面的身影,一边跟上唐流烟的步伐,一边牵着安素楹也不忘看着扑空的那一只手,疑惑之中,却是想到了什么,便在唐流烟的身后偷偷的笑了起来。
太极广场之上,两仪门后,一袭白衣从一旁走出,手中还捧着准备去上课的书籍,只是这人眼眶微微的发红,抚摸在墙上的手却是恨不得陷入其中,望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那脚步却好似控制不住的想要向前踏去,妖女,你怎么了?见到安素楹那一身侵湿的样子,苏珞漓轻轻的抬起头来,那眼眶里的水珠才听话的没有溢出来,她赶忙拉住不远处走来的弟子,话语之中是焦急,心中是担心的。
“师弟,你知道刚刚那个姑娘为何全身都湿透了?”
“她啊,她来纯阳宫寻人,于睿师父便让她在三清殿后的池水之中洗去尘华才能入宫。”
苏珞漓愣住了,这几日的纯阳宫本就是寒风刺骨,而今她又踏入那冰冷的池水之中,那妖女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倘若不好好照顾,万一染上了风寒如何。
“师姐?还有事吗?”那弟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啊……没事了,多谢。”苏珞漓松开手,那让弟子离去,便转身走向药房。
天街,客栈。
将安素楹安置在客栈之中,苍雾便找客栈老板要了一盆热水端进安素楹的房间,唐流烟也跟了进来,安素楹褪下大氅,拿起挂在架子上的手巾,看到眼前的那两个人还没有离去之时,便皱了起眉头,看着她们。
“你们这是打算为我擦身更衣吗?”
“如果姑娘不方便的话,自当效劳。”苍雾笑着说道。
“那行啊,那个苍什么的你就留下来伺候本姑娘。”安素楹将手巾扔在了热水中,转身解开了衣带,苍雾也背过身子将热水中的手巾浸泡之后拧干,身旁的唐流烟突然出了声,二人都停下动作看向她。
“我先回房了。”那一袭淡淡的话语,一边说便一边打开房门迈了出去。
“嗯。”苍雾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卷起袖口,拿着泛着青烟的手巾转身看向安素楹,嘴角上还是扯着淡淡的笑意,笑着看着安素楹说道。
“安姑娘还不将上衣解开,还是要我来效劳?”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的继续跟我开玩笑呢?”安素楹绾起垂下的青丝,衣裳也褪到了肩膀,露出那冻得发红的肌肤,侧过脸来,带着轻蔑的口气对苍雾说道。
“我并没有在跟安姑娘开玩笑,姑娘何出此言。”或许是手中的手巾暴露在空气之下渐渐的冷了下来,苍雾又将其放回热水之中来回浸泡,房间里传来了水声,青烟缭绕,与桌上檀香的烟雾纠缠在一起,心中是泛起了笑意,看着门外那淡淡的身影。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看到你们两个我心烦。”安素楹褪去了靴子,光着脚走到圆桌之旁,捞起热水之中的手巾,拧干之后便自顾自的轻轻擦拭起来,见苍雾还站在一旁,眉间便皱了起来,不悦的看着她,这是做什么,莫非这人真的是吃腥不抹嘴?
“你还杵在这里作甚?本姑娘玉洁冰清的身体是可以随便让你看的?”
“是是,唯独小人与安姑娘难养也。”苍雾笑着转过身子,推开房门也不忘调侃安素楹一句。
“闭嘴!”安素楹手中的手巾一把扔了过去,只是房门关得即时,那手巾便落在了地上。
房中顿时灰暗了起来,门外那冰冷的光线稀稀疏疏的洒在房间,安素楹才慢慢的褪去了衣裳,湿润的衣裳随意的扔在脚边,便一头扎进那热水之中,在那窒息的水中那眼眶里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在随之流了出来,微微将头抬出水面,眉间已然皱在了一块,无声的,低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只有当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这心才如刀割一般,一片又一片的,仿佛被那人无形的凌迟着,这一片苍茫的雪景,一个又一个如那人一样的白衣不停的闯入视线,似乎在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那人曾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那滑稽的摸样,还有那至今为止还改不掉的胆小鬼的性子。
许久,安素楹才随意的穿上衣裳,靠在床边,只觉得脑袋开始发昏起来,手脚开始发烫,没想这么快就发烧,口中更是干渴得难受,身子变得软绵绵,门外忽然有人敲起了门,以为又是苍雾等人,却是听到一名陌生的男生。
“请问是安素楹安姑娘吗?”那人问道。
“什么事。”安素楹有气无力的坐在床榻上,盯着门外问道。
“方才外面有位女道长让我将这碗药送来。”
安素楹一愣,急忙跑到门口拉开房门,赤脚的跑到门外,冲到了天街上,放眼过去却全部都是一身白袍的纯阳弟子,无论是谁,似乎都分辨不清楚,无论抓住了谁,那落入视线的都不是苏珞漓,脚掌才开始传来刺骨的痛,低头看去,才看那脚掌已然发青,那客栈的小二也端着药追了出来,站在安素楹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这药?”
安素楹才瞥向那小二手中的药,漆黑的不见碗底,却是清楚的印着自己苍白的容貌,她接过那碗药汤,瞪着着四周的走来走去的人群,只见她将那碗药举起来,随后用力的摔在地上,那药汤溅了一地,安素楹有些难受的喘着气,一头青丝垂到了胸腔,她大声的吼道。
“苏珞漓!你有胆的自己送药来!你有胆的就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喝你送来的什么破药!苏珞漓你个胆小鬼!”
“姑娘……你别……”那小二显然是吓到了,只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安素楹双腿一软,就晕阙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苍雾在才刚准备进屋,便听到了安素楹的声音,寻着声音来到外面之时,便看到安素楹的身子一软便摔在地上。
“安姑娘!”苍雾跑上前去,将安素楹抱起,转身快步的走回房间将她放下,手轻轻的探了探她的额头,却是烧得自己都愣住了,才想赶忙去将那药汤煎好,若是烧坏了身子落下了病根便是不好。
刚踏出房门准备去街上买些药材之时,便看到不远处那一袭白衣站在大门口,眉间微微的皱了起来,低头看着那已经破碎的药碗。
“苏姑娘。”苍雾走向前去。
“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倒下了?”眸子之中满是担心之意,却不愿被他人看到,便一直低着头,轻轻的问道。
“安姑娘染上了风寒,这会烧得厉害,我打算去天街药铺买些药回来。”苍雾瞥着她那一袭的白衣,那一头垂下的青丝,雪白的靴子上,染着点点的药渍。
“……我去抓药。”苏珞漓转过身子,就要离去。
“安姑娘这会晕睡过去了,你进去看看她,药我去带回来便是。”苍雾不再让苏珞漓有过多的言语,便快步的走了过去。
“……”苏珞漓才抬起头来,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有些踌躇,有些犹豫,但是却是满满的担心也淹没了,她抬起步子,迈过那门槛,步子却是慢慢的加快,来到那房门之前时,手心抚在那冰冷的门上之时,心中是害怕的,害怕自己又一次陷入其中,再也挽回不来。
门后突然传来了几声轻咳,苏珞漓一愣,手一不稳便推开了房门,只见那床榻之上的人轻轻的动了下身子,那被褥却是没有好好的盖着,就如从前一般,睡觉永远没有个安稳,刚盖上的被子没一会就被她踢下,无论盖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最后那人就如孩童一般的粘了上来,附在自己耳畔边轻柔的说道。
“那为师抱着你取暖就不用管着这被褥是否又被我踢下。”
心跳得快,那一步又一步,却是沉重得如灌了铅一般,靠近床榻之时,那垂下的床帘遮住了视线,伸出手悄悄的将它撩起,便看到那人发红的脸颊,紧闭的双眸,有些难受的将被褥踹开。
苏珞漓急忙弯下身子,将那被褥拉扯上来,盖在安素楹身上。
半年不见,妖女似乎还是没有一点变化,那微微盈动的睫毛,此时发干的唇齿,还有那散落在枕间的墨发,都如同这半年不曾间断的摸样一般,夜里梦到的,白日里想到的,如今摆在自己面前之时,那发抖的手却是忍不住抚摸上那人摸样,那轮廓,那青丝,一切的一切再次落入心中之时,却是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安素楹有些难受皱起眉头,头越来越痛,身子越来越热,只是忽然脸颊上传来的那冰凉的抚摸之时,却是缓解了不少的躁意,不知是谁,那带着熟悉的味道沁入鼻间之时,才泛起了苏珞漓的摸样,只是恍若梦中,不知是真是假,再想将那眸子睁开,却是怎么睁也睁不开,发干的喉咙,无论如何也想知道,是不是她。
“珞……漓?”
那冰凉的手忽然离开了自己的脸颊,随后好似听到了那椅子摔在地上的声音,那房门用力撞开的声音,安素楹仿佛看到了那人狼狈的朝自己身边逃走,心中又是一凉,陷入了昏睡。
苏珞漓快步走在雪地中,垂着头不停的看着地面,还有自己那不停交替的步伐,紧紧的抿着唇齿,耳畔环绕这那一声名字,泪水便落在了雪中,怎么也停不下来。
是我,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