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毛雪狼。」 于 2013-11-12 04:19 编辑
(1)假如ミカアニ有孩子了……
「妳有解釋嗎?Ackerman。」
晶瑩卻無神的藍瞳固定不移,金髮少女罕有地需要低首才能看見對方。
比起那頭只要有空隙便會咬著自己不放的野獸,更令Annie感興趣的是黏著野獸身邊的女孩。
看似六歲左右,有點怕生地拉著身旁人白色的褲管,卻不敢於任何人貼太近。
金褐色的頭髮剛長及肩,皮膚白皙彷如無痕的初雪,瞳色偏深藍,五官立體深䆳----從前統稱歐裔人種的長相,卻也並不跟她一樣血統純正。
Annie想起了,從前父親曾經說過歐裔和東洋的明顯分別,除了髮色、鼻樑高低,還有眼簾之分。
就像眼前板著一幅木臉的東洋末裔,這個孩子也有同樣優雅的單眼皮。
雖然鼻樑筆挺、眼睛顏色也比Mikasa的淺,但幾乎可以肯定,她的體內同時流著歐亞的血。
Annie想了很久。
從早上到再次跟煩躁盡寫臉上的Mikasa碰頭,一直都在思考同樣的事情。
否定的心情絲毫未有退減,可是當所有矛頭都指向相同的方向,也不得不低頭依順。
----這孩子簡直就像她和這頭野獸的混合體。
(2)
頭髮長了。
藍瞳凝視鏡中的倒影,指尖勾著淡金髮梢。拿起傍身的鋒利小刀,輕壓髮絲,用力之際ーーー被握住了手腕。
「…妳想做甚麼。」
較大的手乘勝進擊,輕輕撬開五指,奪去了本屬她的私有利器。執起燦金的秀髮,憐惜似的讓它們緩緩從指間滑落。
ーーー剪掉太可惜。
默不作聲地,高大的背影緩緩走遠,髮如陳舊的墨黑,卻因此惹人注目。
直至那抹身影消失於轉角處,她的眼簾也隨即合上。
一如往常盤起頭髮,從鼻間輕哼一聲。
明明是個束短髮的傢伙啊。
(3)
依靠樹幹支撐起身體的重量。
毛毛細雨拍打著緩緩起伏的身軀,打溼了沾血的淡金散髮,然而,血跡逐漸化為煙霧消去。
「咳呃!ーーー」
突然雙膝跪地,即使捂住嘴巴,仍無法阻礙緋色的暖流從指節隙間滲出。 更甚,連鼻腔都充斥了相同的液體。
低首一看,米色的衛衣同樣逃避不過染上腥紅。伸出蒼白的手,拭去唇角的骯髒液體。
攤開滿是緋色的手,藍眸未有絲毫動搖,卻也沒有靈魂的光芒。彷彿與自己無關,黯淡冰冷的瞳仁凝視掌心。
那是,屬於自己的血。
無盡的循環。
傷害、救贖、傷害、救贖。
一個人死去的同時,另一個人亦因此獲救。
復仇、結怨、殺戮、反省、重蹈覆轍。
相信著某個理想,追逐夢中的伊甸園,甚至不惜一切務求將不著邊際的明天變成現實。
為甚麼要堅持那樣愚蠢的理想。
為甚麼要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
為甚麼要掠奪生命才能擁有明天。
為甚麼已經拋棄一切、讓雙手沾滿鮮血ーーーー卻還是無法接近所謂的理想。
她不明白。
以往不曾明白。
如今也不需要明白。
這個只會讓悲傷循環的世界,變成怎樣都沒所謂了。
就算被所有人憎恨、被稱為惡魔、被上天唾棄、被萬年詛咒也好ーーーー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微顫的手握成拳頭,血液順著滴落,融入雨水之中、淡化成細絲,消逝而不留半點㾗跡。
拖著沉重的步伐,少女的身影漸漸沒入被漆黑籠罩的林間。
(ーーーー巨人化帶來的身體負擔,在燃燒自己生命的阿尼。想寫這樣的東西而已。(・ω・))
(4)《裏切者》
————還以為是妳的話應該會明白。
金髮的女子喃喃低語,嘴角勾起曖昧的弧度,舌尖探出輕舐唇邊的緋紅溫液。刻意按壓紅腫的凸塊,刺痛感提醒著自身還活著,在這個無意義的世界裡苟且殘喘。
眼前的野獸仿佛與四周的漆黑融為一體,然而圍在脖子上的那抹稍褪的深紅,就如同其主人的眼神一樣銳利刺眼。表面如毫不動搖的墨黑,蘊藏底下的卻是比任何刀刃都更危險的單純。
比任何事物都要冰冷的墨黑雙瞳,映著她逐漸墮落的模樣。僅僅,單純地、不帶情感地,看著染滿鮮血、一點一點地逝去的她。
曾幾何時,阿尼・萊昂哈特也在這雙絕色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在死鬥的時候、在戰後和好的時候、在對方替自己上藥的時候————又或是,在澡堂時無意間凝望著自己的銅體的時候。
到底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認為是這個人的話,就會明白呢。
其實早就明白的吧。
這個人致命的不是揮拳拔刀的速度,也不是砍殺的力度,而是那顆無情冰冷的心。即使臉上沾滿鮮血、即使被視為怪物,那雙墨黑的眼神都絲毫未有動搖,始終追趕著某個人的步伐、眼裡始終只有艾倫・葉卡。
她們都是直截了當的人,既相像,卻如此不同。
不論在生活還是在戰場上,都喜歡予以致命一擊斷絕後患。要是此刻手持利刃的人是自己,也一定會做相同的事情。
畢竟,對方是勢不兩立的敵人。
但是啊。
果然還是很痛啊。
這副身軀支離破碎的次數,已經多得無法細數。然而,卻從未嘗過如此深入骨髓、好比撕裂心臟的疼痛。
貫穿心臟的刀刃並不可怕,逐漸吞噬感官的寒冷也不足畏懼。
刻意讓對方染上自己的顏色似的,金髮女子舉起沾滿血液的手,撫上東洋人殘留著疤痕的臉頰,指尖劃出幾道駭人的血跡。
我曾經如此的信任妳。
背負著“背叛者”之罪名的女子,打從於心底發出一聲輕笑。
我是如此的信任妳……。
————對妳來說…我是甚麼?
血液卡住了部分音節,一字一句仍清晰地傳到手刃者的耳中。
是曾為妳同僚、為妳熟悉的人類……還是,根本不值一提、死不足惜的巨人。
東洋人眼簾半闔,凝視比藍天之色逐漸黯淡的瞳仁,始終被緊握在手懲殺巨人的刀,安靜地落在泥地,血液亦順著刀鋒滑落。
「……我不能理解。」
————因為我是人類,所以無法理解妳。
阿尼從墨黑的雙瞳裡得到了答案。
從刀鋒相向的瞬間便已知曉的答案,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即使是抱著最後一絲期望的自己,也不會改變。
「我果然很討厭妳……Mikasa」
籃瞳悄然失去焦點,曾沾上無辜生命的血、如今也沾上自己的血的“背叛者”,在東洋人的眼前付出了代價。
親手斬殺背叛者的東洋人,立於原地,仿佛感覺不到拍打在肩頭上、漸漸變得沉重的冰冷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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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寫死在三爺手上的單純小阿尼……這樣(・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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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 Fault》米卡尼現代PARO
成千上萬的辭彙裡,“一匹孤狼”總是被用作形容獨來獨往的人。
從教材吸收的知識當然正確無誤,然而人類是自相矛盾的生物,不是被他人推翻便是自行否定先前立下的觀點。
只是非常偶爾地,轉到野生動物紀錄片的頻道,找到了與習得的知識相違的事實。
原來狼是群體動物啊。
阿尼.萊昂哈特,睜著無神的眼睛,至今仍然覺得自己被課文背叛。
明明是求生能力那麼優秀的捕食者,為何要選擇跟很可能成為競爭對手的大群同類一起生活呢。野獸互相殘殺是自然定律,同處便伴隨相對的風險,想明哲保身就獨立比較好————要是那些動物的思維有這麼複雜,那人類肯定早就滅亡了。
她並非思考家,所以這輩子不會明白的事情,早已從金色的腦袋裡抹走得一乾二淨。
可是纏繞許久的切身問題,作為人類的她卻絞盡腦汁也得不出答案。
素來是匹孤狼的她,竟和另一個同為“孤狼”的人共住同一屋簷下、這種荒唐的事情。
※※※※※※※※※※※※※※※
今天是三笠.阿克曼不在的第三天。
正確而言,應該是於雙方保持緘默的情況下,一聲不吭便出走的第三天。
本來便獨自居住於此的阿尼,生活還是正常持續著。
沒有早晨狠辣的叫喚手法,設置手機和傳統時鐘鬧鈴,雙重噪音夾擊下還是能準時起床。
沒有即席上碟的營養早餐,隨便烘塊白麵包,還是能治偶爾隆隆作響的肚子。
沒有順道接送的司機,提早出門徒步到附近的公交站,照樣能在課堂開始前到達教室。
即使那個人不在,齒輪依然順暢無阻運轉著。
一切彷彿回到從前,獨享寧靜和毋須配合任何人的自由。
「三笠最近都沒有來上課呢。阿尼知道發生甚麼事了嗎?」
大學裡首個有勇氣接近她的女孩,米娜.卡羅萊納,是阿尼三年來最要好的朋友,亦是少數能打探被喻為“孤狼二人組”的同居近況的人之一。
雖然,沉默寡言的組合能不能擦出有趣或能成話題的火花,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不知道。」語氣平板且無變調,金髮的少女拆開三明治的包裝紙,天藍色的雙瞳盯著夾在中間的青瓜。「米娜要吃這個嗎?」
米娜順著視線望往那幾片綠色的蔬菜,苦惱地皺眉:「甚麼嘛,原來到現在都不喜歡吃青瓜嗎?之前看妳偶爾買這款三明治,還以為已經克服青瓜了。難道之前都是把青瓜挑出來再吃嗎?」
「米娜不吃的話就挑出來好了。」阿尼怕麻煩的性格,強得跟她的固執能有一比。
「吶!別無視我的問題啦!三笠的事情、阿尼肯定多少會知道一點吧?還有青瓜我會幫妳吃掉,浪費食物是不好的。」擺出慣常的說教姿態,可是看見阿尼仍然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米娜只能無奈地輕嘆一口氣,接過對方只提著邊沿遞過來的青瓜片。
邊聽著“阿尼根本和孩子沒分別嘛”等等的抱怨,邊往好友身旁空置的座位瞥了一眼。
那是,偶爾會屬於那個人的位置。
「…都是三笠吃掉的。」她凝望著懸空的位置,小聲呢喃著。「青瓜…。」
似是後悔剛脫出嘴巴的話語,阿尼小口咬著三明治,淡金的瀏海遮蓋了表情,不再啟齒。
看著低頭安靜用膳、沒有交談意思的好友,米娜彷彿明白了甚麼。
大概是吵架了吧…。
不能以辯論或發洩解決的問題,肯定是件雙方都不願退讓的事情。而最重要的是,依照這兩人強悍的性格,除非其中一方率先低頭,不然很可能會一直決裂下去。
這樣可不行啊。
「心平氣和三笠談談吧,阿尼。」
難得嚴肅起來的語氣,當中還夾雜著絲絲擔心。
聞言,阿尼緩緩抬頭看向神色凝重的米娜,目光又回到午餐上,眼簾略為無力地半垂。
「…嗯。」
阿尼拖著沉重的腳步踏入屋內,任由鞋子凌亂散於玄關,隨意放置手提包,最後一頭栽進剛好能將她的身軀完全容納的沙發裡。遺憾自宅的舒適和氣味,並未為她驅去心頭的鼓躁。
離開也罷,卻偏要留下接踵而來的麻煩給自己善後。
連日來的缺席招來教授們的關注,也成為了同屆人之間最近熱話,往往被打擾最甚的就是身為三笠.阿克曼的同居人————她自身。
當初受校方所托,讓無親無物的三笠.阿克曼住進自己的公寓,可沒有答應同時充當替其收拾殘局的職務。說來就來、要走就走也罷,相處間偶爾流露出的傲慢姿態也罷,擅自闖入她的平靜生活裡也罷。
但是現在這樣算甚麼意思?
離開卻留下了衣服,難道還要她親手打包丟棄?
她可是很忙碌的大學三年生,可沒有那種空閒時間來處理那個人留下的瑣碎事。
話雖如此,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離開了沙發的懷抱,逕自步向臥室。
本來就是供應一個人住的公寓,自然不會寬敞,臥室理所當然也只有一個。
誰也不想與陌生人同床共眠,可是同為女性,細想之下又覺得毋須在意。即使對方心存歪念,也大可以用自小修練的武術將其制服,再上報學校處理。
事實證明,除了床舖空間減半外,基本上跟過往毫無差別。
應該說三笠.阿克曼是個很自律、很安靜,而且清楚人與人之間的界線的住客?
因為縱使她離開了,生活也仍然在軌道上,沒有改變的實感。
————不,妳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阿尼彷彿聽到腦海裡迴響著的否定,那是自己的聲音。
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坐在床沿、本應屬於三笠的位置,手輕按在接連幾天沒有沾上那份溫暖的騰空床舖。淡金眉頭緊皺,露出嫌惡的表情,連忙把手收回到身側。
幾天以來都睡得不怎麼安穩,這是不爭的事實。
原因無他,只是習慣了那份莫明使人安心的溫暖,還有沉穩的心跳伴著自己入睡而已。
一個人在胡思亂想,真討厭的感覺。
打開衣櫃,衣服擺放得井然有序,且一眼便能分辨出其主人是誰。
連特大垃圾袋也準備就緒,不消幾分鐘便能把那些偏中性風、適合修長身段的衣服完全清空,然後她就能重新擁有只屬於自己的衣舞間了。
然而,盯著那些再也熟悉不過,甚至借穿過幾次的衣服,手遲遲都未有作出行動。
當公寓的主人終於動手,衣服歸往的地方卻非漆黑的垃圾袋,而是她那纖細白皙的臂彎。藍瞳仔細檢視取出的幾件衣服,果然找到了令她甚為不悅的污跡。
接著走到浴室門外,提起幾乎已堆積成山的污衣籃,步入狹小的廚房。
把衣服逐一依顏色分類,投進洗衣機裡再按下鈕掣。完成簡單卻向來不由她負責的家務,慢理斯條打開了冰箱。
髒衣服最多的人明明就是她。阿尼喃喃抱怨著,眼神掃過已差不多空空如也的間隔。面對食糧短缺如此棘手的困境,還得同時忍受開始作響的胃袋,金眉都快要皺成一團。
這幾天都儘是吃速食麵或是煎蛋隨意了事,沒有留意到家裡已經沒有食材。
以前的她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那是因為自有同居人後,購買食材的人變成了三笠。
至於為何是三笠而非實際負責晚飯的她,便是因為超商在較遠的地方,而三笠是兩人之中唯一擁有駕駛執照的人。
阿尼無奈歎一口氣,認命似的輕力關上冰箱門。
倚著半身高的廚櫃,耳邊全是洗衣滾筒高速迴轉的機器音,閉目養神。
雖然很麻煩,但也不能再持續這種生活。
夕陽西下,傍晚的落紅渲染整片天,街燈雖隨隨亮起,卻仍蓋不過最後的餘耀。
穿著休閒連帽恤的金髮少女悠悠走著,手中滿載戰利品的塑膠袋隨著步伐有節奏地擺動。平常總愛盯著路面走路,可是此刻四周無人,也沒有迴避過多接觸的需要。她稍稍抬頭凝望遠方漸落的夕陽,冰藍的眼依然一貫的無神,猶如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其實可以像出門時一樣坐公車回去,省時也省心。可其實距離算不上近,說遠卻也不至於太遠,於是心血來潮地、選擇了徒步歸家。
雖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籍此散散心,好讓思緒不再被某件事纏繞。
理智上,認為米娜說得對,問題總得解決。
感情上,無論如何都不想成為主動退讓的一方。
她和三笠都不是能任性賭氣的孩童,要是對象換成別人,她肯定能以漠然的態度應對、和談、然後一筆勾銷。偏偏兩強相遇,總會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她們就是最佳例子。
就只有三笠.阿克曼這個人,讓她的頑固與好勝本質盡顯無遺。
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如此執著於這個突然於生命裡出現的女人。
從上個路口至將近的小斜坡,都有一輛漆黑的房車尾隨她。
普通人也必定能聽到引擎的躁音,更何況是聽覺向來較常人優秀的阿尼。
不但在房車接近自己前已察覺到其存在,連刻意保持的兩米距離也預計得精準無誤————甚至連汽車的型號都能清楚掌握。
前提是,她並沒有超人般的聽力,對汽車的相關事情也一竅不通。
僅僅因為、她非常熟悉這引擎的聲音。
還有,踩踏油門和剎車的習慣。
終於,在被尾隨後走過的第二個路口,她毅然停下腳步。
「擅自開別人的車離開,還真虧妳敢大搖大擺地回來呢。」在狹窄的小路靠右而站,身後的車子緩緩開至阿尼的身側,同樣停下來了。主駕席的車窗開著,冷淡的藍眸定在擁有一頭及肩烏黑秀髮的東洋人。「…三笠.阿克曼。」
被不甚禮貌叫喚全名的黑髮女性,眼神和表情都未有因此而改變分毫。
「這輛車可是我打工的錢和妳的儲蓄合併購買的。」公正不阿地道出了事實。聽罷,阿尼感覺到眉頭非常不滿地跳動了一下,繼而繃緊、僵硬。
看來絲毫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呢…。她迅速轉身,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回家的路邁步。
之前還為這種人煩惱、影響心情,真的是太愚蠢了。
根本不值得浪費心神在任何有關三笠.阿克曼的事情上,一點都不值得。
房車還是維持著與她步伐一致的速度,同時前進。
雖然從當事人的角度看來,只是死纏難打的慣用技倆而已。
沉默得彷彿空氣也冷至冷點而凝固,零交流的雙方繼續走往下個拐彎位,駕駛者仍然非常耐心地保持慢速行駛,除了稍微觀察路面情況,目光未曾從阿尼的身上移開過,宛如緊隨主人腳邊的初生幼犬。
赫然扭頭望向正在等待此舉的三笠,她實在無法再洋裝心境平淡,無法再視若無睹。
「妳一聲不吭便跑掉已經帶來了許多麻煩————」藍瞳夾雜著一絲慍怒及不耐煩,直視深不見底的黑瞳,毫不畏懼。「現在還想纏著我到甚麼時候?」
但是三笠看到更多的,是蘊含於藍瞳之中的憂心。
「糾纏到阿尼願意上車為止。」與金髮的同居人高昂起來的嗓音相比,東洋人只是一貫的淡然,還將其擾人的行逕,形容成像在說明走路要活動雙腿的常理般輕描淡寫。
三笠不是在開玩笑,言出必行可是她最令人敬畏的其中一點。而阿尼亦非常清楚彼此的頑固脾氣向來不相伯仲,僵持戰無疑可以打到她們百年終老。
唯今之計只有快刀斬亂馬,為此事作個俐落的了斷。
打開車門,坐上久別三天的副駕座,窮凶極惡的眼神瞪著木無表情的東洋人。
不過對他人而言,阿尼.萊昂哈特的眼神凶狠得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只是平常的景象。
感覺到對方散發著淡淡敵意,僅僅被排檔相隔的隙縫,卻有如設下了打不破的隔閡。三笠並未被僵硬的氣氛影響,反而平靜地一手握著方向盤,繼續踩油門前進。
「這幾天我回去一趟了。」墨黑的雙眼注視路面,駕駛技術純熟,在狹小道路接連拐彎亦無半點停頓猶豫。「見見父母。」
話音剛落,藍瞳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
三笠的父母在她年幼的時候,因車禍不幸喪生。
而導致車禍的原因,是一群酗酒青年明知故犯,酒後駕駛,然後把原本幸福的小康之家牽連進內,釀成悲劇。而三笠為當時唯一的幸存者,也經歷了相當艱苦的日子。
因此,三笠亦稀有談及自己的過去。
凝望東洋人那平靜的側面,一陣愧疚感由然而生,愈漸壓迫著胸膛。
或許出於愧疚,又或是純粹無法忍受此刻的尷尬處境,阿尼別過視線,眉頭不自覺再次皺起來,握著懷中購物袋的指節亦泛白。
明明與自身無關,卻會因此感到鬱悶難過。
阿尼不想去替這種微妙又詭異的情感冠上名稱,但是能肯定的是————
這是三笠.阿克曼確確實實將她的世界、將她自身改變了的證據。
「擅自開走了車子,抱歉。」房車停在亮紅的信號燈前,稍快的車速已領她們回到大路,再經一段小道便直抵公寓。騰空的左手手肘壓著椅把,輕托著下巴,這是三笠駕駛時的小習慣。雙目看似無神,實際上分秒留意著信號燈的動靜,她繼續道:「但是我有告訴過阿尼、會回去幾天的事情。」
猶如一言驚醒夢中人,金髮的少女沉默不語,腦海裡浮現出各式各樣的記憶片段。
而攝有那抹黑色身影的眾多片段裡,就有那麼一點零碎的印象————
「夾在課本裡的那張字條…」金眉未有一刻放鬆,更為不祥的直覺繼而加深皺褶。
是的,那張尚未打開便被塞進口袋裡,結果不經意一併清洗後連字跡都差點認不出的小紙條。大概就是那張字條,寫有三笠的通知。
黑瞳偷瞄一下阿尼,那沉下來的臉色已經明確給出答案。「看來是沒有看過字條呢。」
天翻地覆,不消半秒鐘,由有利的一方變成理虧的一方。
因為一時惰性發作而沒有閱讀字條,確實是她的失誤。
但是不知為何,總覺得意氣難下,而且莫明的怒火還於心間迅速蔓延。
「難道妳就不會好好的親口告訴我嗎?」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用小學生傳紙條般的方法傳遞————連常識都欠缺的三笠.阿克曼,到底是如何連續兩年考上全級第一?
阿尼首次覺得自己被氣得哭笑不得。
當然,只限於內心活動,表面的她,還是睜著嫌棄的眼神、嘴角繃緊的阿尼.萊昂哈特。
三笠並沒有回應。
因為她很清楚若然再說話,回敬她的只會是無意義的爭執。
而吵架,是此刻最不被需要的東西。
於公寓樓下停好車子後,東洋人並沒有離座的意思。
恰巧,她的金髮同居人亦同樣沒有動身,只是維持弓背的姿勢,安靜地坐著。
「阿尼。」宛如歎息般的輕淡語氣,使被叫喚名字的女性不禁收緊握著塑膠袋的手指。「之前說過的話並不是謊言,也不是惡作劇。」
果然如此。她於心底悄悄想著。她就知道三笠會執著於同樣的事情,直至雙方妥協為止。
而最令人討厭的是,對方很清楚持久戰是她的弱點。
手指被一節一節輕柔而靈巧地撬開,不再觸及塑膠質料之際即被輕力握住。
三笠的手很大,手指足足比自己的要長出一個指節,能輕易把她的手包含在內。
而且,與天生寒體的她不同,三笠的手很溫暖。
「我喜歡妳。」
她知道同為女生的愛戀並不合符世俗的常理。
她也知道若是接納了,要拋下並重新適應一個人的孤單是多麼困難。
她更知道得到過、最後卻失去,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更甚的是,於心底的某處,害怕著。
害怕那種從未感受過、能包容自己的強烈感情。
更害怕會失去現在的一切。
所以三天前才會拒絕聆聽三笠的話語。
拒絕讓自己沉溺於不著邊際的美好泡沫裡。
她清楚,不應該對上那雙漆黑深邃的瞳仁。
她應該立刻掙脫與對方交握的手,應該打開車門遠離這曖昧的氣氛。
然後再次裝作若無其事,期望還能再次回到相安無事的友好關係————
要是能變成那樣就好了。
但是,她無法拒絕。
無法拒絕那雙手輕扶臉龐的溫柔。
無法拒絕對方的所有話言。
無法拒絕、覆在自己唇上的那份柔軟觸感。
更無法拒絕因三笠.阿克曼而全盤傾出、彷彿要將自己淹沒的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