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13小队成员的印象里,尤弥尔总是和赫利斯塔在一起,这几乎成了个定律——正如艾伦身边总跟着三笠和阿明。不同于那三人的青梅竹马,尤弥尔是打自加入护卫团就有意无意地接近赫利斯塔——并用恶狠狠的眼神逼退一切在她看来心怀不轨的人……并从某天开始,又有了变本加厉的趋势。
其实一开始尤弥尔和赫利斯塔并不亲近。当然了,她们连半点相似点都没有不是么?当黑发的雀斑女顺顺当当地把所有任务推给萨沙时,小个子女神正跑在打水的路上——第三趟!训练营所在的地方够平坦、够宽阔,可它的地理条件也决定了那儿的干燥炎热——哪怕站着不动都能从袖口拧出一把水来!汗水不断从她的脸颊滑下,再顺着下巴滴下来。赫利斯塔双手提着木桶,她的腰有些弯,似乎手上的重量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啦,但她还是咬着牙,倔强地缓缓前进。几个男生站在不远处,他们互相怂恿着其他人向前,自己又吞吞吐吐地往后缩,其中一个吊着胳膊的家伙被催促得最厉害,嘿,估计他就是那个收女神眷顾的幸运蛋儿!瞧他那样子,在同伴的调笑(可能)下,甚至面红耳赤地别开脑袋,尤弥尔知道他在顾忌什么。继续看向赫利斯塔,她一手撑头,懒散地,几乎是趴在栏杆上。女神大人的献身精神实在令人动容!她主动承担起帮助负伤同伴打水的任务,甚至把这个看成是自己的责任,并对每一个试图来帮助她的人微笑道谢,然后拒绝,继续吃力地拉起木桶。就这样,当赫利斯塔一次次跑在大操场时,没有人敢向前凑,那会伤到女神大人的自尊的!
哦,真是令人感动。尤弥尔撇撇嘴,起身晃悠到赫利斯塔身边,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她手上的已经被洒了一小半水的木桶,这股力道让本身疲惫,又在太阳下晒了良久的小个子一个踉跄,差点歪倒——幸好被尤弥尔拉了一把——扯住后衣领。
“呃,谢谢……”尽管已经开始迷糊了,赫利斯塔也没忘记道谢,湿润的蓝色眼睛半睁着,离着近了,尤弥尔才发现某人的呼吸粗重得不像话。尤弥尔不耐烦地皱眉啧了一声,粗鲁地把赫利斯塔提起,往自己方向压过来。“唔……”女神大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她下意识地抓住尤弥尔的短夹克外套,软软地靠在尤弥尔身上——这让她们看上去像是在拥抱。
“嘿!你在干什……”那帮男生不可能没发现这边的动静,他们的女神被人欺负(自认为的)的时候怎么能在旁边看着!这点足以让这些血气方冲的家伙放弃一切顾虑,冲向训练场——虽然领头的在试图制止尤弥尔暴行(同样是自认为的)时就被对方的一个眼神定在原地。不屑地扫过这群热血的,无畏的勇士们,尤弥尔把水桶跺在地上,扬了扬下巴向同样瞪向自己的伤病员示意,“那边的,把你的水拿走。”然后弯下腰,用空下的一只手绕过赫利斯塔的双腿,把她横抱起,直接走人。拜她所赐,那群涨红了脸的可怜家伙没能看见赫利斯塔抱歉的眼神。
“那个……十分感谢你的帮忙,不过可以放我下来了么?”从训练场到宿舍之间的距离可不短,在尤弥尔怀里的时间足以让赫利斯塔恢复力气,至少是说话的力气。她真是打心眼儿里感到内疚: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不仅没能帮上忙,还麻烦别人把自己送回去……尤弥尔斜眼看着小个子女生一脸惭愧,嗤笑,“怎么,女神大人放不下您的信徒们?”赫利斯塔受辱般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开始挣扎,女神的称号大家都是私下里说说,基本上没人会当着她的面这样调侃,再加上某人是真真切切目睹了自己的不自量力……赫利斯塔能从尤弥尔的话里听出的只有满满的讽刺,这让她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自卑感,又无法反驳,只想着赶紧逃开!“喂!你想摔下去么?!”恼火地扣紧对方的肩和膝盖,尤弥尔低吼道,她的动作引起赫利斯塔更大程度上的反抗——小个子女孩儿似乎被逼急了,扭头一口咬在她的大臂上!
手臂上传来的痛楚让尤弥尔有些吃惊,那不是隔着衣服的软绵绵的压力——仿佛被锯齿扎到的感觉令她低下头,正好和赫利斯塔含着泪的双眼相对——哦,那细长的,与平时完全不同的瞳孔!尽管赫利斯塔在愤怒之下还是勉力压制住了其他部分的变化,尤弥尔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的天赋!
她的女神总能给人带来惊喜。这个认知让尤弥尔很愉悦,甚至小小地,放松地舒了口气:在这种环境下,有着兽化的本事就相当于给自己加上了一层保障不是么?她完全不在意赫利斯塔的,发泄式的攻击,甚至还好心情地捏两把对方的肩膀,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动听,“别费工夫了,小家伙。这外套结实着呢,小心把你的牙给磨平了!”赫利斯塔咬得更紧了,发出含糊的“唔唔”声。在尤弥尔看来,这就是个不痛不痒的,可爱的赌气。她甚至不介意再添一把火:“等等……让我来好好看看……啊哈,不愧是拯救苍生的女神大人,居然还能兽化?那几个老不死都要乐晕了吧!天呐!人类的救……哼!”尤弥尔有把一切生物惹毛的本领,她抑扬顿挫的表演令赫利斯塔松开口,然后一头撞在她下巴上!再趁着尤弥尔松手的时机轻盈地跳回地面。小个子女生怒气冲冲地走了一段路又折了回来,鼓着脸瞪向蹲在地上揉脸的某人。难道还要再踢几脚?尤弥尔想着,然后被拉了起来,她要弯着腰才能在被赫利斯塔拽住袖子拉着跑的情况下保持平衡。耳朵灵敏的尤弥尔自然捕捉到了金发女神的“讨厌”、“伤药”之类的嘟囔,心里瞬间溢出温暖。她闭上眼,嘴角牵出几乎是柔和的浅笑。
再睁开眼时,尤弥尔看见的是被映得明明暗暗的岩块儿。她忍着钝痛,试着把头侧开,发现不远处除了勉强燃着的火堆外,还有个背对着她坐着的金发小个子。跟在护卫团的那只比起来,阿尼无疑要机警得多,她瞬间就察觉到了尤弥尔这儿的动静。
尤弥尔的清醒让她松了口气,阿尼起身把尤弥尔扶着坐了起来。“这是哪儿?”尤弥尔的声音虚软得可怕,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叫嚣着疼痛,“一个临时根据地,我们得搬家了——莱纳和贝尔去探路了。” 阿尼把尤弥尔想知道的一口气都报了出来,她直接踩灭本来就不旺盛的火苗,又踢散那些烧得焦黑的树枝,再用干草束儿扫乱他们在这里歇了两天所留下的痕迹(比如尾巴扫在地上形成的弧度):尤弥尔已经醒了,是时候该走了!
尤弥尔靠着墙,把自己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一手拨弄着自己的尾巴——在够用的体力的前提下,她的身体自主做出了兽化,来加快复原的决定,估计现在她想压制都难!尤弥尔看着阿尼在清除痕迹。解除兽化的阿尼和普通女孩没两样,那矮小的,金色半长发散着的背影让她无法克制地想起了她的小个子女神……
从那件事后,她就开始光明正大地缠着赫利斯塔——或拍头,或戳脸,或是直接挂在身上——整个儿团里只有她敢这样对待女神!更令人吃惊的是,赫利斯塔居然能一直容忍某人的恶劣行径……好吧,尤弥尔得承认,自己有时是过了些——尽管是为了看到赫利斯塔真实的,可爱模样。
——她希望她的女神有时也能卸下面具,为自己活着,哪怕只是一度的情绪宣泄。
……但在现在,她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收回思绪,尤弥尔瞟向洞口,她的视力一向非常好。远处隐隐约约的,几个黑影让她开始恨起护卫团的高效率来了,在搜索方面。
自己的伤还没好透,阿尼一个人的战斗力也有限,这种不利的局面……尤弥尔低头看着自己尖锐的手指,思考着,护卫团很快就能发现这儿,而她,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尽管……
尤弥尔用余光扫向保持着战斗准备动作的,正要兽化的阿尼。
她可能不太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