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身派對

03

黑子将樱红色的卷曲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吊带百褶裙安静地端坐于会客桌前。桌案上摆满各色精致的菜肴与饮品，身旁依次坐着初春和佐天、婚后以及为数不少的旧交。然而，原本应很喧嚣的派对如今却格外诡异地静默着。

造成这个压抑气氛的罪魁祸首便是坐在黑子对面，那位脸色一直严肃铁青的栗发男子、黑子的父亲。

「黑子啊。」栗发男人自顾自地斟满一杯葡萄酒，细细品味着这份年代久远的醇厚。

「是？」黑子本快触碰到水果茶的手颤了一下便又重新缩了回去，苍白的指尖有些冰冷。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喜欢的人是个女人。」那低沉语气中隐约浮现而出的质问责怪之意让黑子不禁垂下了眼睑。

「……抱歉。是黑子太草率了——」黑子握紧双手，凝眸屏息，「但无论您是否认可，我都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我和美琴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去承受世人的谴责抑或嘲讽了。」

没有用惯例的＂姐姐大人＂，而是选择了最为亲近直接的名字来称呼。黑子仅用这样一个微妙的细节就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即便是背叛整个家族也好，被世人唾弃也罢，她已发誓不会再放开她所爱之人的手。

但是栗色短发的男人却明显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即换上了另一副近似威胁的口吻继续说道「那么黑子，御坂美琴的事情你又了解多少？你不会仅因她是耀眼的Level 5就这样无可救药地爱上她吧？我想你应该不会没有听说，她曾被牵连进多起恶性事件。而且、这其中还包括在国际上严令禁止的克隆人事件——」说到这里，他故意稍稍加大放下高脚酒杯时的力度，那沉重的一声回鸣里，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然而黑子却只是淡然地捧起热气腾腾的水果茶，姿态优雅地轻抿一口

「我当然知道。不，应该说我了如指掌。」黑子扯扯嘴角，目光融化在那一杯石榴色的淡茶之中，「绝对能力者进化实验对美琴造成的伤害与阴影，大概需要她一生都不得不背负。但无论是实验，还是协作机关的黑幕，甚至是后来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她都以守护者的身份做到了最后。」

黑子将手中的热茶重新放回干净的瓷盘旁，樱色的眼瞳深处有什么决绝的光辉一掠而过。

「如果父亲大人是在担心黑子无法承受这些事实的话，我想您大可不必了。但如果父亲大人是想以此为借口分开我和美琴，或者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的话，我想我是无法袖手旁观的。您也应该很清楚——」黑子顿了顿，将声音稍稍压低，却仍让在座者面面相觑、露出几许惊恐之色，「我是Level 4的大能力者。」

所以、不要逼我。

栗发男人不禁微微地笑了，笑容中却满是沧桑与苦涩「黑子，你连父亲的忠告都不肯听了么？」

黑子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比讥讽更让人心痛的脆弱微笑，那苍白的唇瓣已近乎失去血色「那么又是谁在把我一个人丢到学园都市后就一脸无情地告诉我、从那一刻起我与他毫无关系了呢？那个人，就是您没错吧？」黑子将挽起长发的丝带解开，轻而无声地梳理着那头靓丽的柔软发丝，「老实说，在听说您愿意出席我和美琴的婚礼时，您知道我有多感动么？对于十几年来毫无联系的我和您来说，这是多么难得。但是、请不要再阻碍我们了，可以么？黑子请您、不要再插手到我们的人生中了。因为——」

「白井黑子此生注定只会深爱御坂美琴一人。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再是白井家的孩子了。我的姓氏，也已更替为＂御坂＂了。」

所以、再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涉足我们之间了。我也不会再畏惧任何人对我们的冷嘲热讽。因为我们注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栗发的男人却轻轻地拍了几下掌，原本严肃冷酷的面容也渐渐被些许温柔所取代，他凝视着黑子倔强而又坚定的目光，露出了微微怀念的神情「还真是一模一样呢，和你母亲。」

黑子听闻后，眼瞳里却漾起了几丝异样的光芒，愧疚之色瞬间席卷了她原本平静的内心世界。

「母亲……」

黑子默默念着这个久违的称呼，无法抑制地回想起了曾经种种。

两年前得知自己在与美琴交往后的母亲在盛怒之下一病不起，半年后便因癌症晚期而奄奄一息。黑子曾恳求母亲到科技领先的学园都市就诊多次，但母亲却以一句残忍的＂永远不想看见你这张脸＂为由狠狠拒绝了黑子的哀求。

然后、在那原本应祈求幸福降临的大雪纷飞的平安夜，黑子接到了母亲病逝的噩耗——

即便早已知晓母亲对于自己背叛家人与伦理道德的事情一直介怀，但在得知母亲去世的一刻，黑子还是无法抑制地恸哭出声。那时一直紧紧拥抱着早已哭得声嘶力竭的自己的人便是美琴。

黑子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平安夜的钟声敲响之际，美琴红肿的眼睛和她从未听到过的沙哑声音。

「对不起，黑子。真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美琴那时向自己说了对不起。即便从一开始她和她都没有做错任何。只是单纯因为选择了去爱、去守护、去等待，黑子此生便再也没能见过母亲，哪怕是最后一面也是。

参加葬礼的那一天，黑子没有让美琴陪同。大概是潜意识中，黑子不愿再惹母亲生气。然而在为母亲献上象征告别的花束时，浮现在黑子脑海里的却是自己年幼时的记忆。

那时的黑子很爱对母亲撒娇。但是记忆里母亲却从未厌倦过自己。每当黑子扑进母亲的怀抱中蹭来蹭去时，母亲都会一边绘声绘色地为自己讲述着童话故事，一边轻柔地梳理着自己的卷发并用瑰红色的丝带绑上俏皮的双马尾。

「黑子诞生的那天是日食哦。所以我才想着要给你这样赋名呢。」

当时母亲是这么告诉自己这个名字的来由的。可是时过境迁，那样温柔的母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黑子闭上双眼，强忍着快要滑落眼角的泪水说道「我最对不起的人，一定就是母亲了吧。。。」

大概看到自己与美琴将在明天走进婚姻的殿堂之时，处于天国的母亲一定会更加伤心的吧？曾经万分疼爱的女儿最后却变成了这样一个不孝之子。

但是、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她不可能放弃那个人，更不可能允许自己再一次选择背叛。因为无论如何、这一生黑子都想用尽一切去完整地守护一个人——

纵使世界灭亡，这片宇宙内再无彼此容身之地，她也绝不会放开与她交握之手了。

栗发男人像是明晓一切般沉默着起身。他轻轻走到黑子身旁俯下身，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黑子知道么，你母亲一直有句话想让我转告你，只是我和她约定过，要在今晚、在你即将离开这个家时的夜晚才能告诉你啊——」

黑子不禁抬起头，晃动的视线深深凝视着父亲已浮现出皱纹的脸庞，默不作声。

「她说，她早已原谅你了。所以，无论你最后做出什么选择，只要你是幸福的，她就会很欣慰了。而现在，她的心愿终已实现了——」

黑子带着错愕睁大双眼，滚烫的泪珠一滴滴滑落眼角，在那张清秀的面颊上交错纵横。她不禁哽咽着捂住脸庞颤抖着说道。

「谢谢您，母亲——」

年迈的父亲不禁缓缓弯下腰，用纸巾笨拙地为女儿拭去了那夺眶而出的眼泪，温和地一笑。

「今晚爸爸把你留在身边，其实也是为了再次确认你不会后悔这个选择。既然黑子觉得很幸福，那对于我和你母亲来说，就足够了。」他顿了顿，带着几许自豪与骄傲认真地说道，「明天，爸爸就会亲手将你交到那孩子的手中了。不过无论如何都请记得，即便嫁到了御坂家，你也仍是我们白井家引以为豪、独一无二的宝贝女儿，黑子。」

「嗯。」黑子闪着泪光的眼里有幸福的光辉在流动，坐在她身旁的友人也忍不住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不用害怕喔白井桑，我们都会一直支持你和御坂学姐的~所以请加油！」

「我们也是哦~黑子你和美琴桑在一起后一定会很幸福的。所以不用再因为担心未来而哭了喔。喏，这是我们偷偷替你们求的护身符啦，给。」

就在黑子感动得不知该如何答复之时，口袋中的手机却突然开始振鸣作响。黑子知晓这个熟悉的铃声，是美琴的。所以她顾不得擦干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便慌忙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边是快要沸腾一般的起哄声，黑子将音量调到最大才从喧嚣的背景音中分辨出了那道格外熟悉而温柔声线。然而，此时此刻声音的主人却似乎有几分尴尬与变扭「黑子……」

「美琴？」

脱口而出的一声呼唤虽简单但却带着明显哽咽的泪声，黑子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可仅仅是再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她就忍不住泪流满面，虽然这泪水里承载的是满满的幸福与彼此期待已久的未来。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关切地追问道。

「黑子？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了？黑子？」

在看到美琴煞白的脸色和焦虑得不知所措的声音后，身旁那群原本还在喧闹着起哄的人都霎时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没什么、只是很幸福而已。」黑子微笑着拭去泪水，用着令人几乎无法听闻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很想你。」

沉默半晌，电话那边才传来了那个自己熟悉的、令人格外有安全感的声音「我现在可以去见你么？」

黑子不禁轻抿嘴角，那微笑的弧度里带着幸福的味道。

「嗯。」

她等到她时已近深夜一点。

那个人就站在马路对面，一袭清凉的黑色T恤配着藏青色的牛仔短裤，绝美的茶色眼瞳格外沉静地注视着她。

晚风的絮语，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又一个古老的童话。

黑子不禁闭上双眼，任由清爽夏风吻过她的发丝、她的唇、她的脸。

那一瞬，彼此时间停滞。

那个人张开臂弯，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彼此紧握的十指间有银色的戒指在折射那温柔月色。

在这般温暖的怀抱中，黑子感受到的是那个人无比清晰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似是在坚定地传递着什么不曾改变的誓语。

美琴无声地低下头，轻轻在黑子的额头上烙印下一枚温柔的吻，清冽却柔和的声线在她耳畔萦绕不散、仿佛定格。

「我也很想你、黑子。」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