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樓下站著那個女人……
宮古芳香瞟了眼窗外，心不在焉地把書翻到下一頁，但其實前面幾頁也都壓根沒看，只是象徵性地翻過，給對面坐著的室友她有在看書的假象。
畢竟臨近期末了，現在看書還分神實在不好吧。
“芳香，窗外有什麽？”
“呃……”
看來是自己太不會作假，室友將頭從書本中抬起來，轉了轉腦袋活動筋骨，朝窗外看去。
當然的，芳香看得到的話，室友沒可能看不到。
那個戴著遮陽帽的女人，因為要戴帽子所以沒辦法保持平時那奇特又古怪的髮型，現在她淡青色的長髮就只是很隨意地披散下來的狀態，然後，穿著素白長裙，以及，同樣白色的涼鞋。
多虧這樣打扮，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的感覺，啊，也並不是說不打扮年紀就很大，怎麼說……再過不久就要踏入三十這個分水嶺的年齡吧。
不知曉的新生可能會以為是大四的學姐，但如果是在學校待得久一些的學生，尤其是上過她課的，還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誰……
“哎…霍青娥老師？”
不出所料，對面的室友發出芳香預期內的驚歎。
樓下站的的確是霍青娥。
在日本醫學界享有盛譽的醫生，主研究腦神經科的霍青娥教授，她突然造訪東京大學附屬醫學院女生宿舍二號樓，在樓下的樹蔭中佇立，嘴裡連根棒冰都不叼，手機也完全不拿出來，全然一副“我在等人”的架勢，任誰看到都會奇怪啊。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樓下的人抬起頭向芳香那邊望了望，也許是錯覺，她好像笑了下。
糟糕…被看到了嗎。芳香趕緊縮回頭。
芳香差不多可以預料到再等一會青娥就要打電話了，下面打，上面響——她的手機就擺在書桌上。
她可不要被八卦的室友開始將‘宮古芳香和霍青娥教授有親密關係’這種事傳遍校園，況且她倆還都是女性。
所以在她有所動靜之前還是她先主動自首比較好。
“嗯…我也看到了。”
芳香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點點頭。
“是在等誰嗎？”
室友問。
“誰知道……我去下廁所，啊對了，考試時間是後天幾點來著？”
“下午兩點半吧。”
“謝啦。”
芳香一邊岔開話題一邊從房間離開，順手將擺在桌上的手機揣進兜裡。
然後逃也似地躥到陽臺，噠噠噠輸入青娥的號碼，撥通——
“喂？老、老師你幹什麼啊……”
“不叫我娘娘嗎？❤”
不要問爲什麽結尾有‘❤’，聽起來就是這種感覺。
“在學校怎麼叫得出來、好了快說，什麽事…”
“我好無聊，來陪我嘛。”
“別鬧了…我後天就要大考了要複習……”
“說什麼呢，能得到霍青娥教授一對一教輔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呀。”
“後天考的是藥理學又不是神經學…”
“切~你們那種的對我來說還不是小意思，我在你那時候藥理學可是次次滿分，要不要我教你秘訣？”
芳香聽到這句有點猶豫。
她可不是什麽成績優異的尖子生，或者說，是另一方面的尖子，在吊車尾方面。
總之就是期末考的下場多數會是掛科的命運，掛科之後的後續實在是讓人頭疼，可以有不掛科的秘訣當然是最好。
但怎麼嗅到濃濃的陰謀的味道……
芳香想到上次也是，幾乎每次都是，待在一起就盡是給她留下終生難忘回憶的霍青娥教授。
這回不會也是這樣吧…嗚啊啊……
“不要算了，等著我輔導的可愛學生可是一抓一把咧。”
“我、我去。”
青娥一副要挂了電話的架勢，芳香忙不迭答應下，對面轉頭就換了另一種陰謀得逞的驕傲語氣。
“這才乖嘛。”
等等、一衝動說出來就後悔了怎麼辦。
“那五分鐘后在車庫見。”
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芳香歎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裡，回房間里去收拾書本。和室友說朋友過生日被拖去吃飯，面對不明意義的‘真有閒心吶’的話語，她也只好撓著頭無奈笑笑。
2.
宮古芳香是後天就要面臨生死攸關期末大考的學生，然而她現在不得不坐在空調車中，手裡抱著一袋子座位下還塞著兩袋子名牌服飾——和她的導師在一起。
和女人逛街真的好可怕。
她方才和霍青娥一起在銀座商業區逛，進Parada的店門時候服務員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臉上疑似有鄙視神情，然而一見到青娥那表情毫無疑問是欣喜。在十五歲以前芳香對於“LV”的概念只有level而不是Louis Vuitton。店里開著冷氣，氣溫很低，但芳香依舊頭頂汗直冒，原因是那些衣服裙子的價格都太讓人心驚肉跳。
一件衣服就能讓芳香一個月只吃饅頭鹹菜，買那麼多她得全裸待機以身相許。
……是的…青娥說那些衣服全都是給她買。
總之就是她帶著她這個土鼈叫花子進她一輩子都不會去的奢侈品店，一件件地試穿，青娥看著好看的就花錢買下來，芳香現在不僅腳軟，心臟也吃不太消。
期間她幾次想婉拒都被青娥用“不接受的話期末考試直接給你不及格”這種橫蠻的理由堵了回去。
“那個……老師。”
坐在副駕駛座的芳香小心翼翼抬起頭，空調溫度開得太低，她摸了摸起寒毛的手臂。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青娥雖然在笑，但看起來心情並不好……？
“在外面不要叫我這個。”
“唔…娘娘。”
“嗯。”
“買那麼多這麼貴的衣服……沒關係嗎？”
“沒關係。”
車子一個急轉彎，芳香手裡抱著的衣服袋子差點飛出去。
……在城區做這種酷炫的漂移真的沒問題么……
看著她開車實在很嚇人，芳香決定在到達目的地之前都閉起眼，雖然這麼做就像遇到危機把腦袋埋進沙里的鴕鳥，但遺憾的是就算想阻止她也並不會開車。
抱著必死的覺悟坐車，宮古芳香應該是頭一人。
芳香遇到青娥很偶然，還是春天沒到夏天，如果那天赤蠻奇沒去醫院看她的脖子的話，芳香就不會遇到青娥了。
那天赤蠻奇有事要去醫院診查，就把在酒吧打工的工作交給芳香一晚，她自覺自己長得並不是很中性，但那天就是被老闆說“那位小哥，去陪一下33號桌的客人，那是老顧客了，她看起來心情不好”，被叫去陪酒了。
也許是胸部貧瘠得讓人悲涼的緣故，又或許是燈光太暗，芳香被誤認為是男生，她沒辦法，走過去到那名女性身邊。
據說這家酒吧出名的原因就是老闆很能認客人，在許多小細節上都做的很好，所以回頭客多。
33號桌位於隱蔽的角落，那麼暗的環境還能看出客人的心情，老闆的確很厲害。
“有什麽能幫忙的嗎？”
芳香這麼問，這開場有點像牛郎。
那女人抬起頭醉眼朦朧地望了她一會，然後原先沒什麼表情的臉突然扯起嘴角，撲哧一下笑起來。
有什麽好笑的啊……
女人拍拍邊上的沙發示意她坐下，然後又叫了幾杯雞尾酒，芳香擔心那錢會不會從工錢里扣，她擺擺手，說她請客。
然後她倆就開始聊，酒喝了很多……芳香也記不太清到底聊了些什麽內容，只是，後來的進展太神展開了。
她不知道這時代的女性都已經那麼自由奔放還是什麽，女人拉過坐得很近的她來接吻。芳香在之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根本！沒有！和任何異性或者同性接吻的經驗，同伴們聊起那些時候她都覺得那是離自己相當遙遠的東西。
而且那不是應該建立在戀愛關係之上的嗎。
嘴裡漫進和自己喝的那份酒不同的味道，擠掉了她想思考別的的時間。舌頭不知往哪裡躲好，最後就只得被對方牽著走……芳香覺得自己都快暈過去了。
不知什麽時候體位變成了女人坐在她腿上的姿勢，芳香被揪著領帶，一臉驚慌地盯著她。
“出乎意料的是很有定力的男生啊……這樣都不會勃起嗎。”
不不不不不不我沒有那個好嗎！
芳香和她的小夥伴都要驚呆了。
女人的手解開她的皮帶撫向胯間，她條件反射地把她往邊上推開跳起來。
“我我我不是男生啊！”
“……哎？”
如果說喧囂的酒吧里也會出現只處於兩人間的短暫時間凝滯的話，那大概說的就是這種時候。
打破這詭異寂靜的是，芳香的錢包從口袋裡掉出來，掉在女人腳邊。
她順手撿起來，然後打開看。
芳香是好學生，會把學生卡放在錢包裡的學生，很好用，去很多地方都能享受優惠。
“大二…外科…宮古芳香…？”
“唔…呃。”
女人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手指拂過嘴角，她應該是喝醉了。
“我們說不定認識呢。”
“咦？”
“你可能上過我的課。”
“啊？”
“我叫霍青娥。”
“……”
芳香感到一瞬間身體里的血液在逆流，對她的確上過霍青娥教授的課，因為很重要所以每節課都去，課講得很好他很喜歡，然後她有點沒法把講臺上的霍青娥和眼前倒在沙發上的奔放女聯繫在一起。
等等也就是說她剛才被自己的導師強吻然後如果自己性轉換一下說不定已經在做了！？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芳香想都沒想就差點沒跪下來道歉，青娥懶洋洋地看著她，“爲什麽要道歉啊？”
她拿著手機，噠噠噠地輸入著什麽。
“學生證上有手機號呢……我記下咯。”
“啊……”
“女孩子嗎…稍微有點遺憾，不過，或許也不錯呢。”
說著讓芳香聽不懂，又背脊發凉的話。
這時候霍青娥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說了一會話，然後把手機一放躺倒在沙發。芳香再去看時候她睡著了。
沒辦法，只好坐在她身邊等她醒，不過幸好在她醒來之前就有個扎著包子頭的女人過來把霍青娥背走。
芳香回去后看著手機生怕它響起來，結果它其實一晚上都沒響。
次日起來她照鏡子，發現自己多了倆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