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魄．狼～ 于 2013-7-6 02:15 编辑
『我們不會逼你，因為在我們收到的觀察記錄裡，雪莉小姐的行為舉止和普通人一樣，因此我們認為雪莉小姐的價值不應該只是被交易的物品，更應該享有一般人應有的權利。』沉穩的聲音，說出從未想過的對待。
蕾格烈芙小姐，艾蜜莉大小姐…
『如果雪莉不想答應也沒關係，爸爸已經打算和庫爾瓦先生變更交易項目，當然交易的東西會等價，不用擔心食言或合約失效的事情，只要做好你的決定就行。』厚實的手掌撫上髮尾，話裡的關愛溢滿於心。
沃肯博士…
『虧我還下去擋你！為什麼你沒有和他們一起行動！你這樣挑明就是要阻擾我的計畫不是嗎？！你這個可惡的男人！』熟悉卻憤怒的聲音傳來，隨即進入眼裡的便是金髮少女和那名面具男的叫囂畫面。
「嘩啦嘩啦嘩啦…」無以節制的水量迅速從陶瓷邊緣盛出，並於落地的瞬間敲醒陷入回憶的人兒。
「唔，我怎麼…」關上水流，撫上額稍，未止歇的陣陣漣漪映出那張過份慘白的面容，「…好累…」眼神始終無法聚焦，索性閉上雙眼不去觀看，聽著寂靜浴室內自己規律的呼吸聲。
良久，總算已從失態的情境下回神的少女，在經過一番簡單的梳洗更衣後離開浴室、回到房間。
房內空無一人，卻一點也不令人意外，畢竟這房間是少女所屬，如有其他人進來才顯奇怪。
但今日不同，少女一點也不想這樣，即使是個驚喜也好、意外也罷，她反而期待就有一個人在月色平躺的純白床上坐著等她，聽她解釋為何最後會如此決定，罵她的不守信用、恨她的果斷無情，或是什麼都不說的陪伴她在這個家的最後一晚。
只可惜，依照眼前的情況看來，這似乎只能是個夢。
「果然生氣了嗎…」不擔心這樣的結果，一聲輕嘆帶有幾許放鬆的意味，但從那雙早已失色的琥珀色雙眼裡看去，更多的是哽在心頭的悲傷，「…不過…這都是為了姊姊好…即便不是那個男人，未來一定還會出現適合姊姊的人…」自我安慰，並悄悄的把門關上。
複雜情緒有如一團從口袋拿出的線，既不明白為何會打結、更不能理解自己為何解不開這條線，明明是同一條有頭有尾的線，卻總是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出一個好的解決方法。
當然，如果有另一個人給予幫助，或許這團棉線會很快被解開，唯一差在，目前這位解線人…
──並不在這裡。
「多妮妲姊姊…」忘不了、抹不去，心中著實在乎的人，即使打算拋開所有想法的倒進棉被的柔軟裡，藉由睡眠去放下那個身影，終究瞞不過那份自責的心，尤其想起多妮妲在得知答案時的表情，以及結束後到進家門前都保持自己五公尺以上，不跟自己說話、不與自己互動，甚至像剛剛在浴室至少待了快一小時都還沒有人來催促的情況下，她明白，自己這次真的會跟對方斷了關係。
可是…這樣不是很好嗎？
原本自己不就是為了和多妮妲保持距離，才決定要跟她們離開的嗎？
不就是希望姊姊未來找對象時，不會被自己影響嗎？
就算自己還是希望姊姊喜歡的人是她，娶回家的人也是她，
但…那種只能當小時候隨便胡謅的話，面對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喜歡的人，
為了對方的幸福，也只能默默的藏在心中、放在回憶的角落裡…
──即便現在的她，內心真的好痛、好痛…
「…明天就要離開了呢…」望著住了十多年的房間，說不出的感慨和低潮漸漸的在眼角泛出一顆顆淚光，卻是含笑的將眼前的一切收進眼底，因為少女知道，她不會把房間內的任何一樣東西帶走，就連衣服也一樣，畢竟她不想在其他地方看見會引起她思念的東西，那對她來說是另一種折磨。
「不知道下次回來的時候…這裡會變成怎麼樣…會不會成了小孩的臥房呢？」無端的猜測，反射出少女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只是眼角的淚水還沒凝成一顆淚鑽前，一聲敲門聲中斷了少女的思緒。
「是我，雪莉。」沃肯的聲音再次讓房內期待的心從高處重重摔下，「你的東西和要請你帶去的我已經幫妳準備好在樓下了，明天中午過後他們就會來接人，所以別太晚睡，不然行程誤點，可是要一個星期後才有船隻通行。」不打算進門，沃肯持續在門外把事情交代清楚，似乎早知道門內的少女會聽她說。
「嗯。」單音回應，雪莉早已無力去湊出一些隻字片語，她只想快快的離開這裡，逃脫連多妮妲都不願給她一眼看的地方。
「那…沒事的話早點休息吧…」尾語低落，似乎還有什麼話沒說出口，「……如果說…你真的不想去的話不要勉強，跟爸爸說，爸爸會幫妳在跟大小姐說的…」
「沒事的，我願意去。」理解沃肯的擔心，雪莉的聲音回的不大，卻也不小的讓門外的沃肯聽得清楚，「我不會把自己當作交易品，我去只是因為我想照顧大小姐。」
「可是…」
「我會每個禮拜寫信回來，有機會的話也會自己回來，所以請不要擔心好嗎？」說不上命令，但也不是請求，雪莉回的這一句清楚的表明了自己不會再改變的心意，而知道自己勸說無用的沃肯也只好留下＂早點休息＂的句子後默默的離開。
…到頭來還是只有自己…是嗎？
想起身為機器人有的不死命運，雪莉突然感慨自己的身世，就算今日沒答應去艾蜜莉大小姐那裡，就算未來的日子他們彼此成全的共度一輩子，雪莉最終還是會因為多妮妲的老死而分離。
──那跟現在，有什麼差別呢？
無力去思考這問題的答案，確認房門外沒有任何可疑的聲響後，雪莉也緩緩的拉上被子蓋住自己，並在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沉沉睡去。
「雪莉…」再次清醒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多妮妲姊姊？」睜開朦朧的雙眼，對方的熱度清晰的從身後傳來，「你怎麼…」未說完，纖細的手掌便摀住了剩下的言詞。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問我，但要等我問完後我才會回答你，懂嗎？」聽不出情緒起伏，多妮妲的聲音平淡的像灘死水，強勢的言詞告知對方的到來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微微開心的感覺又再度降了下來。
「嗯。」
「跟她們走，是你決定的？還是博士逼你的？」
「我自己決…」
「為什麼…只因為自己是交易物品嗎？」不給對方說話時間，怒卻不發的情緒聽的出多妮妲的壓抑，就連不知何時抱住雪莉腰部的手也收緊很多，「所以為了還債把自己給賣了嗎？」
「不是的…我並沒有這麼想…」肚子上的力道讓雪莉說話困難，卻又不希望對方放手，而是能永遠沉淪在這親密接觸裡，「我只是…想回報博士的養育之恩。」
「可是…博士不是說有別的方法嗎？…不是說…你不一定要跟她們去不是嗎？為什麼…」放鬆力道，多妮妲的聲音越來越小，背後傳來的顫抖似乎還伴隨幾許啜泣聲，「我不是要你…照著內心的想法做決定嗎…」無可改變的事實，在自己其實明白對方用意的想法中更顯自己的話愚蠢至極。
「多妮妲姊姊…」不願鬆開的擁抱，阻擋了雪莉將身體轉向對方的機會，一聲聲無助的低泣更是在內心劃下一道道的刀傷。
──但，這些傷是自己造成的，又能怪誰？
「…雪莉…你討厭我嗎？」像是提問卻又像在質問，多妮妲的這番話問的雪莉有些胡塗，「你…是不是討厭我…很討厭我…所以想要離開我身邊？」最後的話問的很小聲，卻在這彷彿被震撼彈炸乾淨的空間裡意外清楚。
「不是的，我不討厭姊姊。」知道再不解釋清楚勢必造成巨大的誤會，雪莉便出力扳開對方環腰的手，試圖轉向後方面對多妮妲，「相反的，我很喜歡姊姊，所以…」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情緒忽然高亢，並不給對方轉身機會的再度抱緊雪莉，「不是說好…永遠不分開的嗎？那為什麼最後決定離開我…為什麼…」緩緩降下音量，道不完的痛苦在這聲質問裡問的雪莉心好痛。
「…多妮妲…」無助感湧上，嘴裡喃喃的音節在此刻彷彿變成不可多讀的聖言，畢竟，說不明白多妮妲想表達的意思不可能，只是那反而是雪莉懼怕的事情，因為在她的觀念裡，她仍想要姊姊有一般人的幸福，也因而清楚那個地方不會有自己的存在。
沉默像枚無形的計時彈，滴答滴答的倒數著兩人的緊張關係，即使最後幾秒還未來臨，只要一句錯誤的言詞，便會再劃破沉默的當下炸斷兩人如絲般的關連。
良久，久到彷彿一切都只是場夢時，雪莉便再度開口。
「我真的很喜歡你，多妮妲，所以我要努力去完成我原有的使命。」去掉稱謂，雪莉一邊扳開對方的手，一邊轉身和多妮妲對望，「還記得你曾跟我說的，每個人來到這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使命，無論成功與否，只要能努力完成使命的人就是完美的人。」
「雪莉…」
「如今我的使命，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去照顧艾蜜莉大小姐，如果我今天拒絕了她們，我是不是也否定我誕生在這世界上的使命了呢？」輕輕拭去對方臉上淚水，雪莉的聲音溫柔堅定，「我希望我做到多妮妲認為完美的人，好嗎？」
「可是…」欲言又止，明白雪莉的認真，卻又止不住自己的私心，越來越多的煩躁感讓多妮妲內心滿是無力與無奈，「應該有別的方法不用分開對吧？…羅德艾貝魯離這裡很遠，不能常見到雪莉啊…」
「我知道，所以我會寫信回來，大小姐也答應我定期回來這裡，雖然可能是每兩個月才能回來一次，但並不是永遠見不到面不是嗎？」握住對方微顫的手，雪莉自動將頭靠入多妮妲的下顎，「還有通訊器，視訊見面什麼的應該也做得到，如果姊姊真的很想我的話…」緩緩閉上眼睛，呼吸著最後一次多妮妲的味道。
「雪莉…」溫柔摟住懷裡的人，淚水已沒有湧出的理由，聲音也回歸平穩，原本被掏空的心裡漸漸的在這番話裡得到了一些慰藉，「真的，一定要走嗎？…可以不要走嗎？」
「在這樣下去就不是我認識的姊姊了。」低聲輕笑，並撒嬌的在多妮妲的胸口蹭臉，「我，聽得懂多妮妲這顆心想要表達的話，只是，我們在一起生活太長了，沒有時間去認識一些新的事情，遇到不一樣的人…」
「新的事情…？」
「如果多妮妲…真的…對我這個小機器人…動心了…那時間和距離…就不會是我們的問題…」越說越小聲，從未有過的害羞弄的雪莉滿臉通紅，只好把臉深深的藏在多妮妲的懷中，不讓對方看見，「即使遇到很多不一樣的人…很漂亮的人、很帥的人、很好的人…都不會改變心意對吧？」最後的話包含幾許落寞，畢竟，她這趟離家的旅程裡，並沒有確實結束的終點站。
「雪莉你…」心喜大於驚喜，不曾想過的間接告白讓多妮妲的臉頰也瞬間燒紅，只是看著對方如此努力把臉藏起來的態度，多妮妲也放棄問＂是真的嗎？＂這樣的蠢問題了。
莫約幾分鐘，多妮妲徐徐拉開貼身距離並溫柔的勾起雪莉的下顎，好讓她能看清楚在她懷中滿臉通紅的小貓咪。
「承諾是珍貴的，不亂給承諾是因為不想彼此受傷。」說著不知從哪看來的字句，逐漸拉近的距離泛出曖昧的味道，「但如果是真心的承諾，則可以給彼此安定的力量，而那股力量更會成為彼此無形的支柱。」
「姊姊…」不似先前冷淡悲傷的氛圍，此刻的狀況充滿著拉滿弓的緊張感，卻在僅有幾公分的距離時，雪莉便用兩指擋下那奔壘過頭的舉動，「時間和距離可以證明一切，但現在，我們應把我們的使命完成對吧？」
「…嗯。」不氣雪莉的不解風情，這番話反而點醒了多妮妲的理智，卻沒放棄打算的吻了雪莉的掌心，嚇得雪莉瞬間臉頰竄紅，「在我完成使命前，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
「多妮妲姊…」
「叫名字，我不想這麼生疏了…」咬了口手首後，沿著喉嚨咬到雪莉的首筋，隱藏在其中的含意讓明白的雪莉再度嬌羞不已，當然知道對方不想進展太快，多妮妲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印痕後，就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個舒適的位置，「最後一夜，就讓我這樣抱著你睡好嗎？…至少讓我記住你的味道。」
「嗯…只要多妮妲不再生我的氣、不理我甚至討厭我的話…」小心翼翼抱住金色的頭頂，毫不在乎這樣姿勢會在明天一早造成彼此的不舒服，此刻的滿足感早已帶走彼此心中瑣碎的煩惱，「我很願意最後一夜這樣抱著姊姊睡。」
「雪莉！」沒好氣的喚。
「呵呵…」笑而不語，因為她們理解，即使再怎麼生氣，也是因為對方才會有這種反應，而看似一切要回歸夜晚的寧靜與睡眠時，雪莉懷中的人兒卻忽然動了起來。
「生日快樂，雪莉，抱歉現在才跟你說，因為我那時候真的很生氣…」從對方身上爬起，多妮妲拿出禮物套上雪莉的手腕，「這是對環，雖然看起來很普通不過我請人做的。」亮出自己手腕上的手環，紫紅相映著不可分離卻又獨一無二的彼此。
「多妮妲？」
「別想太多，就算今晚的一切沒有發生，你依然是我的妹妹，我也依舊給你這份值得的禮物。」猜出對方在想些什麼，多妮妲臉紅的緊急滅火，畢竟有很多時候她不是靠頭腦做事的，「好了，該睡了，雖然分離令人難過，但看著你沒精神的離開這裡，我會更擔心。」再度趴好，並擁好過了明天就會消失的美好後，便不再多話的沉沉睡去，而了解多妮妲的意思，雪莉也不多話的在對方額落吻後跟著睡去。
＊ ＊ ＊ ＊ ＊ ＊ ＊
「請上車吧，雪莉小姐。」拿過雪莉的行李，身為僕人的男子恭敬的替她打開馬車車門，準時啟程接人的行程，看得出不容等待的急迫。
「好的。」不似昨日的冷淡悲傷，雪莉此時回覆的態度十分溫和，雖然在給沃肯一個離別的擁抱時強壓著體內翻騰的情緒，卻不讓任何人替她擔憂的壓抑輕顫的身體，走向馬車。
──雪莉。
（姊姊？）像是聽見了多妮妲的聲音，雪莉驀然停下上車的動作，回望她們位在二樓的房間，一瞬間，那抹熟悉的身影便透過薄薄的玻璃窗映入了雪莉的眼裡。
也包含，那兩道在微笑中滑落的熱淚。
沒有分別的擁抱，不為再見而道別，說不盡的情感正在遙遠的兩人眼裡互相交流，卻始終無法抵擋時間的洪流推向下一秒的離別。
「雪莉小姐。」催促聲音再起，點醒了雪莉終將面對的殘酷現實，而似乎明白自己無法再多滯留對方一秒，站在窗前的多妮妲也只是用嘴型說了幾個字後，強顏歡笑的揮手道別。
乘上馬車，關上車門，駕馬的吆喝，分離的鐘聲響起。
「如果想反悔還可以反悔，我不會介意的。」注意到身邊人臉上的淚痕，身旁的女孩不禁心疼的開口，但似乎是說好了，對方只是看了看身上的手環後默默的搖頭、不發一語。
「我們還會回來的。」留下承諾的話語，然後，孤寂的馬蹄聲便將他們帶離這塊熟悉的地方。
雖然…
從我誕生的那刻開始，
我和你一定會在某個時刻分離，
但，我真的很謝謝你，
謝謝你，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待，
謝謝你，在我生氣時先跟我道歉，
謝謝你，在我生病時全心全意照顧我，
謝謝你，在我無理取鬧的時候包容我直到最後一刻，
雖然我的任性，讓我無法在你生命裡全程參與，
但我很高興，我曾經出現在你的生活和回憶裡。
謝謝你的一切。
更謝謝你…
謝謝你從未只把我當作是機器人…
而是一個值得你深愛的人…
謝謝你，我最喜歡的姊姊，
謝謝你，我最喜歡的人，
謝謝你，多妮妲。
『保重，雪莉，我會在這裡，永遠、永遠等待著你…』
新世曆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承諾的言語，分離的馬車聲，讓彼此的人生從新的頁數寫起。
這一年，多妮妲十八歲，雪莉十六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