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做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噩梦，在被怨鬼嘲笑之前惊醒，开始贪恋于你身旁虚伪的安宁，却不想在梦中见到你的眼睛……
晨曦穿过雪白的云层笔直地射入屋内，在地面上投下大片晃人的光影，米娜仔细地摆弄着窗边玻璃瓶里的金色花朵，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结束了惯例的保养工作，她转身走到那个拥有同样发色的少女床边，“阿尼，快起来啦~”顺便调皮地点了点那人笔挺的鼻梁。
“唔……”含糊不清地应着，仍窝在雪白被单中的少女缓慢地翻了个身，又沉寂下去。
“唉~”见惯了这种情况的米娜无奈地叹息着，“快起来啦~再不快点早餐要被萨沙吃光啦！”她说着按住少女纤瘦的双肩将她从背后推坐起来摇了摇。
“……”金发凌乱的少女在晨光中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相比于平日里的冷漠犀利，此时的她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却更多的是意识游离的呆然……
——啊，清晨。又要，去面对那些愚蠢的孩子们……
米娜盯着那少女精致如人偶一般的侧脸微微笑起来，纤细白皙的脖颈，娇小的身体和四肢，因为刚刚醒来的缘故，水蓝透着天空般青色的漂亮眸子里含些迷蒙的水雾，略微茫然地歪头坐着不动，简直就是等身大的洋娃娃嘛~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可怕呢？
“起——来——啦~”米娜笑着趴到少女略显瘦小的背上蹭了蹭那小巧的颈窝，“阿尼早上醒不过来的样子也超可爱诶~”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每日抱着阿尼到处乱逛，虽然被压着的当事人每次都黑着脸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但最后却也都默默的认可了，据其本人称是不屑于出手打女人。顺便说一句，对于这一点米娜曾拿出三笠作例子来做反驳，但阿尼果断的回答，“那是野兽，不是女人。”
被抱着的人顺从着对方的力道摇了两下，冰蓝色的眼眸从涣散中渐渐聚集起焦点，黯淡无神的眸光回归本身，她侧头以无奈的目光瞪了那个最近越发肆意妄为的少女一眼，默默起身开始穿衣服……
“今天是立体机动训练吧？阿尼冲得那么快要小心点啊。”米娜放开那娇小的身躯，拿起一旁的衣物递给她唠叨着。
“……啊”金发少女自顾自地穿着衣服，没什么情绪地应道，隔了一会，轻声补充，“……你也是。”
米娜愣了愣，轻笑，“嗯，知道啦。”顺手摸了摸那人丝绸般柔顺的金发，但被对方不满地拍开了手掌。
——啊，摸头会生气呢，像只小野猫一样~
阿尼无奈地看着那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少女笑得一脸宠溺，被当成宠物的感觉让她非常不爽。说起来前几天好像还有个女生因为很可爱什么的向米娜请求摸摸自己的头，暂且不论那个完全和自己不搭边的形容词以及那个怎么想都是找死的动作，那家伙为什么要去向米娜申请呢？这样看起来的话，自己不就像只被主人牵着的小动物一样了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最后同意了呢？虽然是看在米娜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的，但事后想想，站在那里给人摸的样子简直蠢到家了啊！
啊，果然还是身高的问题吧？为什么所有人都长得比自己高呢？巨人吃人的时候不是应该先挑高个子的咬吗？人类的平均身高为什么还没有被拉低？正在心中暗自恼怒着，视线扫过窗边，却忽然被一缕特异的金色吸引住……
“花，你还在养啊？”阿尼淡淡地看着床边褪色玻璃瓶，那里面有几株不甚惊艳却也绽放得足够灿烂的金黄色花朵——太阳花，过分绚丽的东西。
“是啊，和阿尼很像啊。”
“哪里？”面无表情地斜过目光盯着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
“很多地方啦~比如心地很好啊，都很耀眼，还有头发的颜色之类的~对了，阿尼想要加入宪兵团的吧？那到时候就送给你去养好了。”
——你才更像一点。
“不要。……那都是你想象的。”收回了一度停留在少女灿烂笑容上的目光，阿尼冷淡中透着无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眸中闪过某种难以察觉的情感。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才不是！阿尼很善良啊，为什么你自己总是不相信呢？”
“……善良？”顿了顿，冰冷的蓝瞳毫无波澜，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那是种最没有必要的东西。”
——……对于必须成为战士的我来说。
“诶？我觉得阿尼你的价值观有问题哦~”
“……是么。”不置可否地回答，少女从那一瞬不易察觉的失神中清醒过来，利落地套上穿外衣。
“善良才不是什么没有必要的东西呢！我最喜欢善良的阿尼了！”米娜从背后扑过去抱住已然穿戴完毕的金发少女，“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不要。”已然习惯了这样的行为，她果断选择放弃无谓的愤怒，对待这样的敌人，只有无视才是最好的作战方法。
“嗯，就这样决定了！”黑发少女自顾自地认可了自己的提议笑得一脸开心，全然不顾手臂里环着的那位异常阴暗的气场，“喂！”……
“啊，快迟到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等对方说完，她拉起那还在郁闷中的小人一起向门外跑去……
向阿尼•利昂纳德提出请求的最佳方法第一条：不给她反对的机会。——摘自《对某个寡言少女的观察记录》
……
阿尼•利昂纳德不太理解朋友是什么，在她十几年的生命中，几乎还没有出现过不带着“战友”、“亲人”这样前缀的，名为“朋友”的人，所以对于米娜•卡莱罗纳，很多时候她是无奈甚至无措的。
为什么要这样的执着于自己呢？执着到甚至连从前的朋友都可以不要了吗？即使被她们嘲笑也没关系吗？即使被同期生排挤也没关系吗？明明是个很普通很柔弱的女孩子，就这样被归类为怪物不会寂寞吗？而且，她并不了解真正的阿尼•利昂纳德啊，这样愚蠢地把自己推到危险的边缘，终有一天会后悔的吧？
金发碧眼的少女对于那一晚自己的一时心软后悔不已，事后想想，那其实并不是善行，而是生生的害了那个名叫米娜的孩子不是吗？使她孤独，使她受到不公正的看待，使她的朋友只剩下并不能作为依靠的自己，这样的事，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
所以，阿尼对于与米娜成为朋友这件事从没有做过半点的努力，甚至正相反，她是冷淡的，沉默的，对于对方的好意一律不予回应，一起训练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躲开她，可即便如此……
米娜仍然每天早上准时叫她起床，尽管她冷淡地说过很多次“不用了”……
米娜仍然在吃饭的时候坐在她的对面兴高采烈地讲着当天发生的事，尽管她只是低头喝着汤几乎没有在听……
米娜仍然在理论课的时候坐在她身边问些不懂的难题，尽管她的回答多数都简短而漫不经心……
米娜仍然在冬雪的夜里为站岗的她送来热乎乎的白薯，尽管她很多时候只是接过来拿在手里根本不会吃……
米娜仍然在每周一次的射击课上拉她练习狙击，尽管她毫不留情地反复强调自己对得不到高分的课程没有一点兴趣……
米娜仍然在每半个月一次的休息日为她带回牛肉干，尽管她刻薄地说过很多次其实自己并不爱吃……
——那个黑发的少女对自己不离不弃。
即使是阿尼•利昂纳德这样冷淡得几乎与世隔绝的人也能够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好——她是真心当自己是朋友的，是真的准备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啊……
冷漠的表情不曾有过片刻动摇，黯淡的蓝眸不曾有过些微波澜，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心却开始微微的痛了……
已经无法做到全然无视那个人的温柔，已经无法挣脱那个人任性的拥抱。开始为自己的冷淡感到愧疚，开始为自己无法回报这份付出而感到不安……
——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作为对这份恩情的一点点回报……
训练兵团所属西侧森林。
“……放、开、我。”金发的娇小少女第一千零一次阴沉着脸对挂在背上的那个人说道，一双寒光凛凛的蓝眸让整个夏天都凉爽了不少。
“让我抱一会有什么关系嘛~阿尼小小的超可爱啊~”米娜毫不在意地继续搂着那人纤瘦的肩膀，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比你年长。#”怒火开始上蹿，阿尼阴沉着脸皱眉冷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惹怒自己？
“可你比我矮啊。”胆敢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禁句的大概只有米娜一个人了。
“……#”少女以可怕的表情瞪过去。
——啊，这家伙是想死了。
“哎呦，我的脚好疼~”黑发的女孩子目光飘忽，立即转移话题。
“……”停顿了一瞬，阿尼不悦的转过头来算是不再与她计较，但语气仍然不善，“那就赶快回去休息。”
“诶？不要啦~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嘛~”
阿尼忽然停住脚步，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视线仿佛穿过云层，望到了什么遥不可及的地方，“……回去吧，你没有必要为了我放弃你的朋友们。”她虽然不常与人交际，但这并不代表很多细节她无法察觉，比如米娜的周围也越来越空旷，开始有人可以地避开她——就像避开自己一样，如果赶不走她的话，就这样直接说出来吧。
黑发的少女短暂地沉默了一会，“……阿尼，我们是朋友吧？”
阿尼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一旁轻声回答，“……啊，算是吧。”
——如果欺骗你的人也能算作朋友的话。
“那么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和巨人成为了朋友的话，你会离我而去吗？”米娜认真地注视着她。
望着远处的少女一瞬间猛地睁大了碧蓝的双眸，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别过头去思考这句话……
“我的话……”啊，自己的话，会怎么样呢？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等待着任务的终结的自己，“……不会吧。”终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情说出这种话来，明知道这样会把她继续束缚在身边，为什么还是这样说了呢？
米娜惊喜地笑了，她其实并没有料到阿尼会这样坦诚地回答自己，“那就是了，如果因为我和阿尼交朋友就离开我的话，那她们也不算我真正的朋友吧？”
“那……如果你真的有一个巨人朋友呢？”阿尼淡淡地收回视线，侧首问道。
“那要看是谁了~阿尼的话……那我就缠你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黑发的少女笑容灿烂。
“你不怕吗？我可能会吃了你哦。”
——傻瓜。
“当然不怕啦~阿尼是我的朋友嘛，就算变成了巨人，变成了狼和狮子或者其他什么恐怖的东西，只要阿尼还是阿尼，就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忘了吗？~”
金发的少女微微一愣，沉默地低下头去。她似乎在思索了很久，又似乎只是那样站在原地发了个呆什么都没有在想，毕竟，从那毫无变化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同。良久，她仿佛释然了一般叹了口气，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啊，是么。”
……
“喂！阿尼！你！你！你你你你！”
“……？”
“你刚刚笑了一下吧？”
“……没有。”
“啊累？绝对有啦！我看见了。”
“……是你眼花。”
“啊！视线移开了！你又在骗人吧？”
“……说起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米娜在心中感叹着阿尼居然也学会转移话题了，但却又忍不住对这件事感到好奇，“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阿尼淡漠地瞥着地面，一脸无趣的样子，“……顺手翻了翻教官的档案库。”
——这还真是“顺手”啊……
米娜在心中无奈地吐槽着，“嗯，所以呢？”难道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金发的少女抬眼望了望对面那人满脸期待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地面，“……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还以为你的朋友们会知道。”
“啊~生日这种东西都无所谓啦~都已经成为士兵了，也没必要像小孩子一样每年都过生日什么的啦~”米娜笑着掩饰住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伸手摸了摸身旁那人柔软的金发，“阿尼能记得我已经很开心啦~——啊，你该不是故意去看的吧？”
极罕见的，阿尼并没有立即躲开那人的手，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会，淡淡地抬起蓝眸望着她的侧脸，“……所以，要翘课出去玩吗？”
米娜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是那双比天空更加蔚蓝的双眸定定地望着自己，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翘课……是指从兵团驻地溜出去吗？”
“嗯。”
“可下节课是阿尼最喜欢的立体机动吧？”
“啊……那种东西，只是得分高而已，之后再从别的课上补回来就好了。”
“门口有看守的教官吧？”
“那个我来处理。”轻描淡写的语调。
“绝对会被发现的吧？”
“嗯。”
“然后回来会被狠狠地惩罚的吧？”
“嗯，所以，要出去逛街吗？”淡漠的蓝眸平静地望过来，是少见的认真。
米娜犹豫了一瞬，要知道平常想拖阿尼上街比让萨沙不吃晚饭还要难，这样的机会如果不抓住的话便再也不会出现了吧？脑内想象了一下教官暴怒的表情，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过……
“嗯！那我们就出去玩吧！”
“哦，”阿尼淡淡地应了，似乎对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期待，“那我去处理下。”拍开少女仍然停留在自己头上的手，她踩着果断的步伐快速地向训练场门口走去……
【五·未完】
阿拉~抱歉，我实在太罗嗦了~
作为一篇祭文似乎写得已经太长~能坚持看到现在的大家真是不容易！这里表示大感谢！！
（我发现我的押韵症又犯了，总想把韵脚押上，唉~= =|||）
下次【五】【六】一起更新完结~啊啊~写太长了，好无聊的样子，大家一定要看烦了吧？马上就结束~QAQ~【被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