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周身浸泡冰冷的湖水中,三笠抱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木桶努力回想自己在掉入水井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对了,是被玩什么「桃太郎」角色扮演的艾伦他们丢下来的。
打闹声从头上传来,三笠的双眼没有焦距的望向头顶吊着水桶的滑轮,她产生一种错觉,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她被沉入水底,连接木桶与滑轮的棕色粗绳是她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三笠想不起来了。
而且她也不想去想。收回视线,三笠对着光滑的井壁发呆。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呼救,不想挣扎,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太累了,或许现在正是一个休息的好时机。
艾伦已经不用她操心了,利威尔已经接替她成为新的保姆。三笠的工作只剩下看家护院,但这种偏僻山林中的小屋周边的陷阱连猛兽都不敢随意进入,那么她还需要做什么?
父母被猎枪杀死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做。
兄弟姐妹被困于陷阱中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做。
族群被人类围剿,被残忍的杀害,剥去外皮皮后血淋淋的尸体被其他野兽饱食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做。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这么累呢。三笠不明白。
抬起头,想看看时间的三笠,却意外的发现蹲在井边伸头望里看的猞猁。
看着对方依然绑着绷带的身体,三笠突然想起,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似乎没有一天不绑着绷带。
第一个导致阿尼受伤的动物,是她。而每次两者之间的争斗的挑起者,也是她。
叹了口气,三笠突然觉得上次掉入井中时阿尼只是朝自己丢石子真是便宜她了。一边思考着这次阿尼会用怎样的方式报复她,一边看着鸭黄色猞猁绕着井口走来走去。
最终,阿尼伸长爪子,扑打着垂入井中的绳子。趁着绳子摇晃到最近的时候,她一口咬住了两只粗的粗绳,跳下井口。绳子渐渐绷直,滑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三笠觉得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了。
阿尼想把她身上的这个水桶夺走。
如果是以往,三笠绝对不会松开这个桶子,转而和阿尼一拼高下。但这回她实在不想去做什么了,于是她松开水桶,仍有身体漂浮在水面上,默默注视着水桶离去。
正看的出神,提升中的木桶却突然砸了下来,砸在了三笠的头上。好痛。摸了摸有点发肿的头,三笠原本怒气腾腾的脸,在看到井口那只猫的表情时,却在一瞬间变成了不解。
阿尼站在井口边,一脸不解的看着井中的三笠。那副表情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时不能理解自己身处何处的幼儿一样迷惑不解。
在看到三笠重新抱住水桶后,阿尼再次跳下井口,拼命拉着绳子。
她本来不想救这只忠犬的,可母亲教给她的原则她不能忘,猞猁不能随随便便欠别狼狼情。尽管她至今仍是没有想明白被脱发剂袭击时三笠保护她的原因,但眼下就是换恩的好时机。
大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回三笠紧紧抱住了水桶。阿尼紧咬着粗绳,一只成狼的体重不是她一只比同类体型都要小的多的猞猁所能承受的,竭力忽视满口的腥甜,阿尼步伐艰难的往前挪动。
每当想停下喘口气时,来自绳子的拉力就令她不得不再次迈开脚步。被粗糙的绳子磨破的牙龈不断有血渗出,有的渗进嘴边的粗绳中,有的则染红嘴角边的白毛。
随着水桶缓慢得以脱离水面的三笠,在水桶提升到整儿水井的一半时,突然意识到她给外面那只猞猁造成了多大的负担。
无法理解对方这番举动动机的三笠,在犹豫片刻后,松开爪子。在重力的作用下她深深坠入水中,反射性的做出挣扎,当她再次抱住又掉回井中的水桶时,阿尼的脸也再一次出现在井边。
即使隔着很远,三笠也隐约感受到了对方微微的怒意。
就像阿尼不理解为什么三笠会来救她一样,三笠也不明白阿尼为什么要帮她脱离这片黑暗。
没有由来的好意,三笠拒绝接受。因为在好意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恶意,这是她在看过无数次血的惨剧后得来的教训。
不想再去看井边那只猞猁的脸,三笠正打算转移视线时,却被嘈杂的呼喊声吸引了注意。
「快去解决那个恶魔的手下!」
这是萝卜子的声音。
「白薯!」
这是白薯子的声音。
「英雄!」
这是新成员吴克的声音,三笠见过他,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和萨沙一样的笨蛋,而且还是个光头。
「叽叽!」
这是艾伦。
三笠还来不及感叹为什么艾伦都已经被利威尔吃干抹净心智却还没有一点成长,一个黑影就迎面向她扑来。来不及闪躲的三笠被黑影砸入水中。挣扎着划出水面时,三笠发现对面那团黑影仍在水下苦苦挣扎,水面上的水桶被他搅起的水花弄的晃来荡去。
直到挣扎渐渐减弱,从水中浮起一连串的气泡。三笠心中大喊不妙,一头扎入水中将其叼出水面。
是阿尼。
皮毛被水打湿后,阿尼本就娇小的体型此时更是缩了一圈,把她放在水桶内仍是绰绰有余。
眼看着瘫软在桶中不断吐着水的阿尼,三笠在掉入井中后第一次开始焦急起来。
环顾四周,紧密堆砌的石块连一丝可供爪子抓入的缝隙都没有。井壁上也长满青苔,纵然三笠爪子上的不是肉掌还是吸盘也不可能爬出去。
无济于事的对着井壁怒吼,头上的吵闹声在听到井中的咆哮后也吓得逃离了井边。在听到从水桶中发出的微弱的鸣叫声,三笠不得不收起没能发泄完的火气,四肢蹬水朝水桶刨去。
井中的猫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边发出幼猫的细小鸣叫一边四爪在桶中乱踢。
「呼噜噜——唔咳......」
这样的叫声时不时被一阵咳嗽打断,而随着咳嗽的声音,被喝下去的井水混杂些许血丝从阿尼嘴中流出。有些担心的将爪子伸进桶中,小心的摆正阿尼的头,让她不要被咳出的水呛住的三笠,却惊讶的发现在贴上她的爪子的一瞬间,阿尼立刻停止了鸣叫。
僵硬的维持了一会这样的姿势,当三笠尝试将爪子从阿尼头下抽出后,可怜的猫又像溺水般开始在桶内挣扎起来。
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三笠多少有些心软。犹豫的看了眼湿漉漉的红色围巾,又看了看无措的猞猁,终于下定决心,把一直紧缠着的围巾拉松,将浑身湿透的小猫塞了进去。
紧接着,三笠又把身子往水桶上挪了挪,令她的上半身能更多的脱离水面。口中咬着围巾的另一端以防突然松开,三笠感到围巾内的阿尼紧贴着她的脖颈,虽然不是很温暖,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寒冷彻骨了。
闭着眼细细体会着这种久违的肌肤相贴的温暖,围巾中尝到甜头的猫开始有所动作。一边害怕围巾松开而紧咬湿透的布料,三笠一边暗暗恼怒这只猫的不懂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阿尼的动作并不是想要离开的意思,她改变了姿势。从三笠的颈下往上爬,直到整个猫都横在粗壮的狼脖上,令两者的肌肤能最大面积的接触以互相交换着体温。蜷缩在围巾中的阿尼只留了一个鼻子在三笠耳边。
稍微,有点温暖。
三笠有点想哭,快要被冻成冰块的鼻头有些麻痒,连眼角隐约都有湿润的迹象。但她不敢发出声,凝息感受着耳边有规律呼来的热气,令她不再觉得井水有多寒冷了。
这么久了,她都差点忘记,这种动物之间共通的取暖方式所带来的特殊的温暖了。记忆中,最后一次体会这种温暖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久到她已经无从回忆,那只带着三只小猫的大猫是不是还活着了。
*预计还有两章走完主线
令各位通过这章是不是猜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