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伤绫者，死！
端木青山静静地在龙木山的山顶站了数十分钟。
他年岁渐高，山顶的气温又一如既往的低，所以此时他已然有点支持不住，身体在略微颤动。
很多人来劝过他，有的是同在龙木山任职的同僚，也有平头百姓......无论如何，他记得他们每一个的面孔，能叫出他们每一个的名字，这曾经让他感到十分的骄傲和快慰，如今却成了他对自己的怨恨的来源。
因为他自认为自己了解这座山上的一人一草一木，却不知道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在测试翼师天赋的时候偶然得到了一架幻翼武装的承认，成为了被上天选中的幻翼翼师。而在另一个小女孩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无法及时展开救援，反而只能依靠前者的力量。
“山主，大家都不允许您再这么下去了！”
学院的副院长快步走过来，怒气冲冲。
端木青山看着洛天依飞走的方向，止不住地摇头和叹息。
“能不能联系上她？”
“可以。”副院长回答得很肯定，“那套幻翼武装原先是混在训练用武装中的，上面有我们安装的简易通信装置。我们先前都忽略了这一点。”
“我们忽略的东西，没有做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咳咳......帮我接通吧。”
“是。”
“滴、滴、滴......”
“嗯哼？”
“是天依吗？咳咳，我是端木青山。”
“啊，山主？！”
端木青山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即使知道对方看不到，他的脸上依旧露出了老者所独有的欣慰笑容。
整个龙木山能让他笑得最开心的，也就只有那两个小女孩而已。
“听着，天依，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你的选择没有错，现在想要救出绫与龙牙的话，只有凭借你的幻翼武装的力量了。”
一时间没有回应，端木青山清楚自己是将本不属于天依的担子强行托付在了她还远远不够有力的肩膀上，是以现在的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焦急和烦躁的资格。
“嗯，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信号变得差了些，端木青山听到呼呼的风声一下子加急了许多，即使没有听她的回答，也能明白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谢谢你......”端木青山百感交集地道了一声谢，不忘加上一句，“但是答应我，一定要安全回来。”
又是沉默。
呼呼的风声不停，说明通话还没有中断，但没有回应。这便让他把多年的养气功夫都丢开了一旁，屏息凝神，生怕自己漏过了任何一句微弱的话语，然而耳朵里却全是心脏像是要蹦出胸膛般的跳动声，咚咚作响，让他眼前有点发黑。
“我保证......”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些落寞，也带着些决然。
“我一定会让他们安全回来！”
“我保证！”
通话中断。
是由另一边自行挂断的。
端木青山呆呆地站立着。
副院长看着这位学院的院长，被小孩子们狠狠扯下胡须都笑得面不改色的山主，像是突然老了几十岁。
平日一贯挺直的腰杆，一直为龙木山的所有人遮风挡雨的脊背，也突然佝偻了很多。
此刻的他似乎就和一个平凡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然而他毕竟是端木青山。
“听好了！”端木青山回过神来的刹那，就向着往下不远处专供官员办公的宅邸走去，“那个是通信装置？给我收集信号，确认位置，我要知道她在哪儿！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知道！”
“是！”
愈走愈急，端木青山一边喘着气，一边小跑了起来。
他蕴藏着无数人生经验的大脑正在飞快地运作，希望找出一个最有把握让那三个孩子全身而返的方法。
山顶的风忽然大了很多。
呼吸之间，冷风灌进端木青山的喉咙，却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火热。
“天依、绫、龙牙......你们可都要给我活着回来！”
......
“不能再快一点了吗？！”
洛天依并不是单纯地依靠右肩上的独翼行动。事实上，很多羽翼武装本身并不曾拥有羽翼，因为它们本就是通过第八色粒子的转化，而不是羽翼的扇动来飞翔。至于拥有羽翼的武装，则常常是有其独特的功能。
她正踩在一把飞剑上。
这把剑比其余七把更薄，几乎是透明的一般......就在几乎透明的剑身上，刻下的是像微风拂动的波浪一样的花纹。
这个时候，花纹正顺着剑身，周而复始地闪烁，犹如前浪击打后浪，互相推动。
每当全部的花纹亮起过一次，洛天依的速度就会激增一次，冲出尖锐的音啸，就好像是乘上了这波浪，踏浪凌波而行。
这把剑的名字就叫凌波。
【洛神】与她在学院里听过的全部幻翼武装都不一样——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强大的七柄飞剑之外，她不仅没有发现【洛神】的同契率，还曾经感受到“她”传来的信息——空战的信息。这也是为什么她并未练习过多少次，现在却还能不算生涩地飞翔的原因。
当她尝试着传递疑问的情绪的时候，“我和那种只知道生火的傻鸟可不一样。”
嘛，【洛神】大概是这样说的。
虽然不知道“傻鸟”是啥，不过这种感觉真的是无比的奇妙，就仿佛身体里面进驻了另外一个灵魂。
就如现在，【洛神】听到了她的呼唤般，片翼上猛地爆发出数层光圈，使得她的速度再上一个台阶，甚至临近音障。若不是考虑到她和【洛神】契约的时间尚短，无法承受太过强烈的空气压力，或许还能变得更快。
谢谢......
龙木山的山主，端木青山刚刚还在感谢她，因她的勇敢和坚强。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勇敢、坚强，以及翱翔在天空中的资格，全都是【洛神】赋予自己的。
“不，这是你自己争取到的。”
脑海中传来了这样的情感。
她一愣，旋即笑靥如花。
“我们能做到的，对吧？”
超高速的飞行中，洛天依只觉得视线似乎有点模糊，她的眼前蓦地出现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古装少女，端坐于缭绕奇异气息的檀木桌旁，一手捏着青花瓷杯，一手掀起杯盖，将朱唇凑到杯沿，小小地啜了一口。
“你认为能的话，就能。”
檐外是氤氲的江南烟雨。
屋内茶香扑鼻。
飞行的身形由极动转至极静，又重归于极动。
只有被落在少女身后，被这瞬间的改变而冲开的白云中，留下了洛天依惊呼而出的话语：
“刚才......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
“喂，你确定你还能动手吗？”
“当然了。”
乐正绫将纤细的手指上，因为短时间内不停开弓振弦而流出的鲜血迅速拭擦干净，再次从背后掏出一支羽箭夹在指缝间。
“说不定你还真是个天生的翼师啊。”
乐正龙牙所契约的，是烈翼武装中的佼佼者，以极高的机动性和可操作性著称的【雷牙】。
当然，自从这套【雷牙】交到他手上后，他也像每一位翼师一样，对其做了更适合于自己的调整和改装。
现在的这套烈翼武装，便叫做【龙牙】。
“不过竟然被你保护了，还真是......不甘心。”
乐正龙牙双手环抱着乐正绫的腰部，飞快地在列车的废墟翻滚躲避着。
“彼此彼此。”
乐正绫脸上泛着红晕，有紧张，也有兴奋。【龙牙】的强项是近身战，在无法带她上天的情况下，乐正龙牙很明显不会独自去接近战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兄妹能依靠的反而是只有一把长弓能量武器的乐正绫。
生死一线，乐正绫发现自己身体里一些平常根本不会分泌的激素也开始分泌，平常没有活动开的肌肉也开始绷紧。这便使得她能借助手中的长弓，从一些平时想都不敢想的角度对飞在天上的敌人进行精准的攻击。
“砰！”
又是一记抛射，一名翼师的羽翼被命中了能量核心，当场爆炸。
这是第四人。
“艹！”天空中，一个背后有一对漆黑大翼，脸上有一道蜿蜒的伤疤，看上去就凶悍至极的光头大汉骂道，“这两个小畜生是什么来头？”
“首领，我们是不是让兄弟们直接集火？”
一个长相猥琐，尖嘴猴腮的男子靠上前，搓着手问道。
“集集集，集个屁啊！”被称为首领的光头大汉一巴掌扇在他头上，“你知不知道那几节车厢里有什么东西？！轰烂了你赔我啊？！”
“是是是，首领英明。”
猥琐男子低下了头，笑得十分卑微，眼角却闪过丝丝寒光。
“我不知道？干，要不是我故意泄露的消息，你能知道？可惜现在的帝国确实承担不起‘劫掠民用列车’这样的恶名了......”
他心头瞬间就流过了无数阴暗的念头和恶毒的咒骂，可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卑微。
但这笑容立马又凝固在了他脸上。
因为他看到了一道淡蓝色的光线直直冲来，如同流星追月，如同惊雷破空。
“小心！”
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惊呼，然而无济于事。仅仅只是一眨眼，那道淡蓝色的光线便已然一分为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八条游弋在海中，以迅疾猎杀而闻名的刺吻箭鱼，没有丝毫犹豫，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分别袭向了八个位于不同方位的翼师。
“啊！”
再一眨眼，惨叫声顿起不绝于耳。有的人羽翼连同身子一起被削去了大半，螺旋着坠落下去；有的人四肢和躯干上连连爆出血花，伤口深可见骨，无比可怖；有的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脖子上就已经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血痕，让其眼前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什么人！”
光头大汉震惊地怒吼出声，抬起了右手。他的右手上套着一台巨大而狰狞的炮筒，炮口正对着这八道攻击发出的方向。两边的距离其实不算近，他只是勉强看到了那儿有个人影。
“轰！”
一束粗大的黑色光束怒吼着朝人影射去的同时，猥琐男子却是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光头大汉的身后。
在他的眼中，那并不仅仅是什么人影，而是一名面色冷漠，灰发飘飞，右肩有一只片翼的蓝衣少女。
不可能，难道说是——幻翼？！
他还未曾从这种惊骇莫名的想法中挣脱出来，远方的少女已经在一团爆散开的蓝光中消失不见。
黑色光束划过阒无一人的长空，渐渐散成微小的粒子湮去。
“滴滴滴滴滴......”
两人羽翼武装自带的预警雷达同时疯狂地鸣叫起来。
光头大汉和猥琐男子猛地回头——
一双漂亮如翡翠的绿色眼眸映入了他们陡然缩小的瞳孔。
在他们背后，全身都还流动着光华，笼罩在惊人杀气下的蓝衣少女冷冷开口，声音像利剑直刺心脏：
“伤绫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