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最终之大幕、一年以后
体态臃肿的布兰登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瑟瑟发抖。
“主席，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内鬼！没有人可以径直穿透我们的巡逻圈！”
身为联盟的主管情报的巨头，布兰登只有在一个人的面前才会露出如此惶恐的神情。
那个人便是能对他生杀予夺，曾经许给他无限荣华并且一一兑现的联盟领袖。
然而这个主席的称号此刻在旁人看来，却是有种说不出的错愕和讽刺。
古甜儿笑了笑，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理解，“不要跟我解释，我只要结果。”
“你认为，你应该得到怎样的处置？”
“我可以主动请辞！我可以，对了，我可以将我的私兵都贡献给联盟！我还有钱，很多很多钱！”
布兰登惊喜地抬起头，将右手食指上闪闪发光的戒指显示给古甜儿看。
他的确是有能力，又不拘于道理，不以没脸没皮为耻，因此在没有家族支持的情况下，仅仅凭着自己，便能做到一郡郡督的位子，然而没有更多的财力，没有几代人的积蓄，他的步伐也只能止于此，无法更近一步，成为真正的封疆大吏一般的，几个大郡的郡督，也无法在帝都那群贵族的圈子中扎下根，创立属于自己的家族。
因着这不甘和对自己的信心，他才会答应古甜儿的邀约，毅然决然地投入了反抗军，投入了联盟的阵营。
此时他便是认为，既然古甜儿如此说，那便是在对他示好，让他自己把握住机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来平息这件事......但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及后续的发展，完全不是他所想象，所期望的那种样子。
联盟的另外几位巨头到场了大半，主管财务的一人，主管人事任免的两人，军方那边也来了一人，现在都在一边看着。
他们与布兰登不同......虽然也是以郡督的身份叛了帝国，但他们却是从小生长于他们执掌的郡中，将一郡之地真正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管理，觉得帝国对百姓压迫太重，必须要实现变革。换句话说，他们才是真正心中有着崇高的信念和理想，试图为人民做些实事的人。
所以他们对凭借马屁、投机和无数小手段上位的布兰登，对这个只为了荣华就可以叛国的男人感到由衷的不齿。
当然了，他们也并不是正直到迂腐而不知变通的人，皆是认为在联盟刚刚建立不久，内部还没有完全稳固的情况下，的确是需要布兰登这样一个擅长阴谋，熟悉各种伎俩的人，来对那些不安定因素实行清洗。
是以虽然他们的眼神充满鄙夷，心中却是叹息着，认为这个肥猪布兰登，这次又是侥幸能逃过一劫。
乐正绫在旁边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
她能站在这里，凭借的是刚刚确立的反抗军第一战力，联盟仅有的两名幻翼翼师之一的身份。
她看着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嘴角挂着奇异笑容的古甜儿，瑟瑟发抖、眼中却是有着狂热求生光芒的布兰登，鄙夷但却并不做出任何举动的其余巨头。这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了由衷的厌恶。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人，然而在射出【赤火凰】的第二箭之鹓鶵后，她心中的一些杂质、阻碍，就好像也被熊熊烈焰一燃而尽，一焚而空，使得她的感情更加通透，更加率真，更加直接。
在她无法接触到的【赤火凰】的意识空间里，红发红衣的女子正以一种凤凰展翅状的姿势舒展着身体。裸露在旗袍外的洁白肌肤上浮现出以红为基调，深浅不一的花纹，有着别样的妖魅。
“果然如此啊，乐正绫......天生琉璃，明净为心的你，简直是世界上最不适合【赤火凰】的人。哼，这该死的命运......”
乐正绫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她只是冷冷地出声道：“要杀便杀，要不杀便不杀，何必多此一举。我不认为他的举动能够改变你的想法......古甜儿。”
几位巨头惊疑不定地将目光隐蔽地投过来。他们自然知道这位少女和他们的领袖的关系，毕竟那名刺客所破坏的，便是她们的婚礼。他们也知道这名少女是一位幻翼翼师，拥有绝强的力量。他们还知道这名幻翼翼师现在所属的，是一个叫做龙木山的小地方，她的哥哥乐正龙牙乃是最近崛起的一位年轻将领。但他们仍是没有想到，她会在第一次参与这种每一句话都能决定万亿人命运的会议时选择冒进地发言。
在他们看来，这位少女便是如此地愚蠢，至少是缺乏政治智慧，也不懂得丝毫礼节。
但是古甜儿立马收敛了笑容。
她怯生生地瞟了一眼乐正绫，快步走向布兰登，把脸凑近他的耳畔，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布兰登的脸色登时变得很糟糕。
像他这样的人，平素里性情就有些暴戾恣睢，私下里也有很多人把他称作肥猪。
因此他现在血涌上脸庞，自然而然会让人想起猪肝色，
古甜儿的表情一向切换很快。
但她还没来得及对这猪肝色露出讥讽，她的身前便响起了一道雷鸣般的巨声！
古甜儿的身影倒飞出去，直接撞在了墙上。
血肉横飞，她的胸前有一个巨大的血洞，甚至可以从血洞中看到她体内蠕动的脏器和身后冰冷的墙壁。
乐正绫的眉头皱了起来，右手一翻，长弓已在掌中。
布兰登肥大的食指上套着一枚同样可以用肥大来形容，俗气到了极点，奢华到了极点的宝石戒指。
此刻他正用将右手举在胸前，对准古甜儿。
戒指周围正冒着青烟，带着刺鼻的味道。
宝石不会冒烟。透过宝石也不会看到细小而密布的齿轮和机括、以及细末般的闪亮晶体。
所以这不是宝石。
这是一把伪装成宝石的枪。
宝石枪·雷鸣！
......
“宝石枪的订单减少了呢......”
音铃梦对着手腕上的移动终端看了看，苦着个脸说道。
“白痴。”
音流梦又戴起了眼镜，手中拿着一本有着厚重封皮的书，手指在空中虚写着什么。
“哎呀哎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音幻梦怀中抱着作好奇宝宝状的音绫梦，将头埋在她灰色的头发中，“现在大陆上战乱纷起，两边交界的地方逃难的人也不少，不是高官厚禄的，谁敢带这么显眼的东西出门？再说了，你一开始就把价格定高了吧......”
“哪有？！”音铃梦如同受到了何等巨大的侮辱，“这不是等价交换吗？他们给多大的宝石，我就还他们多大的一把枪啊！”
音幻梦和音流梦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了脸，为自己有这么个毫无羞耻心的妹妹（姐姐）而感到愧疚。
别人那宝石可是货真价实的一颗，你自己说你改造一把宝石枪只用花多少钱？！
“真是的，没有本天才的努力，你们哪还有机会窝在家里享福啊？！”音铃梦毫不客气地指责着对面的两人，“再说了，现在没有了订单，我们靠什么吃饭？”
“你也不是只会做这一种东西......而且我们之前不是还有一笔积蓄吗？”音幻梦将头昂起来，慵懒地说道，“反正，我们马上也要离开这个小镇了。”
音绫梦不解地问：“离开？为什么要离开？”
三位姐姐互相对视一眼。
为什么要离开呢？这里，有她们曾经渴望得到的一切。
和平。
宁静。
平淡。
然而，她们必须要离去。因为这个世界，这片大陆已然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因为在她们心中最重要的，既不是要过上如何如何的生活，也不是要实现怎样怎样的理念。她们所最珍视的，永远都只是一样东西。
音幻梦带着音绫梦站起来，扭过她的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
音流梦取下眼镜收好，起身，将书抱在胸前，说：“准备走吧。”
音铃梦发出银铃般的，有着馥郁香甜气息的笑声：“火车来了哦。”
我们确实应该离开了......去为你治病。
然后，粉碎那些伤害过你的一切。
......
“啊咧啊咧，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胸口被打了一个大洞的古甜儿在几个人惊愕的注视中淡然地爬起来。
“......你说呢，布兰登？”
一句话说出，声音发出的方向却是由左到右。
另一个古甜儿走到了房间的中央，布兰登的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此刻他的表情。
原先的古甜儿身上，有一层黑色的光膜呈波浪状褪下，显露出的，竟然是另外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与被黑色连衣裙包裹住的娇小身躯十分不衬的，天河一样的紫发披散在地上，仿若紫藤萝编织成的瀑布。
胸前的洞口不曾消失，然而没有血液流出，只能看到若能吸收一切光芒的黑暗。
紫发少女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红晕。而她的眼里则满是怨毒。
“这......这，这不可能！”
布兰登惊慌失措地将宝石枪再次瞄准，但古甜儿却是抢先一步，飞起一脚踹在他的下巴上，将他臃肿的身躯都踹得离开了地面。紧接着，右手间不容发地摸上布兰登的宝石戒指，一握、一折，竟是将整根食指都掰成了近乎于垂直的角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玩忽职守，携带非法武器，并意图谋杀联盟领袖......”
古甜儿舔舔嘴唇，给她俏丽的容颜增添了一抹癫狂。
“综上罪名，我古甜儿在此，判处布兰登·德库斯，死刑！”
“呜呜！”
布兰登还想辩解什么，但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古甜儿已经将那枚戒指塞进了他的口里。
他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一起流出，看上去就真的如同一头即将被宰杀而不顾仪态的肥猪。
“即刻、执行。”
“呜、呜呜呜——”
“砰！”
......
等到清理完尸体，又交代了几件事情后，惶恐不安的巨头们选择马上离开，乐正绫却是留了下来。
“怎么了绫，还有什么事吗？”
古甜儿走到那个一直蹲在墙边的紫发小女孩旁边，无视了她怨毒的目光，抚着她的头发说道。
“我真的很讨厌你。”
乐正绫的目光像羽箭一样压迫，古甜儿却只是神情自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想占有我，才会以答应跟你结婚，答应跟你结成伴侣的代价让你帮我寻找她的下落......但是现在我大概明白了，你真实的想法根本就不是我所揣测的那样，或许这个世界上，也根本就没有人能猜得透你的想法。”
“更何况，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你......虽然你看上去确实对我很好，虽然你的爱恋确实有完全真挚的可能，但是这种讨厌没有道理，而我......选择相信这种没有道理的道理。”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对与你合作抱有任何的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是交易......你需要我的力量，我也是。只要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罢，她便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
“雅儿，你看到了吗？”古甜儿凝视着乐正绫的背影，柔荑在紫发小女孩的头顶上来回抚摸，“她多像当年的你......可惜，你终究还是沦陷了，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我是古甜儿啊。”
小女孩眸子里就像是万亿年都不会融化的坚冰的怨毒变得更加刺目。
古甜儿直视着她的怨毒，唇角扯出了一个狰狞的弧度，仿佛坚定内心一样自言自语地说着，“你的怨毒又怎能影响到我......我不会输的，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对手是谁，最后赢的人，一定是我！”
最后，她也迈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手上的移动终端说：“去准备吧，一切的障碍都扫清了，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大的空间，现在需要，只是时间而已。去吧，养精蓄锐，一年以后，就由我古甜儿带领你们，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
......
火车轰隆轰隆地驶过大地。
音绫梦坐在窗户旁，听到车外有鸟鸣的声音，有和风吹拂的声音。
“这都是生命萌动的声音呢......”
她伸开双臂，像要拥抱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
在她旁边，音幻梦、音铃梦、音流梦三人，正以无比宠溺的目光看着这个拥抱世界的少女，听着她感受生命涌动所发出的呓语。
“你也很美啊......”音幻梦闭上了眼，似乎是在想象未来的美景，“一年以后，等你的病好了，一定会更美。”
......
天音历二零四年，历史的潮流就像这列火车一样，在无数人或有心或无心的推动下，带着某股极具时代性的不可抗力，最终将整个世界带到了无法扭转的漩涡中心。
一年以后，我们战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