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止境的夏日】
我常常以为，我爱你，只是夏夜的一场幻梦。不真实，而且短暂。
却并非是如此的，冗长，无谓。而且不知终结。
在那个夏日里，烈日空悬，头顶的风扇嗡嗡地响个不停，奏着催人入眠的声音。
汗水沿着鬓角一路向下，向下，我的目线也随着它向下，向下。
顺着那份痕迹，涎下好像是蜗牛爬过的印子。一点一点地侵蚀，亮晶晶的汗渍，你脖颈处粘腻一片，是说不清的感觉。胸口变得闷热起来，是天太热了吧？扬起了头，对着嗡嗡的风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排遣胸臆下的热度，不再看你。
失去了焦点的目光，变得涣散起来，在作陪的嗡嗡声里，脑中的瞌睡虫慢慢蚕食着早便残存不多的清醒。模糊里，又望了过去，挺得笔直的你的背影，薄薄衣物下骨架的线条感异常的清晰。很热很热，被汗水打湿的衣服贴着你单薄的身子。衬显你的消瘦。
太瘦不好哦。
要多吃些呢。
而我，就先睡了。
……
风扇的声音还在响，却听得不再真切了。吵吵闹闹的杂音充斥了整个空间，也是，下课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无意义的语句，无意义的嬉笑欢闹，本来就炎热的夏日里，因为同班同学的不知消停变得更加厌烦了。
空气里，尽是些讨人厌的粘稠感。
耳畔你柔和的声线，是这个夏日里的徐徐清风。
吹过耳畔，吹进心底。
汗，又滴了下来。
于是，我抬起了手，趁着手里的餐巾纸还没被揉的一团糟之前，抚上你的额角。
你微微一愣，然后便是甜甜一笑。话语如常，谈笑自若。
我心底的热度，又上升了一些。
今天，我也有一点一点地靠你更近一些吗？
……
在夏天里，就该痛痛快快地出汗。
你对我这么说过。
而现在，你也正这么做着。
是第几圈了？你绕着这个跑道是跑了第几圈了？一，二，三……夏日的温度灼坏了我的脑子，一圈一圈的，像是在眼前反复摆动的坠子，迷迷糊糊地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分界。
圆形的跑道，没有终点。你只是一圈圈地跑，你说，这样不会结束的感觉，让你安心。
我笑你奇怪，却仍是一日日地站在没有遮挡的跑道旁，抱着水壶等你。
看着你从我眼前跑过，一次又一次。
挺得笔直的身子，甩动的发尾，心跳变得缓慢，应和上你的步伐。
夏日悠长，和眼前的跑道一样，好像不会有终点。
不过，也只是好像。我知道你一定会停下来，停在我的面前，接过我手里的瓶子。咕咚咕咚的，水沿着你的喉咙倾倒下去，呼哧呼哧地喘不过气，在我面前的笑容清爽异常。
出汗，能将你心里所有的污浊都排遣了出去。
压力，烦恼，全部一扫而空。
我想，原该是那样的。此刻，我原该站在跑道的边上看着你。
只是没有，今天没有。
我站在三楼的窗口，遥望着圆形的跑道。
你还在一圈一圈地跑，比平常花上了更多的时间。
一直一直没有停，是什么在让你加倍地困扰着，是什么让你如此地需要排遣。
寻问也是徒劳，考虑也是白费。
我当明白，全是自己的错。
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说的，是永远也不会去做的。
只是因为遇上了你，所有的我以为，也便成了空言。
想要靠近的心情无法抑制，就像是扑火的飞蛾。
他们说，飞蛾也并非是直直地扑到火上去的。它其实只是在努力维持飞行方向与光源之间的角度。由于复眼的特殊构造，才让它难以把握角度里的分寸变化。于是，轨迹化作蛛网的形状，一点一点的，原是想要绕开光源，却终究还是迷失了方向。
谁也不曾想要捕捉它，它也只是围着光源傻傻地转。却停不下来，直到扑上去的那一刻，方是止歇。
这并非是奋不顾身，而是逃脱不了。
恩，我对你说了呢，说我喜欢你。
……
尴尬的侧脸，凝固的笑容，刚刚还拉着我的手放开了……你看着我，目光里没有丝毫的笑意。
心里蓦然就痛了起来，一下一下，挣着悬着。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是啊，我也以为我永远不会。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我们现在这样好吗？
“已经很近了啊，比任何人都近了啊。”
很近啊，比任何人都近啊，却不够，不够不够，心底无数次叫嚣着。喊着不够，企图更多。
人心多妄求，世事却艰难。求而不得，贪图妄求，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只是不对，否则不会落得此番下场。
我敛了眼神，侧过了头。微风习习，从我们之间的空隙里穿过。凉得可怕。
……
目光转回了跑道，你终于停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一边的草坪上。精疲力竭。
运动过度，对身体不好。
忽然倒下不动，对身体不好。
在太阳底下暴晒太久，对身体不好。
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缠绕成结。
这一刻，你从草坪上爬起时的庞然四顾，定然不是为了我。
……
今天我也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今天我也没有正视你的面容，今天我也没有和你一起走回家的路，今天我也没有陪你一起。
昨天我没有，今天我没有，明天呢？
溺水的鱼，是无稽之谈，还是无路可逃。
今天的放学后，我来到了操场，第一次没有你的来了这里。仰起头看看头顶的太阳，毒辣辣的，即使是西下的此刻仍是未有半分的消停。
“真是讨人厌呢。”
喃喃地说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试图将心里所有的污浊倾吐出来。似乎没有用的样子，果然只能那样了吗？拉了拉平常并不运动的肌肉，啪啪的警告声在关节处响个不停。接下来我的所作所为果然是再愚蠢也没有的了。
不过，还是要开始。
未来的一切都蒙在雾里，看的并不真切。
我所不知道的，并非是不存在的。
所以要开始，为了那个所描绘的未来。
……
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这一次我方用身体理解了这句话的定义。一步又一步的，沉重不堪，有些时候，想要倒下，就这么随便的摔倒在哪里都好，再也不想爬起来。
大脑也逐渐地趋于空白，什么也考虑不了，只是拼命地迈出眼前的这一步，再迈出另一步。一步接着一步，不能断绝。
圆形的跑道，不会有终结。
一圈又一圈，反复不断，麻痹人心。视线里只有跑道，红色的底，白色的线条，一下一下地踩在上面，沉重异常。好像有什么在拖着自己的步子，地面散发出了奇异的吸引力，它在我的耳边细语，对我说：停下来吧，就在这里，此时此地，再不动弹。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因为还有气在，因为还能迈动步子。
所以要跑动。不断不断，再被不得不终止之前，都要努力。
……
“咚”的一声，砸在草坪上。闷闷的声音，余音听起来仍觉得可怕。
最后的那刻，残存的清醒只让我下意识地寻着绿色。
肺疼的好像要炸开了，相比之下，和地面相撞处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知觉。
好像理解了，现在，我确实连思考的余裕都不够。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肺很痛，腿已经没了知觉，每一口的喘息都好像要断绝。心跳的声音很清楚，突突突地狂跳，会冲破胸口迸裂而出吗？
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尽力燃烧着，生命回归了最初，为了度过当下的一秒，为了在下一秒里还活着。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是原本嚣张的太阳也变得安静了。我的视线里，出现的是你的熟悉的脸庞，我很久没有正视过的那张脸。
这么看着，觉得有些不真切，好像是梦境，虚幻的碰一下就会破。
“笨蛋。”
板着一张脸，你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躺在地上的我。
恩，笨蛋。
“……”
没来得及反应，怀里就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摸了摸，是冷硬的。
于是伸手拧开了瓶口，也懒得调整姿势地就这么仰着对着口倾倒下来。
冰凉的水至少有一半都倒在了草坪上，领口里，嗓子眼处的灼热没有得到好好的缓解。却莫名的畅快，想要大声狂笑不止。
试着张了张嘴，因为喉头疼痛不已，结果只是发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你皱着眉看着我，一脸的不高兴。
忍不住地伸出了手，在空气里挠了两下，没有抚平你眉间的褶皱。
“干嘛。”
“没干嘛。”
“疯了一样的。”
“恩，疯了一样的。”
“起来吗？”
“拉我吧。”
撒娇一样地伸出了双臂，你又皱了皱眉，却还是握住了我的双手。用力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
还是没什么力气，站了起来，脚步却是一个踉跄。
于是我给了你一个拥抱，啊……不对，是你给了我一个拥抱。
“呵呵。”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干嘛。”可你还是那副严肃的口气，让人不知是哪里惹到你了。不过没关系，我不在意。
拥抱是给我的，下一句话，才是我要给你的。
“你说，我们会永远是朋友吧？”
“嗯？”
“最好的那个啊。”
“……”
“永远都是吧？”
“恩。”
简单的应诺，敲打在心口，因为有点重，所以有点痛。
夕阳西下，属于夏夜的冷风在周遭吹个不停，却因为拥抱着感觉到了一丝炎热。
果然最讨厌夏天了。出汗也好，热度也好，还有这种无休无止的感觉，都最讨厌了。
这个夏天，早点结束就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