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ux_bmulee 于 2016-8-22 22:33 编辑

我一家原来是东北人，南下来做生意，其实就是开了一家牛肉面店在越南与广西的边境，隔着一条人工河，河里的树很有年纪但是枯萎了，却是脏脏的浮萍，装货的卡车从门闸中进来一辆又一辆的，越南货很便宜，都是一些包装朴素的零食，饼干与糕点之类，在卡车进来的地方就是一栋大楼，那里面全是批发这些越南货的。我从小就很不爱说话，活泼的姐姐经常调侃我是闷子儿。

一大早家里的面店就开始忙活了，开始烧水，和面啦，煮酱啦，一些工人与上早班的司机都会来这里吃一碗早点。家里面并没有多余的钱供我们读书，而这个地方貌似也没有学校，其实我的姐姐并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是我的表姐，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撞车死掉了，母亲是难产死的，于是我们家就把她接过来养了。

所以我们小学还没有上完就举家搬到了这里，开始劳务的维生。因为我和面不够力，抗水也不够力，所以我只能是擦擦台，洗洗碗，扫扫地板，做这些清洁的工作。

今天表姐又挨骂了，因为她好奇地跑去了对面的那条街看了妓女，因为这里是很荒破的边境，这样的店面和勾当很多，而且明目张胆的，那些涂抹了脂膏的女人穿着廉价而暴露的衣服就这样坐在店门前，用不屑和轻蔑的眼神看着那些中午吃饱打着光膀子的工人的指指点点与嬉笑。我一看到那情景就害怕地跑掉了，可能是本能感觉那很让人不舒服。而姐姐居然充满好奇地去观察他们，还问我：“他们那样是要干嘛的？”

在逛庙会的时节是可以免费进入越南的，风风火火的都是张灯结彩的佛教用品，烧香啦，挂彩色的旗帜，我们家都不信这个的，但是大家都忍不住去凑热闹，于是也休息了店铺一起走进逛庙会的大潮去烧香拜佛祈求平安啦祈求发财啦祈求健康啦之类的。

就是在那一天我自己把我自己给搞丢了，起初是谁拉着我一直走，然后人太多，最后我就看不见我的家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难过，于是我也不想找寻回家的路了，越南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新鲜，我就成为了流落异国的小乞丐，每天去偷别人小摊上的馒头来吃。

那天芭蕉树下的阳光很明媚，有一个妇人很慈祥，好像刚从庙里上香出来，走到路上看到脏兮兮的我，她好像很不忍心离去，于是当时我很饿，就随着她回家，她煮了面条给我吃，我乖乖地吃完了，我听不懂她说的越南语，我也不说话，貌似她就认为我是哑巴，后来她也不懂拿我怎么办才好，我看到了她的焦虑，就悄悄地溜掉了。

我并不喜欢去行乞，我不费力气地乱晃，有时候河边玩水，或者跑到别人的果园里摘果子吃，晚上就偷溜进别人的杂物棚里睡觉，或者找个干净的地方就躺下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或许我就想野生的小兽一般成长了，有时候我也很想吃肉，但是我又不敢去抢，只好默默地等着别人吃剩下然后自己偷偷拿来吃。

偶尔我也会想起在牛肉面店里的生活，虽然有很多命令与指责的令人不舒服的话语，但是有牛肉面吃的生活啊，想着想着，我又懒得回去了，后来我养成了去寺庙里的供台上拿果吃的习惯，因为我相信出家人是不会打我的，我以为出家人都是慈悲为怀，靠着大家的供养然后怜悯众生的，结果我还是被打了……

接着我开始去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流浪，害怕迷路找不到吃的，偶尔看到有偏僻的屋子里的人是一群男人聚集在制造毒品，或者赌博啦，干着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情，我趁他们还没有发现我的时候就溜掉了。

好像我来到了湄公河，这里有好多小货船来来往往，不过都不关我的事情。但这次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去坐船，就偷偷跑到别人的船上去了，是一条看起来货物整齐的白色汽船，我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尝一尝坐船的感觉吧，就算被推下水死掉也无所谓，于是我就躲在货物之间，看着两岸的景色在移动，我在船上了，听到了马达与水的声音。

晚上的月光是安静的，水悠悠地滑动，我突然感觉一切好宁静一切都好像不是真的。

第二天我恍恍惚惚地按照本能爬山岸去寻找食物。遇到了一个托钵的僧人，他看见我很饿的样子，就把食物分给了我吃，他是一个年轻而善良的和尚，但我不知道怎么的，却口不择言说：“难道你要天天托钵给我吃吗？”没想到他听得懂我的话，就黯然伤神地站在那里很久思考不出答案来。

这天我躺在草皮上睡着了，好像盖着一张芭蕉叶，梦见了天空中飘荡着好多的仙女，她们穿着金色的银色的长长的飘来飘去的衣裳，在空中很高兴很悠然地笑着，好像什么东西砸到我，我立马醒来，看到了一头牛在我旁边吃草，吓得我连滚带爬到了一边。

我向来对危险很有警觉，比如一些人在树林里打猎，我就马上跑开。比如看到有一条蛇，我也会马上跑开。有卡车呼啸而过的地方我也离得远远的。虽然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却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生命。

但，当那一颗子弹穿过我的胸膛的时候我并没有来得及跑开，那是一场发生在郊外河边的械斗，在乱飞的子弹中，最后一丝血花掠过我的脸颊的时候，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或许那一刻我看到了天使……

2013/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