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天际的凝望 于 2013-9-18 20:04 编辑
壹
一个人独自坐在湖边,在月光下落寞连背影都模糊的身影,显得不真实。毫不在意已经过了兵团门禁的时间还从窗子翻出来到危机四伏的森林里乱跑。
现在的她,左臂几乎残废,用一只手连钢索都难以操纵,也没有带立体机动,如果巨人出现,就算只是一只一般种,她也将毫无还手之力。
对于她而言,这些早就不重要,她只想现在一个人静静。
狼牙月沉浸在湖中,波光粼粼,景语也好情语也罢,她却丝毫不觉得这月夜有多美。
这时多想拾起原先看不起的,认为是懦夫的象征的眼泪,痛痛快快地失声痛哭一场,去发泄心中所有的悲痛!
然而却哭不出来,泪腺像是早就被她自己封闭起来了。感觉好痛好累却没有泪。
左臂上几乎把整个手臂都贯穿的伤口,现在虽然细细地裹上了绷带,却没有完全愈合,仍渗着微微的血丝。
三笠墨色的眼睛不起一丝波澜,面容毫无表情地伸出右手,覆盖在伤口上面,狠狠地捏下去,让刚刚结痂的伤口再一次破裂,钻心的疼痛袭入已经麻木的躯体,鲜血如泉般涌出,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顺着它陷下去,慢慢地渗入眼前的湖中被稀释。
为什么……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当初会有那一念之差!
手捏的越来越用力,直到满是鲜血都没有停下。
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艾伦在他的生命里最后的片段……
埃尔文派出几人到壁外调查,至于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没说。由于之前精锐尽损的缘故,调查兵团已经挤不出更多的人,养尊处优只知鱼肉百姓的宪兵又怎肯去送死?所以最后埃尔文决心让战斗力最强的三笠去,三笠一走自然艾伦也会跟上。有这对战无不胜的组合在,埃尔文多少也可以放点心。
本来一开始很顺利,、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时却被突然出现的大批奇行种包围,杀不尽杀。奇行种咧开宽阔的嘴,腹部抖动着,发出诡异的尖锐笑声,仗着本身身体的优势,灵活地躲闪着攻击,而且数量众多,便越发肆无忌惮地捕食士兵,把他们撕裂成几块吞下去……
尽管艾伦仍疑惑奇行种为何会突然大量聚集在这里,他相信他们的行动足够隐秘,但时间已经容不得多想。
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死去唯独自己还活着,还清晰地有着心跳,艾伦再也按耐不住,眼神一如多年前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巨人吞噬时那样恐怖。
他咬破自己的手,强烈的要复仇的执念让他成功巨人化。
“你们赶紧回去报告情况!这里交给我们!”三笠猛地从腰间抽出刀,巨大的力量几乎让刀鞘飞了出去。余下的两名士兵则立即设法绕开奇行种,全速赶回兵营请求支援。
不能巨人化的三笠用立体机动飞到艾伦耳旁的位置,随时准备保护他。因为艾伦一旦冲动,做事就会缺少周密的考虑,这样他平时刻苦练习的格斗术反而成为了很容易被敌人突破的累赘。
忽然感到身后的那阵烈风,三笠捏住刀柄的手立即加大了力道。大脑几乎不需要太多思考,只需要把行动完全地交给身体,以往都是这样的,可这次因为是要全力护住艾伦,所以她决定让大脑时刻保持高度的紧张。
但就这刹那间的一个决定,让她现在数次欲直接拔刀割断自己的喉咙!却偏偏心中如同有一个坎,怎么跨都跨不过去,明明杀死自己是那么容易的事,居然总是觉得还有遗憾未了。
一念之差,失去了他。
当她看见那张熟悉的女巨人的脸的时候,手上的刀瞬间慢了小半拍。
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面对这个十恶不赦的巨人的时候会犹豫!难道不应该冲上去把这个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士兵的血的恶魔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吗?!
女巨人朝三笠看了一眼,并没有更多的动作,随后便立刻投入和艾伦的战斗。
但就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三笠错失了绕到她背后攻击她后颈的最佳时机。女巨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在自己的后颈具象化出了一层透明铠甲,如果光是艾伦还好,可偏偏就像店铺促销买一赠一一样,他身边总跟着个三笠,那就麻烦了。她只能先用铠之巨人赠予的力量把自己暂时保护起来。
不出所料,三笠不愧为训练兵团的王牌,控制立体机动就像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很快便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强烈的,想要保护艾伦的执念让她失去了往日的谨慎,用尽全身的力量挥刀砍上去,却居然把刀直接砍断,钢刀的碎片擦着眼角飞过,在脸上留下一道道伤口。手臂也因为巨大的震波骨头几乎被击碎。
女巨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而且铠甲的时间限制也不允许她继续耗下去,便立刻施展了格斗术直接把已经完全被压制住的艾伦打翻在地,还顺便把他的手骨折断,随后用极快的速度消失了。艾伦痛苦的咆哮声甚至震动了还飞在空中的三笠。
奇行种因为刚才激烈的战斗退开了一些,巨人也是知道要看热闹的。现在战斗结束,它们又大量地聚集过来。艾伦的手断了,无法和奇行种对抗,只能由三笠继续战斗。
三笠刚刚和女巨人一战,折断了一把钢刀,只能用剩下的一把刀这使得她的战斗力被大大削弱,左臂上的贯通伤就是在这时留下的。
即使三笠战斗等级再高,在孤军奋战,武器折损,身上还有伤的情况下,怎么也打不过这么大批的奇行种。杀光一批,又来一批,浑身浴满腥血,分不清是巨人的还是自己的。奇行种像是被这里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一般,不断往这里涌。
眼睛看见的东西慢慢开始变得模糊,出现了重影,身体的攻击力量也有些疲软了下来,失去了她应该有的那种迅猛。这一切都被艾伦看在眼里。
倒在地上的艾伦仰起头,决心孤注一掷。
他宁可自己死也要让三笠活下来。
艾伦猛地用伏地挺身从地上弹起来,以左腿为轴,在原地用极快的速度转了一圈,手臂因为强大的离心力而迅速抬起,直接瞄准还在空中的三笠,把她打飞出很远,立体机动也被这一猛击彻底损坏。
三笠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脊椎上一阵剧痛,心头一股怒火猛地往上窜,半眯着眼睛去看,却发现是艾伦在那样的境遇下打了自己,怒火立刻又灭了,卸下了所有的抵抗,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解。
艾伦的口型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
快走。
走?还能怎么走?失去了你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艾伦很快被继续赶来奇行种包围,失去了战斗能力的他,逐渐被奇行种制服。如同发现什么美味的大餐一般,奇行种欢呼着准备开始一场饕餮盛宴。三笠纵然再想回去,也已是回天乏术。
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一瞬间,三笠有要回去,陪着艾伦一起死的想法,却有一种抗拒不了的力量遏制着她,指使她打开了钢索,利用受重伤的手臂支撑着滑翔着离开了这里,一边走一边忍受着手上的剧痛,还要强迫着自己不回头去看。
泪滴江河流满海
嗟叹嚎啕哽咽喉
不知飞了多远,过了多久,三笠遇上赶来救援的利威尔,被他们带了回去。
终于支撑不住,身心俱疲的她昏倒在了地上。
据艾尔敏事后说,三笠在昏迷的时候,口中一直喃喃念着几句话,其中一句很容易就可以听出是“艾伦”,另一句却怎么也听不清,像是她故意在逃避一般。
三笠把头埋得很低,整张脸都埋在了臂弯里。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不是巨人,巨人的脚步不会这么柔和。
“对不起,关于违纪的事情,我回去之后会道歉的,关禁闭也好体罚也好我都接受,但现在请您让我自己呆一会。”如冰的声线穿透了薄薄的耳膜。
“没必要对我用敬语吧。”
这个声音……
“阿尼?”三笠心中有些疑惑地回头。
“违纪可不是一个调查兵团成员应该有的行为。”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折射着不一样的银辉,阿尼走到湖边,站在三笠的身旁。
“你自己也是,擅自离开宪兵团难道不是重罪么?”
“那个无所谓,只要天亮前溜回去就好了。倒是你,打算在这里傻坐到什么时候?立体机动噪音太大不能使用,你手臂受伤了又不能用钢索。”
“看我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
等于没说。
阿尼无语地看着面前的湖泊,改由单腿支撑着重心。夜晚的风撩起蓝色眼睛前金色的细腻发丝。
许久,她缓缓开口:
“想他吗?”
三笠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回答。”
三笠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为他感到惋惜。他明明什么还没做,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目标,他……”没有一丝语气的话语,断在了这里再也继续不下去。
“其实话也不能那么说。”阿尼在石头上坐下,捡起地上一片薄薄平平的石片,用力水平向湖里一扔。
石片在水上打了好几个水漂,最后“噗通”一声,沉入水中,激起小小的水花和圈圈涟漪。
“我们不都是像这石片一样么,不管飞了多远,飞起来多少次,最后的结局总归都是堙没,只不过我们有些人飞得远,有些人飞的短。”
三笠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阿尼的眼睛。
“你是在说艾伦,还是在说我们所有人?”
“都有吧……”
“但也并不完全都是这样。”她继续弯腰,随意地捡起一块石头,站起身拍拍灰,对准天上的月亮,用力掷去。
石头飞得很高,真的很高,几乎从狼牙月的辉中隐去,随后以极快的速度下落,坠进了水里,激起了很大的浪花,声音也响了许多。
阿尼回过头,毫不动摇地迎接三笠的目光,
“有些人则是这样,一生只能飞起来一次,但这一次就注定是相当伟大的成就,就注定将会成就一场惊鸿。就像艾伦那样。”
三笠默然。
当她再开口,声音柔和了很多,只是脸上真挚的笑容割碎她自己,和阿尼的心,
“但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不是吗?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这确实是事实,不可否认。”阿尼走回三笠的身旁坐下,只不过没有再坐在石头上,而是直接坐在她身旁。贴近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和体温都是那样清晰。
“但我觉得,艾伦的想法是,如果你死了,他就真的不能杀死所有的巨人为父母报仇,也就真的白牺牲了,可是如果你还活着,就可以代替他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一切。”阿尼回过头,双手向后撑在草地上,蓝色的眼睛直视着三笠,
“他相信你拥有这个能力,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你和艾伦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你们两个在心灵上应该已经完全接近了,所以你能读懂他最后无法表述出来的意思,并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了。”
“他宁可自己死,也希望你能活着。这难道不是你们之间真挚的感情,最好的证明吗?这样的感情才可以坚强,才可以被称为不渝。”
“或许……吧……”不渝的感情吗……
三笠叹气,抬头,看着幽蓝天幕上已经变幻成弦月的月亮,
“人事,人情,注定阴晴圆缺,变化无常……”她再度感慨,随后便陷入了沉默中。
阿尼只是保持着靠着三笠紧坐的姿势,陪着她抬头看着夜空。看着天空中的月,微微一笑,头略微低下,
“夜晚真的很美丽呢。”
“美丽是美丽,但你不觉得它太黑暗,缺少光明的普照吗?”
“如果拥有了光明,那还是夜吗?”阿尼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穿透她墨色的眼睛,她很惊讶,惊讶三笠的眼神居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让人几乎想要沉溺在她的双眼里,就算溺死也毫无怨言。她报以三笠一个笑容,
“夜的美好就在于它的寂静和幽暗。光明的出现对于它而言才是不合适的,才是从根本上错误的。光的炽热和明亮只会毁灭夜独特的美丽,注定相生相克。”
“相生,相克……”三笠无奈地笑笑,摇摇头,伸出手扶在自己的额头上,再把手肘支撑在弯起的膝盖上。
良久,两人都如此默然。
“走吧。”三笠突然站起身,向阿尼伸出左手,阿尼便也会意地握住了,三笠一用力,把阿尼从地上拉起来。谁知这一下没掌握好力道,阿尼差点直接一头撞进三笠的胸口。
“小心点。”
“拜托是你自己好不好……”阿尼无语。
“带我回去。”她终于露出了阿尼所见过的最自然的笑容,看着这样的三笠,阿尼只能吞下了所有的抱怨之词,
“那你抱紧了,摔下去我可不管。”阿尼转过身,三笠走上前去,伏在她面积不大,瘦小的背上,双手在她的头颈前紧紧地交握。
两道钢索飞出,月亮前,偶然可以看见那一抹迅速掠过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