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碎魂 于 2013-9-25 13:53 编辑
(四)
为何这世上的一切总是雁过留影?当一切不能再继续的时候,曾发生过的似乎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因为是曾经,而固执的强要记住的人又能说什么呢?
她来过,但走了。
一个故事如果不能被记录下来,就会被人慢慢的遗忘,可是诉说又有什么意义?现实比人心更早一步将“过去”抹消,是因为人想知道,人有记忆,“过去,现在,未来”才会是一本任人翻阅书写的书籍,然而时间不走回头路,它所流逝的地方只会化为一片空白,那些曾硝烟弥漫的痛苦和不可复制的幸福,只会留存在人的心里,成为心的废墟。
而我,除非终结在时间的身后,和那些回忆一起成为应该被人遗忘的曾经,否则我情愿终其一生被囚禁,做我们之间回忆的囚徒——多么天真的愿望。
这不是我的故事。
那天午后,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我,偶然的发现一个木制的八音盒。
一个能被人轻易握在手心里的,质朴的小东西,似乎是有点年月的样子,却没有缺损。
和护士简单交谈几句,仍不知道是谁的东西,我将它带回了病房。
下午三点是最安静的时光,入秋之后的阳光,多少带了点慵懒的味道,窗外窸窸窣窣的叶子声和门外偶尔晃过的人影都让人感觉愉快,我承认,在我生病期间,这时光是我最享受的,于是我拧了拧八音盒的发条,让那如水的滴咚声肆意流淌。
“我们家有两个孩子.....”
柔软的女声突然响起,我环顾没有人的房间,吃惊的将视线锁定在乐曲终后宛如喃喃自语的八音盒上。
对,这是一个八音盒对我讲述的故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故事开始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父亲喜欢文字,在记忆中,他总是埋首在书堆里,房间里总是弥漫一股特有的纸张和墨水的气味,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很像沙漏中的沙子的簌簌声,在一片我不敢声息的静谧中,时间悄无声息的过去。
我从未见过母亲,从我记事开始。
但是父亲和姐姐从不提母亲的事,像一个不能提起的禁忌,于是我只能压抑心底小小的好奇,摁灭所有想要知晓母亲的念头。
我不难过,因为我有姐姐。
为了讨父亲欢心,我试图去啃那些对当时的我来说生涩又无趣的书本,一朵花开,如果是莎氏的话,他会怎么说?如果是海明威的话,他会怎么说?如果是苏子的话,他会怎么说?总是男人留下文字,那如果是柳如是呢?她会怎么说?我总是不懂装懂的缠着姐姐,父亲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
大概会说应如是吧。
姐姐狡猾的一笑,扔下貌似很玄妙的答案和反应不过来的我,又出门玩儿去了。
现在想想,对于我的问题,她从没有给过我正面的回答,一生都没有,但,那也不重要了。
当一朵花开的时候,姐姐会说什么呢?我又会说什么呢?
那一年,她拉着我的手站在庭院里,对着开满一墙的不知名的蓝花,她赞叹着说,真漂亮啊;我抬头仰看她痴迷凝视的侧脸,真漂亮啊,无意识的喃喃重复她的话。
那一年,她十四岁,是个渐长灵秀的女孩子,而那一年的我,还只是个懵懂的小孩子罢了。
我只知道我喜欢她,这是我可以确定的事情。
那些纯净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都让我感到幸福,也让我不敢再去回想。
原本一切如常,某一天她翘课回到家里,来到我的房间,突然拉起我,深深的吻了下去。
我的初吻。
想来应该是场游戏,她摸索着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明白那代表什么,我亦不知道。
她问我,疼吗?
我在凌乱的喘息中平复下来,摇了摇头,将自己埋入她怀中,温暖的香气,我仿佛拥抱着一片呼吸起伏的天与海,突然吹来一阵强风,把游走在迷醉感中的我吹得一阵迷失。
突如其来的放肆,几乎把我深深压抑的喜欢蔓延成疯狂不可自拔的爱恋。
可是我没有。
不安的种子埋在我的心底,童年时,翻遍家里找不到任何和母亲相关的事物,没有照片,没有字迹,甚至没有衣物,曾听过亲戚失言说出母亲的小名,那是我离母亲最近的时刻,而之后父亲长达数年的沉默让我放弃了寻找,我问自己,找到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结果的寻找。
没有结果的感情。
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至少在此时,我和姐姐,拥有彼此。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选择了逃避,是我认定了会落败的结局。
昨天我从她的家里离开,她总是匆忙急促的,让人不得稍歇。
嫁人。
多么遥远的词,而她甚至等不及我毕业,岁月于女人来说,是那么急不可待的东西么?
精致的妆容,眉宇间从未见过的焦灼,眼前的漂亮女人让我觉得陌生,可她唤我的声音是我熟悉的。
她上一次念着我的名字,是一年前,她无奈的叹着气,对我说,小松,人是会长大的。
“可我在这里,姐,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说完我深深的厌恶我自己,为什么我还是那个跟着姐姐走的胆小鬼?为什么我只会说我在这里,等她做出选择?为什么我不能说跟我走,跟我在一起,过我们自己的生活,让这他妈的一切见鬼去吧!
我呼吸急促起来,抓紧她的手,尚未开口,却如鲠在喉。
她眼底的神情让我害怕。
我明明是爱她的,让她痛苦的人却是我么?
“我知道...小松,我知道的。”
我知道,已经不可能了,我知道,是我那么多年若有若无的逃避造成的结局,是我选择的结局,姐姐你只是接受而已,我知道长大真是件残忍的事,我知道所有的报应,分毫不差,咎由自取。
那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常常回头去看,可时间却毫不眷恋的往前走。
“我们家有两个孩子,现在只剩一个了。”
——————————————我不会做好看的分界线————————————————
八音盒咔的一声停止了所有声响,剩下一个如梦方醒的人,呆呆的握着它,回不过神。
一个累人的梦呓,一对姐妹的故事。
爱而不得反倒是人之常情吧,世间哪有轻易让人如意的事?幸或不幸,也算爱过一场,可,只剩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拧动发条,想要再听一次,可是只有音乐响起,漫长的无声告诉我,机缘过后,一切都是徒劳。
明天,等明天出院之后再说吧,找一个能工巧匠,也许能够找到这个小小八音盒的秘密。
天亮之后,等我醒来,它已经消失了。
出院之前,询问了那个护士,护士一脸讶异,像是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