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quest】
< Request – episode 4-1 >
六合塚彌生一踏進分析室，就直接走向她平時的指定席。像是再多站一秒都很費力似的，整個人重重地坐到沙發上。
她的頭向後仰靠著椅背，微微地喘了一口氣。
卻又好像如釋重負般的嘆息。
平常她們對沙發也說不上是有多體貼，所以唐之杜並不是很在意她這麼用力坐下去會造成彈簧損傷什麼的——當然壞掉了也是會很讓人困擾——，目前反而比較介意她現在的姿勢。
那麼散漫的坐姿還真少見。
尤其是在工作的場合，那位執行官經常都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姿態。
果然是很疲憊呢…
「要哪一種？」唐之杜一邊把熱水倒進了瓷杯內，一邊試探性地詢問著。
隨便吧——背後傳來了極其微弱的回答。
…連聲音聽起來都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現在整個公安局上下都是全天戒備的狀態，並沒有煮開水、溫熱茶壺、浸泡茶葉的閒功夫…
雖然只能將就一下現成的茶包，但至少…是她喜歡的味道。
別看她那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在紅茶方面其實還滿挑的…
而且不光只是茶葉，就連以便利性為主的茶包都很要求。
自認脾氣還算不錯的唐之杜，其實也曾經因此而生過一些悶氣。
那是在兩人的關係剛開始不久的時候吧？
聽說這孩子喜歡各類的紅茶，所以耍了一點手段弄到品質還不錯的茶葉，然後”順便”邀請她來分析室品嚐。
哪知道，她的回應不是”好喝”或是”難喝”。
而是僅僅只輕啜了一口，就直接拿到洗手台倒掉，然後二話不說地再重新沖泡一遍。
唐之杜並不是那種，會因此而感到玻璃心被踐踏的純情小女孩。
反而是對於這個曾在演藝圈打滾過、卻意外地不太擅長作表面功夫的女性有了更多的興趣。
相處的時間久了之後，也漸漸了解到，她那凌駕於自身的好惡之上，給予正確評價的性格。
無趣的上司也好，品行差的同僚也好…
就算對那些人沒有什麼好感，但對於他們所持有的卓越能力，她其實是認同而且尊敬的。
而另一方面，即使是面對棘手的敵人，她也會抱有某種程度的佩服。
能時時刻刻保持著正確評估、並承認敵我能力的冷靜，對於追查犯罪的執行官來說，可以算是不可多得的一個強項。
話雖如此——
居然將剛結束情事的對象所特意準備的飲料給倒掉……這個世界上還找得到像她那樣的笨蛋嗎？
如果不是因為她連自己的那一杯也重新準備了……”溫柔的大姊姊”可能真的要為了那份寡言而變得不溫柔。
但更讓人驚訝的卻是，明明使用了相同的茶葉，味道竟有如此的天差地別。
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內心其實是很不服氣的。
唐之杜的Drink Menu中大體上是咖啡類，不然就是礦泉水。在不當值的日子裡，偶爾也會有含酒精的飲料。
但是在那之後，開始出現了紅茶的品項。
意識到不足，就充實那方面的能力——唐之杜是這樣會在檯面下默默努力的類型。
因為準備不夠萬全而碰壁，並沒有造成什麼打擊，反而是更加認真地去吸收了一些相關的常識。
後來，在基礎小知識的輔助以及多方嘗試之下，也總算能掌握常喝的幾種茶適當的水溫以及時間，至少不會過於酸澀或是讓香氣都跑掉。
雖然說，基於適才所用的原則，大多時候都還是那孩子在負責沖泡…
不過，當她第一次喝光自己所準備的紅茶時，那種喜悅還真是讓人忘不了呢～
當然，在紅茶這方面，還稱不上是像她那麼了解。
畢竟種類實在太多，尤其她又特別喜愛那些風味變化多端的調味紅茶。
要詳細分清楚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困難了點——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長期吸菸的習慣下，味覺還是稍微有點影響的。
但也是託了這個的福，偶爾才能趁著她準備茶水的時候，從後面輕攬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肩上，以滿足那份好奇心。
『志恩さん…貼那麼緊我很難做事。』
通常她會面無表情地這樣抱怨。
『欸～？可是我想多學一點嘛～』
好喜歡彌生ちゃん泡的紅茶——只要附在她耳邊這樣撒嬌著，她就會雙頰微微泛紅，然後耐心講解著不會太過複雜的手續，以及正在使用的茶葉特殊之處。
甘醇的滋味以及清雅的芬芳，簡單又美好的愜意。
當雙方都沒什麼事要忙的時候，休閒的下午茶時光，一直以來都是讓人愉快又回味無窮的。
然而……
喜歡的…並不是只有紅茶。
唐之杜以熟稔的技巧輕輕晃動著手中的棉線，杯內逐漸被染成勻稱的琥珀色。
考慮了一下對方現在的身體狀況之後，比起平時提早10秒取出茶包。
口感不要太澀比較好吧？畢竟才剛從現場回來…
砂糖也多放一些…
在準備飲料的期間，她依然持續豎起耳朵注意著沙發上那個人的一舉一動，卻沒再聽到任何的動靜。
該不會是累到睡著了？
「…還好嗎？最近很少過來呢。」
「嗯，被二係和三係當作機動人力來使用，幾乎一整天都在外面。」
唐之杜隨口問了個她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反倒是六合塚解釋得很完整。
她在數十分鐘前才確認過執行官的輪值表，知道對方今天是支援三係的勤務…
如果沒記錯的話，等一下三係應該有定期會議才對。
而那個理當要出席會議的人，現在卻在自己眼前。
会いたい——
…諸如此類的直率話語，大概是不可能從這孩子的口中聽到吧？
但是，難得的空閒時間卻選擇來到這裡…是否就具有那種涵義呢…
唉，居然還會為了這種事情而悸動不已？這可不是24歲的成年女性該有的樣子。
唐之杜自我解嘲了一番，然後將準備好的熱茶端了出來。
本來還靠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執行官，在意識到分析官接近時突然反射性地坐直了身子。
她謹慎地道謝之後，用雙手接下遞過來的碟子及茶杯。
嗯…今天的警戒等級大概是Lv.3呢…剛好跟新宿區的區域精神壓力一樣。
唐之杜打趣地分析著。
但她對於那突兀的動作也沒多表示什麼，只是面不改色地拿著自己的茶坐到沙發的左側。與先行搶下正中央領地的執行官，保持了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挺直了背的坐姿，過於有禮的言行舉止……
明明都已經共享了數不清的私密時間，沒事時也常來佔據分析室的沙發睡覺。
講白一點就是——該看的也好、不該看的也罷，早就已經全被自己摸個透徹了。
就算現在還是待命狀態，但沒有其他人在的時候卻還是那種防衛態度…不是有點奇怪嗎？
唐之杜有時候還是會分不清，對方公私切換的界線在何處。
是不是在哪裡有個開關可以控制呢？按下去就會轉換模式…什麼的。
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偶爾會有的奇怪堅持，更何況這副正經的模樣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但有時候還真希望她能再放鬆一些——
在這裡的時候。
與終日維持高度的緊張感比起來，平時保有適度的彈性，在緊要關頭才更能全力發揮。
尤其最近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在身心都受到極大壓力的狀況下，就算有一些更符合她年齡的表現，也沒什麼關係啊…
例如上次睡迷糊的時候，抱著自己賴床的那個樣子就挺可愛的嘛…
唐之杜任意想著一些、講出來可能會讓身旁執行官不悅的事情，但也沒忘記要關心對方今天的工作狀況。
「今天也跑了不少地方？」
「新宿區2件、港區1件、台東區1件。」
「嗯…果然還是這幾處呢。」
「還好，都是輕裝鎮壓就結束了。」
連Dominator都沒用上啊……
這麼看來，「標本事件」造成的精神污染似乎改善不少…
不論是案件數量或是嚴重度，比起1、2個月前都好多了。
藉由幾句看似簡短的公事對談，唐之杜輕易獲得了她最想知道的訊息。
然後，她稍微瞥過視線，偷偷打量著將杯緣靠向唇邊的六合塚。
……喂喂，別露出一臉懷疑自己是否因為太累而味覺改變的表情啦……
看到那稍感疑惑的神色，分析官忍不住在內心裡吐槽著。
但，執行官的那份困惑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她盯著仍冒著熱氣的杯內約五秒後，沒有提出任何的質疑，又再度飲下第二口。
帶著某種順利過關的成就感以及微小心意被察覺的滿足，唐之杜也一同享用起自己手中的紅茶。
略燙的甘甜滋味順著喉嚨直至胃部，卻有種連內心都溫暖起來的錯覺。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六合塚就低著頭開始說了一些今天出勤時的狀況。
其實唐之杜也不記得，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最初，或許是心血來潮吧？
並不是每個案件都會，但有時候她會主動提及在現場碰到的、與情報分析無關的事情。
可能是犯人的模樣或下場、或者是宜野座監視官今天又對執行官們臭臉相迎。
可能是她在勤務中難得擺了一個烏龍——在她還只是新人執行官的時候——、或者是任務進行的順遂與否。
那不像是，執行官對分析官陳述著平淡無奇的事件報告。
也不像是，親朋好友在交換近況的點點滴滴。
更不像是，戀人之間無話不談的低聲絮語。
通常只是些沒什麼邏輯的片段描述。
事件的細節及經緯，在結案前也是會送到分析室這邊來作各種數據解析及建檔，以應用在日後的案件參考。所以不管有沒有參與協助搜查，分析官最後總是會知道詳情。
但唐之杜從來都不介意聽她先透露關於這方面的訊息。
平時的唐之杜老師是很健談、擅於主導話題的女性；但在這種時候，她會扮演一個很好的聽眾。
偶爾她也會給些回饋——當她注意到對方隱隱約約流露出些許的動搖時。
或者是一個溫暖的擁抱——當她察覺那個人的內心正在無聲落淚時。
然而，大多時候，她就只是專注地聆聽著。
唐之杜不認為自己是萬能的，也不覺得有辦法替她解決所有的問題。
很多時候，答案必須靠自己去尋找——而不是從其他人身上尋獲。
但是，也不希望她就這樣悶在心裡。
即使是再微渺、再無關緊要的內容，都一定會有它的意義存在。
而更加重要的是…
在傾訴與傾聽的過程中，對自身有更深一層的理解。
讓不平靜的心得到安寧
使緊張壓抑的情緒獲得緩解
這樣就夠了。
只要讓她知道，『這裡』是她能夠安身的地方，就足夠了。
像這樣的互動持續了約莫半年，慢慢地，她週遭那份不安定的氛圍逐漸減少。
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而強大的溫柔。
怎麼說呢？
新人漸漸穩重茁壯了起來，感到可靠之餘，還是會有點寂寞啊……
值得慶幸的是，她仍然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不曉得算不算是某種依賴…或是累積起來的信任呢？
六合塚今天說的是，關於她和三係的監視官，合力制伏某個體型大上她三倍的前摔角選手的經過。
策略上是以執行官作為誘餌，然後再一起以電擊警棍前後夾擊。
唐之杜聽完之後，理智上覺得，以目前執行官的身手來看，完美實行應該是綽綽有餘才對……但是在最近工作負荷過大的狀況下？
「吶…沒受傷吧？」
執行官安靜地搖了搖頭，當作是回答。
「嗯，很好很好。」唐之杜露出滿意的笑容。
然而，當她習慣性地抬起手，想要給予一個稱讚的摸摸頭時，卻被對方敏捷地閃開。
「哎呀？」分析官確實是感到有些錯愕。
「我不是說過不要這樣了嗎？」但執行官仍然是那張撲克臉。
「嗯…是沒錯…」
雖然早就知道她不喜歡被當作小孩子看待…但是，以往幾乎都只是言語上的抗議而已。
倒不如說，對於自己的稱讚，她其實內心是暗自高興的，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認罷了。
像現在這樣明顯的迴避……似乎還是第一次？
…應該說，自從進了分析室之後，她就一直有意無意地避開肢體上的接觸……
是怎麼了呢？
「……只是想表示一下『辛苦了』的慰問而已。」
「用說的就好。」
看到執行官依舊警戒的眼神，分析官只好有些尷尬地把仍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給放下。
「呃…那，今天辛苦了。」
「不會。」
「可以打倒專業的格鬥人員，很厲害呢。」
「只不過是執行命令而已。」
「能夠確實完成監視官的指令，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因為是、執行官。」
……所以她今天就只想當個”六合塚執行官”嗎…
雖然臉上仍掛著滿分的微笑，但唐之杜開始覺得有些煩躁了。
由於始終按不下那個開關，她甚至有些懷疑對方今天為何要來分析室。
那絕非是真正的厭惡情緒。
可是，卻又與平時所表現出的淡漠態度，有些微妙的不同。
唐之杜注意到了，但暫時還不知道背後的理由。
六合塚逐漸成為一個無可挑剔的優秀執行官，她也感到很高興。
不過，隱藏的功力也越來越進步的這一點，還真是有點麻煩。
To be continued...
一直覺得，除了性與愛以外
在六合塚作為一個執行官的成長過程中
我們的分析官應該也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吧?
但比起"指引人生的明燈"那種形象
還是比較想讓唐之杜有"自然地陪伴在身旁"的感覺
在【FORTISSIMO】中是六合塚的角度
而這篇則是以唐之杜的角度來寫
隔了將近3個月的更新
但很抱歉的是，episode 4 其實還沒結束{:4_351:}
後半段還在修，預定近期會放上 (大概)
那麼，下次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