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4-8-24 21:05 编辑

《仲夏夜之梦》

“哗啦。”

这天傍晚，雾之湖畔摇曳的菖蒲丛没能接住最后一点夕阳的碎片。日光顺着水生植物纤细的茎秆滑落，直直跌进了湖面的波光里，沉没得太快，来不及冒出一个水泡。

即使是雾之湖上的妖精首领——被尊称为智者的琪露诺当机立断，迅速俯身去打捞，也只靠冰封之术徒劳地冻住了一片波纹。

“琪露诺，你就算冻住整个湖面也没用，该逃走的日光总会逃走的。”

悬浮在湖面上的大妖精开口说道。

她是首领的友人，光是凭借这一点点沾亲带故的荣光就足以使她在其余妖精中备受尊敬。若说她还有什么小小的缺点，那就是缺乏良好的谈话技巧和观察能力，总是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语——这一点未免让睿智的妖精首领感到难堪。

幸运的是，我们的妖精首领有着同她的广袤智慧相匹配的了不起胸怀。

“我自然是清楚这一点——只是想试试这浸过阳光的水……唔，是不是冻起来以后会格外脆甜。”她不慌不忙地开口。

“可我记得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大妖精再次不合时宜的开口。

琪露诺的脸上微微一红，用脚尖偷偷踢着碎裂的冰面。

半响，她咳了一声，转头对着其他懒散地游荡在湖上的妖精们进行例常的演说。

这回大妖精没有再打断她。

“我可亲的同伴们，森林的宠儿，湖上的福祉，风中的精灵，诸位请细听我言。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稀薄的日光也日益难以打捞……这是一种迷人的预示。

“是的，这预示着秋天的乐曲已经奏到了尾声，远方西北风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的友人，冬日中最寒冷的那道寒波，蕾蒂•霍瓦特洛克也该到了即将醒来的时候。

“我曾同她约定过，在她回到这片湖面上时，要为她讲述沉眠时错过的那些可亲而可爱的故事。不过，她毕竟沉眠得太长了——现在，我们在其余三个季节所捡拾的故事多如湖边的鹅卵石，若是一箩筐倾倒出来，唯恐会砸伤这位纤细的友人。”

琪露诺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为此，在今夜，我衷心祈求诸位的帮助——

湖面上的妖精们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她们挥舞着纤薄的翅膀，叽叽喳喳地朝琪露诺与大妖精飞了过去。

夜色一点点漫上雾之湖畔。

“——同我一起，细细挑拣，从这些鹅卵石里挑出最美丽的那一颗送给她。”

等到妖精们好不容易吵吵闹闹地在湖畔的菖蒲丛里依次就坐时，关于蕾蒂•霍瓦特洛克究竟会更喜欢哪个故事，已经在飞舞和打闹的过程中争执了五六回。

于是当讨论正式开始时，大部分妖精都因为激烈的口舌相争而筋疲力尽，说不出话，歪歪斜斜地倚靠在菖蒲的茎秆上。

之前一直不合时宜地保持着沉默的大妖精开口了。

“依我看，蕾蒂也许会喜欢夏天的故事。她见了太多的雪，从没听过蝉声——我的意思是，雪固然是美的，偶尔听听嘈杂的蝉声也没坏处。”

“的确没什么坏处。”琪露诺吞吞吐吐地说，对自己的话持一种保留态度。“只是我担心她冰冷的手心握不住滚烫的鹅卵石。”

“你大可把滚烫的石头丢进夜晚的湖水再捞上来，这样它的温度刚好可以暖手。你还记得那个夏天的晚上你不小心捡起的有趣故事么？”

“你是说？”琪露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同我讲过一遍的，那个用人类梦境织成的绸缎包裹起来，以可爱的星星和月亮作为点缀的故事。”

“啊，我说过的——但我已经说过了。”

“但我愿意听你再讲一遍，同我、同大家、同还未醒来的蕾蒂一起。”

妖精的首领迟疑了一下，环视四周，看到其他妖精们屏息凝神，翅膀一抖也不抖，热切地望着她。

“好吧，那我长话短说——”

“哎呀，我们着什么急？”大妖精温和地打断她，“如果是长话，就不要短说。”

“咳咳，那个夏天晚上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诸位看到这片湖旁那幢猩红色的建筑了么？那幢在白天时看起来暗淡得把周围映衬得像暗夜，夜晚时又看起来鲜红得像是外墙正在淌血的城堡。

“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这座城堡的地下室关押了一个可怜的、久不见天日的年幼吸血鬼。而一个金发的、有些莽撞的小偷决定在某一个晚上把这孩子解救出来。

“是的，诸位，开头就是如此。”

“琪露诺，你的长话未免也太短了一点。”大妖精说。“你当初同我讲的时候，开头不是这么简略的。”

“原谅我面对着这么多人，多少有点紧张。”琪露诺说。

妖精们嘻嘻闹闹地哄笑起来。

“你们能不能闭嘴？”这时角落里有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钻出来。妖精们吃了一惊，齐齐循声望去，除了一团比黑夜更深的黑暗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那团黑暗非常不友好地瞪了她们一眼，继续说道。“你们能不能都别说话，让琪露诺把故事讲完？我等着听完呢。”

“我的天，是你——我亲爱的露米娅，你让我们吓得不轻。”

那团黑暗动了一动，算是打了个招呼。

琪露诺垂下脑袋。

“哎呀，我讲到哪儿了？”

“你忘了自己讲到哪里，这不能怪你。”大妖精说。

“是啊，这不能怪你——如果没有人插嘴的话。”黑暗里的声音嘟囔道，大妖精咳了一声，用恳切的目光请求她别再说了。

“噢，我想起来了。”琪露诺说，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讲到哪儿了。

“诅咒那个喜欢狠狠关窗子的女仆长，我因为从高空跌坠陷入了短暂的昏迷，这让我错失了看到金发小偷是如何把那个孩子带出城堡的过程——就像她曾经承诺过的一样。

“无论如何，她做到了。

“尽管遍体鳞伤，狼狈不堪，这对奇怪的组合——人类小偷和幼年吸血鬼还是成功逃离了那幢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红魔馆。金发的少女紧紧牵着金发的孩子的手。在门口，她们又遇到了身穿绿色旗袍的女人。女人看了一眼躲在金发少女身后的年幼孩子，发出一声叹息。

“‘我的天呐，大小姐会杀了我的。’

“但是她最终没有拦下她们，而是闭上了眼睛。‘趁着我现在睡着了，你们赶紧走吧……反正你也走不了多远。’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金发的少女问道。

“‘那是梦话。’睡着的门卫冷淡地回答她。于是金发的少女不再询问，牵着幼小孩子的手离开了。期间两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门卫真是太不尽职啦……”一个妖精嘻嘻哈哈地插嘴道。

“咳，不管怎样，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琪露诺说。

“城堡的主人，那位永远鲜红的幼月，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大大地震怒了。

“想必你们都知道，如果那位君临暗夜的王者也有弱点的话，那就是她那年幼的妹妹。在她的妹妹还身为人类的时候，她带着她风尘仆仆地穿越布列塔尼亚几万里的荒原，却不让一点尘土沾到那个孩子的衣服上。

“在14世纪欧罗巴那场可怕的黑死病里，死神苍白的手已经触及了妹妹的衣角，然而即使是在那种难以想象的较量中，她也获得了胜利——她用吸血鬼的獠牙狠狠咬断了死神的手。

“她从老谋深算的死亡手里赢得了自己的妹妹，而现在却输给了一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人。

“有个胆大包天的人类把年幼的妹妹从地下室带走了——可想而知，当这个消息在夜晚的宴会时刻被小心翼翼地呈送到她的面前时，她是如何地吃惊而愤怒。

“我们很少见到上位恶魔发怒的样子。他们大多因自视甚高而风度翩翩，因极端狂妄而小心谨慎，因嘲弄礼仪而尽可能规避一切失态的行为。但是那天晚上，在餐桌上听到这个消息的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在盛怒下险些丢弃了作为吸血鬼的良好修养。

“她一言不发地起身，留下一桌盛宴拂袖而去。宴会是注定开不成了……银发的女仆长恭敬地欠身，替门卫的失职道歉——当然我们都明白，道歉这种东西从来都无济于事。城堡的主人回头时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她在走廊上急速奔走的脚步声像惊雷一样，她暗红色的眸子里流淌着邪恶的火。夜之王的怒火如同背后的蝠翼伸展起来，遮蔽了城堡内的灯火。整个猩红色的红魔馆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而我们可怜的同胞们，那些担任女仆的妖精，在这种威压下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的天啊……”菖蒲丛里的妖精们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哀鸣。她们小声交头接耳，为自己同胞的不幸发出象征性的哀叹，淹没了琪露诺的话语。

角落里蜷缩着的黑暗愤怒地摇晃了一下菖蒲丛。

还没来得及哀叹完毕的妖精们晃晃悠悠，惊慌失措，险些从枝叶上掉下来。

“好了，露米娅，我知道你想听下去……”大妖精安抚道，她环视了一圈东倒西歪的妖精，确定她们没有在刚才的颠簸中失去一只翅膀或半条腿后，转头对琪露诺说，“我想大家都已经默哀完毕了，请继续讲吧。”

“好的，那我就继续讲下去了。”琪露诺对大妖精投以感激的眼神，继续说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幢本来就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城堡，因为主人的盛怒陷入了更为黑暗的死寂。但是即使在这个时刻，仍然有一个地方是光亮的。

“那就是红魔馆昼夜不息跳动着的心脏，用来储藏书籍与光的巴瓦鲁图书馆。尽管吸血鬼不需要跳动的心脏和光，但是魔女需要这些。既然魔女需要，而这位魔女恰恰又是吸血鬼的挚友，那么红魔馆就理所应当需要一幢温暖而明亮的图书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她闯进了仍然明亮的巴瓦鲁图书馆，近乎粗暴地推开半掩的大门，快步走到那位坐在书桌前，沉静地看着书的魔女面前。

“然后……”

琪露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迟疑着没有说下去。

“然后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妖精急急问道，她刚从湖上诞生不久，有的是过分充裕的好奇心。

“然后那扇大门被甩上了，狠狠地打在我的鼻子上。”琪露诺说。

“亲爱的，我们衷心为你的鼻子感到难过。”大妖精这么说道，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其他妖精也纷纷努力，摆出同情的神色望向琪露诺的鼻子。

“咳，代我的鼻子感谢诸位，那我就继续讲下去了。既然无法看到夜之王和魔女的私谈，我转念一想，就飞出了城堡，去追逐那两个成功逃走的恋人。

“飞出窗外的那一刻，我的翅膀就被雨点狠狠砸中了。

“这是怎样的倾盆大雨啊……我发誓在所有半梦半醒的时刻，也没有见过如此湍急而愤怒的雨。这雨下在猩红色城堡的周围，像一千道奔流的栅栏。我在雨中一颠一波地艰难飞行着，感觉自己的翅膀快要被如锤的暴雨拆得七零八落。

“时不时有闪电劈开夜幕，火球直直地朝大地坠去。

“我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充满恶意的雨。我的心里替那两个年轻人感到难过，一个人类和一个年幼的吸血鬼是无法逃开这场雨的。

“但是当我飞出好几里以后，发现她们在雨幕的尽头，森林的入口靠着大树静静相依。

“金发的小偷浑身都湿透了，她闭着眼睛，脸上的擦伤正往外渗血。而那个金发的孩子——她带着黑色的尖顶帽，披着黑色的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一边剧烈地发抖，一边去舔她脸上的血，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听到这孩子用哭腔说着‘魔理沙，你醒一醒……再不醒来我就吸干你的血了……你醒一醒……’”

围坐在菖蒲丛上的妖精们再次发出一阵骚动。

“这个人类居然试图在雨里保护一名吸血鬼的幼崽？”

“是的，这确实荒唐。”琪露诺说，虽然她并不清楚“荒唐”一词的具体用法。

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她便继续往下说道。

“既然荒唐是一个故事存在的必要前提，我们就有理由让它继续荒唐下去。”

“总而言之，那个幼小的吸血鬼开始抽噎，但是吸血鬼是没有眼泪的。

“她摇晃着金发小偷的身体，试图贴近了她湿漉漉的衬衣拥抱她——我猜她是想给她取暖——但是吸血鬼是没有体温的。

“可惜她作为吸血鬼和人类的时候都太年幼了，不清楚这些道理。

“所以她只是一边抽噎着一边拥抱她，尽管这两者都是明显的徒劳。”

“哎呀……诸位怎么陷入沉默了。我的意思是，金发的小偷被雨水打晕过去了。

“咳咳，感谢那个魔女，没有让那场该死的暴雨波及得更远——总之森林里温暖而潮湿，浮动着新鲜折断的松枝的味道。我在等待着金发小偷醒来的过程中，晾干了自己翅膀上的雨水。顺便一提，期间我始终巧妙地藏起自己的身形，躲在树上俯瞰着一切。”

琪露诺说完，环视围坐在自己身边的妖精们，希望得到一句赞许。

但是她们只是沉默而急切地看着她，自觉无趣的妖精首领脸上一红，继续说了下去。

“金发小偷醒了过来，看着抽噎的吸血鬼大吃一惊。

“‘怎么了，芙兰？’她一手轻轻拍着金发孩子的背，另一只手抹着脸上的雨水问她。‘什么事也没有。’年幼的吸血鬼回答道。‘笨蛋人类，既然你醒了，那就带我走吧——不是你说要给我看一样东西的么？’

“金发小偷‘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因为牵扯到脸上的伤口而痛呼出声。‘没错，那我们快走吧。’

“她们便手牵着手，从森林的一头走向另一头。

“‘你好久不出门，会觉得不习惯么？’金发小偷问。

“‘哼，我有什么不习惯的。倒是你，握紧点我的手……我怕你离开我就迷路了。’小小的吸血鬼这样说着，一边自己握紧了金发小偷的手。

“‘我姐姐以前带我在荒原上玩的时候，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的。’金发孩子继续说道。‘但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对了，人类，你下次陪我玩，会是几百年后的事么？’

“‘我想不会吧。’金发的小偷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而年幼的吸血鬼看起来就要发怒了。‘我可能只能陪你玩一百年。’

“‘我忘了……’年幼的吸血鬼说，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烦躁，‘人和吸血鬼是不一样的。我问你，一百年是你拥有的全部么？’

“‘我想是的。’

“‘那就把你拥有的全部都献给我吧，人类。’吸血鬼仰起脸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要哭了。但是她是决计不会在清醒的人类面前哭出来的，因为斯卡雷特家族的吸血鬼是多么骄傲啊……

“况且，况且诸位都听我说过了，吸血鬼是没有眼泪的。”

琪露诺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听到金发小偷回答了什么。不知怎么，她们两个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并且在森林里缓慢地绕着远路，好像只要不走到森林的尽头就能不放开牵着的手一样。”

这时候听众里传来悦耳的、宛如三重奏一样的乐声。大家过了一会才恍然明白过来，那是三位不速之客忍不住插嘴打断了故事。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迷路——是我，是我把道路从她们的脚底移走了，就像从熟睡的猫身下抽走一块毯子一样轻而易举。” 三月精中的大姐桑尼•米尔克夸耀道。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沉默——是我，是我把言语从她们的唇边偷走了，就像从失眠者的夜晚里盗走一个梦一样毫不费力。” 三月精中的二姐露娜•查尔德不甘示弱地说。

“我……哎呀，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三月精中的小妹斯塔•萨菲亚说，她不安地抖动着身后的凤蝶翅膀。“我只是情不自禁地一直注视着她们——活动的物体总是吸引我的视线。”

“这真是太好了，斯塔！”琪露诺颇感欣慰地叫了起来。“你可以为我们讲讲这对可爱的年轻人走出森林之后的事。”

“哦，如果你们想听的话，我想我可以，呃，也许可以勉强试着讲一下。” 斯塔•萨菲亚怯生生地说，瞟了一眼自己的两位姐姐。两位姐姐对视一眼，悻悻地说道。

“你尽管说吧，我可爱的妹妹。我们可等着听下去。”

“她们最终还是走出了森林，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就像此时一样。”斯塔用这句话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比琪露诺更轻，更细，妖精们不得不凑得更近，捕捉到那些在风中一吹就散的字句。

“我可以作证，在整个穿越森林的过程中她们谁也没有放开谁的手，但毕竟，她们最终还是走出了森林。

“森林的尽头是一片开满了灯盏花的草地。那片草地形成一个徐缓的坡度，往下延伸到河岸边上。那个金发的小偷——虽然琪露诺说她是个小偷，但是在我看来，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类女孩子。她小心翼翼牵着小吸血鬼的手走到了草地上，然后松开了手。

“‘到了噢。’她笑起来的样子尤其可爱。然后，没有等吸血鬼反应过来，她就仰面平躺在了草地上。

“小小的吸血鬼迟疑了一下，学着她的样子躺在了金发少女身边。她的翅膀抖了一抖，在草地上伸展开来，那幅场景就像是无数颗宝石滚落在摇曳的金盏花中。黑色的尖顶帽从吸血鬼的金发上滑落下来，她捡起帽子以后抱在胸口。

“‘人类……嗯，魔理沙，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东西呢。’她看起来茫然依旧。

“ ‘其实我只是想带你出来玩DA☆ZE。’

“小小的吸血鬼抖了一下，我几乎以为她要生气了，她如清晨玫瑰般的唇边露出小小的獠牙。但是她只是笑得浑身颤抖，几乎在草地上打起滚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白痴么？’她一边笑着一边说，‘你千辛万苦躲过我姐姐和咲夜，差点被帕琪的水符砸个半死，结果就是为了这件事？人类，你的脑子没有出问题吧。’”

“‘你不是很讨厌呆在地下室里么？’

“‘可是我更讨厌姐姐因为我而着急难过的样子。你最好赶紧找出什么东西来让我满意，我可是一心以为你要带我去看什么有趣的玩具呢——但愿不是一捏就坏的东西。’吸血鬼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獠牙，补充道，‘我讨厌那些速朽和易坏的东西。’

“金发的女孩子想了一下，伸手蒙住了吸血鬼的双眼。

“‘芙兰，在我数完三二一前不要睁眼。’

“然后她慢慢移开了手。吸血鬼睁大了眼睛望向天空，她的脸上是讶异的神色。夜空像一片被精心裁切过的蓝色天鹅绒，上面随意地洒着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那是星星。’

“‘星星？’小小的吸血鬼重复道。

“‘嗯，那是真正永恒而持久的东西，即使是相对于吸血鬼的生命而言——

“——你看，我的生命太短暂了，没有办法陪你在一百年后继续玩耍。但是没有关系，我偷走了今天晚上的星空送给你，好好记住这片星空，这样它们就能一直陪着你。’金发的女孩子解释道。

“‘狡猾死了。’吸血鬼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我想你在地下室的时候，一定很少看见星空。’

“‘不，我见过了。’吸血鬼眨着眼睛说，她看完夜空后又看着金发的女孩子。

“这个机智无比的小偷、善于说谎的人类，露出了罕见的窘迫神色。‘我以为你是今天第一次离开地下室。’

“‘是的，离开地下室是第一次。但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星星——

“小小的吸血鬼把胸口的黑色尖顶帽抱得更紧了。

“‘——你忘了么，我见过的，你的弹幕，那些闪闪发光的美丽东西。你和我相遇的第一天就偷走了许多星星来见我。’

“金发的女孩子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笑的啊，你这狡猾的人类……本来过了一百年以后我就能找到新的玩具来代替你，但是你搞砸了这一切。’吸血鬼闷闷不乐地说道。‘以后，每次看到这片星空时，我知道我将很难忘记你为我偷走的那些星星了。’”

斯塔•萨菲亚说到这里，微微欠身，向每个坐在菖蒲丛上的听众鞠躬致意。

四周悄无声息，黑暗一动不动，只有风吹过菖蒲的声音。

她的两个姐姐，连同其他妖精一起，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虽然这结局跟琪露诺上次同我说的那个故事不太一样，但我觉得以此作为收尾也足够合适了。”

只有大妖精依旧清醒。

她搀扶着把讲故事的任务交接出去后就立刻睡得香甜的友人，对着斯塔浅浅一笑，继续说道。

“我们总算可以向蕾蒂•霍瓦特洛克解释，为什么她醒来之后睁眼看到的夜空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湖面上倒映出的摇晃破碎的夜空，像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暗蓝色幕布。

所有的星星都被偷走了，它们被打包带走，运回某座城堡的地下室，被随心所欲地倾倒在天花板上。

就像它们曾经被漫不经心地洒在天空上的那样。

湖畔的妖精们收起了它们的翅膀，倚靠在菖蒲上以免被梦境拖曳得更深。

一轮月亮正蹑手蹑脚地爬上树梢。

GOOD 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