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一陣敲門聲，然後就是媽媽的聲音，喊著要自己去應門。

「愛麗絲菲爾，幫忙應一下門，我現在廚房走不開。」

「好…」將手上的書本放在一邊，愛麗絲菲爾聽話的走向玄關。

打開門，看見的是比自己高了兩三公分，綁著馬尾的女生。

「是阿爾托莉亞啊，怎麼了嗎?」

「來找妳玩。」隨便年紀增長，她好像話也越來越少。

有點想念小時候那個芝麻小事都能講上一整天的她。

「那就快點進來吧。」往後退一步將門打開一點，讓阿爾托莉亞進門。

阿爾托莉亞很久沒有來自己家玩了，這就是長大的缺點嗎?

原本可以毫無顧及的一起玩的伙伴們似乎都慢慢的疏遠了，明明就住在自己旁邊的人，想想怎麼已經快半年沒見了?

跟愛麗絲菲爾的媽媽打了聲招呼之後，兩人就上樓到愛麗絲菲爾的房間。

「所以，妳想要做什麼?」愛麗絲菲爾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阿爾托莉亞。

現在她坐地板上，低著頭，手在書包裡翻找，不知道是想要拿什麼。

「給你看。」阿爾托莉亞手裡拿著的是一張單子，上面是艱澀難懂的文字。找到要給愛麗絲菲爾看的東西之後，她就將書包丟在一邊不去理會。

「怎麼了嗎?」愛麗絲菲爾閱讀著紙張上的文字，並不是非常瞭解背後的意義。

「學校給的證明，我已經完成高中部份的學業了，只要我想要，隨時可以去上大學。」就事論事的口氣，阿爾托莉亞觀察著對方的反應。

「真是厲害呢，我兩年前就算是神靈附體，妳成績還是比我好。」無奈，但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所以，功課部份我也贏妳了。」

接著兩人就進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所以呢?這有代表什麼嗎?

感覺到這尷尬的片刻，阿爾托莉亞只好開口解釋。

「妳不記得嗎?兩年前，如果我在每個方面都比妳好，比妳厲害的話，妳就不會把我當成小孩子，而是一個平輩看待。

現在我長得比妳高，體育方面也比妳好，全校每個班級我都有認識的朋友，功課也比妳好。這樣的話，我應該贏妳了吧?」

這樣講愛麗絲菲爾稍微有了一點印象，很多年前兩人似乎有過打賭。

大概是自己又欺負阿爾托莉亞到得意忘形，弄得對方很不服氣，結果就氣憤的立了誓約吧，雖然自己也記不得了。

反正都是些孩子氣的瑣事，不記得也沒關係吧?

「妳只是希望我別把妳當孩子看嗎?」長大了之後，對於過去的點點滴滴似乎都慢慢的丟下了，對於一個月跟一年前的回憶都有點搞不清楚了。

「妳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愛麗絲菲爾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如果剛剛阿爾托莉亞是有點不高興的話，現在她就是認真的失望了。

接著阿爾托莉亞就臭著臉，背起書包。

「愛麗絲菲爾是騙子。」

奪門而出，留下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愛麗絲菲爾。

沒有挽留，也來不及挽留。對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想要追上去都很難。

感覺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應該說的話，有點罪惡感。

而且，阿爾托莉亞離開時的眼神很複雜；背叛，傷心，挫敗，一種心碎的感覺。

愛麗絲菲爾想著剛剛看見的表情，自己心裡有也種無法說明的酸楚。

「別把她當孩子看…還有什麼嗎?」腦海裡什麼都沒有，模糊的記憶不停的浮現，然後消失。

『如果就這樣放著這件事不管的話，她應該再也不會理我了吧?』

正在苦惱的時候，愛麗絲菲爾看見了自己的書架。

『對了，我以前不是每天都有寫日記嗎?』

想起來也很難以置信，過去愛麗絲菲爾每天都保持的寫日記的習慣，像是寫文章一般的紀錄每天發生的事情，一直到高中功課變得繁重到無法負荷的時候才停下來。

每次愛麗絲菲爾看著那一本本佔據一整層書架的筆記本都還是會臭美一下。

「兩年前的話應該在…」一年的能夠寫下的東西也真不少，愛麗絲菲爾只能不停的翻閱著，希望在字裡行間能夠找到為什麼阿爾托莉亞會這麼生氣。

被說是騙子，但是，自己到底欺騙了什麼?

結果她就這樣，在書架前面坐了一個下午，不停用眼睛掃瞄著文字。

看過的本子堆在身旁，慢慢的，堆成一座小山丘。

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有一篇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國二的尾聲，同時是阿爾托莉亞六年級的時候，快要放暑假時的日記。

距離打鐘還有一分鐘，班導師還在講台上不停的講著，所有人盯著時鐘或手錶的動作老師也不是沒看到，但是該講的事情還是要講的。

「大家記得明天的功課有…」

話還沒講完，一聲單調的聲音從喇叭裡傳來，大家便各自開始收拾書本以及雜物，準備要回家，連老師之後講什麼都沒在聽了。

愛麗絲菲爾原本還在跟自己的朋友討論即將要交出去的小組報告，低著頭專心的書寫。忽然她感覺到旁人的眼光並不在紙張上，而是在外面的時候，她也跟著往外看。

眼見一個金色頭髮的孩子站在窗戶外面，當她發現愛麗絲菲爾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擺了個有點不高興的表情，比手畫腳得要她趕快出來。

「那應該是國小部的學生吧，為什麼會來這裡?」聽到旁邊的人問話，愛麗絲菲爾卻只是低頭收拾東西。

「抱歉，我忘記今天要跟鄰居家的孩子一起回家了，報告就改天再做吧!」也不等朋友們回話，就快步離開教室。

「妳是不是又忘記我了…」看著愛麗絲菲爾匆匆忙忙的跑出來，那個孩子責怪的表情顯得意外的老成。

「抱歉!等下請妳吃冰淇淋，這樣妳願意原諒我嗎?」合掌露出充滿歉意的表情，愛麗絲菲爾打出手裡的王牌。

「…嗯。」想要掩飾聽到冰淇淋時的開心表情，硬是壓制著半上揚的嘴角，相當彆扭的孩子。

明白她的弱點，愛麗絲菲爾看見眼前想要隱藏心中雀躍的小傢伙，不知名的感覺被治癒了。

愛麗絲菲爾今年十四歲，她現在手裡牽著的是比自己小兩歲，住在自己隔壁的阿爾托莉亞。

兩人的父母似乎是大學時期的同學，自然而然就走得比較近，連帶兩個孩子也對彼此相當的熟悉。

「好吃嗎?」愛麗絲菲爾自己手裡也拿了一支冰棒，看著旁邊掛著幸福的微笑，正在在舔冰淇淋的阿爾托莉亞。

「嗯…還不錯。」感覺到對方的注視，阿爾托莉亞收斂了那個旁人看到都會覺得春暖花開的笑容，又露出一臉老成的樣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愛麗絲菲爾印象中那個又天然又聽話的阿爾托莉亞變得不愛講話又超齡的成熟。

想想三四年前的時候，她還會拉著自己去盪鞦韆，玩翹翹板什麼的，怎麼忽然之間變得那麼彆扭?

雖然有時候還是會忘形而表現出原本的個性，但是愛麗絲菲爾還是覺得小孩子坦率點比較可愛。

而且，在隱藏弱點這一點，太嫩了。

「阿爾托莉亞，妳最近是不是胖了點?」

聽到這個，阿爾托莉亞著急了。

「哪有，我還是有在節制的。」

「但是臉好像變圓了诶，捏起來手感真好~」順手就捏了一把她的臉，還沒長青春痘的臉皮粉粉嫩嫩的，讓愛麗絲菲爾嫉妒了一下。

「不可能!我沒有變胖!」拍開愛麗絲菲爾的手，阿爾托莉亞雖然嘴上這麼講，但是還是有點擔心。

「嗯，腰也粗了點，抱起來有手感多了。」毫不客氣的抱住不停掙扎的小人，戲弄阿爾托莉亞或許是愛麗絲菲爾人生中最開心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脫離愛麗絲菲爾的圈套，阿爾托莉亞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跟不太整齊的衣服。

「我不相信，我們回家去量體重。」一把拉住愛麗絲菲爾的手，阿爾托莉亞就這樣往家的方向狂奔。

「我就知道沒有增加…」從體重機上下來之後阿爾托莉亞就在旁邊喃喃自語。

「如果小天才真的那麼確定的話，為什麼還是去測量才能放心呢?」

愛麗絲菲爾頭也不抬，專心寫作業，骨子裡卻因為又成功的整了阿爾托莉亞一次而感到全身舒暢。

「…妳從哪裡聽到這個綽號的?」

「老師們有在八卦喔，國小部出現了有史以來學校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智商接近一百八。」

「但是她拒絕跳級，而是選擇留在原班上課，只是另外再做國中甚至是高中的練習，什麼什麼的。」

說完之後，愛麗絲菲爾就用興味盎然的表情看著阿爾托莉亞，好像是群眾在馬戲團裡看著獅子表演跳火圈一樣的感覺。

「不要這樣看著我。」躲開視線，阿爾托莉亞看起來很…氣惱。

愛麗絲菲爾也不是不知道，阿爾托莉亞喜歡將自己隱藏在人群之中。對於那些稱讚跟注目的感覺她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反而會擺出「麻煩死了」的表情。

這樣反而讓人想欺負呢。

「怎麼了?妳不喜歡嗎?萬眾矚目的感覺。」

「很討厭身邊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講完之後，阿爾托莉亞又小聲地加了一句話，但是愛麗絲菲爾並沒有聽清楚。

「阿爾托莉亞果然還是小孩子呢。」

「為什麼這樣就被說像小孩子?!」完全無法跟上這種節奏，阿爾托莉亞對於這種說法非常不服氣。

「不然怎麼樣才叫像小孩子呢?我個人認為阿爾托莉亞是很典型的例子喔，無人能比啊…」弄亂阿爾托莉亞的金髮，愛麗絲菲爾摸著她的頭。

才12歲而已，當個小孩子有什麼不好?

完全不知道這是稱讚還是貶低，阿爾托莉亞只是拼命想要推開愛麗絲菲爾正在摸自己頭的手。

「愛麗絲菲爾才像小孩子呢，明明比我大了兩歲卻還是抱著布偶睡覺，而且還不吃青椒苦瓜這類的蔬菜，我會變那麼聰明也有一部份是因為愛麗絲菲爾沒事就來找我問功課，甚至要我幫妳寫…」

聽阿爾托莉亞列舉自己的缺點，到最後連小時候的糗事都講出來了，不禁有點佩服對方的記憶力。

「那，我們來比賽吧，一決勝負。」

「比什麼?」講到比賽阿爾托莉亞眼睛就亮了。

「看誰能夠先變成大人，心智上的。除了課業，人際關係還有處事上之外，身高也要有成長喔。如果阿爾托莉亞能夠超越比妳大了兩歲的我，我就再也不說妳孩子氣。」

對於這種詭異的比賽，阿爾托莉亞還真的在考慮，可見她真的很在意愛麗絲菲爾不承認自己是平輩這件事。

「要我答應的話，我還有個條件。」

居然學會討價還價了，真是看不出來。

「說吧，我再看看要不要同意。」

結果阿爾托莉亞就停在那裡，靜靜的思考些什麼，然後臉皮慢慢的變紅，到後面愛麗絲菲爾覺得自己都可以看到蒸氣從阿爾托莉亞的耳朵裡冒出來。

「所以是什麼?」

「…算了，當我沒說。」別過頭，臉上的紅潮卻退不掉。

『這樣的反應還不說到底是什麼，是專門吊人胃口就是了?』如此少女模樣的阿爾托莉亞還真的沒有看過，愛麗絲菲爾不禁有興趣了起來。

結果愛麗絲菲爾就這樣花了一個下午跟阿爾托莉亞對峙，只為了找出臉紅的原因，還有沒說出的要求。

即使如此，阿爾托莉亞還是沒有招出為什麼會臉紅。

「明天還是要一起回家嗎?」愛麗絲菲爾站在玄關看著阿爾托莉亞穿鞋。

「不是一直都這樣嗎?」站起來調整了一下，背起書包，轉過身看著愛麗絲菲爾。

又在思考，看著愛麗絲菲爾，一臉在決定到底要不要講，滿懷躊躇的表情。

「我，最喜歡愛麗絲菲爾了，比任何人都喜歡。所以，如果我贏了妳的話，請接受我的告白。」

彎腰鞠躬，非常的鎮重，讓愛麗絲菲爾呆了一下。

『認真的?』

阿爾托莉亞等不到愛麗絲菲爾的答覆，不敢抬頭。

這樣的年紀，對於社會的偏見，其他人的看法，都沒有想法。

只是，單純，不顧一切的喜歡。

大概要被拒絕了吧?感覺到淚水在自己的眼眶裡打轉。

就在她打算轉身逃走的時候，愛麗絲菲爾回話了。

「好啊，如果阿爾托莉亞能夠在三年內變成可靠又優秀的人，我可以考慮喔。」

對上愛麗絲菲爾的眼睛，有點玩味的眼神看不出背後的意義。

「…那我們打勾勾。」阿爾托莉亞伸出小指頭，要愛麗絲菲爾跟自己立誓約。

「好，打勾勾。」愛麗絲菲爾也伸出小指頭，答應了阿爾托莉亞的要求。

還真的全部都記下來了，看到這裡的時候愛麗絲菲爾整個人都在顫抖。

每一字每一句，看得她是無比的心痛。

認真的? 阿爾托莉亞就因為一個孩子氣的誓約，努力了三年，奮鬥了三年。

喜歡了自己，三年?

十二歲到十五歲，是多麼漫長的時間?

而自己，完全的忘記了，因為繁忙的高中生活而將過去的記憶都掩埋了起來。

想想也真殘酷。

飛奔下樓，直接到玄關穿鞋。

「媽，我出去一下，晚餐前會回來。」

然後愛麗絲菲爾就衝了出去。

這種時候，阿爾托莉亞多半是不會回家的；就愛麗絲菲爾的認知而言，她在家裡比在學校還更加的沉默寡言。

那，她又會在哪裡?

附近的甜品店，書店，她習慣喂貓的巷子，都沒有她的影子。

這種時候她會去哪裡啊?

這時候，愛麗絲菲爾才發現自己從來沒看過阿爾托莉亞在自己面前表現出脆弱的模樣，永遠都是笑笑的，就算兩人鬧脾氣，她還是能夠無意間將自己逗笑。

「真是的，去哪了?」徬徨的搜尋著，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模糊了視線。愛麗絲菲爾用衣袖抹去眼角快要掉下的淚珠，然後又繼續尋找。

然後，愛麗絲菲爾看見坐在公園盪鞦韆上，看著天空的阿爾托莉亞。

明明沒幾分鐘就找到了，為什麼感覺好像過了大半輩子?

阿爾托莉亞也注意到了愛麗絲菲爾，原本不高興的表情在看到愛麗絲菲爾臉上的淚珠之後，變成擔心和心痛的情緒。

「愛麗絲菲爾，怎麼了?為什麼在哭?」

不明白是什麼原因，愛麗絲菲爾的淚水有如潰堤一般的不停流下來。

阿爾托莉亞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塊手帕，不停的擦著愛麗絲菲爾的眼角，想要停下一直湧出的悲傷。

「為什麼我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呢?為什麼我會這麼殘忍…」

也不知道是在跟阿爾托莉亞，還是在跟自己講，愛麗絲菲爾不停的吸著鼻子，任由阿爾托莉亞將自己抱緊，淚水浸濕了她的肩膀。

「我，最喜歡愛麗絲菲爾了，比任何人都喜歡。」

跟那時一樣的字句，講話的語氣卻比那時要來得成熟，也更加認真。

「果然我還是太嫩了嗎?那時候的愛麗絲菲爾明明就不是認真的，我卻真的就這樣努力了三年。」

「一切都錯在我，所以，不要哭了，好嗎?」

「對，全部都是妳的錯。」才剛停下哭泣，聲音哽咽又帶著鼻音，不知道是笑還是在哭。

「所以，要我原諒妳的話，就留在我旁邊一輩子吧。」

放學時間，大部份的人都在收書包準備回家，也有一些人就留在學校念書。

「愛麗絲菲爾，妳真的都放學直接離開嗎?哪一次就留下來陪我們嘛。」

看著在旁邊，有點哀怨的友人，愛麗絲菲爾只是一笑帶過。

「不行喔，有人在等我呢。」

她看著站在教室門口，耐心等著自己出來的阿爾托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