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的初拥

“你真的要接受我？变得浑身都冰冷，感觉不到温度。变得无法接触阳光。无法体会食物的美味，闻不见花香……心灵在时光中老去，但是你的外表却永远不会变……”

像是首诗，Shiho如此念叨着。她冰凉的手被Ran温暖的手捂着，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暖。她的心却是火热的，为了眼前黑发蓝眸的人儿燃烧。烧得旺，却不会伤人，温柔至极。

“我确定。”两个人躺在Shiho的大床上，面对面相望。Ran将Shiho的手放入怀中，她是那么的勇敢坚定，“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多么美妙的词。从现在开始，无尽头地向未来看去，你和我一直在一起。幸福不在短暂，我们可以毫无顾忌的爱着对方，可以不受压制的，更不会被时间分开。

低低地咏颂着美丽的词，Shiho声音压得低沉，念着如她人一般优美婉转的诗。

“这是我的初拥，”Shiho将头凑到Ran的颈边，可以看到Ran隐隐约约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我向你保证，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你……真的确定了？”

“确定。”

Shiho张开嘴，两颗牙变得尖长，生怕Ran疼痛，便一下子插了进血管里。她使劲拥抱住颤抖着的Ran，有点伤心，有点对未来有着期盼，却仍然不确定这样做是对是错。

***

Ran以前没参加过宴会，所有东西对她来说都好新鲜。同龄的铃木园子也是第一次参加血宴，每天和她凑在一起逛来逛去。

其实整个血宴长达三个月，但是Shiho只会在这里呆12天。时隔十二年以后，再来参加十二天血宴。

Ran是要跟着Shiho的，所以很快，她就要离开了。

园子还是对Ran四分之一的血统很好奇：“你真的可以去外面？能够见得到阳光，也可以感觉得到温度？”

“对啊，我的房间还有窗户呢。”

“那，那些摆在桌上的食物你都可以尝得出味道，闻得到？”

“嗯，我还会做呢~我总是想给Shiho殿下做吃的，可是她不太喜欢。”

“啊……怎么觉得还是很羡慕你……这些我都没有试过，只有听说过。”

“其实还是蛮有趣的……但是，之前看百科的时候，说我们四分之一在24岁以后，就会变得和其他血族一样了。”

“那会很失落吧，失去了感官……”园子撅起嘴，“但是这样你就不会饿肚子，也不会感觉到太热或太冷了~”

“嘛……”Ran有点失落，但是想到自己也将和Shiho一样，不需要这些物质的东西，便也觉得很开心了。

***

十二年就这么过去了。

Ran的五官张开，也长高了一点，看上去虽然娇小，但是十分美丽。因为经常在阳光下活动，所以皮肤比起其他吸血族还是很深。

Shinichi和Kid有的时候会来看看Ran，园子也是，每年都会来这栋别墅住上一阵子，虽说她渐渐地体现出了二分之一血统就是比四分之一高贵很多，但是没有在介意过Ran血统的低贱，而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Ran眼中的世界终于一点点建立完成，明白了世界的构成，明白一切事物的来源和他们发生的过程和为什么是这样发生的。变成了更加成熟的人，有着更加坚定的目标，她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世界，但是——

Shiho。她的Shiho殿下，她仍旧丝毫不了解。

她跟十二年前甚至更久以前，跟Ran第一次见到她，没有任何变化。

眸子还是灰蓝色的，头发短短卷卷泛着高贵的金光，皮肤苍白，嘴唇银红。她习惯穿宽大的衬衫和紧身裤，多半时间都把衬衫下摆放到裤子里面。一直都是那么的严谨与精致，面无表情。她依旧忙碌着各个村庄传来的文件，剩下的，不需要睡眠的时间里，躺在那张躺椅上发呆。

望向Ran的目光波动越来越少，却几乎没有真正放在Ran身上过。

她精致面孔下，似乎是有着什么疯狂的挣扎，挣脱着思念，挣脱所有前世Ran留给她的回忆。

可是，那又怎么回事容易的事。

上千年的感情，短短十几年的回忆被重播了多少遍，深入骨子里，浓入血里的感情。她是血统最纯净的血族，也是对感情最为执着的。

“你今年就二十四岁了。”有一天她无情的眸子望向她，“很快，你就会失去各种感官。”

你……Ran，将重新体验这痛苦的，失去做人的资格。

谁知道呢，她到底在挣扎什么？

不愿意再喜欢Ran了？不愿意再坚持了？放弃了如今的Ran了？

还是因为不忍心看到Ran重新经历这种痛苦，而狠心不去看呢？

***

失去感官是一种凌迟。

某天Ran起床，打开了窗子，感到清晨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眼睛都无法睁开，皮肤感觉炙热，惨叫着远离了窗户，躲到角落里。

无法直视真实的阳光了。Ran的双手揪着自己的衣领，绝望得呼不过气来，眼泪不停地流，一颗眼泪潜入唇角，还能尝到咸咸的味道。

想到能够品尝食物的味觉也会失去，更加绝望的心情袭来。

再也见不到阳光了……她最爱的阳光……

将再也不能爬上树，在午后的日子里，一边读书一边享受着清新的空气，晒着透过树叶的阳光，不能闻到泥土的味道……

这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哭得视线模糊，却发现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个人影的到来让敞开的窗户自动暗了下去，只剩下来自天花板的人工灯灯火辉煌。

是她的Shiho殿下。

她哭着对殿下说话：“殿下！我……我没有办法触碰阳光了……”

像一只只能生活在黑暗角落里的肮脏生物。

“我都告诉你了……你将会失去这些功能……”Shiho有点恍惚，她似乎看到了千年前那个Ran，也是这么哭着看着她寻求救赎的。

可是，那个时候……Ran虽然哭得满脸都是泪，却是勉强笑着的……

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就在Ran的身边。

这次她在，扮演的却不是在Ran可以投入拥抱的爱人角色。

随即，却是一个软软的身体冲入她怀里。

Shiho睁大眼睛看着躲在怀里痛哭的孩子。

那孩子哭得委屈而大声，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成这样子。她想，这个孩子一定是代替之前的Ran，把她和她前世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哭吧……哭吧……”她犹豫了又犹豫，把手放在女生的背脊上。

犹豫了好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我爱的是Ran，是以前的Ran。现在，她回来找我来了。以另一种姿态，回来了。

积蓄了千年的感情重新沸腾起来了。

Shiho把Ran房间的窗户给封起来了，房子里的灯火更加亮。这也是Shiho唯一可以为Ran做的事了。

她用大把的时间陪Ran，给Ran吃很多很多东西，从世界的另外一个角落运来大把的花，空气中都泛着香味。

Ran比之Shiho，要更加矛盾。她不愿意吃东西，害怕之后的自己会适应不了没有味觉的生活。可是她害怕现在不抓紧，以后漫长的生命里，就再也不会有这些体会了。

Shiho垂眸，劝到：“替我尝尝吧，我从来都没有过这些感觉。”

Ran仍旧不习惯Shiho的陪伴，听到她的话以后只是沉默。

可是，终究有一天，她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味道。空气中再也没有味道，作出来的食物如同无味的装饰品。再也睡不着觉，没有夜晚与白天的分区，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呼吸着，什么也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活着——像一具有着思想却没有感官的尸体。

她蜷缩在角落里自暴自弃，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是活着的。

反正，她不需要再吃东西，也不需要睡觉，怎么也死不了，不然就一直在这个角落里做下去吧。

“我等一下要去血宴，你要一起来吗？”Shiho出现在房间里，走进她，犹犹豫豫地说。

她摇摇头。

“是第一千届，会比上一次热闹很多。”

她还是摇头。

Shiho叹了口气，原地消失了。

***

白金汉宫里，Gin的房间。

“这么做不值。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四分之一，大不了再找一个——再说了，这么多的四分之一，哪一个不得经历这种痛苦？”银色头发的Gin反对Shiho刚刚提出的事。

“我没有在争取你的同意，我只是在通知你。”Shiho说，“今天晚上参加完开幕仪式，我就走了，以后，我的领地就拜托你了。”

“我拒绝！”Gin以这种方式拒绝她，“你的领地比我和Kid加起来的三倍都要大，还有人类界数不清的产业，我哪里来的闲工夫帮你管那些东西？”

“……”Shiho皱眉，“这件事，我也只是通知你而已，别忘记了我只是不想去修改你的记忆。”

“没有你这样的……”Gin不得不投降，却还是想说服她，“你的责任，你都忘了？”

“哈，血宴都第一千届了，我也当所谓的始祖累了，是时候换换人了，真的是拜托你了。”

Shiho的眼眸深邃，郑重地对着Gin，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决。

“真是不幸的荣幸，”Gin说，“果然，被爱情缠住的人都是笨蛋。”

“这是我欠她的，我来换。”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于空气之中。Gin叹着气，慢慢躺在了床上。

-第六章 你的黑暗

“不行，Shiho……我坚持不住了……”

“不要阿Ran，别……还记得我们还要永远在一起吗？”少女模样的茶发女孩，向她伸出手。

“不要阻止我，Shiho，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去死吧，拜托你了！”黑发女人手把着门，已经扭开了门。“我不想再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了。”

少女想要隔空控制门锁的思想被阻止，眼睁睁地看到黑发女人打开了门，看着她被阳光笼罩，全身都发着金光，发出了惨叫声。

“Shiho，我爱你，我们以后再见吧。”女人消失在空中，最后的表情却是发着光，笑着的，“对不起。”

她无力地伸出手去，刚刚要碰到光线，天却因此而变得漆黑，只剩下了屋内始终开着的人工灯。

从出生以来，就是阳光躲着她，而不是她躲着阳光。如今阳光带着她爱的人，走了。

“……又剩下我一个了……嘛？”她无力，缓步走出房子外面，太阳是一片漆黑。她跪在Ran消失的地方，“那就……以后再见吧……Ran……”

她在那个位置上躺下，却没有办法让意识消失。

痛苦自此刻，永久地驻扎在她心里，从未间断。

***

Shiho在自己胸口挖了一个小洞，拿了一小部分自己的心脏，扔到沸腾的锅里。她感到略为虚弱，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她割下一小撮头发，扔进去，剪下一块指甲，扔进去，都很快地恢复为原状。

然后，在自己的脖劲处搁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让颜色不明的血滴入锅中。手撑在锅沿上，丝毫感觉不到温度。

锅内的药汤颜色变得深沉，有血与心脏的鲜红，也有透明色块，甚至于细细的棕色发丝。看上去倒是正常的汤。

端着碗来到Ran的房间，命令她把这碗可以称为药剂的东西喝下去。

“我没有味觉了，也不需要吃东西了！”Ran拒绝，仍然缩在角落里。

“我命令你喝下去。”Shiho首次用了命令这一词，把装了自己一部分心脏的碗放在她嘴边。“快点！”

Ran只好皱着眉，喝下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也尝不出来是什么的汤，嚼着不明的物体。想到以前的津津有味，便很想哭。

一小碗药剂很快就喝完了。Shiho带着碗瞬身回到了厨房，让剩下的汤连带锅碗一起消失了，才无力地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眼皮好重，想要合起来。这就是Ran以前说的好困嘛？她这样想着，就把眼睛合上了。

Ran在喝完药以后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还在奇怪自己刚刚是不是睡着了。正想着，却闻见了花香。她贪婪地猛吸了几口，抬头，疑惑着发生了什么。

感觉有点饿，身体有些乏力，是好久没有出现的感觉。

……是之前喝的那碗汤的作用？

Ran想着，从角落里爬出来，小心翼翼的拉开沉重的窗帘。

阳光除了有点刺眼，如同很久以前一般温暖，而那个刺眼跟以前猛然看到阳光，需要一个缓冲时间的感觉一样。

她可以尝到嘴里苦苦的，身体有点凉。于是她加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间，兴冲冲地要去找她的Shiho殿下。

“殿下！殿下！”她从在这栋巨大的房子里跑啊跑，进了每一个Shiho常在的房间。可是没有回音。

没关系，经常是这样的。她的Shiho殿下经常让她喊上半个小时，都不带回应的。

所以她带着快要饿扁的胃来到厨房。

在此，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Shiho殿下。

“……殿下？”她奇怪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殿下居然有在地上躺着的爱好。她犹豫一番，终于走上去碰了碰殿下。

手指尖感受到的温度却并不是Shiho永远的冰凉，而是略为冰凉的人类的温度。

她惊吓，把Shiho反过来，看到Shiho的胸口正冒着血。“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Shiho皱着眉睁开眼，嗓音哑哑地，很虚弱：“别吵……”

Ran虽然有了人类的感官，但是奇迹般没有失去吸血鬼的能力，豁出自己作为四分之一有限的精力，把Shiho的血止住，却缝不上伤口。

“让我睡一小会儿……”‘睡’这个字眼从Shiho的嘴里冒出来有点奇怪，但是她真的承不住了，终于让维持了万年的清醒意识休息。

“嗯……”Ran横抱起瘦弱的Shiho，带她到了Shiho自己的房间。她还是第一次来，而Shiho自己也并不经常在这里呆着，可是房间并未因此而落上灰尘。

深金色是这个房间的主调，如同Shiho人一般，有着深沉而低调的优雅。

“怎么会这样呢……”Ran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疑惑，更是担心。

Shiho是不睡则以，一睡惊人。她足足睡了三天才悠悠醒来。Ran那个时候正好在她旁边守着，见了就凑过来问她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还好。”Shiho捂上嘴巴咳嗽，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痛。

痛，饿，渴，晕，甚至于恶心到抽搐，这些人类才会有的感觉一齐找上了Shiho。Shiho想着：这么难受……为什么她们都那么想要当人类？

“你没事吧？”Ran疑惑着，找来一杯水灌着Shiho喝下。

“没事。”大概只有Shiho知道她自己到底有没有事。“你先出去吧。”

“但……”Ran很是担心，但是不得反抗，“是……”

从此，就是最虚弱的人类了……能活多久？应该是用天这个时间单位来计算的吧？Shiho闭上眼，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空的，却又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