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3-11-14 22:50 编辑
LZ来更新了。
持续卡文中,再放番外,实在抱歉。
本来打算11.11时发的,但是这几天太忙,断断续续写到现在。
以下正文。
番外四《Grandmaster》
祝福你的余生,拥抱伟大。
爱不能爱,恨不敢恨。
(一)
「很遗憾,你的心电图检测证实了我的预测,V1 ~V3 导 联 S T 段呈尖峰状抬高。」
满头银发的医生看了一眼桌上的心电图报告,又扫了一眼坐在桌旁的蓝发少女。
「遗传学检测阳性,临床目前暂无表现,但这是迟早的事——」
他年纪已高,但语速依然很快,有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我劝你尽快做出选择。」
「选择?」
「不,不是选择,是必须。我认为你必须停止参加你心爱的麻将比赛,立刻接受ICD手术。」
蓝发少女没有答话。
对于病人的沉默早已习以为常的医生,耸了耸肩膀。
「年轻人,我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我们医院以前就来过一个和你相同的病人,他是位职业雀士,听说以前还挺厉害的。」医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只可惜他明知道自己那种打麻将的能力会对心脏产生负担,还是一意孤行,撑到最后才来医院……」
「请问那位病人是不是姓小锻治?」
「是,是。你怎么知道?对了,我疏忽了,你的名字——」
医生讶异地抬起眉毛,又迅速看了一眼手中的病历册。看到病人的姓名那一栏时,短促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名为小锻治健夜的年轻病人,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如此回答道。
(二)
父亲去世后的第七天,小锻治健夜的眼前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
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坠落。
她看见病房里乳白色的天花板摇摇晃晃地崩塌下来。接着屋顶碎裂,巨大的砖石如同浸没在看不见的海里,缓慢下沉。暗蓝色的天空一角,从屋顶的裂口处缓缓倾泻下来。所有的光线都在下沉,一点一点坠到脚底。
「健夜,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从远处传来母亲的声音。
有谁轻轻触碰她僵直的手臂。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什么要哭呢?」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又闭上。
世界并无变化,心脏隐隐闷痛,坠落仍在持续。
「健夜,你听我说,你父亲如果能听我的话,早点离开麻将桌,就不至于到那样——」
在那之后,母亲在她身后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
并不难过。
并不痛苦。
因为父亲的去世,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有一点可惜罢了,本来想让父亲见证自己带领队伍夺冠的时刻,闭上双眼的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她渐渐学会和幻觉和平相处。
如常地和队友打着招呼,回到麻将桌边,一路走到决赛。
手指抚上牌面那刻,绿色的幻觉占据了视网膜,喧嚣而起,纷纷而坠。
其余的三位对手,脸上什么表情,握着怎样的牌。
她全都不在意。
眼前唯有幻觉。
「——我的孩子,你也要像他一样么?」
不祥的低语萦绕在耳边,她微微皱起眉头。
不,不一样的。
会摘取比他更多的荣光。
会取得比他更伟大的成就。
在他有生之年未能踏上的领地,都会经由我的手,一一征服。
——所以,我怎么可能像他一样。
(三)
确认继续参赛的那天下午,小锻治健夜再度来到医院。
满头银发的医生沉默地看了她良久,缓缓合上病历册。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年轻人。」
医生的眼底闪烁着晦暗的光。
蓝发的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
「但是你记住,一旦出现晕厥、心悸等症状,我就必须对你的Brugada综合症的危险程度,再度进行评估——」
「——到那时候,如有必要,我会通告你的家属,强行中止你的麻将生涯。」
他在「强行」一词上加了重音。
「我知道了,那我就走了。」
小锻治健夜面无表情地说道,转身准备离开。
迟疑了一会,她又补上一句。
「谢谢你,医生。」
「不要谢谢我。」
医生的双手在空中交叉挥动了一下,作出否定的示意。
「作为你的医生,却鼓励你去冒险,我要先自责才行。但是啊,也许是我的私心在作怪吧——你这副不服输的样子,和你父亲当初简直一模一样。我一直很想知道,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获得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重要。」
「所以,放手去做吧。」
他在小锻治健夜的身后说道。
「你一定会成为比你父亲更了不起的雀士的吧?」
蓝发的少女走出心脏外科室的脚步轻轻一顿。
她并没有回头。
「当然了。」
(四)
得到全国大赛冠军那一天,面对纷拥而至的媒体,小锻治健夜没有在闪光灯前露出一点笑容。
识趣的记者跑去采访她兴高采烈的队友们,唯独《麻将周刊》的记者将话筒递到她的面前。
「你在夺冠之后看起来也并不高兴,请问是不是因为你觉得,高中生全国大赛的水准还不足以令你满意呢?」
她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在住院前的温和笑脸。
最终她点了点头,含糊其辞地回答了点什么,然后心不在焉地避开媒体的追逐。
走到会场僻静角落的时候,她却注意到了一抹红发的身影。
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停住脚步,注视着那个正在解下领带,递给蓝发小孩子的红发少女。
对方一脸失魂落魄,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目光。
小锻治健夜眨了眨眼睛。
每场比赛淹没在纷乱的幻觉之中,她难得记住自己对手的样子。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在几小时前的决赛上,有一瞬间,这个红发少女的直击,打碎了她眼前纷纷坠落的幻觉。
世界恢复短暂的清明。
她在惊愕中望向这个罕见的对手,对方脸上明明一副趋近崩溃的表情,快要哭出来的眼里,却燃烧着明亮得耀眼的火焰。
那时,小锻治健夜笑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一期的《麻将周刊》,从小锻治健夜的短短几句回答出发,洋洋洒洒地报道了一番。
标题是「憧憬更高舞台的天才」。
后来,报道很少用「天才」来形容她了。
在很短的时间内,她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者」。
「王者」一词也迅速用滥。
于是更多的称号出现了。
「国内无败」
「永世七冠」
……
她总是懒洋洋地扫过这些哗众取宠的标题,然后从赤土晴绘手上抽走对方仔细阅读的杂志和报纸,着迷于对方红眸中无声而宠溺的抗议。
这一类关于她的新闻,曾经的阿知贺队长总是看得比她自己还仔细。
(五)
在里约热内卢的东风freestyle决赛上,小锻治健夜在恍惚间想到了赤土晴绘的脸。
事实上,自从苦心谋划的漫长离别拉开序幕后,她无时不刻都在恍惚。
摸牌的那一刹那,她想,选择不辞而别,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眼前铺天盖地的幻觉突然褪去,心脏激起一阵战栗般的疼痛。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被想念逼迫得窒息,很快这种疼痛如放射般蔓延到手臂上,继而是颤抖而无力的指尖。
疼痛像一根细针,刺进神经末梢。
她徒然地松开握牌的手。
「啪嗒」。
指尖松开那刻,麻将牌直直掉落在有良好吸音效果的地毯上,轻轻弹起,复而坠落。
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会场上金发白肤的工作人员快步走到她身边,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轻轻摆一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于是比赛继续。
小锻治健夜俯身拾起掉落的牌,摇摇晃晃的身体勉力抵着椅背。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牌上,尽管疼痛带来的晕眩正呼啸而来。
眼前是比幻觉更寂寥的一片空白。
隐约有轮廓摇晃。
她睁眼看不清楚。
输了。
头一次。
终场的哨声响起时,她额上的冷汗,终于一点点地滑落下来。
「——你也要像他一样么?」
始终是没有逃开这诅咒般的低语,她在银牌的颁奖仪式上罕见地露出笑容。
这场比赛过后不久,她的称号最终变成了前所未有的「Grandmaster」。
时隔多年,她习惯了太多的荣誉。所有雀士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即的「雀圣」称号,此刻被她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把玩。
端详了片刻后,小锻治健夜随手将这张薄薄的纸片塞进了口袋,懒得再看一眼。
——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他也会迟早获得这项称号的吧。
那时的她不会想到,几年后,她会有再度见到这张卡片的那天。
正如她同样不会想到,曾经下定决心避开的那抹红发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脚步竟会先于理智行动。
几乎是无法自制地,她朝被阿知贺队员们包围的赤土晴绘走了过去。
那人眉眼飞扬,一如多年之前。
(六)
只要在你身边就无法前进的我,终究还是选择离开你去追寻——
在那一个下午,她本来有更多的话,告诉那个多年前被留在原地的红发少女。
只是雀士卡片上「Grandmaster」这行短短的称号,让她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我赢过了无数场比赛——」
「我见到了许多的对手——」
——追寻什么?
「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
「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也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
荣誉,名声,光环,最终什么都得到了。
「——那样真切地直击过我的心脏。」
可是然后呢?
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延续了同样的天赋,承受了同样的疾病。
去赢得更多的胜利,去摘取更多的荣光,去走向更远的征途。
然后,再无然后。
于是她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有一种模糊的害怕涌上她的心头,盖过心脏隐隐的闷痛。
于是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手里的雀士卡片,凝视了一会自己熟悉不过的头衔。
然后任由它从指尖滑落,飘落在地板上。
昔日的红发少女站在她的面前,眼底依旧有火焰在燃烧。
但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已经改变了。
小锻治健夜闭上双眼,不去理会眼前那些再度翻涌起来的绿色幻觉。
触目所及之处,一切都在坠落。
所有光线浸没在呼吸里。
番外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