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从头算起来,这一晚上我真正清醒的时间段,恐怕只有写作业的那两个钟头吧。解决问题与完成任务的欲望压制住了其它一切的心理活动,收好书包的那一刻简直要轻松得飞上天去。
然而学习一结束,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帮我避免思考“骆川”这一关键词了。
我不明白她的目的,因此也很难定性她的行为。同一个举动,由不同的角度看去会得到不同的结论,所以不弄清楚她的动机就下判断的话对两边都没有好处。我不想被认为是敏感得招惹不起的类型,然而总是没有回应的话更会让人觉得无趣……
越想越乱,白费脑筋。
或许是还沉浸在那种感觉之中的自己,根本不具备看清全局的能力吧。
我看着桌面上的两只手。无论是轮廓、颜色还是结构,都是一样的。它们不用玻璃和银便能欣赏自己的镜像,但作为交换,它们永远无法重合,像两个忧郁的氯溴碘代甲烷分子。
现在更是多了一重区别。当我将两只手的手背相贴,能明显感到它们的温度不同。
——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了,从骆川放开我那时算起,起码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二十分钟……
但感觉依旧如此。
感觉是会骗人的,并且符合潜意识里本我追求的方向。
那就是说,在本能和原欲的层面上,我是希望那只手还是温暖的?
不需要超越当前的物理体系就能做到这一点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骆川此刻就在我身边,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
——脱离重点了啦!
……重点是什么来着?
我放弃地倒在书桌上,但心情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我不能对骆川的态度和做法妄作评论,不过我可以试着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揣摩骆川的心思,到头来是为了找出合适的相处方法。然而在这种感性的交流里面,我没有义务作出她期待的回应。
和之前处理的很多情形都不一样,这一次,是真的可以遵循“我想做什么”来行动,而不是“我该做什么”。
要知道“我想做什么”的话,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对自己诚实就好了,大概没什么难的吧。
漫无边际地这么想着,我竟然有点……兴奋起来了。
好吧,那么,先把想知道的东西写下来。
我闭上眼睛,纳气三次,然后睁开,再拔下笔帽。
求,冒号,如何与骆川相处。括号,态度上,行动上,括回。
已知,冒号,骆川转学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不行,太多了没法列举,也怕会有遗漏。
那就反推。试求证,冒号,应该消极对待。则,骆川的存在与行为对陶安阳有负面影响。试举例,骆川以每周两次的频率诱使陶安阳摄入大量糖分,骆川以每周两到三次的频率以超负荷运动干扰陶安阳的正常作息与精力分配,骆川经常用出乎意料的行为和语言使陶安阳的思维混乱……
为了证明逻辑关系的双向性,反过来推一次。嗯……其实我不是特别在意多吃的雪糕啦,薄荷味的东西怎么摄入都不会腻;足球什么的,虽然不喜欢,但比单纯跑圈要有意思一些;最后那个是很头痛,不过,烦恼这种事比较符合高中生的心理习惯吧……?
……则,充要条件不成立。结论,骆川的存在与行为对陶安阳无负面影响。括弧,由刚才否定举例的思路来看,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都有,括回。
则,陶安阳没有必要消极对待骆川,括弧,身心都是,括回,得证。
我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钢笔盖好笔盖扔到一边。
与其说我用理论折服了自己,不如说我终于能够看清楚那片混乱之后的本心了。
手足无措,慌乱不已,但,没有不舒服,没有想要排斥的冲动。
如果真的有哪里我接受不了,被那样的做的同时,身体会有剧烈的反抗才对。但她走在我旁边的时候,握着我左手的时候,甚至,见面没多久就用力地将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并未感到恶心或是厌恶,只是有些诧异,以及,现在才发觉到的,奇妙的满足。
早该意识到的,羞耻的对象不是“被做了暧昧的事”,而是“被这种事满足到的自己”。
……怎么突然觉得,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月的思春期,今年不但延长了,还更加来势汹汹了呢。
管它的,只是一起运动,一起吃雪糕,一起打扫班级,一起回家或者被她送回家,会怎样嘛!退一万步讲,就算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我可是青春期少女啊恋爱是基本权利!
……得到了这种结论,我的嘴角一定在抽搐吧。
说明白了不就是自己在暗爽又羞耻嘛!不就是暗爽怕被发现嘛!明爽就好了不是嘛!脑袋里,一个小人上蹿下跳地咆哮。
淡定……矜持……平常心……另一个小人啜饮红茶悠悠地道。
又回到混乱的起点了……我抱头滚到床上,无奈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骆川你啊……真的,有不得了的魔力吧?”
把我思维的网络搅成一团糊的魔力。
不过别担心,我不讨厌。虽然敢确定的程度,也就到“不讨厌”为止了。
毕竟啊,“喜欢”,是不能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吧?
(17)
“陶安阳,运动会的时间定下来了,就是期中过后的那周,星期五和星期六……陶安阳?”
……啊,有人叫我吗?
我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一直用手撑着脑袋面朝窗外。没几天不擦又蒙上一层灰的玻璃上映出郑嘉旻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很少见你发呆啊。”
她举着几张复印纸,似乎打算递给我。我赶紧调整一下呼吸,伸出手接住。
“还行,还行。这个……运动会的安排吗?”
“嗯,期中之后的那个星期。只不过是周五和周六,所以把没什么人看的比赛都安排在后面了。”
“哦哦,期中……就是下周吧。那报名等到期中结束再说?”
“必须的。考完了之后不是得回班里报到吗?那个时候报名就好了。那拜托你了。”
说完,她又塞给我一张备用登记表,就嗖地一下窜出了教室。简直神奇……明明已经将大把大把的事塞给各个委员和助理了,还能一天到晚忙成那样。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把几页资料对齐放进文件夹里。
十几秒后,我的视线回到了面前摊开的草稿本上。交杂的公式、计算过程和同分异构体之间,有一行很小的字:星期六,早上九点,步行街附近,113路,紫月咖啡厅。
“期中嘛,稍微用功一点得好……说起来,你试过学习小组吗?”
今早骆川是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随口对我这么说的。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未经思考就随口答复道:“上学期试过,感觉还可以。你打算团个冲刺小组?”
骆川“嗯”了一声,我就问了时间地点,打算今儿放学再了解一下组团情况。
现在离放学足过了半个钟头,班务会议也已结束,我们班里还留在学校的人应该只有跑来跑去的郑嘉旻、去了洗手间的骆川和呆在教室里懊悔不已的我。
课程结束的时候我问过骆川找了几个人,结果是,除我以外找了四个人,不过其中没有人表示会来。
“那不就只有我和你了?”
“没办法,挺临时的,大家的时间安排调不开也很正常。”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那天也有点事的样子……我这么盘算着,看见骆川一副无奈且受伤的表情,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应该真的不好受吧,毕竟是转校生的身份……班委会和她算熟的了,不用期待别人比较好。
一段时间过后想一想,忘了郑嘉旻的存在的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是没办法啊……那,不要迟到咯,从学校这边去市中心要点时间呢。”
于是乎,答应下来了……虽然说到复习研讨会,大家比较喜欢的地方是图书馆,再野性也不过某字母快餐店,咖啡厅什么的实在是不太能理解……
要说的话,相较于认认真真地用功,那是更适合约会的风花雪月的场所吧?
价格也更有风尘气的样子,随便一杯柠檬水就能花掉快餐店里吃到撑死的钱吧……唔,要做足准备才行,人生中第一次去咖啡厅学习,还真是有点紧张和羞耻混在一起的小激动呢。
公交车快要到站了,我捏了捏自己瘦削的钱包,攥紧了衣角。
只是把校服的外套和裤子换成了时令的休闲服,别显得太掉价就好……我默默祈祷着,毕竟这快要是我衣柜里最潮流的衣服了。
手机震了几下,是骆川的短信:“我到啦,在车站广告牌后面~”
看到那个波浪符号,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骆川扭成少女漫画里王道姿势的图景,然后憋笑憋得肚子都要裂了。
“噗……陶安阳你怎么啦,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原来我的表情还没扭曲到认不出来是笑的程度,真是可喜可贺。
“来吧,这边……果然,贴身一点的衣服比较适合你啊。”
我跟着骆川穿行在人头攒动的步行街上的时候,她不断回头确认着我没有走丢,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下意识地往身上看去。穿在里面的打底收身T恤和在学校穿的一模一样,只是校服外套换成了藏青色的印花薄外套。考虑到大白天在人多的地方走动可能会热,也顺带着拿驼色的九分裤换下了总会让我踩到裤脚的校服长裤。
倒也没有很贴身吧……外套还是松垮垮的啊,虽然怕热没有拉上拉链。
“是不是校服根本就没有一米五的号啊……太大的话不如紧一些可爱哦。”
“呜……不用你担心……”
校服这种东西,通常是男女合码,所以大部分女生穿本来应该合身的码数,都会由于肩宽的问题把外套穿成袍子,我也不例外。
而骆川面临的窘境和我完全相反。她的身高已经超出了一米七,但毕竟撑不起几乎专为男生设计的一米八的校服,只能用小一号的凑合。同时,裹着一米七码数的她也成为了班里唯一一名能把拖布一样的校服穿出精气神的谜一般的存在。
至于今天,她好像也庆幸终于不用被校服绷着,穿上宽松的工装长裤和短袖衬衫,又罩着连帽背心,蹬着登山鞋,一副随时可以出发去探险的、充满活力的样子。
“喏,就是这里。”
拐了几个弯,骆川停在一扇玻璃门前。这家名为紫月的咖啡馆散发出和同行们差不多的幽静气息,可能真的很适合学习。她轻轻地推开门带着我走了进去,七拐八绕地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
我们面对面坐下。服务员走过来记下了骆川叫的咖啡和奶茶,又在桌面上放了一只小铃铛。我控制着自己目光中的感情强度,尽量温和地看着骆川,发现她含着淡淡的笑意也在看我。那双眼睛微微阖起,并不咄咄逼人,我想问的问题却被塞回了心里。
“那个,骆川,进了店里走过来的时候,忽然拉住我的手,快到座位又放开,是怎么回事”。
从我的眼神中读出这个问题的骆川只是轻勾嘴角,仿佛回答着,“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和她如此遵循本心的坦率相比,我无论如何都得找个理由才敢安心做事的性格,真的很弱啦。
(18)
我盯着骆川,她正小心地抽出三张餐纸,整齐地把它们摊平在桌面上,又拿出大开本的练习册压住两个相接处,才松了一口气,将包了塑料皮的笔记本轻放到练习册顶部。
“……处女座?”
记不起来是谁和我提过的星座知识了。唔,是不是知识还不好说……
“不啦,虽然不晓得具体是哪个,但不是处女座了啦……之前也被人这么说过,告诉她生日之后就知道不是咯。”
“哦哦,那你生日是?”
“七月十四号,没什么机会找得到同学一起过的时候呢。”
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骆川……是我的错觉吗。
“是在暑假开始后的半个月左右呢,大家能出去玩的都出去了……不过高二的暑假要补课,今年的那段时间,同学们一定还在学校里吧。”
我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选中了日历,“我看看……是星期四,那就一定在了!”
“是是,一定在。”
一抬头发现骆川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里活动着指关节,我不禁对她敷衍的语气莫名上火。
我可是在帮一直寂寞的你找能热闹起来的机会好吗,拜托你这种时候积极一点?
“唔嗯嗯……那你就好好期待吧,包在我身上!”
“是是,包在你身上……现在要包在你身上的是古文的高频词汇啦。”
骆川把笔记本竖起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让我突然记起自己坐在这里是为了复习。但她的脸也藏在那本棕色封皮的线圈本后面,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虽然有点自恋,但我希望那会是笑着的。
我们交换了笔记,互相读着对方得意科目的重点整理。和平时的行事风格迥然相异,骆川的字写得极为严谨,几页下来都找不到连笔。
“那个,陶安阳,这些红色和绿色的星星分别是什么意思?我看见有的地方红绿都有。”
“红色是月考和单元卷里面出现过的考点,绿色是老师重点强调过的啦。如果一起出现的话,当然就变成重中之重咯。”
“哦,那,这些和红色的三角形有什么区别……”
相反,我的就要乱很多……因为没有重新整理的习惯,又喜欢把讲题时反复提到的重点对应到新课笔记里面去,我在狭窄的边栏里塞满了各种补充知识,不得不用彩色记号把它们一条条区分开。
再看看骆川的,从头到尾都是黑色字迹,注释拿小字写在页脚,重点只用雪花符号标出,不认真看的话要一眼掌握轻重缓急实在不容易。
但也因此,能催人尽快集中吧。读进去的话,会发现对难点交代得非常详细,是完全可以扔掉书本来看的程度。骆川这家伙……
我吸了一口奶茶,偷瞄一眼将目光锁定在花花绿绿的笔记本内页上的洛川,静下心来。
静得我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想起,为什么洛川会知道,和对待冰激凌的态度不同,我喜欢的奶茶口味是芒果的。若是这个偏好还算有点大众基础,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鸡菌干玉米炒饭是什么情况?
“啊,凑合吃点,这种地方做的饭本来也只是能填饱肚子的程度,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洛川似乎没弄明白我不动勺子的根本原因。真是奇了怪了,就算从郑嘉旻那里套到了不少情报,这家咖啡厅,也没有半点“供应大排档冷门菜式”的样子……
看着洛川左刀右叉地切割牛排,我再次定睛确认了一遍我们盘子上印着的logo确是同一个的事实。
“呃……就算没那么好吃,放凉了就真的难以下咽了哦,还对胃不好来着。”
什么叫师夷长技以制夷……我失笑出声,把一勺炒饭送进嘴里。大概是用料的差异,比街边摊吃到的口感好多了。
“不过,还真是想不到啊,鸡肾也能拿来炒饭的……”
喂喂这是你自己点的吧!虽然现在是我在吃。
“内脏不吃掉的话一只鸡有很多都浪费了啊。炒饭的话,放什么进去都能吃下去。”
“那你不喜欢吃鸡肾吗?”
“喜欢……不是,能不能不要说肾,我都要被你说得不喜欢了。”
一边答应着“好好好”一边笑得欠揍的骆川同学,我可以把已经完全吃不下的鸡菌……好吧,鸡肾炒饭,扣在你头上吗?
“对了,我还从来没吃过这种搭配,让我尝尝……”
骆川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刀叉,从我手中温柔地夺过勺子。
——紧贴着我的手背,硬扳开手指然后接住掉下来的餐具,说夺已经很客气了吧。
——但连我都能感受到的、施出的时候专心控制了的力度,和离开的那一刻用指腹顺着掌纹轻轻划下的一道,又不能不称之为温柔。
上皮略显粗糙,然而透过那一层能觉察出里面的温润。完全料想不到的触感,从手心掠过,也直直地传到了心里。不、不妙……
无视着我的慌乱,骆川拿稳勺子,舀起一块鸡菌干,放进嘴里品鉴了几秒。
“确实弹牙,而且没有腥味,鸡肉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听起来是很奇怪的食材,意外很好吃嘛。”
啊哈哈哈哈……谢、谢……
脸部肌肉在抽动,话却说不出来。
勺子被夺走的瞬间就把目光锁定在那上面了,所以不会看错的啊。的确是,用那把,舀起饭吃掉了……
用那把我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餐勺吃掉了放在我碗里的东西。
“对了,这个玩法是怎么叫的来着?间接接吻?”
“诶?”
骆川毫不在意地把勺子递过来,很灿烂地笑道。透过棕色玻璃穿进来的黯淡阳光披在她身上,像为她披上一层斗篷。
胸中纷乱的心绪,忽而平静了下来。
“玩法”,么……
“很久以前的港台剧里喜欢用吧,最近倒没怎么见过了呢,真是怀念。”
报以轻松的微笑,我不自觉往嘴里补了一口饭;身体似乎想确认什么,命令手臂移动了起来。
口感和味道,都没有什么异常。
连以为一定逃不掉的尴尬和脸红心跳,也完全消融了 。
这不也……挺好,到底是在为期中考试用功复习,嘛。
(19)
那天余下的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不是很有印象了。与其说是回忆不起来,倒不如说完全不愿意去想。不小心提到这个日子的话,会有诸如“港式茶点”“书店打折”一类的关键词蹦出来,但我也总能压制住继续想下去的冲动。
很奇怪对吧,我问自己,明明是和骆川有关的啊。
既然是要用“感觉”来解释的感情,“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吧。何况,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不好好休息的话可不行。
我设好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做个深呼吸,钻进被子里团好。我为自己窄小的床配上了大一号的被子,这样就可以把被子的边缘卷起来,像睡在睡袋里面一样休息,非常容易暖和起来,也非常有安心感。
躺在这里面闭上眼的话,连往日让我冷汗直冒的噩梦,也能变得温暖起来。
如同连续剧一般进行的梦境,现在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作为观众的我的视角依然被固定,但已经移动了一些,靠近了器材区边缘的小树林。之前看到的身影依然立在原先的位置,面对着我,可看不到正脸。大概是因为这时的我低着头的缘故吧。
能感觉到风,听到不远处操场上的喧闹,似乎连那里的自己的心情也可以微妙地读到几分。很紧张,有些犹豫,非常害羞,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正揣测这到底是什么情境的时候,站在面前的人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试探地慢慢向我这边伸过来……
视界回复了黑暗,然后迅速地沉下去,意识也消散了……和之前不同,没有被吓醒,背后没有凉意,取而代之地,胸中涌起了细密的温暖,令人安心。
总觉得,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了。
一定,能为我期中考试的表现加分。
为了公平和体现重视程度,学校将整个年级的学生进行乱序重排,安排到不同的教室里进行期中考试。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同学都不会在原来的班级里接受考试,又没有机会提前熟悉考场,临场发挥的影响会被放大。
对目前的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吧。
如果没有在走廊里碰见骆川的话。
我的考场是五楼的27班,这个楼层上会在两栋主楼的连接通道里穿梭的学生不多,所以我没办法装作没看到她。骆川发现我以后就挥着手朝这边走来,我躲不开,只能唔唔嗯嗯地应几句。所幸离开考时间不远了,就算她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也只留了一句“加油”就把视线扭到了其它地方。我赶紧跑开了。
考场的肃穆氛围里,能听见心脏怦咚怦咚跳得很快。
不该这样子的吧。
总是停留在“玩”的状态,不行啊……
答完试卷的我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乱涂,直到结束的铃声响起,才发现笔尖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潦草的“骆川”。
纠缠不清……的,是你,还是我自己呢。
考试结束后,郑嘉旻把班委会成员叫了过来,说要办个答谢宴,提前犒劳一下接下来要忙运动会和文艺汇演两件大事的我们。说是宴会,也不过一起吃顿火锅唱个歌,重点是大家一起活动,毕竟每个人都有时间的机会不是很多。
所以我答应了下来。虽然有点抗拒见到骆川,特别是不穿校服的骆川,因此错过和别人交流的机会并不划算。
或许是期中前的加课让休息时间缩水了太多,逃离魔窟出来聚会的大家都放开了使劲玩。吃火锅的时候还只是起哄喝酒灌辣酱,进了KTV包房就一点矜持都不要了。郑嘉旻霸着麦克风不放,其他人就开始挖空心思找游戏玩。
先是真心话大冒险,被点到的是据说在校内校外同时踩了七条船的宣传委员。鉴于他在班内就有女朋友,我们仁慈地允许他选大冒险,任务内容则是披上纪律委员今儿穿出来的小西装,去隔壁声音最大的那个包间敲门问开门的家伙“您好请问是您预订的特殊服务吗”。
当然,我们不会忍心朝夕相处的好同事好伙伴一个人落难。每个人都拿出手机调到摄像模式跟了上去。宣传委员同学重新关上那个包间的门后,用一句据说是法文版的F开头单词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表示了极大的感激。
然后是国王游戏。正常来说这也算KTV的保留项目了,玩稍微过火一点的东西也没问题,可是刚才宣传委员到隔壁包房去的时候都没跟上去的郑嘉旻忽然兴奋地凑了过来,我总有点不祥的预感。
“嘿嘿,让我看看幸运女神今天是不是也站在我这边……中了!”
班长大人毫无形象地摊在沙发上举着那张万恶的写着“国王”的纸条。我们这些无辜臣民只能再看一遍号码,默默祈祷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己头上。
“今天恰好买了这个,本来想带回家慢慢吃的……既然有这个机会,就用在这里好啦。”
国王陛下从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紫色,好像……
“这可是牛奶蓝莓的哦,味道一级棒!那么……就请3号和7号把这个吃、下、去、吧,应该怎、么、吃,不用我说明了哦?”
我机械地低头望向手中的字条。
3号。
给手机屏幕解锁,对着光再看一次。
3号。
在我绝望的同时,沙发另一端有声音传来。
“没办法呐,那,哪位是3号?”
大家都四顾找3号,因此骆川一眼就发现了埋着头不说话的我。
“是陶安阳的话就没问题啦。喏,你叼着还是我来?”
我的大脑有点发昏,不小心张开了嘴。骆川刚好抽出一根百奇,就顺势塞了进来。
蓝莓味的……表面有碎粒来提味,含着的话会磨着口腔表皮,感觉有点痒。
骆川凑了过来,从没有涂层的那一端开始一点点咬着。即使我不去看,她的眼睛也不会离开视野。
心虚和委屈同时翻卷上来,我忽然有些鼻酸。
“喂喂,陶安阳,光让骆川一个人咬不厚道了吧,你也要动啊!出来玩就放开嘛!”
……啊,是啊,出来,“玩”嘛。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我咬断口中的那截百奇,猛地往前靠近了一大口。那帮围观的家伙们发出惊呼声,骆川的目光也震了一下,我竟然从这些反应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然而此刻,骆川狠狠地扳过我的肩膀,将我压到了墙角。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长条形的饼干碎了。
碎屑无声地落在包房的地毯上。看好戏的伙计们的呼声炸开了。
在这之前,有暖润的东西贴在了我的额头上,只贴了一瞬就迅速离开。
耳旁飘来温热的呼气与沙哑的低声:
“这不是,在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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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剧透:最后一句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