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R.O.O.T 于 2014-1-3 17:28 编辑
毒贩
褚阳走下警车，深吸了口气，伸了伸手脚。浑浊的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烧焦的秸秆的味道，带着一点辣，顺着喉咙向下直到充满整个胸腔。明明知道连城周边已经没有多少大片的耕地，即使有，这里的农民也并不焚烧秸秆来沃地，但接连好几天看着新闻里关于严厉查禁焚烧秸秆的追踪报道，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连城的霾也沾上了秸秆的味道。
已经记不得是哪年开始的了，一到冬天便雾霾锁城。开始只是北边的几个城市，渐渐地就飘到了南方，中部盆地的城市自不用说，最终连西部的高原地带也没能幸免。雾霾就像一个贪食的巨兽，无论是秸秆烟灰也好，汽车尾气也好，工业排放也好，甚至是牲口打的嗝人放的屁也好，都毫不挑剔地一口吞下，就这么吞噬着，膨胀着，直到整片陆地都成为他的疆域和温床，现在，他甚至不用跑来跑去地巡视领地，只要随便翻个身，就能横跨半个国家。
但是今天，即使是这样糟糕的空气，褚阳也想多吸上几口。刚才的行动让人太过紧张，她握枪的指节捏得发白，好几次忘了呼吸，直到所有犯人都抓捕成功才发现枪把上湿漉漉的，都是手心的汗，头也有些晕，或许是紧张得缺氧，又或许是兴奋地缺氧，不管是哪一种，她明白需要大口地呼吸才能平静下来。
「小褚。」警车另一边走下一名中年刑警，关了车门，把车钥匙在手上颠了颠揣进兜里。
「褚阳？」看见褚阳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又叫了一声。
褚阳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卓哥」
「不是吓傻了吧？」 中年刑警咧嘴一笑，话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不至于，我就回味了一下。」 虽然不至于，褚阳觉得自己的紧张还是被他都看在眼里了，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你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现场冷静，思路跟得上，这就够啦。没谁出这么大的任务不紧张的，干20年也一样。」
跨国贩毒团伙的抓捕，不是所有的刑警都有机会参与这样的案子。这也是褚阳得第一次。虽说有组织犯罪团伙总是装备齐全危险性高，但是做刑警的，谁没期待过破个大案子呢。接大案子的机会多，也意味着向上爬的机会多。虽说仕途最终拼的不是刑侦能力，但是她知道那些还离她太远，在一切的初始阶段，除去拼爹的，剩下的有限资源上拼的还是能力和机遇。所以紧张归紧张，更多的反而是跃跃欲试地兴奋吧。刑侦、经侦、海关缉私警，几个部门联动了几个月才锁定了这个团伙的动向。今天，终于在他们准备往国外出货的时候一网打尽了。
不管怎么说，卓哥的几句话还是说得褚阳心里暖洋洋的。卓哥全名卓洪金，名字跟洪金宝差不多，体型也恰好相似。肚子大，脾气好，经验丰富由愿意带新人，很受年轻人的尊敬，人称老卓。褚阳也尊敬他，所以一般叫卓哥。
卓哥挥了挥手说：「快进去开会了，还好多后面的分工呢。回头审讯你也旁听一下，多学习学习。」
褚阳跟着他走上公安厅办公主楼门前的一长串阶梯。
褚阳来到讯问室的时候，审讯已经开始了一阵子。案情分析室内的监视屏前已经坐了几位同期，她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狭窄讯问室里，一面墙高的铁栅栏将室内分成两半。卓哥和另一位刑警并排坐在记录桌前，嫌疑人带着手铐坐在栅栏的另一边。四周的墙上密实地包着隔音软垫，把空间挤得更小，给人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嫌疑人是个很瘦高的男人。褚阳看了看手上的资料，马良军，31岁，不是本地人，无业。他的身体神经质地晃动着，抖得用来遮挡早年谢顶的脑门的刘海都落了下来，一副落魄的样子。
「来连城工作8年了吧？」问话的是卓哥。
「嗯，第八个年头了。」
「结婚了吗？」
男人迟疑了一下，小声说：「结了。」
「家里人呢？还在老家吗？」
「在老家。」
「有孩子吗？」
「有……两个。」
「多大啦？」
「一个7岁了，一个5岁。」说到孩子，男人的声音更低了。
「7岁该上学了。」卓哥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养孩子不容易啊。」
「嗯……」男人的头也低了下去。
「所以你就选择了给他们带毒吗？」卓哥旁边的刑警切入正题。
「我脑子一时没有想清楚，警察同志，我就想给孩子赚点学费。」嫌疑人抬起头，眼圈都红了。
「你给他们带了几次？」
「第一次，我第一次做这个。警察同志，态度好的话是不是能少判一点？我真的很后悔，我，我都坦白……」
「怎么判我们说了不算，不过原则上认罪态度好是可以相对宽大一些。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
男人断断续续地述说了起来，有些时候似乎因为羞愧而哽咽着说不下去，要用不少时间平静了情绪才能继续。正说着，案情分析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位国字脸的刑警神色严肃地走进来，用一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后，打开了架在桌子上的话筒。
「老卓，我是东力。马良军是个假身份，这人叫何平，吴梁人，几年前在临海市流窜，有证据他在临海市也帮人用邮包运过毒。在临海有一次抓捕，他逃脱了，看来是跑到连城来用假身份藏匿了几年。」
这段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正在审讯的两人的耳机里。卓哥在讯问室里用不易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男人巧舌如簧地径自说着，卓哥耐心地等他说完，把桌子上的文件夹合上。
「好，马良军的部分你都说清楚了，再说说何平的事吧。」
无辜和谄媚的表情瞬间僵在了男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