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标题

作者:铎雅
更新时间:2014-01-03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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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4-1-3 17:44 编辑


第十幕 成对偶相逢


荷则朔给安排的车子自然很好,三面皆可容二人并肩而坐。桑湖女县阖着眼,歇在车里,同越儿山掌柜坐在一处,车马颠簸,彼此难免微挨着,她借伤势,不动声色间微歪了歪身子,想更靠着她些,借口好说些什么,但确实无话可说,期期艾艾间也只能继续靠着——心知这作得不太像话,耳边兼有桃惹衣时时讽笑,心里其实颇为尴尬,却也不去管,踏踏实实闭着眼睛装死。久而久之,桃惹衣也没趣儿,抱了包袱和衣小憩。


长辛任由她靠着,没一句话——此时夜市已近尾声,晓月西斜,东方一线微明,通城门的延化里喧哗渐止,偶有车辘来回,反倒愈显得安静。


降真香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车厢昏暗,长辛依旧面朝窗外看着别处,在她只能看见她长发垂肩,辫梢深红珊瑚珠串几乎悬空,随颠簸微荡,来回扫着降真香手背,暗色里仿若星点火焰,惹眼得厉害。


降真于困顿中看着出神,面无表情。


城池上空此时仍偶有稀疏烟花,蓦地有一簇就近蹿起,照得四下洞明。降真香在强光中有些不适地躲了躲,而后目光落在数尺外那幅车帷上——那幅玄色车帷,对开印两颗手镜大小的狮獬团纹,迎着光愈发鲜红如血。


自桃惹衣放下这东西,一行出飘阮楼车走长街,过客栈取双驼,兜兜转转,至此得有一个多半时辰......降真香不知道夜色人流中,有多少双眼睛如荷则朔所愿,紧盯着这带着赤色团纹的小车;降真香也不知道,长辛她心里是否清楚,这回是真的被骗上了一艘很难下的贼船。


降真香面无表情,气息乏力,望那明灭闪烁的火焰色纹路出神,轻轻吁了声:“...真不是个东西。”


长辛眉心一跳,那边假寐的桃惹衣先扑哧了,合着眼道:“我回头便告诉她去。”


降真香:“不是说她。”


此时车忽然停了停,外面赶车的俏丽小子隔着帘子道:“大人,事情办妥当了。”降真香开了车帘,顺着那人手势看向西面天空,果然有一线红色焰火——想应是荷则朔已经得手。


红色焰火于微明天色里瞬息湮没,降真香也不再管它,目光转而落向不远处——此时她已能看见城门,便向赶车人道:“等出了城门,你送桃姑娘去桑湖,我还有事。”


男装丽人目不斜视专心赶路:“这如何使得,这城里城外风波险恶,若您出了岔子,我如何向大人交代?”


降真香:“你看,咱们逛了这么久,眼看天都亮了,还能翻腾起什么样的风波。且我身上还有一道百里之禁,不要让我为难。”


那赶车人见她这样,也不坚持,点头笑道:也是。既如此,大人一路顺风。


此时街道上夜间香烛焰火的烟雾未散,更鼓数响,晨风噏动,结结实实往车厢里送了一阵浓浓火硝味道,迎头扑得桃惹衣咳嗽连连。降真香闻声放下帘子,孰料烟雾愈发地消散不去,她此时虚弱,瞬间与桃惹衣两人相对嗽个不停。忙坐回原位,以手背压着口鼻,并自袖中抽出块帕子递给长辛,长辛面上没什么起伏,只是微有些诧异地瞧了两人一眼,冷冷开口:“我不...”孰料才说了两个字,也咳了起来。


降真此时已看出了不对,急忙道:“长辛,你看看我。”长辛一面咳一面转向别处,偏不看她。降真就真跟着她,于斗室颠簸中又换了个位置,长辛 忍无可忍,抬头怒道:“你干嘛?!”却见昏暗天光中,那人近在咫尺,病容忧色,只一双琥珀色眸子湛湛然正毫不稍瞬端详过来——理所当然就有些乱,声气也渐高了:“到底干嘛啊!”


降真香其时也乱了方寸,怔半刻,回头向桃惹衣道:“...借些香料给我——不要你现在贴身用的。”桃惹衣不明所以,看她焦急,忙自包袱中掷过来一个绢封,降真香接了,将之递至长辛鼻尖。


恍惚间,长辛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竟失了嗅觉。


她右手顺着鼻梁骨摸下来,至鼻端捏了两下,茫然回望降真香。然见对方那幅形容,又生嫌弃,倒先镇定了:“那人惯使暗器,与之缠斗,着这样的道也是正常。”


降真立时翻过长辛手腕,按脉仔细听了一刻,并没有什么特别险象,至此时甚至比之前在飘朊楼好了些。只若往“中毒”想去,立即想到小孩儿与玄衣女子在桥上厮斗时那阵毒砂烟雾,再对照之前于飘阮楼下种种情状,便都能合榫。


长辛看那人病容忧色地低着头,半天再没能开口说话。半晌,才又扣车门,向外道:“药。”


少时,隔着帘子递进一只半旧的青色宫缎荷包,女县接过,抽去系带,却露出三个鱼口,她熟门熟路捏住一侧,从右边口导出五六粒绿豆大小的蜜丸,自己先试了一粒,复将剩下药丸递给长辛。


经昨夜,降真香的心情至此已差得见了底,声气又软又累,一字嫌多;偏长辛也是一字嫌多,拈过药丸仰脖吃了下去,眉梢眼风,绝不再作半刻流连。


两人都侧首避着彼此,一个怂,一个犟,彼此间都有些赌气,桃惹衣看得无话可说,啧啧望降真,蔻丹指甲轻轻刮了刮面颊,以纱帕掩口,嗤笑再三。


车夫柔荑挑在门帘儿缝之间,也望降真,收回荷包时半真半假埋怨了句:“大人如此,倒教人寒心了。”


其实青寮人人皆配有如此一式的荷包,里头分类装着上等的内制秘药,备于伤、毒、病急等非常时候。降真对此自然熟悉,刚刚她着急要为人祛毒,却还是自己先试了一粒,显然心中到底是存着嫌隙。


“哦?”降真香也就没再跟她客气:“那赶巧一块儿吧。”


人家心平气和笑了笑:“有些事,您多体谅。”平视前方,手法娴熟抖开车缰,一丝不乱挽好,娓娓道来:“如今的局面,无论您喜欢或不喜欢,总也只能体谅了;再者说,荷则大人的性情您最知道,如今在这一节吃亏些,也不全然是坏事——您说呢?”


这时车马过了城门洞子,轰然辚辚声,桃惹衣醒神,忽一合手:“好险忘记了!荷则她交代有东西要给你呢。”四周围打量了下,看见自己对面那一溜空座下安了道插销,便往那处努了努嘴:“喏,应该在那儿,说是奉命从京里带给你的。”


听说是青寮专为降真寄带之物,长辛忍不住,斜里觑了眼。


见降真香倦怠之色愈甚,面色沉沉,俯身下去抬手拨了插销,起开凳面。


此时晨曦渐明,可清楚看见那空座底下挺仔细絮了丝绵,然郑重摆着的却只一柄长刀而已。


那刀是旧刀,旧得让人很不愉快——越儿山小掌柜自幼便是个万事利落的女孩儿,这辈子从来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东西。


——复记起七年前两人一处时,降真香除简单行囊外,马背上确实还有一幅刀袋,只一路从未打开,反更让人记得——装的大约就是此物了。



看型制,它倒是正经的前朝仪刀,然更长些,且换了环首的章纹,只是鎏金和鲨皮变了颜色,着实显得有些邋遢。至于柄、腹处的缠绳,更加不能去看,整片地起糙,简直让人下不去手。


就这么柄不讲究的刀,边上偏偏配着条极精巧的花胜穗子,栓着个簇新的宫缎荷包,一色深红。与刀相映,彼此间生生衬出个十成新、十成旧。


它本是贴身旧物,降真香一时只垂眼看着它,别的再无动作,倒是外间那车夫轻轻贺声大喜。话音未落,降真香抬脚磕了一下,凳面轰然闭合,长辛诧然再看,竟真在那人脸上瞧出了三分怒意。



怒又何用?阴妩商除夕夜于驿站酒肆,披羊皮毡衣,小炉围坐,师徒两个掏心掏肺,做师傅的话比平时格外多些: 今日别后,愿君自宽情念,勿以怒自伤。当徒弟的就陪着通透,望月长吁,自以为很悟了:“世不如意事多矣,咱们师徒从此,记得不记失便好。”说着就将掌心瓷角靠过去,打算一碰解千愁。却被师傅让过:你这是废话。


师傅往后靠了靠,酒困上来,便闭眼以掌心撑了脸颊,屋内暗红炉火,窗外凉月烟花,半晌后,师傅半睡半醒间继续掏心掏肺:没有大气不大气,只有在乎不在乎。人活一世,记所得,更要记所失。对真心在乎的,手上紧点,小气点,才得真自在。


车至城郊,将转行辙道,眼前一壁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壁则是沙蕨白草,浅水枯桥。降真与长辛分别抱着两把旧刀先后下车,旋解了骆驼与桃惹衣及青寮女官分道而行。


晨风凛冽,朝阳下的异族少女踮着脚,神色毅毅将老何的环背大刀结结实实绑于鞍侧,之后翻身而上,敲着鞍子令骆驼起身,都不回头。


好歹还是等她了。


降真香于这大好春光之中牵着头懒疲疲的骆驼,两脚陷在凉凉的沙地里,因是中原旧鞋,此刻她又彻底失了内功护持,身形沉重,进了半鞋沙子,只勉强往前拖了两步变不动了,抬头望着前面那人鞍上侧影。默了一停,道:别不理我。


长辛微紧着眉关,抬手极利落地将斗篷长巾绕了几道遮住耳朵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极远的地方。阳光太耀眼,照得降真香的脸也有点发皱,擎不住低了头,手却轻轻扯住长辛鞍辔:掌柜给的那些东西并未曾被浪费,我都吃了啊。


鞭梢嗖地打上了辔引,准头足够,距降真手指不过毫厘,骆驼仰头躲了躲,却因跟前那人尤拽着引绳而不大能动,故依旧站在原地。长辛手上鞭子指定在降真面门,眉目都有些变了:“你!一直当我傻子!对不对!熊胆、红参...你根本就不能碰那些的,对不对!”


降真香避开蓝眸子,低头将辔引在手上又绕了两圈,捆得更牢些,眼睛在沙地青空之间找了找,“其实你给的东西我舍不得不要”这类矫情终究再没好意思出口。


“从今后,”那边厢半空中的鞭子按头垂下,蓦地里作个空响,啪地从旁撤开:“我再不当这傻子了!”


这话说得戳心,如今千头万绪,却实再无从说起。


降真牢牢攥着长辛座骑的缰绳,嘴唇抿成一线,她明明知道眼下这“再不了”是个最妥当不过的出路,如今西北十面埋伏,顺水行舟说声“也好”,就此撒开手去,日后彼此间种种麻烦便省却至少一半。若是往日,此时此刻她定无半点迟疑。


奈何人老多情,其时又看朝阳渐升,而这地方又向来没什么云彩,只见得远处金海倒悬一般,而下头的戈壁亦被渲得只深浅两色,满世界汤汤淼淼干净透彻,愈显得天地之间最可惜事,不过形影相吊。


长辛最恨她这样不死不活,气得憋红了脸,狠狠抽了缰绳,要把她手甩开,一拉一扯间却纠缠得更紧,降真香被迫半举了手臂,终于瞧着座上人呐呐道:“...那,从今后就真的再没人管我啦?”


那小孩儿听了这话,脸上竟真的先难过起来了。


而后便极干脆地调头望着别处,嘴角微微下撇着,降真香抬头只看到初夏朝阳下少女面颊一弧轮廓,朝华灿灿,好看到了极处。


那时她见她好看到了极处时,不由自主,手上终于还是渐渐松开了去。


第十幕 成对偶相逢 完



此文年深日久 ,我一直在写 ,写着写着其实挺灰心的。所谓写文就是少年热血,现在时间没了,热血也没了,笔力也没了,挺感伤的。另外这些年老几位都待见我,在追文,我心里一直特别欢蹦,但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作为个写文的人行为特别不负责任,好像也担不起那份真挚的待见,特别对不住。这文我还在写,但我写不写得完到现在真没信心了,过年的时候闲点了我把大纲发上来,然后自己再接着写,也算踏实点了。


向读者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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