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上六點半，龍教練發出訊息，晨跑訓練正式開始。

不少隊員似乎都躍躍欲試，Sekova更是佔在前頭起步，一開始便一支箭一般的跑了出去。宋瑤琴和Solokova苦笑著跟在後面。其他隊員則依照自己平時的速度來跑。

伏燕華穿的是已經舊了的快乾T恤，夾雜在二隊隊員中間緩跑。林素玉和Sadovskaia同時決定不在一開始發力，便退到後方，一邊調整，一邊觀看隊友和友隊隊員的跑步情況。

跑出一小段，林素玉開始超前一些隊友，卻發現Sadovskaia仍然跑在自己身畔。「啊，請不用陪我沒關係，這路只有一條，又有龍教練在前頭領路，不會迷失的，Tarina依照自己的步調來跑吧？」

「啊，沒關係的，一開始這樣就行了。」Sadovskaia連忙道。「等跑久一點，大家的距離散開些，到時才稍微加速，這樣也不容易發生碰撞。」

林素玉一怔，隨即笑了：「真的嗎？這也是我的想法。」

「那就太好了。」Sadovskaia也笑道。「到時我們再找機會……咦？」她轉頭，只看見一個穿黑色綴紅白邊的衣衫人影一閃而過，眨眼間已經越過自己和林素玉，再越過一個俄隊的人，跑在前頭。

林素玉望向Sadovskaia目光的方向。「哦，是小伏呢。今天她狀態還是那麼好。」

因為是素的好朋友兼自己的同期，Sadovskaia對伏燕華的事也有所耳聞。Yasmine Fu以前游過泳隊，在2016奧運時是以中國游泳隊隊員的名義參賽。到了2020年，她卻已經是在國際排壇嶄露頭角的新晉二傳手，才22歲的小伏，已經是以兩個不同的項目參加奧運，並且也拿到過獎牌的奧運名人堂人物。

「小伏還參加過全程馬拉松比賽呢，雖然成績不能和國家隊級數相比。」林素玉道。「可不要被她的步速帶亂了喔，她是那種越到後頭越能跑的人，體力都完全見不到底的。」

「這樣啊……」Sadovskaia失笑，看著似乎不想認輸、在500米後也繼續保持高速度的Sekova。「這麼看來，小Elena若想跟她比賽，恐怕只有吃塵的份了吧。」

「Elena也跑得很快呢。」林素玉道。

Sadovskaia看看錶，「她只是爆發力好些而已，耐力還得再練。看看吧，跑到2公里左右時，她應該會慢下來了吧？」

林素玉微笑，繼續向前跑。「喔，道路左邊的是桂花。現在還不是時節，但秋天的時候，整條路也散發香氣，那時候晨跑真是一大享受。」

「真好啊，如果莫斯科也有這麼多絕景路跑處，那就好了。」Sadovskaia道。「雖然訓練中心附近公園的銀杏緩跑徑也不錯，但畢竟是市中心區，沒那麼多天然野趣。」

「Tarina似乎比較喜歡在郊區跑步的樣子呢。」林素玉道，「在瑞士也看過你跑得很開心。」

「郊區空氣比較清新，有很多有趣的動植物，而且……」想起故鄉的山野和草原，Sadovskaia笑了一笑。

那個地方，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不過小時候的記憶仍在，有時造訪舅父（Karpov教練）在莫斯科郊區山邊的別墅，看見熟悉的樹木植物，也會興致勃勃地研究一番。

可惜很少在秋天見到素，要不然可以到山上去看看菇菌和紅葉，素一定會有興趣……

「Tarina？」林素玉側頭。

「啊，沒甚麼。」Sadovskaia領著跑過一個彎角，搖了搖頭。「我在想，神川市四季分明，真是個不錯的地方。莫斯科冬天太冷了，一入秋便一片蕭瑟，還常常下雪，會影響訓練。」

「我聽說有一種釘鞋，是越野路跑的隊友提起，他們跑雪地時會用的。在冬天的莫斯科路跑，該不會也需要那麼鞋子吧？」林素玉問道。

「那種鞋子我有，但我沒有用過來晨跑。」Sadovskaia道。「冬天的時候晨跑危險，也容易受傷。那種時候我們會留在室內繞體育場跑，或是用跑步機。那也是冬訓比較無趣的部份，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林素玉點頭：「神川市有時也有大雪無法晨跑的時候的，也有熱浪來襲而必須留在室內的日子。所以，通年算來，辛苦的日子大概和莫斯科也是差不多那麼多吧。」

「那倒是，今天就很熱。」Sadovskaia笑了，以圍在脖子的毛巾擦汗。

二人一邊跑步一邊說話，不知不覺間回復了平時各自習慣的步調，越過一個又一個的隊友，又在2.5公里處喝過水，終於來到最前方『跑手群』的位置。

在領跑的龍教練（騎單車）後方，是對Sekova的競爭心完全無動於衷的伏燕華，然後是已經氣喘吁吁的Sekova、不放心地勉強跟在後頭的宋瑤琴、以及早已放棄並慢慢放慢步伐的Sokolova。林素玉和Sadovskaia向中俄隊新晉自由人的何櫻嚶和Notviskaya打了招呼，便順著步伐在彎路超前，繼續向前跑去。

早上6點45分，夏天日出得早，這時天色已經頗亮。林素玉和Sadovskaia二人越過了俄隊老將、通稱大Elena的Elena Sergsian，再追過了裝成一副不甘心樣子、實在是在開玩笑的季妍，繼續往前跑。

林素玉整了整頭上的遮陽帽，望向仍然跑在自己身畔的Sadovskaia。

這麼一來才發現，Tarina的步調和自己很相似呢。只是她的腿比較長，每一步比自己大，也因此把自己也帶快了一點；但仍在控制範圍內。

從起步開始，她們便一直聊天。Tarina和自己一起欣賞沿路景色，完全沒有一絲辛苦的表現，說話也很平順，不留心的話，有時會忘記她們仍在跑步，而且步速還比大部份隊友快很多。

可能因為Tarina的膝蓋受過傷吧？跑步姿勢練得很好，腰背是自然的S形，以強壯的身體中軸來承受身體重量，膝蓋完全沒有負擔。全身都很放鬆，配合跑步的姿態向前，就像上了發條一樣，彷彿可以一直就這樣跑下去。

像現在這樣，真好。

大家都在跑自己的，沒有人打擾到她們兩個。她們以相似的步調跑著，聊著天；Tarina是這麼快樂，笑容也這麼溫柔，一直注視著自己……

可以這樣一直跑下去，那就好了。

雖然內心清楚，那其實是不切實際的希望；但這一刻實在太美、太迷人，甚麼也不想再想，只想就這樣沉醉下去、就這樣，享受這份純然的快樂。

越過了3.5公里的路標，Sadovskaia把掛在帽子上的太陽眼鏡戴好，遮掩了自己似乎有點過份的眼神。

再這樣不斷扭頭注視素，會被發現的。

完全不必調整步調來遷就，這樣自然的一直跑著，和素聊著天，雖然是體能訓練之中，心神卻放鬆了下來，感到舒暢和享受。

素這麼溫柔的笑著，仰頭看著自己；紫色的眼睛在晨光下，是如此明亮。

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如果可以一直保有這個快樂又純淨的笑容，那就好了……

Sekova的粗喘聲引起了林素玉和Sadovskaia二人的注意。二人同時抬頭，只見她們幾乎和Sekova並排，Sekova的跑姿已經完全散亂，臉色蒼白，身上的汗滴在地上，留下了點點水痕。

「Elena，你還好吧？」林素玉不禁擔心起來。

「我沒事，還能支持的！」Sekova啞聲道。

Sadovskaia看著已經唇乾舌燥的Sekova：「你剛才在補給站沒有飲到水嗎？腰包還有水吧？快喝一點，不然會脫水的。」

「現在哪有多餘的時間喝水？」Sekova立刻道。因為不忿，似乎稍為回復了一些力氣，卻沒有發現自家副隊長和中國隊副隊長不知不覺減慢了步速，把她自己也帶慢了些。「那個傢伙……可惡！她怎麼可以好像一點事也沒有似的？！」

「人家當年可是800米長途泳拿奧運銀牌、現在也是全程馬拉松的完跑者呀。」Sadovskaia苦笑，「和她比賽只是自討苦吃，快停止吧！」

「是呀，有甚麼恩怨，留待世界女排大獎賽賽場上再了結，好嗎？」林素玉也勸道，「又不是舉行跑步比賽，路跑訓練只要自己和自己比就行了呀。」

這時三人已經稍稍落後一點，後方騎單車掠陣的趙怡，與正在一邊喝水一邊慢跑的宋瑤琴和Sokolova也已追上她們。後頭還有Sennikova和歸櫻兩位青年軍同期，以及沒了談話對象（Sergiyenko），一個人邊聽音樂邊悠然跑步的伍佳薇。

林素玉把握機會，揚聲道：「怡，請來看看Elena，好嗎？她好像有點不對勁。」

Sekova正想開口抗議，趙怡的單車已經加速，搶先在Sekova身前不遠處停下，跳下車來，一把拉住Sekova的手，另一手就往她的額頭上探去。「哇，這麼燙！已經有點脫水了，你自己不覺得不舒服的嗎？不行，快停下來，再這樣跑下去，會熱衰竭的！」

Sekova吃了一驚，想要掙脫；但趙怡也是現役國家隊隊員，體能不比Sekova差，而且又準確抓住手腕的要害穴位，Sekova只感到整條右下臂都使不出力氣，就這樣被趙怡帶停了腳步，二人一單車就停在路邊，讓後面跑步的人通過。

林素玉和Sadovskaia把Sekova交下後，就繼續向前跑，身後還傳來Sokolova和宋瑤琴慰問的聲音，以及Sekova中氣不足的喊聲：「伏燕華我們走著瞧，我一定會跑贏你……！」

「要跑贏小伏，恐怕得找國家田徑隊的人來才行了吧。」林素玉苦笑。「連我也不能肯定我能不能完跑全程馬拉松呢。」

「素玉的體能本身就很好，若稍加練習，要連續跑上42.195公里，應該不是難事吧？」Sadovskaia道。

「有時間練習才說吧！接下來還有很多比賽呢。」林素玉輕笑，說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到我們完成了應該做的事，再來玩這種興趣式的東西，也還不遲。」

Sadovskaia輕輕點頭。她倒是已經在想自己的事了，不過那是因為俄羅斯隊本來就很強，這些年來也很穩定，她才不需要像素一樣，一個人背負超負荷的重擔。

說是很想拿世界冠軍，老實說每一年開季冬訓時也會想的；但這大半年下來，俄羅斯的大家也認知到，今年也許仍然不是機會。相比起來，中國隊已經成長起來，新舊交替到了最理想的階段，今年會是衝擊世界冠軍的熱門。

每一個位置也有理想的人選，配合又達到默契；這樣完美平衡的組合，不能維持多少年。

自從Valentina『急流湧退』後，二傳缺了一角已經很久。不是大Elena（Tiourina）不好，而是總是離世界頂尖差了一點點，她們也就尚未有衝擊世界頂峰的實力……

自從2020年奧運之後，國際女子排球壇的形勢，便起了絕大的變化。

這一屆的世界女排大獎賽，又會是誰領風騷？

有些熟悉的景象掠過眼角，Sadovskaia抬頭，才發現雨花公園已經在望，她們繞了一圈，再次回到起點。

「已經一圈了，水也快見底了呢。」林素玉笑道，搖了搖手上的水瓶。「待會快速斟點水，再吃個糖果吧？」

「好。」Sadovskaia道。天氣炎熱，水的消耗比她想像中還多；看來果然不能光靠2.5公里處的補給站。「5公里了嗎……現在是6點53分。」

林素玉也看看自己的錶。「啊，原來我們只花了23分鐘跑這5公里嗎？我平時跑這路大約25分鐘左右呢，怪不得我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比較快。」

「咦？是因為我跑得太快嗎？」Sadovskaia連忙道，「這兒沒有多少坡道，我覺得跑得很順，不知不覺跑得太快了，真是抱歉。」

林素玉連忙搖手：「不，不關Tarina的事，我也太興奮了……嗯，那麼多人一起路跑，這麼有趣的事還是第一次呢。」

「我也是呀。」Sadovskaia也笑了，「那麼，素玉覺得需要稍為調整一下嗎？」

「好，就趁補充水份的時候調整一下吧？」林素玉道。

早上6點54分，林素玉和Sadovskaia跑抵5公里處，由郭伊娜領隊和Nicolai Karpov教練迎接。郭伊娜測量的、中俄兩隊副隊長的5公里中段時間是23分29秒，二人亦是繼伏燕華之後，第二、三名跑到5公里處的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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