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4-2-10 21:40 编辑

The Queen and Her Princess（10）

Elsa站在鏡前，平亮鏡面映出完整風貌。

身穿黑色禮服，黑的蕾絲滾邊遮帽，以及象徵尊貴身份的黑紫色披肩，全身由黑組成的構成，更是強調著原本就比常人色薄的形象──白得可與霜雪比擬的肌膚，白金色綁成單辮子的長髮，浸染於昏暗光線下、依舊冰藍地幾近透明的雙眼。

「──嘴唇太白了哦，不化點妝嗎？」少女的聲音自大門方向傳來，嬌俏而清脆，突兀地終結更衣間內的暗沉與寧靜。

微抿下唇，Elsa轉身凝視一身深綠禮服的來者，那雙奪人視線的紅薑色頭髮與今日氣氛不合，彷彿永遠的生氣勃勃。

「妳去哪裡了？應該有人通知妳特別是今天、非得在城裡待命不可。」

「正因為是今天，我更要去城外一趟，不僅安撫人民還要接受他們的安慰。」Anna把抱滿懷裡的捲軸、鮮花、手絹全丟在地上，滾落於Elsa腳前。「他們不僅是我們的父母親，也曾是人民的國王和王后，妳怎麼能讓這些人的心意缺席？」

垂眼望著散落四處的禮物，某個攤開捲軸寫有幾行真摯敬意的禱詞，Elsa表情不變，口吻卻愈發嚴峻。「而這就是妳對待人民心意的方式？棄之在地？」

「我只是代替女王收下，但它們不是我的責任。」Anna聳聳肩，走至屬於自己的換衣處，刷地一聲拉開布簾，展現好幾十套黑色禮服。

單單為今日，女僕們便準備這麼多衣著，Anna受不了地轉下眼睛，嘆口大氣，開始解開胸前束繩與腰間的隱密結扣。

「可惡，這些東西真的很難穿脫……」她煩躁地攏開頭髮，對後方的Elsa道：「既然妳已經換好衣服了，就來幫我一下吧？」

「……我會請女僕進來幫妳更衣。」女王不喜歡這種情況，不喜歡將這個“假Anna”帶回城的三日來，總是輕易被她激怒的事實。

能聽到Anna模糊咕噥幾句，Elsa原本不想理會，但衣料拉扯聲太刺耳，使她的腳步無奈地折回頭，站在Anna身後，制止粗魯暴力的手繼續扯壞織工精細、由許多人耗費多時才能完成的禮服。

「只要這樣就行了，不需要動用蠻力。」Elsa為她解除禮服束縛，做著不適合女王該做的服侍。

肩帶自能看出幾點雀斑的紅澤肩頭滑下，沿著秀致後頸持續揭穿衣服內的真相，那光滑細膩的背肌，比想像中纖細的臂膀，以及被貼身馬甲驕傲洩漏出的曲線，一覽無遺。

嬌柔的腰，圓挺的臀部，筆直修細的腿。

「……妳可以叫女僕進來幫我穿衣了。」被Anna的話驚醒，Elsa慌亂移開目光，正好對上鏡面裡那雙不知已審視她多久、直透人心的藍綠色瞳眸。

比平日燦笑時更為陰暗的色澤，那片近綠深潭就像在暗示，一旦Elsa不慎跌落其中，即將萬劫不復。

「快點準備好，我們要出發了。」立刻結束兩人接觸，Elsa拉開距離，背過身逃離這一切。

前去目的地的路途並不遙遠，馬車出城後，車道旁陸續站著同樣身穿黑衣、脫帽致敬的人民，接著他們來到峽灣附近的一處木造教堂，眾人下了馬車，行走至教堂後方的皇家墓園。

等進到墓園裡，風中吹來峽灣特有的微冷溼潤，環繞四周的森林像是深深擁抱所有佇立其中的人們，傳來無止盡的安寧與莊嚴。此處的石製墓碑到處懸掛繁複編織的飾物，代表後人的緬懷追思。

Elsa站在日經整理的青草皮上，迎風凝望父母墓碑，沉默無語，聽著祭師與神父一段段濃厚古語的禱詞，而Anna也安靜地站在身旁。

這裡是所有人故事的終點。

短短幾句墓誌銘總結了他們長長的人生。

她思考著Anna前兩年必須獨自安排典禮，參與整個過程的心情。模擬著妹妹再也不來敲她的房門，並學會習慣不把姊姊納入所有計畫裡的覺悟。

Anna……。Elsa慚愧地閉起眼，痛苦情緒浮現臉龐。

「這是妳第一次參加吧？」Anna的語氣相當溫柔，不如說是、驚人的溫柔。她握住Elsa的手，仰頭的眼底充滿憐憫，任何人從旁觀察，都會以為她正給予姊姊最深切的關懷。「──很有趣，不是嗎？」

Elsa不可置信地睜大眼，唇邊溢出淺淺微笑的Anna，看來甜美又真誠，嘴中卻道出使人心寒無比的話語。

「當年唯一回來港口的只有那艘船，我們燒掉了船，將灰燼埋在石碑下。妳能想像嗎？身為人的一生，最後什麼也沒留下，沒有屍體，沒有遺言。」在草皮與森林圍繞下，愛倫戴爾公主那雙眼睛呈現美麗的翠綠，清晰地反映慘白一張臉的女王。「我總是會想，當那天到來，當我……或是妳，被葬在這裡時，別人會給我們一生下什麼註解呢？但不管如何，我很清楚我要怎麼向世人描述妳，The Snow Queen。」

Elsa用力甩開Anna的手，咬緊牙關的麗容上，隱藏不了憤怒和羞惱。

「Right.」Anna笑著說：「就像這樣，我一定會記得說妳是我最溫柔的姊姊。」

──覺得筋疲力盡。

三天下來與Anna的相處，不論怎麼確信對方絕不是真正的Anna，但偶爾……偶爾聽著那些契合所有曾發生的事、最合理的感情，多年的埋怨與憎恨，以及種種缺點被不斷地抨擊，都讓原本就不擅長為自己辯解的Elsa無法反駁。

不知該如何反駁連自己也認罪的錯。

「──……如此一來，我艾倫戴爾將耗盡國力！」

回過神，發現自己正位於會議廳，幾個大臣在圓桌旁為國家方針唇槍舌戰，她不禁揉著鼓脹的太陽穴。

原本以為國政會議是一天思緒中，唯一可以遠離某人的時候，結果卻發現即使是在臣子與領主像學校小孩吵得不可開交時，她依然滿腦子想著關於Anna的問題──重點是，Anna本身就是個問題──難以專注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機。

我真的不是好女王。Elsa深吸一口氣，打算出聲制止不見結論的爭執。

此時，Kai忽然出現在大門口，身旁還帶著……Elsa皺起暗金色的眉。

帶著Anna公主。

「請容我打擾，Your Majesty，」Kai向眾人彎腰行禮。「My Lords。」

「Princess Anna，Your Highness。」大臣與領主們咳了一聲，尷尬地朝公主行禮。

Elsa則仍坐於大椅，紋風不動，佈滿懷疑的冰藍雙瞳瞪視靦腆而笑的少女。

這個人又想做什麼了？

「有什麼事嗎，Mr. Kai？」故意讓不悅在口吻中展露無疑。「我們的會議尚未結束。」

「是的，非常抱歉，女王陛下。」Kai抬起頭，表情也頗是苦惱。「但Anna公主堅持參加這場會議。」

「不僅是這場，將來每場國政會議我也會參加。」走到Elsa身旁，Anna望著圓桌旁驚訝的眾人，雙手擺在身後，聳肩甜甜一笑。「我是女王陛下欽點的幕僚長，當某天……某天、女王不能親理國政時，我就是她的攝政王──」

Anna低頭凝視Elsa，得意眸光只有女王一人才發現。

「──所以，我一定得來了解這些事。Elsa……哦、我是說，女王陛下先前就有好幾次希望我能參加了，但我一直拖延，因為國政實在太無聊了嘛！Oops，sorry……」

由於公主的表現過於天真可愛，大臣和領主們不僅沒被冒犯，甚至流露宛若疼惜女兒的神情，與她一起爽朗而笑。

「請別介意，Anna公主，也許增加您所帶來的視角，會議將變得更順利。」波爾國政長有禮的姿態總是找不出漏洞，他很少對女王以外的人表露好惡，也無所謂贊成與否，只要女王不禁止，他不會對人說不。

侍從搬來一張椅子要讓Anna坐下，但公主謙虛地說：「不用了，我是臨時來的，站著就好。」

「這怎麼可以呢……！您可是公主，沒有我們坐著，公主卻站著的道裡。」大臣們紛紛惶恐地不敢坐下。

「可是──」

Elsa無法再忍受這個有著Anna外表的人，彆腳的謙卑實在虛偽地讓人厭惡。「快點坐下。」

口吻冰冷而沉怒，連不明究理的旁人都能準確探測女王心情，Anna卻依舊掛著那甜美微笑，不慌不忙地回應：「As you wish, Queen Elsa.」

「……繼續吧，國政長。」

「是。」波爾站起身，向Anna公主解說目前會議的主題。「關於南方群島再度請求恢復貿易一案──特別是峽灣通行權與腹地交易權──目前我們的建議是回絕議案，直到他們內戰出現止歇可能性為止。」

「而我也說了，這不符人道精神。」Elsa緊皺眉頭，Gerda曾暗示最近的她從沒舒顏笑過。「內戰讓他們急需物資，如果我國禁止峽灣通行，包括那些難民都得被困在國內，我們是在眼睜睜看著人們死去。」

「但我們也沒充足資源容納這些難民。」

「向南方群島的大使提議，增高通關稅收與貿易優惠，並以最快解決內戰為條件，我國就會考慮恢復貿易。」

「我不認為這個要求會被接受，他們此時並無餘力負擔更高稅率。」

「那就──」

Elsa尚未說完，Anna便率先攔截對話，試圖左右主旨方向。「那就叫他們先做到能做的事。」

成功得到眾人注意力，Anna又揚起那抹讓Elsa不安的笑，就像甜蜜花朵中隱含致命毒液。

「經濟上，南方群島由於內戰無力達到我們的期望，充滿仁愛之心的女王陛下又不忍見難民受苦，那麼……就以南方群島能做到的事來當交換條件吧？」Anna一手撐在椅肘，指尖把玩辮子。「叫他們快點處決王子Hans。我的意思是，拜託，難道還要繼續容忍他們的不敬嗎？艾倫戴爾敞開城門迎接他們，王子Hans卻意圖謀殺女王、篡奪王位！該是時候讓他們回憶起當年艾倫戴爾的強盛了，我們可不是好欺負的！」

幾個好戰的領主頻頻點頭，公主義憤填膺的說法深得他們認同。

就連大臣也在交頭接耳互換意見後，開口道：「確實，將罪人遣送回國已是最大寬容，不能再默視南方群島不斷延遲審判Hans的日期。」

Elsa在沉默幾秒後，淡淡給出結論：「我不能將貿易基礎建立在一個人的死亡上。此議案會再找時間商討，換下個問題吧。」

波爾頷首，搶先其他人有機會異議前，迅速地將方向再次轉移。

Anna靜靜看著Elsa的側臉，若有所思，在接下來的會議中再也沒說過話。

夜裡，Elsa仍在書房處理公務。

其實北國夏季的溫度並非舒適溫暖，甚至透股涼意，但這點影響並不足夠動搖女王，真正能控制她情緒的是……。

「Hey，」書房門口，探出一顆紅薑色的頭，骨碌碌的藍綠色大眼可愛地眨著。「還在忙嗎？」

「這次妳又想做什麼？」口吻毫不客氣，經過幾天忍讓，Elsa的耐性快到達爆發邊緣了。

不過，Anna並沒表現得像私下相處時那麼攻擊性，甚至寬大地忽視被冷淡的失禮，在打開門口後，捧著一杯熱巧克力來到桌前。「我聽說缺乏糖份會讓人變得暴躁。」

Elsa不解地看著那杯巧克力。「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的姊姊，妳需要休息，喝杯暖呼呼甜滋滋的好東西。」Anna將杯子放下，走至桌後椅旁，這時Elsa才總算正眼看她。

Anna的髮全都鬆開了，由於終日綁著辮子，自由的樣貌便勾勒出捲曲波浪，與平日年輕稚嫩的形象迥然有別，此時盡是豔麗成熟的線條，幾絲紅薑色捲髮略隱略露地垂在肩膀。她穿著絲質輕薄的淺蔥色睡衣，胸延下綁有黑色的細蝴蝶結，頑皮地誘使觀者視線難以離開、那不能再用女孩形容的挺立胸脯。

白色絲絨的小圍肩，在燭光下幾乎透明，能看出肩膀與手臂柔美的弧度，鎖骨至肩胛處那條骨骼的細線，火焰似地縈亮迷人。

Elsa吞了口口水，不明緣由感到緊張，剛才還能擺出的冰臉輕易崩裂。

口乾舌燥。身體本能強烈警告著，今夜比任何時候都必須抗拒Anna與那些邪惡的把戲。

「Please，」面容清純卻也同時極具魅力的公主，輕聲說：「我想跟妳合好，Elsa。」

冰雪的女王愣住了，劇情急轉直下，一時跟不上千變萬化的腳步。

Anna微微一笑，解開小圍肩，讓它飄墜落地。Elsa不由自主順著那片白色往下看，注意到Anna的睡衣短裙只至膝蓋，小腿肌膚有著引人指尖刺痛的柔軟，毫不隱藏的大膽讓人心跳加速。

「妳到底想做什麼……」驚惶地轉移目光，Elsa正要離開位子，卻被對方壓住椅背的雙臂給拘束在小小空間裡。

彎腰姿勢使紅薑色捲髮垂在Elsa鼻前，傳來的芬芳搔癢感官，更別提快要難以遮掩、那在極薄衣料內將要呼之欲出的酥胸。

「請別再逃走。」Anna的表情與語氣皆如此虔誠，Elsa幾乎要忘記為什麼必須戒備這個人。她的指尖撥開薄金色瀏海，就像曾經……就像在溫泉中，摯愛的唯一親人也是這麼對待Elsa。「請別再隱藏。」

「我……我、我不明白妳是什麼意思……」

「我發現了哦，妳看我的眼神，充滿渴望……就連Kristoff都沒這樣看過我，」額頭與Elsa輕觸，Anna的嘴唇開闔，粉紅色的柔嫰，她是在說什麼呢？Elsa似乎很難再聽清楚。「他也絕對沒妳看我的久。」

「Stop it，」顫抖音節毫無威嚇力，Elsa抿緊雙唇，極力在無退避空間的椅上再繼續往後退。「Anna……我告訴過妳了，惡作劇有它的尺度──」

「是什麼使妳認為我在惡作劇？」Anna拿起Elsa的右手，用自己的臉頰貼緊掌心，她此時整個人都已坐在女王的大腿，短裙因姿勢而撩高，讓人難以忽視僅剩那麼一點點、被衣料包裹時雙腿間的陰暗處。「是因為今日之前我對妳的態度？」

她拉下掌心，讓微冷的手放在胸口，起伏軟膩的胸脯，任誰都能感受得到。

「還是因為現在這份心跳？」

再一次，Anna將Elsa的手往下，滑過腰間，來到平坦小腹。

那雙藍綠色的眼，始終沒離開女王的臉。

「或者，連傳至妳手裡的熱度，都是惡作劇呢？」

「Anna──！」

「It’s okay, Elsa.」Anna傾向前，將Elsa的手臂抱在懷裡，親暱地細吻每一根指頭，腰際與臀部甚至緩緩韻動著。「攤開歷史，看看世界，我們絕不是第一對這麼做的姊妹。」

姊妹二字就像某種咒語，Elsa瞬間取回心智與力量，奮力推開Anna，好讓自己能從椅上脫身。

Anna往後顛跛倒去，背部撞到書桌，促使熱巧克力撒了滿滿桌面，也將她的手燙紅。

Elsa咬緊下唇更是往後退，劇烈地搖頭，緊抱自己。「我們不是……我對妳、我只是……我只是想要──」

「──我還以為妳已經改變了。」Anna呢喃地說著，某種沉痛領悟。「我以為也許妳已經不是那個會把我拒之門外的人，也許這次妳終於會聽聽我一直在說的話，但我想……人是沒辦法改變的，對嗎？」

她揚起淺笑，不是平日在外人面前刻意展露的純真，也非Elsa慣見的嘲弄，而是一抹悲哀與平靜的線條。

拾起圍肩披上後，Anna轉身打算離開，邊走邊道：「這裡的人愛我，Elsa，甚至連妳都說過愛著妳所以為的“真Anna”……妳也很清楚吧，妳唯一能當女王的理由，除了妳是第一個出生以外，更是因為──」

她回眸而笑，眼底不再有剛才的暖度，只剩警告與挑釁。

「──因為、我從沒跟妳搶過。」

關起門，冷風不再滲透灌入。

被獨自留下的Elsa卻感到誕生以來首度、真真切切的寒冷。

是的。她知道這個事實。

她知道人民深愛公主甚於女王。

Anna是拯救國家於霜雪中的英雄。

有好幾次，看著Anna的笑容，看她與人們應對的樣子，Elsa總是欽羨不已，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妹妹那樣，自由地展現心情，即使真心必須冒著被人傷害的風險，都好過壓抑後只能自己舔血的絕望。

為什麼只有我會遇到這種事呢？

這個魔法，這個宿命，為什麼只有我一人被迫承受呢？

因為怕傷害別人，因為怕傷害Anna，因為愛著他們，愛著Anna。

所以只有我……只有我打從一開始就得傷痕累累？

只有我的孤獨是對全天下最好的結局？

不對的。Anna說過，不對的，Elsa的歸屬是回家，是跟他們在一起。

那我所做的……我被迫容忍的痛苦，都是咎由自取嗎？

她抱住頭，雙腿再難支撐抖顫身體，沿著牆壁滑坐在地。

四周快速降下寒雪，灑滿桌子的熱巧克力霎時凝結成冰。

黑色堅硬，就像女王的內心。

我愛她。

比世界任何人都愛著她。

但在這份愛之下……。

──比誰都嫉妒Anna──

這是Elsa不得不承認，最惡劣的自我。

People don’t really change, we’re only saying that love is a for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