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4-2-10 23:13 编辑

第三章

“可恶——”

比那名居天子坐在吧台前，用手中的吸管狠狠戳着圆底酒杯中漂浮的小青柠。等到青柠满身疮痍果肉四散之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杯中那片片薄荷叶——把这具有锯齿形外沿的绿色叶片想象成植物学教授的脸之后，她发现这影像竟是无法摧毁的。

事实上，叶片太薄了，猛烈的搅动只是让它们随着水流的旋转而起舞。

比那名居天子心烦意乱地瞪了一会薄荷叶，低头咬住吸管狠狠抿了一口。

“不就是个——咳咳咳！”

果不其然被呛到了。她扯着自己衣领，拼命咳嗽，希望没人注意到这窘态。银发的女人就是在这时突然地出现的。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比那名居天子身边的吧台转椅上，就好像她在十分钟前就已经坐在了那里一样。

比那名居天子还在发愣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口了。

就像两人已经熟识很久一样，女人瞥了一眼吧台，平稳地说道。

“真巧，今天八云不在么？”

八云？

比那名居天子思考了一下，踌躇着开口。

“你是说那个金发的调酒师么？她刚走开不久。”

“哦。”

银发女人点了点头，转过脸看她。

之前虽然远远碰面过一次，但在灯光下近距离看着这个银发的女人，还是第一次。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那并不是一张可怖的脸，相反，五官端正得出奇。然而，正是太过端正了——那看起来像是计算机合成了无数张美人的面容之后，处理出的一张脸。这张脸似乎同时具备了东方人种和西方人种的特征，让人难以分辨她的国籍。

唯一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双透着无机质光泽的银色眼睛。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比那名居天子恍惚间错觉自己正注视着某个摄像头。

那不像是人类能拥有的眼睛。

此刻她正用这双银色的眼睛平静地凝视着比那名居天子。

比那名居天子感到一阵不舒服。眼前的女人像是被突兀地塞进这个空间里的一样。她准备开口说话了。她将说些什么？也许不该留在这里。避开她。比那名居天子遵循着本能般的直觉感到了危险。

但是，也许是酒精的力量作祟，她眯起了眼睛，一手握住酒杯，一边和身边的不速之客攀谈了起来。

“我听说，这里的人把你称作‘医生’……”

巨大的黑暗隔间。

墙面上无数的监视器屏幕发出冷白色的荧光。

金色短发的女人坐在转椅上，双手快速地敲击着键盘。白色的代码在蓝色的笔记本屏幕上以可怕的速度不断浮现，如同翻涌的潮水吞吐出浪花。

在一片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中，站在她身后的人，用一种不耐烦的语调发问：

“这次又是什么新式游戏？”

“别问我——”

女人声音疲惫。

她头也不抬地继续敲击着键盘。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八云……不，紫大人。”

“我熟悉她；她不会给出解释的。”

“那就别问。”

“我以为你至少应该知道一点的，这次——”

“不，很遗憾，对此我一无所知。我的一切行动只是遵循她的意志。仅此而已。”

女人冷冰冰地答话。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说。”

发问者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

“你知道就好。比起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

女人停下敲击键盘的手。她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监视器屏幕，突兀地说道。

“那个孩子好像遇上麻烦了。”

她急遽地在键盘上敲下了几个键，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

墙上，六排左数第十三个监视器的窗口投影，膨胀般不断放大，占据了墙面的二分之一大小。

那是正对着吧台方向的监视器。

两人站着，静静地看着屏幕中的景象。

银发的女人正凑在蓝发少女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我想你最好还是去看一眼。”金色短发的女人非常疲惫地说道。“ ‘思兼’的第三类接触，多半不是好事……”

“这和我无关。”

“没错，这和你没有关系，和我也没有关系。所以，风见，你也可以选择站在这里，和我一起，什么也不做，看着她成为‘他们’的目标实验对象。”

“来，只要乖乖吃下这一片就好。”

银发的女人紧贴着比那名居天子的耳垂说话，冰冷的吐息让她浑身打颤。那明明是标准得没有起伏的平淡语调，在她耳边响起时却像命令一般。

意识似乎飘荡在很远的地方，她僵直地伸出手，接过女人手心里那粒散发着金属感的浅灰色药片。

药片似乎悬浮在女人的手掌上空。

她接过时，惊讶于那轻如羽毛的重量。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女人说着。

“现在，吞下去。它会帮你忘记一切痛苦的，我保证。”

她的脸上缓慢浮现出一种装饰性的标准笑容，像是水面上出现一道波纹。

那无机质的银色眼眸盯着比那名居天子的动作，被射线照射般的不适笼罩着全身。比那名居天子望了那银眸一眼，露出茫然的微笑，然后仰起脖子。

“咣——！”

一声巨响。

有人从背后极其粗暴地踹上了比那名居天子所坐的转椅。

比那名居天子重心不稳，向后倒去。药片从掌心滑落到地上。她的手臂扫到了吧台上那杯半满的莫吉托。玻璃杯“咣当”碎裂的声音。薄荷和青柠的气味炸裂开来。

“蠢货。”

头顶上传来一声抱怨，比那名居天子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身后的人接住她，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卡在她的喉咙上。毫无预警的施暴。对方的虎口紧紧压迫着咽喉，比那名居天子感到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抱歉啊，八意。”

施暴者冲着神色恼怒的银发女人，露出嗜虐的甜美笑容。

“打断了你真是抱歉——”

“咳、咳咳咳！”

好难受。

快要窒息了。

比那名居天子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不自觉地流淌下来。知觉逐渐恢复，疼痛感真切地传达到大脑中。

身后的人语调缓慢而优雅。

“——但是这个不听话的家伙，还有欠我的债，要先还。”

比那名居天子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植物学教授正不紧不慢地加重着掐住她咽喉的力道，话语中蕴含的危险气息和平日在学校里时判若两人。

“……那是很大、很大的一笔债呢，恐怕，在我满意所获得的赔偿前，暂时不能把她交给你。”

“真是遗憾，”银发的女人深深地看了表情痛苦的比那名居天子一眼，如同幽灵般，无声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次我就先走了。”

起身的刹那，有什么东西突然改变了。

女人的动作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协调感。

她那双银色的眼睛中，本该是虹膜的位置，像是氧化一般变成了黑色。

机械的合成音从她一张一合的唇中发出。

“祝您玩得愉快，风见幽香教授。请允许我代替‘思兼’的最高首脑，向您致以久违的问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