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zxc20222 于 2014-4-17 16:53 编辑

Permanent Guardian

今天的Elsa很不舒服。

為了國事，為了國家，為了人民，她必須竭盡所能，與人民、與他人、與外交官打交道。

但這對於她來說，常是個過於壓力的負擔。

有時候她寧願面對書本紙張，也不願面對人群。跟人接觸，比走在刀尖上還要令她恐懼；與人交際，就像虎尾春冰般的凝重；思考關係，讓她會有種喘不過氣的痛苦。她仍會懷疑：我是不是應該遁走到遙遠的地方？我是否應該誕生？這個能力到底為何會在我身上？

這些問題，她不會特別意識到她在思考。等到她想起時，才知道疑惑已在心中迴轉過千百回。對於Elsa而言，思考這些問題，近乎「本能」－－被刻入身心的本能。不論她願不願，也許，疑惑會一輩子纏繞著她。迫使她不斷去想。

直至生命的盡頭。

───

「沙，沙沙……」羽毛筆的筆尖在羊皮紙上龍飛鳳舞，Elsa看起來卻是心事重重。今日舉辦完觥斛交錯的酒席，她很累了。不僅是身體上的累，而是靈魂中的倦。不是國事的壓力，而是面對自身的驚懼。

國家彼此間的勾心鬥角都不算什麼，利益所致，衝突所在，也不是無前例可循或無人可問。但對於某些外交官尖銳的質問，她心底感到顫慄。「人民不會質疑，像妳這樣……呃，有些『危險』的女王，會給國家帶來重大威脅嗎？」一位彬彬有禮，同樣來自寒冷國度的中年外交官男子，操著一口濃厚的口音，眼中的笑容讓Elsa胃部緊縮。笑裡藏刀的冰冷敵意腐蝕了Elsa。

這話挑釁意味十足，馬上被其他官員喝斥。眾臣勸她不要掛懷，可Elsa怎樣都覺得難以釋懷。這個質問，她無法正面回答。

比起國政，這個自我疑慮是更巨大的敵人。國事雖雜，並非沒有可參考的地方，無數厚重書上的燙金字體，前人留下的悠遠歷史與國家過往的豐功偉業，多少活著的古老見證人都是可以參考徵詢的對象。不過可能很少有一本書或是一個人，會告訴你：一個「太過特別」的人要怎麼活得自適，更特別的是這個人是「女王」。往往王位象徵的是個最高形象，讓Elsa不能有所動搖，有任何破綻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常讓眾人忘記她的冰雪便是她的疼痛。也因為Elsa的優秀，讓與她長期相處的人們不會特別意識到這點。唯在惡意之人眼中，他們深知這是個最怕痛的傷口，會毫不猶豫的重重砍落。

Elsa內心暗自鬱悶不堪，煩躁憂慮的心卻不下來。以往「Conceal ,don’t feel」的保護咒語也不見效果。眼神看著羊皮紙，手上握著羽毛筆，思緒卻與眼前的東西無關，她迷茫在思考世界中。掉回那十三年的孤單時光中──死亡般的沉寂、沉重如山的悲傷、深不見底的恐懼。

她不想傷人。卻怕真傷到人怎麼辦？她不要被發現。可是被揭露的話要如何是好？她不願被當成怪物。但誰知道大家看到她這麼與眾不同，挾著毀滅之力，會口出怎樣難聽的話？離開？粉碎？死去？重來？

難聽的話。就像那句怪物，是她一直恐懼的話語。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不願去多思考這句話怎樣深深砍斵她的內心，因為思之痛得想哭；離開。她能再次離開嗎？她能嗎？她可以這麼做嗎？應該會有人傷心難過吧？而且她放不下Anna。；粉碎。粉碎什麼她也不知道，能力還是其他事情？對於她來說，她不只一次思考過，如果她可以的話，是不是有一個不會魔法的她會更好；死去。死了能一了百了嗎？這樣子跟離開有任何兩樣嗎？也許還是有所差異，因為也不會知道死後的世界。重來。死掉了難道就能重來？Elsa自覺真是笨，死後的世界什麼都不知道又談何重來！

十三年中，她獨自承受的太多，父母離去後的三年，有很長一段時間，Elsa是極度消極的。比起Anna，她更加不敢將她軟弱宣之於口。

她是女王。一國之君。她能有軟弱嗎？她不能也不敢。不能，是她代表著國家；不敢，是她不知怎麼說，也不懂說出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說出口，承受得了嗎？終歸到底她跟常人不一樣，極端的不同，身分上是，身體上更是。莫大的恐懼死死的壓迫著她。

不，她不能忍受這樣的自我……不知何時，她已經沒有在書寫，牙齒緊緊咬著嘴唇，似要出血。對她來說，想到自我，是最深處的畏懼，乃最深的敵人！

怎麼辦？怎麼辦？我能怎麼做啊啊啊啊……我好怕！

「不，不要……我好怕，我好怕，我好害怕……」Elsa咬著嘴唇，感到天旋地轉，痛苦難以自制，手上的羽毛筆「喀噠」一聲掉落在地。她渾身直打哆嗦，抱著身體，牙齒怎樣都咬不攏。Elsa不敢再想，可是夢魘卻沒有饒過她，恣意凌遲Elsa，吞噬她的正面，在她心中獰笑！

「不要啊啊啊……！」Elsa突然掀翻眼前的桌子，尖聲大哭起來。她崩潰倒下，深沉的痛苦自喉間迸出！尖聲哭喊劃破了寂靜的城堡，在文書房中形成一股酸楚的詭譎。鬼哭神號般的陰影潛伏在四周，撲天蓋地向Elsa席捲而來。過去的、現在的，還有尚未見到的未來。

冰凍從Elsa身上展開，碎裂了寧靜。燈火打翻在地，在火焰接觸到地面前，寒氣已經將其吞噬。

「Elsa！Elsa！」突然間一個人影搶進房間，不顧寒冷，一把擁住Elsa。

是Anna。

「是我，是我Anna，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Anna把Elsa深深抱在懷中，防她繼續扭動，不讓她亂動受傷。Elsa掙扎哭鬧了一會兒，才發現是Anna抱住她。她的尖叫與哭喊慢慢褪去。「Anna……？」淚光晶瑩，Elsa兀自迷糊：不是作夢吧？「對，是我。沒事，乖，乖……」Anna碧藍的眼睛直直盯著Elsa，神情如同月色般安撫人心，Elsa心中大石落下，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縮在Anna懷中抽泣起來。冰凍的痕跡逐漸淡化。那些陰影也隨之退場，消失得無影無蹤。

Anna剛剛在跟幾個新認識的外來客人聊天，隱約感到不安。她在宴會上就覺得Elsa的神色很難看，放心不下。她沒有實際聽到那位刻薄的外交官說了些什麼，但從大臣們的隻言片語中，她直覺Elsa一定是被踩到傷口，臉上才會顯出隱藏不住的黯然痛痕與痛楚。好不容易打發了客人，她連忙趕向Elsa的文書房（她記得Elsa提早離開前有說要去處理文件）。Anna心底有條蛇在暗處蠕動，嘶嘶吐信，是個危險的徵兆，讓她不舒服而毛骨悚然。快步走到房間不遠處，只剩約十公尺時，聽到房間爆出一陣哭喊，她驚慌失措地衝向前去，打開房門將Elsa攬在懷中。

Elsa……

自從Anna記憶取回來後，跟Elsa坦白後，她是第一次看到Elsa這樣的失控。

Anna沒有真正很明白Elsa的恐懼何在，她還不是很懂。對她來說，姊姊的特別到底有什麼讓人害怕的，這點她始終想不通。畏懼傷害到人嗎？跟他人太不同而難以感到自適嗎？身為她的至親至愛，是否因為血濃於水，或者愛戀無極，所以讓Anna根本難以意識到某些她認為不是問題的問題？Anna很明白，自己終究不是Elsa，姊姊的某些創傷，她只隱約有些感覺，而不是全盤明白。

Elsa還沒有原諒她自己嗎……？她還是為著自己的特別而倍受折磨吧。Anna心中轉著這些念頭，不禁神傷。她把Elsa埋到胸口，任由她把自己緊抓得隱隱生疼。Anna想用體溫，溫暖Elsa那冰雪的身軀，哀傷的心靈。

此時，Kai連同幾個衛兵響了起來，連同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文書房。剛剛的聲響驚動了他們。Anna驚訝抬頭，張望一會兒，心中有了計較。眼中一凜，她把還在哭泣的Elsa拉離身子，小心翼翼地將她身子扶好，盤坐在地下。她輕輕撫了失神Elsa的頭髮：「Elsa，等我，馬上就好。」她大踏步走出房門，隨手將門掩上，不讓人看到女王的狼狽樣。

現在，只有她能包覆Elsa的傷痛，其他人都不行。只有她，現在能靠近Elsa的心！

我要保護她！想到這裡，Anna站穩身子，一種不言自威的氛圍擴散出去。

「Anna公主，請問剛剛是怎麼了，女王的房間傳來聲響……」看著與平常不同的Anna，所有人的疑問到半途都愣了。「好了！沒有事情！」Anna不讓Kai的疑問句繼續下去，她深吸一口氣，瞪著眾人嚴厲地的開口：「一切都由我處理，Elsa女王身體不適，誰都不准來打擾她！」Anna眼中閃動堅毅，公主的威嚴從她身上迸發。「現在開始，由我來照顧她，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這三個字重重的強調。「都禁止接觸Elsa女王！」Anna向來調皮搗蛋，疾嚴厲色是Elsa的事情，但此刻震懾於Anna的氣勢，人人立正站好，不敢稍表不敬之意，大氣都不喘上一口。即使看到她身後的房門，隱約散出寒氣，卻誰都沒膽多口。「明白了沒？」一字一句，Anna的眼光掃視眼前的Kai與一干衛兵，大家戰戰兢兢點頭：「屬下明白。」「Anna公主，有任何需要的話，請儘管吩咐我們，不要客氣。」Kai實在憂心，他隱約察覺事情來龍去脈，就長輩的身分，善意的提醒Anna。

「我知道，謝謝你。」Anna頷首。她明白大家都是一片善意，可現在真的不是讓他們接觸Elsa的好時機。「好了，你們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們了！」她口氣稍微和緩，一揮手。她不願拂逆眾人的一片好心，驅逐令下得很和善。「那我們告退了。晚安，Anna公主。」沒多加逗留，霎時間人群識趣散光。

看著人們漸漸走遠，確定無人，Anna才放下心，呼的一口氣吐息。要這般威嚴的命令眾人，讓她有點膽戰心驚。但為了Elsa，她沒有讓步的理由，連妥協的餘地都沒有。她不能再讓Elsa受到更多的傷害，絕對不行。

「Elsa……」Anna關上門，快步向前，又是柔柔抱著Elsa。Anna把Elsa攬在懷裡，緩緩撫著她。Elsa依然哭著，沒有像剛剛那樣激烈了。

良久，良久，兩人都沉默以對，只剩幽幽的哭聲迴盪在房間，淡淡的夜色從窗外透了進來，撒在兩人不遠處，冰凍的光芒消失殆盡，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黑暗中。此時此刻，大地萬物細語。它們悄悄的，靜靜的，平穩的，守護這對姊妹花。

又過了好一陣，Elsa心神穩定了，抬頭對上Anna的目光，不時仍抽噎。Anna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柔和問道：「Elsa，妳肚子會不會餓？」Elsa差點絕倒，哭笑不得，剛剛的情形她都聽進耳朵，怎麼知道Anna開口就問這個有點脫線的問題！暖心的沉靜，讓Elsa唯有負面的冰凍寒意漸漸沉睡，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溫柔與暖意──這是Anna毫不吝惜地給予。

「噗哧。」Elsa破涕為笑。這讓Anna急了，她哪邊搞砸？怎麼姊姊笑了？「我，我，我是不是哪裡又搞錯了？」Elsa搖頭，嘴角蓋不住笑意。「我知道了，妳是不是覺得我會嘴饞把妳的點心吃掉？我，我才不會……」Anna越說越偏，Elsa手掌按在Anna嘴上。嘴巴的主人瞪大眼。

「不是的，我只是……很高興罷了。」Elsa吸吸鼻子，柔聲：「謝謝妳，剛剛這麼體貼我。」她的手撫摸著Anna的臉。這張臉蛋，她從來看不膩，永遠都能讓她從谷底產生勇氣，去面對一切難關。

「幹嘛謝？這應該的！」Anna微紅著臉，任由Elsa撫摸。她心下鬆了一口氣，還好Elsa笑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問了個蠢問題還是怎樣……還是再確認一下吧，同時向她保證，絕不會吃掉她的點心！又或者Elsa比較想喝熱巧克力？

「所以，妳肚子餓嗎？要不要吃東西？熱巧克力怎樣？」Anna惴慄不安的再問，Elsa差點失笑。不過這次再拒絕就不好了，會讓Anna誤會。「好。那就熱巧克力。」「那，我們先回房間吧，妳需要休息。我馬上就沖杯熱巧克力給妳。」Anna緩緩扶起Elsa，讓她半依靠著，一同走回房間。

還有，我也要一杯！Anna打定主意。

───

「……Anna你泡得很好喝呢。」「我泡的，當然好喝啊！」姊妹倆並肩靠著，依偎坐在床沿，喝著熱巧克力。靜靜的，兩人沉默以對。Elsa在慢慢恢復力氣與精神，Anna也不打算多干擾她──即使她疑惑著到底她聽到了什麼話。但在這之前，還是等Elsa好了再說。

Anna當然很想早點知道Elsa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自己卻很清楚，不該急躁。這樣的事情急不得，需要時間。雖然她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瞭，最少，她知道不能太過急切。過於急切只會將Elsa弄得更不敢說，更加畏懼。

所以，她得等，她願意等。Anna願意等到真正的時機來臨。在那個時候到來前，她會盡她所能，為Elsa竭盡全力，守護她不受更多的傷痛。

「謝謝……」Elsa放下馬克杯，閉著眼睛，靠在Anna懷中，享受她的溫熱氣息。「還好有妳在，不然我真不知會怎樣。」喃喃的感激，讓Anna大大寬慰。總算，好一點了。

Anna放下馬克杯，抱著身體有些冷意的姊姊。「不要這樣說。」Anna附在Elsa耳邊低語。「這是我應該的，不要那麼客氣，好嗎？」Anna輕輕把鼻頭蹭在Elsa的臉上，這個親暱的動作讓Elsa笑了。她心中悸動，感動萬分。「嗯嗯……」細聲回應，Elsa真累了，想睡了。一身的驚恐倦怠，在Anna的懷中盡數得到洗淨。累了這十三年，妹妹還是這般愛著自己，痛苦雖然沉重，這時候看起來卻沒這麼龐大了。

能夠站在Elsa身邊，替她阻擋狂風暴雨，攜手度過，Anna感到這一切都值得。輕輕把Elsa扶抱到被窩中，Anna替她蓋上被子。以前，都是Elsa幫愛踢被子的Anna重新放上暖被，防她著涼。現在，換Anna幫Elsa蓋上被子，不讓她在痛苦夢魘中瑟瑟發抖。

「晚安，Elsa，要睡得好喔！」Anna俯下頭，吻在Elsa冰涼的額頭。「晚安，Anna……謝謝……」道謝聲如同囈語，Elsa很快進入夢鄉。Anna微微笑，淡淡的暗夜中，她看著Elsa淚痕未乾的俏臉。堅強，卻又柔弱，如同一碰就碎……

今夜會睡得安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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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關妳的一切，我現在仍無法完全了解，但我會盡我所能！以後，我會在妳身邊，與妳一起走過，守護著妳，陪著妳。

文完

後記：

後來的修改中，補強了對Elsa與Anna心境的描寫，因為自己後來再看，實在覺得比起第一、二篇來說，人物內心的側寫偏少，沒有這麼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