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爱团团 于 2014-2-26 22:25 编辑

《妖邪道》——第三回

距离天雷大作那一日已有多少年了？我大抵是记不清了。

并非我神智浑噩，往来瑶池的生灵本就稀少得很，被剑宗之人天雷天音恐吓如斯，便更没有甚么生灵敢踏足这里了。

于此，再无路过的旅人说道天下间的是是非非，正是无聊得紧，我只得盯着天边的日出日落数着时日，若不如此，恐怕我会被孤寂同饥饿折磨得灵识全无。

起始，那太阳动静得极慢，我自言自语许久它才肯挪动几许，直到我疲累得睁不开眼时，它才极为缓慢的被弯月替代。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太阳行走得似乎快速了一些，我略做小憩便快快地活了一日，心底也稍微平静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躁。

直到后来，我闭眼的一须臾便是一昼，睁眼的一刹那便是一夜，偶然间饿了，一瓢水便是能让我心满意足。

有时想道一番，我当下这般光景是稍嫌凄凉，不免对那小道有诸多怨恨，但想到她眼眉见的那股子煞气，我又心宽了许多。

呵，恐怕她的日子远没有我逍遥自在罢。

一日清晨，我正欲闭目小憩之时，忽闻剑破虚空之声，一把空鸣长剑蓦地没入瑶池之中。其上凌厉剑气带着浓浓杀意。

我并不慌张，只是在瑶池水中翻了翻尾巴，因为我知剑的主人身受重伤，恐怕命不久矣——

随长剑坠入水中的是当年的那小道，时隔多年，她面目上多有风霜，看上去已然是中年人的模样，从她渐渐流失的真元来看，小道恐怕有了上仙的修为，只是她眉眼中的煞气依旧不减，仿佛还多了一丝凄苦。

真是不知小道这些年来修的道去了哪儿。

我细细观望了一番她的伤势。小道腹部被开了一个大洞，肩背处亦有许多剑伤，恐怕是被许多人围攻追击了罢。

哈，仇人落难，喜闻乐见。

“怎的，上仙可是没了落脚的地方？竟然沦落到这渺无人烟之地了。”我正想抱着手继续嘲弄，却发现自己的身子似乎多出了些枝枝丫丫，哦？我何时有了双手？看来这日子真是过得糊涂了。

“你是……”小道捂着肚腹处的伤口，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岸，她疑惑地上下打量了我几许，才恍然大悟，“哼，竟是当年的食人鱼精，我还当你早已饿死在瑶池……咳咳咳……”

冷哼了数声后，我背过身去随意地在水中轻摆着尾巴，“妖邪哪里是这般容易死透的。”

“……”

我还道小道那头又要同我争锋相对起来，可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声响，朝后瞅了瞅才发觉小道早就入气已没出气多，肚腹上的大洞亦流不出多少新鲜血液，面上一片死灰，堪堪昏死了过去。

坏了，这人恐怕要死。

我未作思量便将多年来吸取的瑶池精元分了两成予她，才罢，我登时感到气竭了许多，不住的在瑶池边上喘着粗气。

而小道面色立即转好，伤口亦快速自行愈合了，才不一会儿她便清醒了过来。适才醒转她便下意识的往身旁一阵乱摸。

“你可是在寻这玩意儿？”气定后，我沉入水底将小道的剑托出水面，虽说剑已然被瑶池水清洗洁净，但依稀有一团腥气，即便我是妖邪亦不由得暗自作呕。

小道谨慎地接过了剑，蹙眉疑惑道：“是你救了我罢，你为何救我。”

“拜上仙所赐，小妖我不知多少年不同与人说话了。难得一见故人，故人将死，我自然也不吝啬那点修为了。”见小道伤势无甚大碍后，我游得稍微远了些。

小道斜睨了我一眼，淡淡的道：“你不怕我恩将仇报？除恶积善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就算你救我一命我亦是……”

这死气沉沉的女道真是无趣得要命，不若当年小时候那般有趣了，我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哼哼，自从你请下天雷那一日，你便无端害了许多性命，犯了那么多杀孽，竟还有脸面自称修道之人，真是不要脸得很。”

“我杀的都是你这般食人妖邪，何错之有？你莫要强词狡辩！”女道听我这般说后突生起许多怒气，眉眼中更是恶气横生。

兴许在旁人眼中，女道乃是仙风道骨之人，但我看得可清楚呐！

“食人妖邪又怎样？妖邪生来便是要吃人才能活，人生来便是要吃万物生灵才能活，我若不是有瑶池精元护着，早就成了一条鱼尸，你断我生路，也同食人没甚区别了。”我也不同女道生气，仅是轻描淡写地在瑶池中游动着。

“妖邪哪里能同人比？你可莫要妄自托大了！”女道看上去越说越气，我顿感这人好笑至极。

于是，我静静地注视着女道，笑道：“你是修道的上仙，应当知晓六道之轮回，不过你可知人‘死’与人‘生’之间是怎样的？”

女道兴许没料到我会问出这番话，她沉吟了许久才摇了摇头，并冷然道：“我不知，难道你便知了？”

“我成日便看着这天地，当然知晓这些腌臜了。”我挑了挑眉毛，又道：“有了母体，魂魄才能入胎，那些魂魄或从畜生道而来，或从饿鬼道而来，亦可能是天上的天人，魂魄入胎之时总不免会有颠倒妄想，若对母亲产生情欲便投胎为男，若对父亲产生情欲，便投胎为女，心念若动，便随即入胎。”

“哈哈，想来真是讽刺得很，即便是你们人世间的大圣贤，即便是天道里的神仙，他们若要成为人，亦必须要生起妄想情欲，等真正到了这世上，那些妄想恐怕只多不少罢。”

“同样由爱欲痴缠而生，人为何就比妖邪高上一等？”

我一面说着，一面悄然看着女道，她的脸色极为难看，面上一阵青白，比临死之际还要不堪。

女道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呢喃道。

“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何女子会对女子有痴妄……”

我可万万没料到她会这般问，思量了一阵子，无谓地道：“兴许是入胎之前不小心看错了，这有甚么稀奇的。”

“确实……确实没甚么稀奇的……”女道垂首嗫嚅着，就似当年的小道一般，忽而她惨然一笑，踉跄着行入林间。

她如斯失魂落魄，竟将剑落在了瑶池边。

望了望她渐渐隐没的身影，兴许，我会有许多年见不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