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4-4-20 22:29 编辑
三章一节,共九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1
踩在脚蹬上的浅绿长裤的裤脚卷起一折,露出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帮,上身是件花驼色圆领毛衫,英式红蓝格的衬衫领子翻得不很整齐,透着些不修边幅的散漫气息。再往上,半长不短的黑发,刘海刚刚盖到眉毛,露出一点挺有福相的耳垂,鼻梁上架着一副老派的金属圆框眼镜,左手捏成拳头支住脑袋,右手翻着书,偶尔还念上一两句。这举动令少年全身都泛着股书生气,怎么看怎么和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尤其是此时的舞台上还有人绕着钢管正甩着贴身的背心作势要抛出去。
不得不说,在酒吧这种闹哄哄的环境里,干净的学生打扮反而别有一番风味,甚至有种混乱中自有次序的隐喻味道。
注意到这名少年的人并不少。
然而少年表现得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就仿佛读书时坐在教室里一般背脊挺直地坐在吧台前,完全视为周围的热闹为无物,甚至于视舞台上乱抛媚眼的半裸舞娘也为无物。
少年身上有种分外奇妙的气场,自然而然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来。让人平白生出一种少年只是坐在那里的一个虚幻的影像的感觉,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即碎。但少年始终镇定自若的神色却与这份弱受气场做了截然不同的分割,可少年眸子里闪烁的铁色又似乎暗示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酒吧的名字叫间隔,许多服务内容称不上下流也不能算上流,虽然没有在明面上从事色情活动但一点儿也不妨碍客人们私下勾搭。然而店里有个规矩是谁也不能破坏的,如果被勾搭对象明确拒绝了就不能勉强,否则平均身高一米九体重九十公斤穿着黑西装的保安会请你出去清醒一下。大约因为这一点比较令人放心,所以来这间酒吧多是女性客人,就算不小心喝醉了也没关系,酒醉无法离开的客人都有服务生带去三楼的客人套房休息。
自古以来,声色犬马都容易让人放纵自己的欲望,何况酒吧已经提供了这样便利的条件。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夜情只是放松下情绪,接吻拥抱也不具有任何意义。不见得这些人就是无情,只是太多情也近乎无情。真正无情的人也不见得就是彻底无情,那是禽兽不能算人,只是无情人的面具戴得太好心眼儿也太小,轻易不会给人看见深情。
少年翻过一页,低念出声,“有情人的故事未免太不真实,我想写个无情人的故事。”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笑了笑,继续往下看。
这一笑减轻了几分少年身上生人勿近的味道,也使旁观者最终下定了决心。
一个身高中等身材丰满的年轻女人摇摆着腰肢朝吧台走过来。那身短裙剪裁得过于合身,某些值得骄傲的部分时隐时现,光是走过来的这段路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走到吧台前朝着调酒师招呼了一声,指着酒柜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少年面前的酒杯,刚开口一句“抱歉,我再给你买一……”
只是少年根本连惊呼都没有,在杯子翻倒的第一时间就捧着书站起身来,一脚踩上凳子一个骨碌就翻进了吧台里,动作快速地抽了几张纸巾垫在弄湿的书页前后又合上。接着少年又在吧台里翻了好一阵子,翻出两块相对厚实的铁板上下都压住书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吧台里的调酒师早就注意到不少人看少年的眼神不对,这会儿正幸灾乐祸着,“幸好今天没给你螺丝起子吧?”
螺丝起子是橙汁加伏特加,浇在书上一定染了颜色。要是那样的话,少年现在的脸色应该会更苦瓜一点。
“嗯,运气好。”
少年开腔后听起来是非常柔软的少年音,然而因为语速偏快声调偏冷的缘故,这奇妙的混合音质听起来好像有种羽毛刮过喉咙浑身都发痒的感觉。
刚才搭讪失败被冷落一旁的女人低低惊呼一声,“女的?”
这会儿少年才想起来袖子上湿了一片,摘掉眼镜装好,脱了毛衣开始清洗刚才泼洒在手臂上的酒水。晾好毛衣折好衬衫袖子,少年这才有空抬起头来,半长的刘海盖在眉毛上方,回答道:“是。”
不戴眼镜的少年看上去更年轻几分,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也没有掩盖掉那种似乎刚升入大学的青涩气息。
那女人笑了下,显然还没放下勾搭的心思,“真抱歉,那本书多少钱?”
少年人看着她,很严肃道:“那是绝版。”
“再贵的书也都有个价钱。”
少年眉头微皱,“不是价钱的问题,是书的问题。”
不忍心再看那女人遭遇更大的打击,调酒师插话道:“这小家伙嗜书如命,你弄脏了她的书就等于直接泼酒在她身上。”不过那杯酒确实也撒了些在少年身上,但少年冲洗衣服的时候看起来面色如常,不比之前看到书被弄湿时的苦瓜脸色。
不知道是不是太寂寞了,那女人无视了调酒师的好意,继续开口,“这不是好的开始,我很抱歉。”
调酒师摇了摇头,决定放弃挽救那不识好歹的女人,从吧台下拿出围裙递给少年,“你可以下班了。”
少年看着被铁板压住的书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调酒师手里的围裙穿上,整理妥当之后双手支在吧台上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很抱歉,和我谈恋爱需要以结婚为前提,请先确定好了再来搭讪。”
那女人有点惊讶,“……和女人也是?”
少年非常果决,“我有护照。”
“抱歉。”
一则因为酒吧的规矩,二则是被女人拒绝大概不算太丢脸。最后对方还是选择保留颜面地离开了。
调酒师伸出手指去戳少年的脸颊,结果少年向右偏了偏头让开来,“我不喜欢身体接触。”
调酒师非常傲娇地哼了一声,“喂喂,你拒绝人的手段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我们好像只认识了三个月。”
少年埋头洗杯子,她得在下班前把堆积在水池里的杯子给洗掉才能走。只是她清洗杯子的手法有些不一样,洗手的方法也很不同。在问过之后,调酒师才知道,对方洗杯子用的是化学实验里洗试管烧杯的方法,而洗手则是按照医院洗手的标准顺序。总之对他而言,这名少年的做法实在没道理又很迂腐。因为无论如何,最后都要用干净的毛巾擦到每个杯子都发亮,之前的清洁工作其实完全都浪费了。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少年终于捞起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洗好了。”
调酒师点头,“拜拜。”
少年解下围裙挂好,拿下挂在空调上的毛衣穿上。但压着的书还没干透,少年想了想,跟调酒师说了一声,明天再来拿好了。
调酒师忙着给客人调酒,只来得及说一句,“路上小心。”
“再见。”少年背上一只很长的黑色布袋,正打算从后门离开。才走到一半,前面的路就被几个人给堵住了。抬眼望去,人群中心是位穿着红色长裙和红底高跟鞋的女人。对方的年纪看上去不是很大,但气场却很足。
对方看着少年,问道:“我送你?”
少年往后退了一步,肩膀绷紧,脚尖也调整了方向,“可我们不认识。”
“我叫任明月,这间酒吧的老板。现在算认识了吗?”
少年皱眉,“那我是谁?”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预计到少年会这么回答,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在酒吧勤工俭学的学生?”
“那你还是先调查清楚了再说认识也不迟。”
虽然少年看上去仍有些懒洋洋的,但适才背着的黑色布袋已经滑落到她手中,从形状来看大约是柄木刀,攻击力有限但防御力可观。
那女人笑了笑,让开了路,而跟随她的保镖也都老实让开了路。
刚要穿过这群人,少年忽然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在众人中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某人身上。
“编号?”
被问到的那人一怔,下意识立正站好,“报告,特动9527。”
“哦,小五那个队的。”
少年点头,继续大步走开,只是刚到门口就接了个电话,“好了?哦,那我现在过来。”
少年转过身,看着刚才被她叫到编号的人,“你开车来的吗?”
那人以立正姿态愣住,扭头看刚刚才被少年婉拒过的任明月任大老板,正挣扎着要不要为了少年闯一次祸,老板点了下头。
那人顿时松了口气,“是。”
“送我这个地方。”少年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匆匆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对方。
“我也一起。”任大老板忽然说道,接着望着少年笑了笑,“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少年这才抬眼认真看了一下对方,说道:“我介意。”
“不过那是你的车。”
#道是无晴却有晴#2
少年要去的地方是间宠物医院。少年下了车,任明月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才一进门,就有只小小的白色影子窜出来,死死咬着少年的裤脚不放。等那小东西停下来,任明月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兔子。
“十八一闹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害得我等到这么晚,这回你可记得请我吃顿好的……”里面一穿着蓝色大褂大概是兽医的姑娘大步走出来,顺手勾住少年的脖子正说着话,忽然望见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女人,愣了一下,立即松开手,凑到少年耳畔问道:“你有主儿啦?”
少年看她一眼没说话,弯腰捞起那只兔子抱好。
虽然一般来说,少年都是这种懒得理她的态度。可这回完全没反驳也没打算撇清关系,那姑娘忍不住眯起眼,啧啧两声,“……你有问题。”
“是你太闲了。”少年起身走回去,“谢谢你送我过来,一会儿我搭地铁回去就行了。”
这对话听起来有些平凡无奇,那姑娘顿时少了点兴趣。
任明月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笑了笑,“送佛送到西。”
“那麻烦你了。”
少年也不多说,干脆利落坐上了车,朝着姑娘摆摆手,“再见。”
姑娘双手插在蓝大褂里,看着远去的汽车。两人的对话是没什么稀奇的,可少年这毫不见外的态度实在很令人生疑。她返回店里,想了想还是打了通电话。
任明月一路上打了好几个电话又接了几个电话,随后往后一靠使劲揉了揉眉心,看起来身心俱疲不想说话。而少年本来也就是别人不开口她就懒得说话的性子。于是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路沉默到家。
到了少年住的楼下,任明月忽然开口了,“不邀请我上楼坐一坐,再喝杯茶吗?”
少年一手抱着十八一手找钥匙,听到问话后,回身看了她很久,忽然点了下头,“好。”
这房间不大,一厨一卫,最难得的是朝阳面有个挺大的阳台,阳台上有好几盆花草,还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摇钱树。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用心,桌子转角上甚至还贴了婴儿保护贴片,沙发上放着一对粉色抱枕,添加了不少少女气息。
少年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略萌的猫头拖鞋。
“不好意思,这只有这双了。”
任明月套上拖鞋,径直走到沙发边揪起那粉色抱枕抱住,接着就整个人团在沙发上没了动静。
少年先把十八放去阳台,接着洗了手脱掉外衣,这才又走到厨房去打开饮水机,问道:“喝点什么?”
“既然都让我上楼喝杯东西了,不如再留我住上一晚?”任明月看着少年,。
少年回转身看了看她,再次问道:“喝点什么?”
任明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有什么?”
少年同样目不转睛看着任明月,“很多。”
“那随便吧。”
少年点头,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美禄放在茶几上。
“哦,我最喜欢喝这个。”
少年回头看了一下任明月,嘴角微弯,整个晚上头一次露出笑容,“我猜也是。”
看到任明月抱着美禄继续团在沙发上装团子,少年索性不管她,自顾自抱着衣服走入洗浴间,接着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少年进门时没有开灯。任明月坐在沙发上为黑暗和美禄腾起的热气所笼罩着,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洗浴间门下的光源处,想起接近少年时听到少年念叨的那一句,“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无情人也终成良伴。”
无情人。
嗯,无情人。
而在某处灯光明亮的地方,有人正翻开一本保密档案。档案上的那张照片,分明是少年的脸。
洗完澡,少年擦着头发正要走出浴室,忽然停电了。
任明月起身找电闸时忽然发现,少年正一丝不挂地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若不是窗帘没拉屋外有月光,她大概会误会少年是因为被吓到了。不过这种事情发生在少年身上未免太少女了,就和自己怀里抱着的粉红抱枕一样太少女了。
任明月开口问道:“怎么了?”
少年抬头,看她一眼。
虽然只有一点月光,但任明月感觉得出少年皱了皱眉。
“没什么。”
少年转身回房间穿衣服,动作不紧不慢,似乎并不介意有人旁观。联系上刚才问自己身边保镖的问题,任明月问道:“当过兵?”
少年穿上T恤和短裤,这才转过身,“很好奇?”
月光在红裙上扫出一层妩媚,任明月依着门,偏头看她,“嗯,有点儿。”
“欢迎你调查。”
大约是因为身处黑暗中,少年显然自在多了,似乎摘掉了面具,弯起的嘴角显出一层戏谑的意味。
“至少在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之后,可以先告诉我名字吧。”
“……很公平。”少年点头,“陈默。耳东陈,安静沉默的默。”
任明月并不惊讶,只是眨眨眼睛,笑得很柔软,“这是个好的开始。”
陈默抬了抬眉毛,显然是因为对方这一笑有了点惊讶,随后就换回平常的语气,“没有多余的房间,你睡我的卧室吧。”
“那你呢?”
“我睡沙发。”
想了想,陈默转身道:“我睡着的时候,请不要随便靠近。”
任明月偏了偏头,月光淡淡洒在脸上,带上些天真的神色,“靠近了会怎样?”
虽然知道这只是演技,但陈默心里也颇为赞赏对方的好演技,“那你需要先买一份保险。”
陈默说得很诚恳,任明月也不是听不懂画外音的人。
这一夜两人各处一方,都睡得很好。
陈默醒来的时候,任明月已经不在了。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转身去洗脸刷牙。正刷着牙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陈默打着哈欠咬着牙刷去开了门,看见门外是任明月,她微微一怔,便把拖鞋踢到门边示意对方换上,这才又慢悠悠晃回去继续刷牙。
也不知一大早任明月跑去哪里换了衣服,扎了马尾,粉T恤和蓝色短裤,露出修长结实的大腿,脚上还踩着那双猫头拖鞋。和昨晚那身大红裙装显露的妖艳截然不同,多了几分居家的味道。
陈默穿着蓝白条T恤和藏蓝运动裤,拖鞋是双蓝色夹脚,看上去也很居家。
任明月盯着陈默露出来的脚踝骨怔了怔,再往上看,这一身穿在陈默身上显得格外清爽干净,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半天没听到关门声,陈默抓着牙刷探出头,嘴边还一圈泡沫,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不进来?”
“我买了早点。”任明月愣完之后,示意身后的保镖在桌上放下餐盒。
任明月看着大门关上保镖退出去了,这才慢悠悠走到卫生间门口,盯着陈默看了好一会儿,“陈默?”
“嗯?”陈默抬眼,从镜子里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
陈默拿过毛巾擦掉嘴边的牙膏沫,回头看她,“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任明月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干净得不似隐藏了什么的眼神,“大概吧。”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拧开水龙头,弯下腰开始洗脸。
任明月就站在门口看着陈默一举一动。
陈默洗好脸,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上还带着些残留的水迹,对着任明月笑了一下,“那不是挺好的,似曾相识比和陌生人结婚要好一点吧?”
任明月拿过陈默手里的毛巾,仔仔细细给她擦干净了脸。陈默任由对方动作,没有让开。
结婚是昨天在车上前往宠物医院的时候,任明月提出来的。
据说因为父亲重病仅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希望死前看到女儿结婚。总之眼下任明月不得不赶紧找一个看得顺眼很好安排的对象来结个婚完成一下父亲的心愿。
显然陈默已经对两人性别均为女这一点表达了疑问,任大老板非常淡定,“愿意完成他的愿望已经是我孝顺,再多的那就是奢求。”
任大老板出身特殊,据说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当然只是据说,账面她干净得很。至于那间叫间隔的酒吧也是她的所有,如果陈默想继续在酒吧里呆着不受人骚扰并享受特权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答应她的要求。
“你威胁我啊?”
一直注视着窗外风景的陈默忽然回过头,眼里闪着点什么。
“不是,是个邀请,也是个交易。”
“我倒希望你诚恳一点,”陈默盯着任明月的眼睛,“如果要把我当成结婚对象的话。”
“婚姻会是有效的。”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
“至少从法律意义上来说。”
陈默叹了口气,又看向窗外。
“我答应你。”
“谢谢。”
“不用客气。”陈默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既然我们都要有婚姻关系了,你可以不必这么客气。”
#道是无晴却有晴#3
已经秋天,阳光斜斜照进阳台,高大的盆栽遮起一片阴凉。在大大小小的花木中间有只蓝绿色的美法混合风格沙发,穿着白睡裙披着红色针织外套裹着灰色披肩的任明月光着脚蜷在沙发上,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美禄小口小口抿着。黑色长发和雾气掩去了半张脸,露出的另外半张脸的轮廓完美得像副画。
这是陈默刚到打开门就看到的场景,还因为当时场面太过美好而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以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回来啦?”任大老板朝她摇摇手,笑脸藏在黄昏的光线里,又暧昧又温暖。
陈默微怔,点了下头,“回来了……”
这位看上去年纪不大实际上要逼近三十的任大老板以上楼喝茶为名赖在她家里已经有几天了,趁两人都有空的时候婚也求了,婚戒也买了一对戴上,虽然乍看上去是有种要和自己天长地久的节奏——当然还是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
任明月送出戒指的时候很坦白也很直接,“这是出于家里和礼节的要求,虽然我本人不太喜欢人类。”
没有尖牙没有蛊惑人心的眼眸没有惨白的脸色,陈默再次确定了一下对方并非是超出自己世界观的少数物种出来捣乱后,点了点头“哦,挡箭牌?”
“嗯。”
任明月眼神里似有深意,却笑得很正经,“我猜你也很讨厌老被搭讪。”
光那天晚上她就亲眼目睹了不下五次,陈默逼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自然也落入她眼中。
陈默看着她,眼里闪了闪,忽然点了下头,“成交。”
虽然说了成交两人却没有丝毫要握手的打算,看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陈默也很讨厌人类。两个同样患有歧视人类病症的患者,虽然从一群不大喜欢的人类中挑选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就算经常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也不会想揍人的家伙,但不见得就想和对方靠得更近一点。
对于眼下的距离和相处起来的疏离感,陈默认为非常好。
虽然因为任大老板的到来,她不得不长期睡在沙发上。但因为买沙发之初就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入手了张沙发床。而被子和床单也都有多的,倒也不算什么麻烦。
陈默白天在蛋糕店工作,晚上还要去酒吧打工,每天只能忙里偷闲空出点时间来看书,回到家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像任大老板这样知情识趣的女人实在体贴得少见——对于陈默来说只要话少就算很体贴了,何况对方还长得很养眼。
唯独在吃饭上两人的习惯天差地别。陈默毫不挑食,厨房里有大量的军用罐头和水果罐头,还有三箱压缩饼干,少数巧克力之类的零食都是储备。要是任明月不带早点回来,一个罐头加一包饼干就算她一整天的伙食。且不说这些军用食品口感一般,就这么单调的吃法也实在不入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任大老板的眼。
三天之后,抱着饼干使劲啃的任大老板忍无可忍,“既然我住进来了,伙食这部分我负责。”
正挖着罐头吃的陈默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人分担伙食费非常好,反正她也不挑食。
但接下来是她始料不及的,不光是任大老板住进来了,她的保镖、司机、厨师一应人等也不断出入,三餐有专人买来食材在家里料理勉强还能接受,但就算偶尔安静下来能抱着书坐在沙发看,时不时还会被保洁人员“抬抬脚”的喊声给吓到。
于是七天之后,等着一众人离开之后,陈默也有些忍无可忍,“……要不你还是住回家里吧。”
任大老板放下碗筷,端正坐好之后,眨了眨眼,眼泪哗就流下来了,“我才求完婚,你就要赶我走。”
……求婚的时候还说我本人不太喜欢人类的那个人是你吗?还有这三秒落泪的演技也太神了吧,难道是因为汤太淡了所以加点盐?
陈默看着满桌的饭菜咽下去吐槽,“不是要赶你走。”
任大老板满意地点头,问道:“你在蛋糕店打工吧?会做饭吗?”
虽然这两件事没有关系,陈默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负责食材,你负责做饭。”
陈默忽然觉得有所不妥。但显然从任大老板住进来那一天起,有什么不妥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默默看着对方。
而任大老板露出得逞的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陈默的碗里,“你看你,都瘦了!来,多吃饭!”
……就算真的瘦了也是因为这些天给你折腾的,而且这几天下来陈默已经知道对方到底有多挑食,这一筷子准备无误地挑走了任大老板不爱吃的部分。但浪费食物不是个好习惯。陈默叹了口气,低下头默默吃饭。
任大老板吃得相对少,早早停了筷子。看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吃的陈默,她打了个电话,通知其他人从今天起不必再来了。
陈默看了她一眼,“饱了?”
“嗯。”任大老板双手放在桌上支着脸颊,盯着吃饭的陈默看得有点出神。
陈默吃了两口,叹了口气,“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影响你的食欲?”
“这倒不会。”
“那你多吃点。”任大老板又往陈默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陈默低下头,默默吃饭。
吃完饭,陈默收拾好碗筷,坐到沙发上看书。
现在还算亮堂,屋里没有开灯。任大老板在阳台接打了几个电话后,转身看屋里。陈默看书的时候始终有种分外奇妙的气场,虽然看上去很冷漠,却又令人觉得很安心。
任大老板抱着粉红抱枕坐到沙发上,“你怎么有这么少女的东西?”
陈默盯着书,“别人送的。”
任大老板想起什么,“宠物医院那个姑娘?”
“嗯。”
任大老板皱了下鼻子,哼了一声。
陈默抬眼看她,“怎么了?”
“身为你未来的妻子,我只是小小表达一下吃醋这种情绪。”
陈默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以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低下头继续看书。
任大老板整个人团在沙发上滚了一下,想了想,干脆滚到陈默腿上躺着,伸手去勾陈默的下巴,“喂,我们聊点什么吧?”
陈默顺从地低下头,但视线根本没离开书,“聊什么?”
“随便什么……呃,比如说你的兔子啊。”
“十八?”
“嗯。你在宠物医院买的?”
“菜市场。”
任大老板偏头去看了一眼蹲在阳台上咬菜叶咬得很开心的那只兔子,结巴了一下,“……买……买来吃?”
陈默窘了一下,“不是。是买菜的时候路过,它从篮子里跳出来,咬着我的裤脚不放,就买了。”
“哦,蛮有缘的。”任明月伸手召唤兔子。这几天下来十八和她也算熟了,看见她招手就迅速溜过来低下脑袋给她摸头。
“嗯。”陈默的神情显得格外温柔,“那时候它特别小,才巴掌大。还拉着肚子,那段时间我总担心它活不下去,一晚上要起来四五次看看它还好不好。”
任大老板忽然不说话了。
陈默也沉默了一会儿,视线终于离开书,低头问道:“怎么了?”
任大老板蹙眉,眼神略哀怨,“……身为你未来的妻子,我很嫉妒。”
陈默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同样身为你未来的妻子,你可以相信我的专一。”
夜半的时候听到脚步声,陈默忽然惊醒。睁眼一看,穿着睡衣的任大老板抱着抱枕正站在沙发前,还揉着眼睛。
陈默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了?”
“怕黑。”任大老板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开灯睡。”
“会打扰你。”
“关门就好。”
“……不要,会不透气。”任大老板的声音低了下去。
陈默想了想,往里让了让位置,“睡吧。”
任大老板利落地钻进被子里,才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陈默就着月光看了一眼睡着的任明月,轻轻摇了摇头,又往里让了些位置,这才睡了。
而本该睡着的任明月却忽然醒了,起身凑到陈默脸旁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声音低得好像叹息。
“你还是没变。”
陈默本来很稳定的呼吸慢了一拍。
任明月笑了,伸手戳了下对方脸颊,哼了一声。
陈默依旧没醒,但耳朵默默红了一圈。
屋外的月光很亮堂,幸好屋内月光照不到。
睡在阳台上的十八竖起耳朵,听了听又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