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坟头纳彩 于 2014-3-1 14:35 编辑
(十)“秋香!站住!別跑!”白羚紧追着走私古画的犯罪嫌疑人秋香,而后者只顾着拼命往前跑。“站住!”白羚一边追赶一边觉得纳闷,这秋香不是请求立功赎罪,主动帮警方挖出幕后主使吗?怎么这一看到她们跑得比耗子还快?“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白羚威胁道。秋香吓了一跳,一不留神跌进了村落边上的一口废井里。“秋香!”白羚收起了手枪跑到井边,秋香被困在了井里动弹不得。“你要救她吧?救她就自己下去。”身边一道幽幽的女声把白羚吓了一大跳,她回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季然站在了那里。“喏,那儿有木桶,你自己抱着木桶往下沉,那女的就能上来了。”季然像是在看一场好戏,津津有味地把玩着手里的井绳。“没事的,白羚。你下去了,一会儿我拽你上来。”白羚再一转头,这次是季洁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嗯,好。”季洁的笑容令白羚觉得安心,她抱住木桶沉了下去。季然依旧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井绳,丝毫没发现手里的井绳正一点点断裂。咚。木桶坠地,在水井里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季姐!季姐!快来救我!我出不去了!”白羚伸长了手臂,希望季洁能够到她。而季洁则趴在井边,也拼命伸长了手臂。两人的指尖几度交错,却始终失之毫厘。白羚绝望地望着季洁,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就是抓不到季洁近在咫尺的手。而季洁的呼喊声也似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季姐!”白羚从床上一跃而起。“怎么了白羚?做噩梦了?” 季洁轻抚着白羚的背,她听到白羚一直在喊她,就醒了过来。“原来是梦……”白羚看到身边满脸担忧的季洁,长吁了一口气。“没事儿,季姐。可能是头一天有些认床,没睡踏实就做噩梦了。”白羚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真没用,竟然还会做这种可怕的梦,又白让季姐担心了。季洁看着白羚额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的嘴唇,突然心生一种爱怜,她不禁伸出手来,拢了拢白羚的头发。一阵电流从白羚的头皮直蹿到她的心脏,她感到呼吸困难,并不仅仅是因为这番亲密无间的接触,而是她能感受到季洁内心绵密细腻的情感。她转头看着季洁,藏在心间的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来,喝口水,还早,继续睡吧。”季洁把自己床头的水杯递给了白羚。那深藏心底的话语再度无声地退回了白羚心里。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就好像是要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语全部湮没在无边汪洋里一样。她长长地抒了口气。“谢谢你,季姐。”白羚阖眼,再度潜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谁知还没等两人再度安稳睡去,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又把两人吵醒了。“没事儿我去吧,你继续睡。”季洁穿上了家居外套,起身去开门。季然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孩。季洁错愕之中又隐隐有几分惊喜。“你怎么来了?这小孩儿哪来的?”“这是卖王八那人的闺女,拜托我照顾,我哪儿有空啊。”“哦你没空就好像我有空似的,我不管!”季洁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气,这时候她倒知道来找自己了,早干嘛去了?季洁转身就往回走,理也不想理这个毫不懂事的妹妹。季然呢,她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慢悠悠地把门带上,走进了房间。白羚早就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她知道是季然来了。这种情况下,白羚心想,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老老实实呆在被窝里比什么都强。她既怕面对季然,在这种情况下,她更怕季然发现她。而这些,都比不上她对姐妹俩对话内容的害怕。白羚不解,为什么人的耳朵不能像眼睛一样有眼睑,可以筛选不想看到的呢?为什么,她必须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白羚用残留着季洁体温的被罩蒙住了脑袋,拼命呼吸着被罩上季洁的味道,像是准备用嗅觉来尽全力抗拒客厅里的谈话声。一开始这么做似乎确实挺有效的,然而,越来越大的吵架声还是从每一个角落钻进了白羚的耳朵里,白羚的心里。“你爱找谁带谁带去!你不是说你的事儿再不用我管么?!”预料内的,两姐妹又吵起来了。“说的好像你管过我似的!你眼里除了你自己还有别人吗!”“你就是除了自己心里没别人!更别提我这个姐姐了!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又什么时候考虑过我这个做妹妹的感受了!”这样吵下去非打起来不可。白羚的判断,其实完全出于对季家姐妹相处模式的不甚了解。她掀开被子跳了起来,冲出卧室准备当个和事佬。“季姐,有话好好说嘛。” “白羚你怎么起来了?还早再去睡会儿吧。”季洁满脸关心地问道,她显然没有把白羚的出现当成太重要的一件事,甚至还颇为正式地把白羚介绍给了季然,“哦,这是白羚,我们六组的同事,现在暂时跟我一块儿住。”季然先是错愕地看见季洁的卧室里走出来一个人,接着更错愕地发现这个人是个女人,再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煞有介事地把这个其实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同事”介绍给自己。要放在平时,要是是个男人,季然不是立马爆炸了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但季然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的情形,因此她也一时语塞,只能上上下下扫了扫白羚,轻轻说了句“哦,我见过”。“哇……”小女孩的哭声打破了三人间短暂而不自然的沉默。“哎哟,宝贝儿别哭,阿姨给你热牛奶喝,啊。”白羚比季洁还抢先一步,她拉着小女孩的手,往厨房走去。季洁呢,她似乎忘记了和季然的争吵,一脸欣慰地看着白羚带着孩子,就像她们多年都是如此,早就习以为常了。季然看着她们,突然没有了吵架的兴致。她只想早早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她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来的孩子,离开朝夕相处近三十年的总和她吵架的姐姐,离开这个她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家。“那这小孩交给你了啊,我走了。再见。”即便如此,季然嘴上也绝不认输。说完,她看也不看季洁一眼,径自走了出去。“哎谁跟你说我要管了!你给我回来!”季洁追到了门口,对着楼道喊道。季然则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蹬着高跟鞋一路小跑,消失在了楼道尽头。季洁因为身上还穿着睡服,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回去。不过当她看到女孩儿捧着牛奶杯砸吧着嘴的样子,她似乎又忘了这女孩儿是个大麻烦。“季姐,下次别当着多多的面吵架了啊。孩子胆小,刚刚微波炉的声音都差点没把她吓着了。”似乎这一会儿工夫,白羚就已经和这个女孩混熟了。“你叫多多啊,多多乖。阿姨以后不大声说话吓我们多多了,好不好?”多多看着季洁点了点头。白羚则是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倒是把季洁也给逗笑了,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就好像今天一大早的风波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周末的大卖场到处都是人,季洁和白羚得一边拨开人群穿梭其间,一边牵着孩子以防弄丢了。“季姐,你真准备带多多啊?”白羚虽然喜欢多多,也喜欢和季洁一起照顾多多的感觉,但她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那感觉就像是还没过够新婚二人世界的妻子,突然意外得知自己怀孕了一样。“那能咋办?再给那卖王八的送回去?再说这孩子挺乖的,我挺喜欢她。”“你喜欢就好。今儿听到你和你妹吵架,我在里边儿都吓坏了,我想啊,这还不得打起来?”“没吓着你吧,对不起啊。季然她就那德行,不吵她难受,我都习惯了。”季洁又拢了拢白羚被挤得蓬乱的短发。正好一个路过的大爷瞧见了,他看了看季洁和白羚,又看了看俩人手中牵着的多多,不禁摇了摇头。“咳,我现在可算明白你俩为啥是姐妹了。”“怎么?”“两人可都够倔的,绝对是一个娘生的。”“我!”“而且呀……”“呃?”“你俩可都够迟钝的。”无视自己语气中若有似无的娇嗔与埋怨,白羚抢在季洁前面结了账。“你干嘛呢!”季洁赶紧把手上的钱塞给了白羚,被白羚挡了回来。她白了季洁一眼,笑道:“我说啥来着,季姐啊,你真够倔的。”“这季然让我带的孩子,哪好意思让别人再给掏钱。”这“别人”二字对白羚来说,如芒在背。虽然季洁的善良与忠厚,让她愈发的迷恋,也愈发的心疼。“季姐,”白羚松开多多,她拉住季洁的手,看着季洁的眼睛认真说道:“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跟我抢。”“哎,白羚儿啊,这压根儿不是钱的问题。”在回去的路上,季洁开着车说道。一个原本和白羚计划得完美无缺的周末就这么被季然搅得乱七八糟,她觉得心烦意乱。季洁重重地叹了口气。事实上,即使没有季然搅局,她和白羚也没法安然度过这个周末了。刚在家门口停下车,季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喂,老郑。哎……啊?什么?不是离家出走么?怎么又变成绑架了?什么?还要同归于尽?哎这……”季洁看看白羚,又看看多多,为难地说,“那好吧,我过来一趟。”“这样吧,季姐,我先带多多上楼,等她午睡了,我再赶过来。”白羚明白,现在显然不是追问详细案情的时候,她们所要争取的,正是时间。季洁拍了拍白羚的肩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又要亏欠白羚了,但她不知道她究竟要亏欠多少。钱,工作与时日,还有呢?“给我。”白羚伸出手来。“啊?什么?”“哎呀,钥匙。”白羚不耐烦地说道。这季姐,没钥匙我怎么进去啊?这还要我向她讨?“哦对,对不起,我忘了。”季洁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钥匙,递给白羚,被白羚一把抢过。“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带她上楼。”“哎,”季洁应了声。她看着白羚,不由自主说道,“我争取早点回来。”白羚久久地凝视着季洁,轻轻说了句:“注意安全。”然后带着多多,轻轻关上了小区单元的防盗门。季洁看着她俩消失在拐角处,转身上了车。
她们一个将要去到属于她、需要她的犯罪现场,而另一个,则要走回那个并不属于她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