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恋慕之人
流歌是在两个多月后的凌晨,按照事先约定赶去火车站与那位名叫皮特斯的男子碰面。
所以当天早上未来起床后,在诊所内转了一圈并没见到流歌。
路过餐桌时她注意到桌上留下的便笺,上面只有简洁的一句话:
“我很快回来。”
真是符合流歌的一贯风格。
吃过热在炉子上的早餐,未来终于发觉一直困扰着她的不协调感,源自缺少了平时会坐在旁边看着报纸的流歌。
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习惯了每天都会有她的陪伴?未来甩甩头,撇去理不清的思绪。
嗯……对了,没看到今天的报纸,去拿吧。
自从流歌来了之后,每天信箱里的报纸都是她取,今天是忘了吗?想不到也会有冒失的时候呢。未来翘起嘴角打开门。
空荡荡的大街上寂静无声,邻居们和首都大部分人一样,为了躲避战火或逃避兵役近来纷纷搬走,诊所也处于整日无人光顾的状态,眼见曾经那么多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
有些寂寞呢……
未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未来,要坚强点。嗯。”为自己鼓气后走向信箱拿出报纸。
回屋将报纸顺手放到流歌惯坐的位置上,几乎同时,一个夹在报纸中的硬皮信封顺势滑了出来。
这是……?
看到信封外皮,未来睁大双眼,有些颤抖的捡起。
此时的流歌正在懊恼着。
明明预留了足够的时间,能赶到早报送来前回去,却在路上遇到临时的全城封锁,小心躲开关卡和巡逻的警卫,回到诊所时已远远超出预期时间。
刚进大门,看到诊所外没有挂出营业的牌子,心里没由来的有点慌,疾步上前,见信箱中空无一物,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大。
一直以来都在留意着希望先一步截下来的东西却偏偏是在今天送到……吗?并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在合适的时间告诉她,至少不应该是现在——流歌看着手里的两张特别通行证。
将它们塞进口袋,她冲进诊所。
无法想象那个真相就这样如此直白如此残酷的呈现在一直以来是那么努力那么期盼的未来面前。
“未来!”流歌大声呼喊。
安静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
来不及多想,流歌直接奔向二楼的露天阳台,猛力推开门扉——
未来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前方,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
流歌松了口气,放柔声音“未来。”
那个纤细的背影颤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惊吓,然后慢慢转过身——
动作有些僵硬,神情则是木然,视线虽然落在流歌身上却空洞的没有焦点,在眨了几次眼之后,好像才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
“流歌……什么……”模糊的话语让人听不清。
流歌慢慢靠近,未来却在后退。
“为什么……”通红的眼圈中并没有泪水。
流歌知道,她还在强撑着。
未来手中被抓皱的纸张飘落而下,标题是流歌早已预料到的几个字——阵亡通知书。
她绝望的摇头试图否定“我不信,明明有国际公约的不是吗?为什么会袭击医院……”
流歌说不出口,战场上没人会在乎那种公约。
未来还在后退,身后是只有半人多高的护栏。
流歌急切的喊了声未来,在她短暂停顿的瞬间,迅速冲上去狠狠把她搂进怀里。
怀里的人没有预期的推拒和挣扎,反而紧紧回抱住流歌。
“流歌…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破碎的低语毫无生气。
“未来……”
看着从口袋中露出一角的通行证,流歌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她仅有的依靠,她会接受自己的任何提议,但这对她不公平,流歌咬了咬牙,做出了决断。
“我不想趁你失去所有时趁虚而入左右你的决定,你有权知道真相然后自己判断。所有事情已失去了隐瞒的必要,要恨……就恨我吧。”
流歌决心接受任何结果。其实很怕未来会情绪失控,但更怕,她再也不失控。
流歌的讲述从那场改变她命运的高地阻击战结束三天后开始:
“还记得我说过我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吗?也并不全是,后面还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我是被清理战场的工兵从积满泥水和尸体的战壕里刨出来的,奄奄一息的我被立即送往离前线最近的战地医院。好消息是没伤到内脏,坏消息是弹片卡在了血管壁上,根据当时战地医院的条件取出弹片而避免大出血的几率是30%,”流歌深深吸口气,“给我动手术的是你的母亲,应该说,幸好是你的母亲。”背后的衣服被用力抓紧,流歌并没有停顿“她不停的在我耳边说‘活下去,你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我当时已经万念俱灰,但是她不停的说不停的说,我终于改变了心意,我要活下来,然后问问她,说的那么肯定,我到底还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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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第二日。
医生例行查房时,流歌刚从噩梦中惊醒,汗流浃背的她一脸苍白,腹部突然感知到的剧痛令她闷哼了一声。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马上控制呼吸,稳下情绪,然后快速打量来者。
进来的是位女性医生,身形高挑,一身白色长褂,及肩的头发被高高束起。她有着一对罕见的浅绿瞳色,五官线条很柔和,目光中却蕴含着几分坚韧与不屈,年龄不太好判断,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现在想来,未来的外貌和她母亲十分相像。
医生扬起友好的微笑,先目测了一下流歌的状态。长者的亲切友善与医者的睿智专业同时体现在她身上。
“看来你睡的不好,我会给你开些安神的药。”医生拿起床头的病历本翻看。
流歌听出这就是手术时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于是立刻开口询问那些话的意义。
医生回答道“你当时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求生意志并不强烈,我最担心的不是手术失败,而是你可能根本支撑不到手术结束。”
“所以说那些话都是骗我的?”虚弱的指节无意识的攥紧。
“并不是哦。”医生低头开始在病历本上加注“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一心求死呢。说起来,我啊,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小,她在得知爸爸去世时,都没有像你这般颓丧过,我是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不过‘有些事是必须你来做的’,这话是我丈夫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语,我以前很不以为然,直到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不在后,我却反而越来越认同。”在翻页的间隙,医生抬起头,瞥了流歌一眼后,视线又落回到病历上“还是不理解吗?那么退一步说,你的怨恨和不甘,不想亲手去做个了结吗?虽然我不觉得这是你该做的事。”流歌讶异的看向医生,医生则不动声色的合上病历本“有必要慎重思考一下你今后的道路。啊对了,我在你口袋里发现了这个,”医生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表格,表格的下半部分沾染了些深色污渍,部分边缘还带着被火烧灼过的痕迹,但是上半部分填写的退役信息还清晰可见“所以我没有把你的情况上报给军队。回到后方去吧,如果回去了可以顺便去我家看看,住下也没关系,我想那孩子也会很高兴的。别担心,她可比你这种愁眉苦脸的家伙可爱多了。”
流歌接过表格放进口袋,却不愿再开口,医生也不再多说,直接赶去了下一个病房。
流歌与这位医生只见过寥寥几面,每次话也不多,但在有些情况下,这位医生会突然气势汹汹的闯进她的视野。
比如说——
眼中布满血丝,抱着资料夹一脸疲态的医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瞪着躺在床上的流歌“我刚做完两例手术,十分钟后还有一例。”
“所以呢?”流歌对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张口还是这么一句话的医生表示不解。
“所以,你少给我添麻烦,好好配合治疗的话,我现在就能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会了。”
流歌明白了她的来意“如果你是指不吃药的事情……这药对我不管用。”
每晚的噩梦,从来没有间断过。
流歌接着说“我认为把药分配给真正需要它的人更合理也更能提高治疗效率。”
“这里不是你的战场,指挥官阁下,这里是我的战场。”医生眯起眼,微微前倾身体,俯视着床上被笼罩在她身影下的流歌,强硬姿态一览无余“那么根据指挥官刚才的理论,病人尽快将药吃完让医生能及早抽身去救治更多的人是不是更合理更有效率些?”
两人对视片刻,在无声叹息中流歌拿起身旁的水杯吞下药片,医生则满意的点点头,站直身体向房间外走去,在房门关上前她忽然偏过头“果然,还是我女儿更可爱些。”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再比如说——
医生爬上通向顶层的楼梯,在天台的一角找到了那个让她很不省心的病人。
她的病人正席地而坐眺望着远方,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出现。
“你让我们新来的护士小姐很烦恼呢。”抱怨的语气相当不愉快。
“只是出来透气,在太阳落山前就回去。”回答的人倒很平淡。
“很好,但是现在起风了。你是打算自己下去还是让我强行送你下去?选后者的附加条件是禁足三天。”静静坐在她面前的人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在医生久远的记忆里,家中的屋顶上,只为了看一眼晨雨过后的彩虹,有个小小的身影也如此倔强的坐在过眼前。
心忽然变得柔软,“好吧,在太阳落山前。”医生也坐了下来。
看着远方的夕阳,流歌微微眯起眼,感受着吹过面颊的风,“为什么对我这么特殊。”
不止一次发现,医生看向自己时眼中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爱护之情。
“你和我女儿很像,不是模样,是感觉。”
都是很好的孩子,也都对自己太过严苛。
战地医院的止痛药总是急缺,却从没听到过流歌的任何抱怨或诉求,以至于差点忽略了她也是个重伤员的事实——直到看见被抓破的床单。
就是这样,才让人心疼。
“当年接到她父亲的阵亡通知书,那孩子出乎我意料的坚强,还是她先打起精神安慰我的,其实仔细想想她也不过是在逞强而已吧。不久之后,恢复信心的我,却无视她恳求的目光,坚决的离开家来到这里。”
“为什么离开。”流歌皱眉。
医生笑了笑“等你再大点或许会懂。”
“我已经参军五年,上战场也有三年多了。”
“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还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流歌不想争辩这种问题,“所以,对我的额外关照是种补偿心理?”
“我是个医生嘛,看到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置之不理,嗯……不过你说的也对。”医生揉揉眉心“我欠那孩子的太多,不知不觉间她也成长为一名可靠的医生了,现在一个人支撑着家里的诊所,对了,知道吗,医生最讨厌你这种不配合的病人,去见我女儿时不许惹她生气,不然我饶不了你。”
这种三句离不开女儿的对话令流歌感到些许无奈,“我没答应过要去见你女儿。”
“好了,太阳下山了。”医生像没听见般率先站起身拍掉尘土。
流歌觉得最近叹气的次数变多了,有时候明知道医生只是故意想引她多说话或借机开导她,可还是会不自觉的跟着她的步调走,于是更多时候流歌便以沉默来应对。
“一到冬天就会一副没食欲的样子,最爱吃的是葱炒蛋和蔬菜汤……”
“……”
“虽然很少闹别扭,但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会躲去二楼的阳台……”
“……”
“这是我家的地址……”
“……”
两个月后,医院门口。
医生送流歌至大门外,“好了,终于不用在听我唠叨了。这是你的枪,还有军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军方没有收回枪支,不过这种东西放在医院也不合适。”
流歌摸了摸枪身上的锉痕,眼色微沉。
医生注意到她的神色,拍了拍她的肩膀,流歌抬起头,两人对上目光,医生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听着,我们无力改变过去,却能决定将来。年纪轻轻就是上尉,你也是个不简单的孩子,一定受过不少苦,我很高兴你选择了活下来,相信我,你以后一定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回后方开始新的生活吧,今后的路还很长,找到你真正‘该做的事’。”
流歌眼中闪过轻微的动摇,却又立刻将其收敛,然后礼貌的和医生道别。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医生略显不安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没问题吧……
如果两个孩子能见面就好了。
敌军的炮火击中医院时,流歌刚登上开往后方的车,两公里外升腾而起的烟柱在平原上格外醒目。
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跳出车窗,全力跑向医院的方向。
等她赶到医院门口,整栋大楼几乎已被滚滚浓烟包裹,连锁爆炸引燃的火光不时在窗口闪现。在获救的幸存者中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刻冲进不断坍塌的大楼,四处飞散的火星灼烫着肌肤,弥漫的烟雾遮挡了视线,流歌用衣袖捂住口鼻,避开落下的沙石,弯下腰尽量贴近地面前行。在离入口不远的一角,她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医生。突然而至的剧烈震动,使靠墙的金属架摇晃着倒下,没有丝毫犹豫,她扑过去用身体护住医生,金属架锋利的锐角边缘划开了她的左臂,鲜血顺着创口涌出,流歌像没注意到般,奋力推开金属架,拖出半昏迷的医生。又是一阵急促的爆炸和重物相互撞击的轰鸣,上方的天花板开始成片塌陷,刚刚恢复意识的医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流歌,轰然坠下的钢板、水泥块和激荡而起的火焰,瞬间将医生埋没。
看着眼前的一切,流歌有些恍惚……
流歌是被随后赶来救援的友军拉出火场的,随队军医对她的伤口做了应急处理,没有听完军医的叮嘱,她独自离开人群,在大楼的废墟前静默了一会儿后,坚定地踏上了回后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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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亲救了我——两次。我却一次都救不了她。”
流歌怀中传来隐忍的呜咽,埋在胸口的小脑袋摇了摇,“妈妈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妈妈她不会怪你,我也——”
事到如今,优先想到的还是安慰我吗?
流歌苦笑“听我说完,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需要知道全部的真实,连我对你的感情也……
“可以说我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来到这里,我本想远远的看着你,在你不注意的角落,替你母亲守护好你,也算是对她的一种报答吧,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真的住了下来,我本不应该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打乱你的生活,但是后来……”
“想听听我是怎么看你的吗?”没有等未来回答,流歌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在我心目中,善良、细心、敏感。虽然胆小,”怀中人动了一下,流歌笑了笑接着说“却也坚强,靠着自己小小的力量,打理着诊所,全身心的为他人着想,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你就是我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我不敢碰触的那一部分,不管受到怎样的打击,都能坚强度过的人,其实和你比起来,我才是胆小的那一个吧,经过军队和你母亲的事件后,我开始习惯性与人保持距离,也不想见到穿军装的人,如果没有遇到你,残破不全的我可能已经随美可回到了战场,然后在那里随波逐流自生自灭。我已失去太多东西,战火中的家人,信任的部队,友好的医生,但很高兴遇到了你。”
流歌做好心理准备,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已不在单纯,我开始变得贪心,希望你在我面前不用再逞强,开心的话就笑出来,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坚持不住了就不要再坚持,脆弱无助时会找我当依靠,我想做那个对你来说不一样的人。”
未来始终不发一言。
流歌第一次感受到了慌张,立刻补充道:
“不想原谅我也没关系,不想接受我的感情也没关系,但是答应我,至少让我护送你离开这里。”
未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流歌感到无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略微思索后低下头,饱含真诚的声音温柔至极“不想立刻做决定也没关系,仅是现在,先哭出来好吗?”
怀中的人轻轻颤抖了一下,慢慢别过脸,抵住流歌的肩膀,松开了紧咬的下唇,先前若有似无的细小抽泣声,像被触发了机关般,全部释放而出,湿热的泪水沾湿了流歌的衣襟,晕染开一片片,未来终于允许自己完全放纵在悲恸中。
流歌默默的轻抚怀中人,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许久之后,哭声渐渐平息,又过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抽噎也停了下来。
“你……”未来只吐出一个字,又再度闭口不言。
流歌没有催促,屏息等待着未来的决定,她的心跳从没如此之快过。
太过冲击的事实一件接一件,未来心乱如麻,头脑也是一片混沌,几乎无法思考,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昔日种种在脑中闪现交错,在持续不断的混乱中,脑海内响起母亲离开前对照看诊所没信心的自己说过的话:
〖若是遇到难以决断的事,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就可以了〗
可自己的心意……自己也不清楚……
枕在被泪水打湿的衣服上很不舒服,未来向旁边缩了缩,然后愣住。
啊,原来如此。并不是不清楚,而是没有意识到。
从刚才流歌出现在面前的那刻起,自己就在贪婪的索取着她温暖的怀抱,享受着她无声的包容。
其实身体早已忠于心意做出了选择。
未来松开手退开一小步,仰起头,用泛红的眼圈正视流歌“不管你来这里是因为什么,真心实意的照顾我是事实。我能理解妈妈的举动,不如说……我很高兴妈妈救了你,因为你对我来说……早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人了。”未来深深吸了口气“流歌,我想和你在一起。”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原来不只是悲伤才让人流泪。
流歌的眼底不再有掩饰,现在的她,正毫无保留的展现着自己此刻的情绪。
未来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以后我问话,不许沉默不答。”
“好。”
“以后不许有任何隐瞒我的事。”
“好。”
“以后……都不许离开我。”这次,终于好好说出了口。
“好。”
未来重新投入眼前人的怀抱。
“未来,跟我走吧。”
“…好…我们去哪儿?”
“南方边省,有花朵四季长开的地方。”
〖听说南方边省的花朵是四季不败的,树枝是四季常青的呢〗
“原来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流歌答的理所当然。
这倒让未来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将脸埋的更深。
一周后。
流歌整日寸步不离的陪在未来身边,未来的情绪渐渐走出低谷。这期间两人有在陆陆续续的收拾东西,大部分物品简单整理后封存,最后需要带走的行李并不多。
两人走出院门,未来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这栋从小居住的老房子和庭院里的一草一木。
流歌将大门落锁,背起行囊,一回身就看到未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于是快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未来收回视线转过头,正好迎上流歌温和而坚定的目光,心中一暖,她收紧相扣的手指,回了一个没事的浅笑,率先迈开了脚步。
昨夜的初雪直下到清晨时分,无人的街道更显萧条素净。
进火车站前,流歌给未来戴好帽子,披上军外套。
检查证件时,一名上等兵刚想盘问,一旁的中士则挥了挥手示意放她们通过。
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上等兵疑惑的开口“维克多中士,这不合规矩吧……”
中士掏出烟盒倒出里面的最后一根烟点着,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看不出来和普通人不同吗?”
上等兵还想说什么,中士摸了摸脸上狰狞的伤疤“等你上过战场就知道了,去,给我买包烟去。”
看着一边嘀咕着这种时候上哪买烟一边还是跑出去的上等兵,中士咧嘴一笑,蹲下身将嘴里的香烟插在了雪地上,自言自语道“您说对吧。”
火车的车轮发出规律的撞击声,车厢随着声音的节奏轻微摇晃着。
未来依偎在流歌的肩头睡着了,她微皱着眉心,睡得并不安稳。最近她的睡眠质量很差,淡淡的黑眼圈已隐约可见。
流歌把视线转向窗外,火车正路过一片桦树林,初升的朝阳与林雪交相辉映。
白雪揉进晨光,泛起的朦胧光晕,使所有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流歌不禁将自己这些年细细想了一遍,参军、战争、阵亡、退役,在经历绝境与绝望之后,竟能得到倾心之人的相伴,一切就像这雪光般美好到如梦似幻。
不对,不是虚幻的呢。
她回过头,耳边均匀的呼吸,掌中温软的手指,还有压在肩头的重量,都再真实不过。
这就足够了。
周围的嘈杂声一下消失不见,看着未来近在咫尺的睡颜,流歌笑的幸福,她偏过头轻触未来的额角,温柔低语“安心睡吧,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正在睡梦中的人动了动小脑袋,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眉心却渐渐舒展,唇瓣也扬起弧度——
未来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