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笙对于云瑶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颇为无力,一方面是她的天赋,一方面是她的任性,比如此刻已过子时,她一身醉醺醺把自己从睡梦中拎起来,要自己陪她喝酒聊天。
“可恶!可恶的女人!!一声不响就死了算什么!?”
苗笙打了个哈欠看着云瑶发酒疯,不得不说,人长得美,发起疯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叫我不要喜欢她,可是我又怎么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情?我有在努力,我想在她面前维系自己的尊严,我想坦然地去跟她对视,可是,可是有时我还是会突然想她,想得不得了,一直想一直想,想得心脏犹如蛊虫入侵般痛苦…”云瑶的声音哽咽,过多的酒精让她的满脸通红。
“早知如此,你就应该硬下心肠来跟她断绝关系,中原人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
“我不要!!”
苗笙抿嘴耸耸肩,现在这个样子的云瑶,大概是想那个人想得发狂吧,不然不会这么失态,毕竟是个女孩子。
“即使这样,我仍不想跟她变成陌路之人,更不想失去她,不管是作为什么样的存在,因为那样不就跟死去一样,成为陌生人,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对方已经死去一样,我舍不得…遥遥思慕只是雅士为自己抛弃对方的自我辩解,那些凭空想象的慰藉也只是他们自以为深情的自私说辞,什么相欠相忆不相伴,什么梦中了了知是梦,却恐燕语来惊眠,那是懦夫的行径,我虽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之人,但我无论如何都想好好面对自己的心意,爱情的表达形式对我来说只有一种,那就是在一起,什么形式都好,一定是在一起的…死了也好。”
“……你醉了。”
“对啊,我就是醉了,不然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再给我满上。”
苗笙叹了口气,默默给云瑶的酒杯倒上酒,云瑶很少喝酒,更别提一次喝这么多,所以苗笙不想扫她兴,反正以她的武功,怎么喝最多睡上一晚,而且她也需要释放下长久以来压力。
“直到她真的死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成为陌生人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但当对方变成死人,我却是做什么都无法挽救…”云瑶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喝光,用手关节敲敲桌面,示意苗笙继续。
“你后悔了吗?你觉得对方是因为你而死?”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摆脱我!我相信她!”
“你怎么这么蠢?”
“只是阿笙,你知道吗?”云瑶好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抓着苗笙的手臂,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我现在唯一痛恨的只是她不喜欢我这一件事,生也好,死也好,生命不过一场豪赌,输赢皆有,我只是很生气她不喜欢我这件事,更气她在没有喜欢我之前就死了…”
说完她又沮丧地趴在桌上,眼睛都红了。
她死了……
“你真的是醉了。”
把脸埋在臂弯里,云瑶不再说话。
苗笙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好一会,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问你,你杀了师傅,有没有哪怕一丝后悔!?”唐涭抓着颜夕的喉咙问,一次的偷袭,颜夕终于被她抓住。
颜夕看着唐涭的眼睛,没有回答,尽管被唐涭用铁链捆住,她的表情仍是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说是享受。
“告诉我!”唐涭咬牙切齿地说,手里的暗器钉入颜夕的肩膀。
“我从没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事,包括在杀龙二这件事上。”唐涭的嘴唇都咬出了血,看着颜夕不发一言,后者亦毫无畏惧地看着唐涭。
“我并不是会对自己所做的事迷惑的人,也许一开始想着要杀龙二只是为了被他屠宰的家人报仇,但是当我的剑划过他的喉咙,我却醒悟我之所以会活下来,就是为了那一刻,不是杀龙二,而是为了成全他,成全我自己,他一开始收养我,就是为了有一天,我可以亲手杀了他,这是他自己的救赎方式,亦是我所渴望的,我不会后悔,即使时间重来,我杀他,也只是早晚的事。”
“即使那是他的愿望,你,你也可以不用遵守。”
“我和龙二的牵绊,我活着的原因,你不会懂。“
“我怎么会不懂!!?你们,你们这些自私的混蛋!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立场!!”唐涭崩溃地朝颜夕咆哮,泪水不受控制的掉下,再一次,她的冷静和理智在颜夕面前荡然无存,“厚颜无耻!!你们这些厚颜无耻的人!”
“也许你说得对…”不知何时解开锁链的颜夕一个手肘顶向唐涭的腹部,后者向后倒退了几步,气血翻涌,颜夕又跨向前几步,一掌拍向唐涭的胸口,后者支撑不住,又是向后掉退几步喷出一口鲜血。
颜夕弯腰捡起地上的剑,表情安详地仿佛刚刚只是在闲聊一般,她在自己身周甩了几道剑气。
唐涭追杀了自己大半年,从落雁峰到枫华谷再到洛阳,从郁郁盛夏到皑皑寒冬,她对自己的恨意只是为了问自己这些问题吗?颜夕多少有些失望,这么脆弱又难以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的矛盾姑娘,就是那个龙二爱惜入骨的小师妹么?
异常的可爱…也异常的可恨…
不知何时停下的大雪此时又突然纷扬而落,颜夕一步一步走近趴在地上无力挣扎的唐涭。
“你看过深渊吗?对你来说,真正的痛苦是什么?而你又从那些痛苦中得到什么?”颜夕抓着唐涭的头发,把她从雪地里揪起来,“有问题还是问你自己吧,不要期待从别人的嘴里得到答案!”
此时唐涭已经意识模糊,眼神涣散的看着冷冰冰的颜夕,唐涭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一个成调的声音,颜夕松开手,前者重重地摔回地面,颜夕起身离开,又一次,唐涭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无可奈何,怎么也追不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杨长歌并不记得颜夕对手执兵器对着自己的人这么仁慈,一次次的放过人家。
“她是我可爱的小师妹。”颜夕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意外的带着微笑。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因为我杀了她敬爱的师傅,长歌,我们的人生不同,你不知道,对我来说,在那之后,仅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恨我,仇恨是赶走悲伤的唯一方法,只有仇恨和痛苦才会使人坚强。”
爱呢?
颜夕一脸听到奇闻般地看着杨长歌。
“别拿我开玩笑,爱是什么玩意,那软弱的东西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
杨长歌翻了下白眼。
“她只要生气就好了,对我也好,对谁都好,因为那会让她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她看透那些本质,找到自己的道。”
她不是你,亦不会明白你所经历了什么,你不能把她拉向跟你一样的道路。
“我不想看到我可爱的小师妹成为一个终生活在迷雾中的废物。”
……你是否有想过你这样牺牲自己去帮助她寻求自己的道路是因为什么?
杨长歌说着,颜夕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还在流着血,那是刚刚唐涭用暗器钉自己时的伤口,血顺着手臂流到手掌,颜夕摊开手看了一眼一掌鲜红,无动于衷。
“因为什么?”抬头问杨长歌。
杨长歌笑笑指着自己的脑袋。
自己想想。
颜夕不喜欢动脑,杨长歌的话她听听就过了,不过她突然想起来就这样把重伤的唐涭丢在雪地里,后者不死都会残,又折回头把已经晕迷的唐涭抱回杨长歌用来护送长歌门文人书籍的马车上。
骑在马上的杨长歌看着那个世人都厌恨害怕的女魔头明明一脸柔情的看着怀里的女孩,白袍在风中飞舞着,美得好像一幅画。
微微笑了起来,杨长歌转了个马头,也不计较颜夕把陌生人抱到自己的马车上。
长歌!
猛然转过头看向天际,一只羽毛脏乱的乌鸦惊叫着飞过,杨长歌内心抽搐了一下,连忙拉紧马绳镇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