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标题

作者:懒十七
更新时间:2014-04-13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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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是不是好人?



黑牢里一丝光线一点声音也没有,唯一能听见就是血液流经耳朵的声音,半捂着听仿佛有海啸声,和拿个塑料瓶盖在耳朵上听效果是一样的。这是被关起来时的自救之法。若是当真一点声音也没有,这黑暗深处总会生出大恐惧,这恐惧会吞噬人心直到崩溃。她见过那些同时离开黑牢的同伴,面色如雪目光呆滞举止僵硬就好像木偶人一样。她明白自己的不同也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同,在这些人精一样的教官面前撒谎更吃力不讨好。大概因为她的诚实,并没有因此得到不同对待。她见过试图骗过教官的人,一时的开心,很快就会变得不开心,任谁被倒吊在操练场上三天三夜都不会开心。或许连心都不会再跳。操练场又被称为斗兽场。她不仅仅需要和同伴竞争,还要和动物竞争。这些动物各种各样,有本地产的七步蛇,有从南美洲来的剧毒蜥蜴,有美洲豹,偶尔还有两头特意非洲草原运过来的狮子,黑寡妇要少见一点,但也不是没有。书上说,有些人害怕多脚的,有些人则害怕没有脚的,这两种人通常都不害怕另一种。而她两种都害怕,尤其害怕人类。因为都很害怕,所以一视同仁,一个也不放过。这种毫不放松的态度,结果是往往只有她活到最后。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以免妨碍视线,拿出从七步蛇肚子挖出来的钥匙打开牢笼。在浑身血色的对比下,她的瞳孔漆黑无比,仿佛黑洞一般什么连光线都吞噬进去却半点情绪都不显露出来。她受到教官赞扬,也受到教官百般挑剔。会训练这些孩子的教官一般都不会太正常,正常人也已经被逼疯或者早就离开。他们尽可以随便操练这些小家伙,用尽一切恶毒残酷的方法只要调(教)出完美的成品就行,却不需要担心会有人起诉。要不是上面有规定,大概连清白都保不住。可是早就习惯活在监视下,和一群人共同洗澡训练,又历经各种勾引和反勾引的洗练,她怎么还会有清白可言。她并不认为自己肮脏,因为自爱自怜是不被需要的情绪,判断一件事情的标准只有成功或者失败。若是失败,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清白又怎样?若是成功,失去清白也会成为她活下去的筹码。这只是为了活下去。她还要替很多人活下去。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能停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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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处是夜深人静,在东来楼则是最热闹的时候。虽然亭台楼阁之间隔得挺远,可凌楚楚姑娘这一座小楼里,总是招惹三五人等在楼下想听琴,或者说想些八卦。可惜总是辜负他们所想,即便张百鸟来了,那天下第二好看的凌楚楚姑娘愿意弹琴,但楼下也不过听到袅袅余音。至于其他东西有的没的,更是没有声息。据说有心人打探,好像这两人真是君子之交,通常一过夜半,张百鸟便会打道回府。这一日有赵秋水在,张百鸟也不便离开。尽管自己是个武功废材,而人家赵秋水看起来比自己不知厉害了多少倍,但留下来才会安心。这心情多少有些近似前世那种偶像剧或者恐怖电影里该走却不走专门负责拖累人的角色。张百鸟笑笑,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自嘲,无论凌楚楚姑娘的床多么柔软,张百鸟还是没有睡好。这一夜都难以成眠,张百鸟只好和也同样睡不着的凌楚楚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百鸟就推开了窗子透气。没想到左边的窗子也被人推开,张百鸟扭头一看,原来是赵秋水。看来头一回留宿**,她也没怎么休息好。互看一眼,张百鸟先开口了,“没想到赵兄也挺风流的嘛,春宵一刻啊。”这会儿她脸上不带半点笑意,语调也挺正经八百的,可惜眼里隐隐的戏谑实在藏不住,怎么听怎么是调戏。挂着黑眼圈的赵秋水咬牙,忽然揽住身旁的青娘,假笑道:“是啊,不知道张兄怎么独自一人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青娘手里还拿着未完成的绣帕,脸上挂着温和笑意,看这两人如小孩子闹脾气一般斗嘴。倒是这边的凌楚楚听见了说话,好笑地探出头去,“赵公子,切莫乱开玩笑。”赵秋水看了一眼香肩半露发丝凌乱趴在张百鸟肩上仍不忘向自己抛媚眼的凌楚楚,顿时面红耳赤,“啪”一声关掉窗户。凌楚楚啧啧有声,转过身来,有意无意在张百鸟脸上轻轻蹭了一下,这才坐回到铜镜前继续梳头,一面道:“呀,你的赵兄吃醋了。”张百鸟坐回案几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缓缓吹去漂在茶碗上的茶叶末,半晌后才道:“是呀,赵兄吃醋了。那凌姑娘要变心吗?”于是张百鸟再次得到天下第二好看的凌楚楚姑娘的风情万种的一瞪。张百鸟微笑不语。两人各有机心,眼下虽然还是知己,却不知道日后会变得如何,关系到此为止也好。仍端着茶碗,但张百鸟已经有些索然。此时隔壁的青娘过来敲了敲门,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先和凌楚楚话别。张百鸟便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凌楚楚穿着一身绯色长袍,虽然只是在面颊点了一点嫣红,可已经衬得眉眼妩媚之极。她站在张百鸟面前,难得地露出一点愁绪来。“张公子,此去经年……”张百鸟说得平静无波,“凌姑娘乃是天下第二好看之人,只怕仰慕者满山满谷,怎会美景虚设呢?”那边跟在青娘身后半遮半掩的赵秋水听得两人这么说话,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百鸟。虽然他现在又恢复成了昨日初见时候的那般谦谦君子模样,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隔绝世事的疏离感。这两人看来还是没有其他关系,否则站姿不会显得如此陌生。赵秋水有些奇怪,随即又奇怪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的关系。此时青娘收拾好了,于是两人先走了两步,留着后面的张百鸟与凌楚楚话别。因为赵秋水已经往前走了,倒是没有注意到张百鸟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凌楚楚打趣道:“张公子人虽未走,但心已经离去了。”张百鸟收回眼神,淡淡一笑,“于是张公子,这便走了。”说着,她便朝凌楚楚招招手,转身便走,步伐丝毫不带留恋。凌楚楚看着远去的张百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倒是早就在一旁偷看的**走来,低声又恭敬地问道:“姑娘,那幅画要怎么做?”这景象倒并不像是一个**对一个手下妓女说的话,反而像是下属对上级请示什么事情。凌楚楚收起那幅颠倒众生的魅惑神情,微微闭眼,冷冷道:“留下。”那**得了指示便应声离开。

正下着楼梯,赵秋水忽然听到耳畔有人说话。“她们呢,都说我是好人。”原来是那后来的张百鸟。张百鸟此时又赶上一步,贴近前去问道:“在赵兄看来,我是不是个好人?”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个转身拉得太近,赵秋水呼吸少许急促,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漏了台阶。张百鸟站回原地,居高临下看着面红耳赤的赵秋水。赵秋水一时惊惶也忘了回答。而张百鸟的脸上露出些微末笑意,已经越过她,大步走了出去。身后只有**招呼,“张公子,记得常来啊。”张百鸟向后摆摆手。这份洒脱得令赵秋水心中百恨丛生却有不知道恨从何来。因为有了昨天的遭遇,这回赵秋水一出东来楼,就老老实实和暗卫接上头,连带青娘和家人也一起接走。

风流总被一夜风吹雨打去。之前因为某些不愿出门的赵秋水如今肯出来这一趟,已经足够了。皇帝老担心她长在深宫对世事缺乏了解,却没有怀疑过她太过单纯不够心机。深宫出品却没有心机的人,能安然无恙长大成人?那对于死去的人来说,简直是个极其恶毒的笑话。早些年别人都走争宠路线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只有她不温不火安步当车。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些勾当,而且只要不沾染尘埃上身,就算天皇老子也动她不得。她出家时候取了道号为秋水,而名字也沿用了道号。才一出生,她的母亲贤贞皇后就自知命不久矣。于是抱来刚出生的赵秋水,宣称秋水要为她爹娘祈福,当出家十六年。为这一点好兆头,当朝皇帝就不忍对这个一向乖顺的孩子的下手,正好也因为早就被人预定下她的姻缘。虽然对方来历不明,但每夜能在自己书桌上放上一张关于朝中近况的纸卷,而回报就是他放上一张关于这十三公主的一举一动。皇帝也不是没有私下打探,只是对方不留半点痕迹,唯一留给自己知道便是这驸马的人选便是目前宁朝最擅长书画的那个张百鸟。这两年来,张百鸟声名大噪的同时行踪也很明确,每三个月都会回望京一次。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探望东来楼的凌楚楚,连家都不曾回过。既然对方采取这样的手段和自己联系,很显然要么送信的人已经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高手,能视这皇城的森严保卫为无物。或者,对方的背景大到连在这皇城之中都设有暗地里的势力,能平安无事进进出出不受人关注。既然对方能在自己的书桌上留下纸卷,那下一次就能在自己的枕边留下纸卷,也许再下一次,就能留下自己的脑袋。“忍耐并非退缩和放弃,而是一种为人处事的行动方针,更是一种在深宫中生存的做人策略。”赵建福默默背着当年父亲教给自己的一句话。赵建福也许不是宁朝有史以来最聪明最有干才的皇帝,但绝对是最贤明最识时务的皇帝。自他当年能仅仅凭着一个身为前任皇帝侄子的身份最终登临大宝,不得不说也是因为自始自终他都是候选者中最识时务的那个人的缘故。这一切在于赵建福早早就经由父亲认识到一件事。在一个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唯一可做的事情便是忍耐。百炼成钢,百忍成金。于是这十六年下来,大家互通有无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但十三公主的婚嫁也渐渐提上了日程。总有些老臣时不时旁敲侧击询问公主将来的去向。毕竟现在天家只剩下了三个公主。大公主自是不必考虑,谁都不愿意还没成婚脑袋上就顶着无数绿帽子;而三公主兵权在握,更是文臣武将都不敢插手,只怕背上试图染指江山的名声;只有性格温婉爱好女工厨事的十三公主一直非常抢手,抢手到有不够矜持的臣子在朝堂之上公然表白。虽然他和那暗中的另一方关于此事早就有了定论,但对方迟迟不肯暴露身份来上门提亲,纵然是皇家也不能不明不白留着十三空白年华。像是大公主那种表面放浪形骸内里包藏祸心的一个也就够了,打着宠臣的名义笼络人心,难道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皇帝看看线报,盯着最近被收拢进府邸里那几个才华横溢的好青年的名字,忍不住握拳。再放你们两年,等秋水嫁了人,等她离开这肮脏地方。我的好皇后,幸好你只有一个女儿。堂堂一国天子,当成朕这样软弱,也前无古人了。赵建福闭了闭眼,显然已经忘掉了十年前流过的血。该死的人就不会无辜。再睁开眼来,他仍旧是那个坐镇宁国三十年的无情天子。天家岂可有情,有情便如贤贞,最后一死了之。想及贤贞,赵建福难受得连眉头都紧紧皱起。身后太监跟了他多年,早有眼色吩咐人端来一碗银耳雪梨汤,“陛下,先喝点汤润润嗓子。”端过碗,赵建福情绪已经缓和下来。这是贤贞还在的时候,就吩咐下去的习惯。可是十年以后,也只剩下这寥寥几个老臣子,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随手翻着奏折,听身后暗卫的奏报。赵建福眯着眼,对方居然安排让这两人相见了,看来这门亲事近了。只是那个张百鸟这两年来偶回望京便都逗留在东来楼里,若非有暗卫打探来消息知道那凌楚楚仍然是完璧之身,这两人没有做出任何事,他大概早就想要翻脸。虽然最后一切都要看女儿心意,但是……赵建福眼角一跳,露出些杀伐之气。……纵然如此,朕也敢不要这个江山。可是贤贞啊,朕只能为你和你的女儿做到这里了。将来的幸福都要靠她自己去争取。赵建福合起奏章,站起身走到殿外。也许人死了,反而在心里留下的痕迹更深刻。赵建福摩挲着庭前枇杷树的树身,那粗粝的树皮磨得养尊处优的手指又红又疼。唯有这点疼痛能提醒他,他曾经如此爱过这个种下枇杷树的人。就算最后知道对方并不爱自己。朕会替你看着这个天下,朕也会替你看到最后,看到那终局会如何。朕要看你的死,到底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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